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居高楼枕书香,茶烟雨雾缭绕中。悠然入梦焉能醉,入俗出世皆清明。
檀木桌上摆着一座茶盘,由内盘与外盘组成。外盘是一个圆状托盘,由沉香木雕制而成,其间是两尺见方的内盘。内盘是茶盘最主要的部分,又被文人雅士称为“玉板”。
玉板正中央是一座茶山,石雕崖石嶙峋高耸,那青松翠柏沐风而立,氤氲茶气飘渺如云,令茶山石亭若隐若现。茶山右侧是一个圆潭,杨柳环绕潭畔,倒映在那潭水之中。潭中浮着画坊小舟,乃是檀木雕琢刻画,窗户、伶人与乐器分毫毕现,足见匠人雕工极其精妙。
茶山左侧卧着一只金蟾,趴在一池残荷上,圆鼓鼓的眼睛碧光闪闪,乃是两颗小绿宝石嵌入。金蟾的嘴巴张着,不时吐出水汽,令其如坠于云雾之间,使人不禁有捧腹之感。蟾背上坐着一个小童子,左指遥指前方,右手之剑指向穹空,仿佛与天地交相辉映。
外盘上雕了四座小桥,下方有水轻轻流过,与玉板清潭之水连通。小桥雕刻亦极精巧,桥柱兽头千变万化,每一个都栩栩如生。桥上摆着几只茶杯,里面漂浮着水汽,或浓或淡的茶香溢满整个房间。
“万钧兄的茶道又有精进啊!”孟禹准备从茶道入手,谈论京师的未来。
“董若曾以水蒸植物为香,做疗病养生之法,颇为我先辈万香推崇。万钧虽然鲁钝,却多次试验细研那蒸香之法,终算制出万花露、万药露,聊作‘蒸露法’。”万钧面色红润,两只丹凤眼细长,额头极为光亮,给人神清气爽之感。
“何谓‘蒸露法’呢?”石兆又抿了一口茶,淡淡地问道。石兆身材十分高大,脸狭长而瘦削,眼睛微微向外鼓,皮肤暗红而粗糙。石兆常年穿一套麻衣葛服,显得极其朴素,与京师贵族装束格格不入。
“‘服一切药,欲取精液,皆可以是蒸之’这就是蒸露法的妙用,若是细究其妙用,我便略举两例:薄荷露,鲜薄荷蒸取,气烈而味辛,能凉膈发汗,虚人不宜多服;兰花露,此乃兰花所蒸取者,气薄味淡,食之明目舒郁。”
“万事万物皆有用,只须用者心自明。万兄做生意能够通达顺意,正是深谙其中道理,亦对京师治理颇有妙助啊!”柯藏坐在孟禹正对面,背对雅间南墙的古琴。
“难怪柯藏兄深得孟布政使信任,这管中窥豹的本领着实厉害,实在让侯晖万分佩服。”侯晖是盐商帮会大盐仓主管,乃是帮会中极有身份的人物,家族是雨湖湖畔雨中镇乡绅,在连天楼封城颇有名气。
“柯藏与侯兄可是无法相提并论,毕竟盐商帮会名震帝国,侯兄则是帮会新兴力量的代表,早晚帮会是侯兄囊中之物。”
“彭桐倒是更在意侯兄的剑法精进如何?我听说花满武馆的剑士花尽极为出色,深受其父花满天的真传,却败在侯兄晖光剑法之下,可见侯兄功力已经今非昔比啊!”彭桐坐在柯藏的身边,矮壮的身材蕴藏强悍,脖子粗得让人害怕,两只眼睛闪烁豪猪一样的光芒。
“侯某的剑法怎么能比得上万钧阁主呢?我私下听京师剑客们谈论,万阁主的残荷剑法已臻化境,甚至超过飞鸢坛坛主卓然,能够与花满天大侠相提并论。”侯晖虽然言语客气,脸上却不经意流露出得意神色。
“各位,孟布政使请大家前来,绝不是切磋剑法、茶道与制香,而是为了京师数十万百姓的未来,渴求诸位能有良言妙策襄助。”
“柯藏所言不错。石泽身为京师驻军统领,身感肩上压力责任太大,如果再不征调新军、增加辎重,我怕叉字军来袭之时,陪都恐怕就要不保了。”石泽身材不高,鼻子头很大,眼睛却很小,头发稀疏发黄。他是妙曲湖西畔妙曲镇人,妹妹石昕若是曲津城主路甲的夫人。
“难道石将军又收到叉字军来犯的消息?”
“侯兄每日关注帮会事务,调控帝国盐业售卖量,难怪不知道如今局势是多么紧张?叉字军在昭阳盘踞期间,已经强行打开帝国备用粮仓,招募更多流民参军,如今兵力突破三十五万,正分兵七路在银河两岸扩散。”
“孤阳炙有什么计划呢?”侯晖似乎有些不相信,用手狠狠地抚摸了一下下巴。
“迫于叉字军的武力压迫,以及长老院诸伯被限制于帝都,萧苍、虎鼓、鹫关、耀津、曲津、连天楼、花间与紫泉都表示臣服,支持孤阳炙代行娥帝之皇权。如今,孤阳炙有三个征服目标,除了瀚泉霍铭与威锦辛晗之外,就当属京师陪都了。”
“那么,辛晗率领帝师班师回朝之时,叉字军为何没有占领京师呢?”
“柯藏替侯兄答疑解惑吧!彼时,帝师有平叛之功,军力强劲,而士气正高昂,叉字军不会与其争功,自然也不想久居京师引万民不满。京师执政暇瑜虽能力不足,与芮隐首辅、长老院却往来频繁,故而请他们从中调停,使叉字军最终北退。更为重要的是,孤阳炙提前获悉三色祭坛暗杀,不愿意令叉字军卷入其中,所以才调集到花湖一带,等待时机全力夺下昭阳。”
“如此看来,孤阳炙并非庸人,其智谋不逊于济国大王魏武呢!”
“石兄,孤阳炙这个人狼子野心,以易教为本沽名钓誉,与魏武大王岂可相比呢?”彭桐听了石泽的话,颇为气愤地质问道。
“诸位都见过箴言堂箴言师霍来,我还是说说他的所思所言吧!他年少之时生活在小柏岭,其剑术虽无师承,却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恐怕不逊于北武玄掌门。然而,与其精妙剑术相比,霍来箴言更为人熟知,往往有直击本真的力量。他曾在昭阳见过孤阳炙,看出此人败亡在即,将来会落得被人沉湖溺死的结局,使帝国一起沉入湖底。”
“柯兄的意思是,帝国再无重返巅峰的可能?”
“侯兄觉得有这种可能吗?当然,盐商帮会不希望帝国陨落,乃是因为控制帝国盐业带来的巨大财富,令你们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我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帮会如果再寄希望于帝国贵族,或是希望与易教达成某种默契,将来一定会自食其果。”
“柯兄这话有点严重了吧!盐商帮会的确有些恶行,但那多是望伯唆使与鼓动,并非帮会上下所想。至于说到易教孤阳炙,帮会与其确实有过接触,但是乃为了缓解京师危机,绝对没有心向叉字军。”
“如果说别人不知道盐商帮会的嘴脸,石兆难道还会不知道吗?帝国建立三百年,一直没有提倡奴隶买卖,在诸多领域限制贵族交易奴隶,尤其是昭皇曾想昭阳、京师隶市,但遭到贵族与辅政们强烈反对,这其中最大的幕后推手不正是帮会吗?”
“隶王此话太冤枉帮会了,实在有违帮会……”侯晖有些语塞,脸憋得通红。
“过去之事还是不要再提了。今天,孟某请各位同至咬盏阁,无非是几件事与大家相商,各位还是以京师大局为重。”
“既然布政使这么说了,盐商帮会一定全力支持。”侯晖好像长出了一口气,目光扫向石兆与众人,脸上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第一件事是关于辛越的。自从棉花战团被屠杀于昭阳,辛越就在锦孜、威雉两城竖起反旗,自立为锦威国国主,声称要兵进上苍岭,杀死长老院诸伯为父报仇。后来,辛越知道孤阳炙控制昭阳,便派出使者前往帝都,想让易教交出诸伯,结果被孤阳炙严辞拒绝。为此,辛越又派使者来到京师,希望瑕瑜支持其建国,联合京师封城共同对抗叉字军。”
“瑕瑜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恐怕正在不知所措吧!”
“石兆隶王说中了。瑕瑜胆小怕事,害怕得罪任何一方,绝非京师百姓能够托负之人,故而我已经将其软禁起来,并拒绝了辛越的提议。”
“辛越不是一个能成大事之人,京师绝不可与其联合,否则一定会陷入深渊。”
“没错,我等都支持布政使的决定,也希望你能取代瑕瑜,成为京师最高统治者,带领几十万百姓走出亚夏乱局泥淖。”
“多谢各位支持。那么,我再来说说大漠国国主周薇。如今,周薇已经控制敕胡草原与沙罗半岛,势力范围更胜帝国版图,军力与国力极其强大。前不久,周薇派人来到京师,希望陪都襄助血驼大军,南北夹击叉字军,将孤阳炙赶出帝都昭阳。”
“布政使如何回复?”众人望着孟禹,不知道他如何答复周薇。
“各位应该知道,孟禹一直渴望那一天:一位英明神武的君主降世,为亚夏大陆带来永久的和平。如果银夏帝国的庄帝在世,他曾经有机会成为那样的帝王,然而他毕竟不可能长生不老,如果没有好的统治体系,再强大的帝国也会分崩离析。”孟禹说完,扫视了屋中众人,看到他们正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