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雨总是不停,雨点敲在屋顶上发出催眠的滴答声,肖珩手边放着壶茶,里面泡的是门口刚采的玫瑰花瓣。
祁蔓走出来,伸着懒腰看向外面的雨,“怎么还在下,咱们这块不会要淹了吧?”
肖珩递给她一杯茶,“怎么会?这里水利通畅,就是下暴雨,都不会漫到我们这边来的,啕啕怎么还没回来啊?”
祁蔓喝了口茶,“这么大雨,他应该留在学校了吧,涂涂本来说今天有马球赛,看这架势,应该是要延后了。”
两个人在山里住,隔壁就是涂涂和豆子读书的地方,馍馍到了暑假还是会来跟爷爷奶奶住,一座座小院子里都是他熟悉的长辈,不远处还有他的父母。
啕啕求学归来就进了芸菁,现在是芸菁分校初中部的一名教师。他对财富并没有多少渴望,家里给他留的财富也足够他安逸到老,教师只是他方便照顾爷爷奶奶和外婆之外的一项兴趣。
万外婆这几年身体越来越不好,人也越来越不记事,她总是坐在门口念叨大女儿,却不记得大女儿前两年就生病去世了。
万婉对母亲只剩下心疼,她每周来看望母亲都觉得老太太应该去城里过更加安逸的生活,可老太太不肯去,反而说她忘本。
万婉无可奈何,她也不明白一辈子都厌恶做农活的母亲怎么到老了还惦记起年轻时候的劳累了。
山雨一阵急过一阵,肖珩和祁蔓正闲聊着,雨幕里就冲出来一个女孩儿,“爷爷,奶奶,外婆她,她好像没呼吸了。”
小女孩儿是万婉请来照顾母亲的,她引着两个人去前面的小院里,老太太正躺在床上安详地闭着眼睛。
屋里还有个中年女人,看两个人过来,忙站起来,“爷爷奶奶,老太太吃午饭的时候还好好的,我看午睡时间过了,就来叫,谁知道……”
她侧身擦了擦眼泪,祁蔓上前试了试心跳,问:“太太知道了吗?”
小女孩忙点头:“我打过电话了,太太已经往这边赶了。”
万婉到晚上才来到这边,看母亲跟平常一样躺在那儿,都不敢相信她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妈!”
她扑在母亲身上哭得声嘶力竭,啕啕站在旁边也默默掉眼泪。
宁家在外面安排好事情才进来,“小婉,别哭了,给老太太换好衣服吧,再晚就不方便了。啕啕,去机场接你嫂子,她一会儿就到了。”
夜里的雨更加大了,啕啕快速把行李放到后备箱,坐进车里跟大嫂说:“外婆已经送到城里了,我们先回家吧。”
几个孩子都从学校出来回到鲤鱼胡同,兄弟几个难得挤到一起,都有说不完的话。
“外婆都这么大岁数了,走的时候也没经历过痛苦,算喜丧了。”
啕啕哭过一回,也看开了这件事,他跟馍馍说:“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你多看着点儿,别让他们情绪太激动,对身体不好。”
肖珩和祁蔓早就看淡了,万外婆都快九十的人了,平时热衷享受的一个人突然吵着要去乡下住,其实就是一种征兆。
祁蔓搂着馍馍,拍着他的背说:“难得回家来了,多出去跟同学聚聚,别总窝在我们跟前,我跟你爷爷忙着呢。”
馍馍赖在祖母怀里不肯动,“奶奶,我想您了嘛,等明年我毕业了,就陪您跟我爷爷去山里住,以后我帮您们打理养老院。”
肖珩笑:“你才多大,就要跟我们一群老头老太过日子?那多无聊啊。”
馍馍坚持:“我就要陪着爷爷奶奶,恋爱又不好玩儿,都没奶奶会聊天儿。”
祁蔓一阵笑:“怎么了?十八岁的阴影都两年了,还没过去呢?”
馍馍垂着眼看向爷爷,“爷爷,您不是说不告诉别人吗?”
肖珩笑:“你奶奶是别人吗?马上就毕业了,就没喜欢的工作?”
馍馍坐起来,“有啊,我想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浇浇菜,看看山,奶奶,我这算不务正业吗?”
祁蔓摇头:“不算。最多就是贪图安逸,馍馍,你想过的就是这种生活,为什么还要那么努力学习呢?”
馍馍靠在旁边,“我没有努力啊,我就是聪明,很轻松就学完了。学习是探索自己的过程,我已经在学习中找到了自己,奶奶,这不就是学习的意义吗?”
祁蔓扫了眼肖珩,总算有个孩子彻底让他教歪了。
“你说的对,那你毕业了就跟爷爷奶奶去山里吧,去劝劝你大伯母,都哭了一天了,再这么下去,她身体该撑不住了。”
万婉在收拾母亲的遗物,前几年她没少因为母亲溺爱大外甥发火,现在看着母亲房间里空荡荡的几件摆设,心里又自责得无以复加。
她忙里忙外都在为了自己的孩子,现在长子娶了条件不错的儿媳妇,小儿子也找到了一份受人尊敬的工作,只是母亲,她一直在忽略。
“大伯母,别伤心了,外婆天上有灵也不想看到您这么伤心,”
馍馍坐过去,拍拍大伯母颤动的肩膀,万婉哭得更加厉害,她转身抱住孩子:“馍馍,我没爸妈了。”
馍馍拍着大伯母,眼中也湿润起来,“嗯,大伯母,您还有大哥和二哥啊,还有我啊,我们都会陪着您的。”
万婉只是哭,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事,这是对着两个儿子都说不出的话,她是个不合格的母亲,就越要维持自己的权威。
可馍馍不同,这孩子从小就亲她,有时候她都想,这是三叔夫妻俩给她留的孩子。
“大伯母,您饿了吧?”
馍馍静静等大伯母哭完,才试探着问。
万婉擦擦眼泪,“我不饿,你回来吃饭了没有?爷爷奶奶那边有准备饭吗?”
馍馍笑着说:“有,很多好吃的,大伯母,您不用担心,家里的事都很妥当,您就放心去陪外婆吧,大哥后天就回来了,我们都会安排好的。”
万婉叮嘱了侄子几句,就回房休息。
馍馍走到院子里,看东厢房廊上还挂着一根五彩丝带,这还是端午节时万外婆编了绑在上面的,她说这个能辟邪,他房前的廊上也绑着一根。
一等长子回来,万婉就送母亲去了父亲身边。
墓地在城郊一处风景很好的地方,还是万外婆生前为老伴选的夫妻墓,看着夫妻俩的合照,万婉又哭得停不下来。
以前父亲去世,她要顾及母亲根本不敢太伤心,这会儿她不只没有母亲了,连姐姐都不在了。
“小姨,你别哭了,外婆也不想看到的。”
双双在旁边忍着泪劝,只有孙周在旁边冷冷一笑,馍馍拍拍大哥,“大哥,你看他。”
嚎嚎看向那个站没站相的表哥,皱眉道:“随他吧,外婆都没了,他以后就自生自灭吧。”
馍馍哼了一声,涂涂好奇:“三哥,为什么他不哭啊?”
嚎嚎揉揉小表弟脑袋,“跟你有什么关系啊?走吧,回去吃饭了。”
山路曲折,嚎嚎牵着豆子的手,“豆子,最近在学校怎么样啊?我听啕啕说,你又把宿舍的玻璃拆了?”
豆子撅着嘴:“天气这么热,又不让开空调,我不拆玻璃怎么办?大哥,我想回家住,我不想住宿舍。我想跟姥姥姥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