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又去了一个景点之后，众人坐着大巴返回港口，周青看着车窗外面飞速后退的景色，眼睛不知不觉闭上，意识开始变得恍惚。他正要睡过去的时候，又听见身边坐着的陈明开始和别人说话，这个人就是胡谦，迷蒙之中周青想着今天陈明对胡谦的态度太奇怪，明明开始还是一副看不起的样子，但是现在两个人又聊起来了。
大巴轻轻颠簸着，周青挣扎着想要清醒一点，听听两个人在说什么？却抵抗不过汹涌的睡意，靠在椅背上彻底睡了过去。
陈明转头看了眼睡着的周青，伸手将头顶的空调关掉一半，这才压低了声音跟胡谦说：“今天是爬山太累了，在车上就睡着了。”
胡谦正按着手上的相机，从里面找出一张照片递给陈明看，他道：“陈先生，您看看这张照片，这是我这次出来旅行拍得最好的一张了。”
凑过去看了一眼，陈明点头道：“都说是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我这么个外行人看上去，只觉得这张照片不错，但是怎么好又说不出来。”
他说着低声一笑，看向胡谦说：“还请胡先生不要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胡谦将相机拿回来，又叹气说：“要是别人都像陈先生这样就好了。”
陈明看着这人的脸，面上笑意敛去，低低说：“最近不知道胡先生有没有办摄影展的兴趣？这些好照片不应该被尘封，应该挂在墙上，叫大家都看看才行。”
胡谦看向陈明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这是我的名片。”
陈明从钱包里拿出来一张名片递过去，道：“如果胡先生有这个兴趣的话，可以同我们合作。”
胡谦眼神在陈明还有那张名片之间流连，他迟疑道：“我要回去整理一下我的照片，不知道您需要展出多少张照片？”
“展出的照片数由你决定，我本人是很喜欢你的照片，那天第一次见便觉得你面熟，后来在房间想了许久，才记起，实在是有些失礼。”
陈明的声音低沉温和，他见胡谦态度似有些摇摆，又道：“不知道您后天晚上有没有时间？我想请您吃顿饭，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以我个人的名义而已。”
闻言胡谦又看了他两眼，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道：“这是我的荣幸。”
下车的时候周青被轻轻叫醒，他揉着眼睛晃了晃脑袋，醒了会神才发现车上只剩下自己还有陈明两个了。 外面正是落日西沉的时候，海面被染红，折射的光又像是有人伸手洒下了金子，周青下了车在港口上站了一会儿，闻着带着海腥味的风，一时有点想唱歌。
好像从前跟父亲一起看过的外国片，就是水手站在港口一边抽烟一边哼唱着小调，那时候自己还想过以后长大了要当一名水手，再让父母坐自己开的船出海，将手上的烟灰抖落，周青突然有点想老头子了，虽然他走的时候一点也不老。
哼着那首水手的调子，周青转身准备往船上走，就看见站在身后不远的陈明。周青哼着歌的声音一顿，但又继续，他迈步从这人身边走过，连看也没有看他。陈明似乎是想要叫周青一声，但是听见他哼歌的声音，却又闭上了嘴，只是跟在他身后上了船。
一天没有看见唐荣，周青看了眼时间，先去了餐厅一趟。现在是唐荣先生每天吃饭的时间段，说不好现在过去还能遇见，周青手插在口袋里，他回头看了陈明一眼，哼歌的声音停下了。
“等下的演出还看吗？”
周青问。
陈明看他一眼，反问道：“你还想看吗？”
“看啊，为什么不看？”
周青说着推开餐厅的门，眼神落在角落桌子上正在吃饭的唐荣先生身上，他笑了笑，低声说：“都预定了肯定是要看的。”
身穿旗袍的女歌手站在聚光灯下，金色的旗袍上点缀着珠子亮片，随着她的动作反射着光，温柔的声音环绕着剧场，又带着一丝慵懒，让人心里泛起涟漪。
周青靠在椅背上，手指在座椅之间的扶手上轻轻敲着，合着柏兰茜唱歌的节拍，他听得认真眼睛却垂着，没有看着舞台上的人。 唐荣今天依旧是坐在第二排的位置，只是比昨日更加靠近了舞台一些，而周青预定的位置要比前一天靠前许多，这样更方便他观察唐荣的一举一动。
周青匆匆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陈明还坐在自己身边，有些行为要稍微收敛一点。他手在扶手上摩挲了两下，转头同陈明小声说道：“今天的曲目和昨天不一样，这种歌也很好听。”
陈明小声附和：“我觉得也不错。”
“倒是第一次听她翻唱别人的歌，算不算邮轮旅行的福利？”
周青说着抬眼看着舞台，柏兰茜难得一身复古的造型，比平日里新潮的演出服更添些女人韵味。
他饶有兴趣的看了会儿，低低笑了一声，小声说：“这首歌的原唱也穿过这样的衣服，旗袍卷发，不过旗袍没有这么精致。”
“哦！我记得原唱好像叫朱虹？是不是这个名字？”
“是。”
周青看着舞台上的女人，面上的笑意渐渐扩大，他道：“我爸妈挺喜欢朱虹的歌，可惜后面她出事去世了。”
回想小时候自己同父母坐在电视前一起看节目，周青闭上了眼睛，怀念说：“那时候的服装还有造型没有这么好，但是架不住朱虹长得漂亮，底子在那里，怎么穿都好看。”
陈明转头看着他侧脸，周青的睫毛很长，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见轻颤的动作。
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过去，本是想去摸那闭着的眼睛，却在伸出之后醒过神来，别扭的往上一抬，在周青的头发上揉了揉。
“你看起来脸色不好。”
陈明说。
周青晚上随便吃了点便回房间洗澡，中间来的时间匆忙，头发也没怎么吹干，所以现在陈明手下的头发还有点湿润。
陈明收回手，同周青抬头看过来的眼睛对上。
他轻声道：“不想看了我们就出去。”
周青的眼睛眨了眨，舞台的光在他黑色的眼睛里投下光，陈明望着那双眼睛一时没有错开。
“不了，我还想看完。”
周青转回头，又恢复了成了开始听歌陶醉的样子。
陈明见他如此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的手摩挲了一下，心里全是刚刚对视过的那双眼睛。方才他伸手过去，全是自己内心使然，只因为是他想去安慰身边的人，心里想着，身体便也跟着动了，同过去几天刻意的轻佻和暧昧不同，陈明那一瞬间是真的想要抚过身边青年的脸颊，将他按在自己肩头。
舞台上五光十色的灯光斑驳，女声和伴奏变得轻快，陈明听见身边人的哼唱声，脸上忍不住带了笑。但还未等他将笑意蔓延至心，便听见周青又低声说：“这首歌我妈经常唱，连拖地的时候也唱，以前我家里墙上就贴着朱虹的海报画，这首歌的卡带也经常放。”
“是吗？”
陈明低声应道。
周青眼神落在舞台上，眨也不眨。
“是啊，如果我妈还在带她来看的话，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谁也没有说话，两人间沉默了一阵，周青也觉得今天晚上说话有点扫兴，可能是气氛的关系，他总是想起从前的事情。那时候自己整天在外面疯玩，爸妈工作忙，在家的时间也短，一家三口都在家的时候，杜寒感觉就像过节一样，一家人聚少离多，但是人都好好的……
“不好意思，我有点想我的家人了。”
周青轻声说罢，就见陈明定定看着自己，眼睛里满是怜惜。
他笑了一声，伸手锤了陈明的胸口一下，压低声说：“别这么看着我，倒像我多可怜一样。”
收回的手被握住，周青抽了几下没有抽回来，他无奈道：“你别这样行不行？”
这位朋友演戏也演得太尽职尽责了，自己快要扛不住了。
感觉到手被松开，周青立即将手抽了回来，知道身边坐着的人还看着自己，周青也没有转过去看他。
“我真的没事。”
要感谢剧院里的光线不好，也要感谢周青没有转过头看上一眼，没有发现身边坐着的人眼里满是愧疚还有怜惜。
陈明轻声说：“对不起。”
“你以后不要像刚才那样动手动脚的，我不喜欢。”
周青压低声音说完，便跟着身边坐着的游客一起鼓起了掌，柏兰茜的演唱结束了，而自己的表演刚刚也顺利完成，杜寒的掌声给台上微笑的女歌手，也送给自己。刚刚说给陈明的那番话也不是全然是假，自己是真的有点想老头子和妈妈了，恰好今天的演出又是翻唱朱虹的歌，气氛烘托刚刚好，方便他真情流露。
当年妈妈是真的喜欢朱虹，后面听说朱虹引退之后，爸爸还特意去买了朱虹的全套卡带放在家里，让妈妈有空的时候就放出来听。周青早就想试探一下为什么陈明要对自己这么热情？不过陈明的反应倒是叫人惊讶，看起来他好像知道自己家里的事情，但是想起方才看到的怜惜眼神，周青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他没有什么好值得别人可怜的，从前要是有人这么看着自己，他的心情肯定是算不得愉快。估计是这些天来陈明的亲近让自己习惯了，加上这人长得好，叫他那样看着周青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生气的，顶多是觉得被人那样看着有点招架不住。
陈明握紧了座椅扶手，压抑着心里翻涌的感情，他道：“歌听完了，走吗？”
“我……？”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借过一下！”
周青将腿一收，一个人从面前经过，只是不经意抬头一看，发现居然是冯创医生，周青下意识抓住了身边陈明的手。
“怎么了？”
陈明问。
周青冲冯创的背影抬了抬下巴道：“那是冯创。”
陈明皱着眉看去，冯创的脚步很快，像是急着去做什么事情。
周青说道：“奇怪了，怎么今天遇见这位冯先生，见他都是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
这位冯先生同自杀的张妍曾经是夫妻，两个人多年没有联系，但是却突然出现在同一艘邮轮上，虽然上船的港口不同，但是未免也有点太巧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