巨石天兵立苍茫,神船飞落九重霄。无边幻雪今昔在,万代未知一缕魂。
一望无际的旱蜥丘陵广袤无垠,仿佛是一片安详的褐色之海,在漫天飞舞的雪中沉寂。旱蜥丘陵北起魔鬼泽地,南至小荒河西畔荒丘,足足有近千里之遥。旱蜥丘陵与蚯蚓丘陵相连,成为墨国东疆军事纵深要地,亦是苍岭西境的缓冲地带。
牦牛泽是旱蜥丘陵最大的湖泊,也是墨国丘陵最重要的水源地,距离茂山茂然谷一百里地,已经被人工渠连接起来,接纳了冥水支流汇入。冥水源起颇为复杂,既有云安山溪水之源,亦有桦川溪水注入,还兼有青冥湖湖水渗入,原本一路奔腾汇入大雁湖。
仲世纪的第一年,墨国水利兴修极盛,逐鹿贵族汇集到茂然谷,招揽云安镇、青云镇等地匠人,吸引更多流民役夫,于谷外建立了茂镇。经过墨国人努力开掘,实现了前辈无法想像的壮举:引水穿山谷,汇入牦牛泽。
乘马离开牦牛泽南下,能够看到一座座连绵的土丘,已经完全被积雪所覆盖,如同卧倒在沙场沉睡的士兵。丘陵如同一座坟墓,成为农耕民族的死敌,若要征服那褐色土地,恐怕必须借助神力。
在亚夏族的神话谱系中,山川、河流、草原与大海都有神迹闪烁,或者有神的元气依附其间,使那些自然有神性的魅力。相较而言,沼泽与丘陵是死亡之地,甚至被亚夏族称为幽冥之域,无论是远古时代,抑或元世纪盛世,亚夏农耕民族都不敢轻易涉足。
每当农夫拎着锄头,站在丘陵裸土的边缘,他们内心就会有一种担忧,一种莫名的恐惧。在那些习惯绿意与溪流的农夫眼中,丘陵是一头无法降服的巨兽,始终张着那黑洞洞的巨口,想要吞没任何试图深入丘陵腹地的人。
然而,任何可怕的危险也不能阻挡勇敢的探险者,不能阻挡那些试图发现真相的智者,更不能阻止开疆拓土的君王。探险者穿越土丘,如同一只只小蚂蚁,在那漫天狂沙中踯躅而行,仿佛奔向曙光与圣地。智者则在丘陵大海中徜徉,好像一艘经历过大难的船,在那风沙与飞雪中寻找重生。
相对而言,君王不是探索者,而是真正的征服者,他们想要征服丘陵,以及丘陵深层的神秘感。事实的结果显而易见,神秘的丘陵面纱终将被人揭开。面纱飘向了远方,飘向了未来,也飘向了天庭。
即使是站在天宫里的神者,看到旱蜥丘陵深处的自然神迹,也一定会无比惊讶而感叹。神迹由十二块高达三十三丈的巨石构成,有宽度达到五丈的正方巨石,亦有八九个人无法合抱的圆巨石,昂然屹立于那片雪域之中,仿佛十二位眺望东方的智者。
这十二块巨石彼此靠近,距离几乎都是一致的,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摆布,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好像一轮太阳投入人间的倒影。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每一块巨石顶部亦有一石,乃是隐隐闪烁蓝光的方石,如同一艘遨游穹空的神船。若是神船落在世间泥土之中,占地面积至少达到十五丈见方。
巨石圆阵中间有一大片空地,只有裸露在外的褐色岩土,看不到一丁点绿意与积雪,好像一位风之子突兀地旋舞,传出阵阵低沉的啸声。巨石石身光滑异常,如同银波水纹,那淡淡的蓝色令人迷醉,使人产生置身于海底石柱之间的幻觉。
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与这蓝石巨阵相互对视,如同分别来自天与地的两股神的力量,在广袤的丘陵深处较量。巨石阵周围方圆两百里之内,几乎看不到任何生灵,甚至连起伏的土丘都没有,除了空旷还是空旷。
巨石阵北方不远之处,立着一支千人左右的骑兵队伍。他们披挂着玄铁黑甲,脸上放下黑色牛皮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黑斗篷随着寒风摆动,细小的雪花轻轻落下,不肯沾在骑士们的身上,增添了黑甲骑士的神秘感。
在那些骑士之中,有二十人举着黑色飞马旗,显得格外醒目。那黑色飞马旗长达五丈,黑色缎面如同墨石一样,针脚密布金线,做工十分考究。飞马昂头怒啸,好似从地狱驰来,夺人魂魄,令人胆寒。
这些骑士目不转睛,紧盯着蓝石巨阵,以及阵中央立着的十几个身穿华服之人。这些人多穿厚厚的黑色锦袍,披着墨狐皮斗篷,头上戴着各色狐皮帽。如同众星捧月一般,他们簇拥着石阵中心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身材不是很高,体态略微有些臃肿,细长的眉毛上有块极为突出的疤痕,嘴角显得极其冷峻。他如同一位探险者,如同一个智者,紧紧盯着巨石柱看。他不是探险者也不是智者,而是一位真正的君王。
他正是墨国大王墨白。
如果乾国侯府宫人再见到墨白,恐怕很难将那个话语极少的少年鸽吏,与令亚夏大陆诸国畏惧的墨国大王联系起来。短短三年多的时间,一个热血少年要经历多少,才会成为现在铁石心肠的君王呢?
或许墨白从来没有思考过,或者他从来也不想思考。无论如何,他坐在墨国王国的国王宝座上,成为一个正在统一亚夏的逐鹿强人,这对于墨白来说就足够了。
遗忘让人安心。
每当墨白感觉无法压抑情绪之时,墨老的话就会在耳畔响起,如同美妙的仙乐一样,瞬间让他安静下来,人也就变得平和许多。毫无疑问,墨老是墨白人生最重要的一个人,或者说是墨老塑造了墨白,为他成为墨国大王奠定了基础,包括这个令人畏惧的名字。
尽管在墨老府邸生活的日子远不及墨国王宫富贵安逸,却是墨白一生中最怀念的一段时光,也是墨白最单纯而快乐的时光。墨老向墨白讲解文史,传授他绘画的让技艺与精髓,让他掌管信鸽与信印,还谈论亚夏大陆的历史。
墨白自己也承认,他并非天资聪颖之人,可是这并不妨碍他的进步,也令他渐渐有了一套左右自己的想法理念。当然,作为一个被人轻视的鸽吏来说,他的想法是无足轻重的,或者说是不值得一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