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香楼今日被东方公子包下,挂起“闲客免进”的牌子,又在门口临时竖一招牌,上写“东方诗会”四个大字。
千里寻到达后,同陈浩宇和陈浩飞一同进入。
一楼的正面搭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台子,横批为“东方诗会”,上联与下联乃是唐代白居易的两句诗:“闲征雅令穷经史,醉听清吟胜管弦。”
再看那台上,中间放着一个精美的架子,应该是用来悬挂写有诗词的卷轴,一旁放置着一张古琴。
千里寻来得不算晚,许多人竟然比她来得还要早。她向四处瞧瞧,并未见到女子的身影,更觉带上陈浩宇前来实在是明智之举。
陈浩飞瞧见认识的朋友,已在哥嫂身边待不住:“二嫂,我过去跟朋友打个招呼。”
千里寻没有任何理由阻拦:“去吧。”
陈浩飞顾不上跟浩哥说话,快步离开。
陈浩宇瞧着浩飞着急见朋友的样子,故意埋怨:“这孩子!什么时候眼中没了我?只给你说一声就跑?等回到家中我定要好好批评他。”
千里寻说:“二婶还担心他,让我多带带,你瞧,他来这里比我认识的朋友都多。”
两人正说着,三位公子迎上来。
东方尘泽带头说:“幽栖居士能来,东方诗会蓬荜生辉!”
顶着江南女词人的名头,千里寻更要保持谦虚的态度:“东方公子严重,今日诗会高朋满座,雅士云集,才令诗会星光熠熠,待会儿贵人与众位官员一到,更是光芒四射,我看我还是找个雅座躲起来得好。”
曹班开玩笑道:“幽栖居士要是躲起来我们还不得钻到地下去?”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陈浩宇本瞧不上酸臭文人,可谁让这些假惺惺的话是娘子说出来的,他耐着性子认真听一回,见众人笑,也努力挤出些笑容。打心里来讲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为何要笑?反正他觉得一点儿都不好笑。
安明轩问:“幽栖居士可准备好诗词?”
“那是自然。”
“诗会中有一个临时挥毫泼墨的环节,还请幽栖居士一展风采。”
千里寻以微笑回应。
陈浩宇跟着幽栖居士前来,三位公不好冷落他。
东方尘泽说:“陈公子能娶到幽栖居士不知羡煞多少人,今日能光临诗会,定是受到幽栖居士的影响,这才是真正的琴瑟和鸣。”
一番夸赞陈浩宇倒是听进心里,尤其喜欢“琴瑟和鸣”四个字:“我的确是受娘子影响才来诗会,往后她去哪里我都会形影不离。”
三位公子面面相觑,早听说陈浩宇自从成亲像变了一个人,果不其然,还是幽栖居士厉害。
客套话已说完,还要迎接其他人,东方尘泽指着一处位置:“给幽栖居士准备的位置在那边,参加诗会的女子仅有三人,将你和想绒姑娘安排在一处,希望幽栖居士不要介怀。”
千里寻又怎能介怀?
“东方公子将想绒姑娘邀请来实在明智,我与她好久未见,正好借此畅聊一番,只是不知另外一名女子是谁?为何不与我们同坐一处?”
安明轩帮着回答:“是仪王妃,她要求一直跟着仪王,故而没有安排她跟幽栖居士坐在一起。”
梦容果然也会来,千里寻很想与她坐在一起,借着畅聊诗词从而畅聊人生,可曾经美好的画面已成过往,只能幽幽地说:“仪王妃是贵人,自然不能与我等同坐一处。三位公子且去忙,我去那边等会儿想绒姑娘。”
三位公子离开后,千里寻来到桌前坐下,桌上摆着一壶酒酿,四只酒杯,还多出一盘绿色菜肴,她很是纳闷:“为何摆上一盘菜肴?难道要以此作诗不成?”
陈浩宇也已坐下,推测道:“看着像是山间野菜。听说懒人村居住的山里最适合野菜生长,仪王让岳父大人帮忙谋个出路,我估计岳父大人想借此诗会宣扬一番。”
千里寻歪着脑袋,露出疑惑的表情:“你整日待在绸缎庄,怎么知道这些?”
陈浩宇解释道:“爹去过几次绸缎庄,跟我聊过两回,我听他说的。”
“原来如此。”千里寻正说着,见有人过来,都是些她不熟悉的才子,其中不乏年长之人。
才子们不过是前来打招呼,有人带头说:“久仰幽栖居士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千里寻变得更加谨慎,唯恐说错话给朱淑真丢脸。
她站起来谦虚道:“淑真乃闺阁女子,深受闺阁限制,极少走出来,故而见识浅薄,竟不知诸位,还请见谅。”
其中一位年长者笑道:“我等您不必挂怀,这位叶少蕴还是要向幽栖居士介绍。”
千里寻对“叶少蕴”的称谓并不熟悉,一时愣住,盯着眼前四十开外的男子研究不出他到底是谁。只怪穿越前没好好阅读文学史,要不今日也不会偶遇尴尬之境。还有一种可能,也许对方只是在当时的文人中有名,并未载入史册。
只听对方吟诵道:“落花已作风前舞,又送黄昏雨。晓来庭院半残红……”
还未吟诵完,千里寻脱口而出:“您是叶梦得?”
叶梦得回道:“正是鄙人。”
叶梦得的诗词千里寻读过几首,还好他念出的句子是她熟悉的。根据时间推算,此时的叶梦得不过四十来岁,应是朝廷任命的官员。
“按说您是朝廷官员,应该跟着仪王与知府大人一起前来,为何……”
“我从颍昌先去湖州,只因石林谷的别馆落成,后有朋友相约,才来到临安,知府大人和仪王并不知晓,我也落得自在。”
千里寻又在心中仔细推算,叶梦得应该在颍州任知州,官职与朱晞颜不相上下,于是赶紧行礼:“知州大人洒脱,令淑真欣羡不已。”
陈浩宇见状也起身行礼:“知州大人。”
叶梦得笑道:“今日没有知州大人,只有文人才子,大家以诗会友。”
此话一出,大家都轻松地笑起来。
笑够后,叶梦得说:“我等还要与其他友人相叙,就不打扰幽栖居士,失陪。”
千里寻以微笑回礼:“诸位请便。”
众位文人走后,千里寻与陈浩宇才放心坐下。
陈浩宇随口问道:“他很有名吗?”
“当然,将来会名载史册,被后人记住。”
“你呢?”
“幽栖居士当然也会名载史册。”
“你说后人会不会也知道有我这号人?”
“为何这么问?”
“因为我是你夫君。”
千里寻愣了一会儿,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也许吧。”
接着又有好几拨人前来打招呼,陈浩宇都会跟随娘子一一回礼,今日他算是见识到自家娘子名气不小,跟着她出来一趟甚觉荣耀。
陈浩宇想着再有人来招呼时,他如何说话才能让别人知道他是幽栖居士的夫君,然后对他露出欣羡的表情。
正想着,一位花容月貌的姑娘向他们走来。
要搁以前,陈浩宇绝对会多瞧两眼,说不定还会调戏一番。可现在有了娘子,还答她两年之内不碰女色。陈浩宇是认真的,因而对眼前的美女并未产生任何想法。
只见娘子面露笑容,站起来,上前拉住那女子的手,高兴地说:“你怎么才来?我们好久未见,赶紧坐下聊聊。”
想绒被幽栖居士拉到桌前坐下,她早已注意到陈浩宇,只是从来未曾见过,坐下后小心问:“这位是?”
陈浩宇主动介绍:“她是我娘子,我是她夫君。”
“原来是陈家二公子,幸会幸会!”
“我有这么出名吗?”
“幽栖居士美名在外,她嫁给谁大家自然会关心。”
“人太出名未必是件好事,私事都会被人拿来议论,要我看还是默默无闻得好。”千里寻不由自主慨叹道,接着向陈浩宇介绍,“她是我的好朋友想绒姑娘,弹琴唱曲儿可是一绝,待会儿一定会惊艳到你。”
刚才东方尘泽提到想绒的名字时,陈浩宇便已猜到是花云楼的姑娘,毕竟想绒姑娘的名字他听说过不知多少回,只是很少去花云楼而已。
只因花云楼的姑娘一点儿都不低俗,对于以前的陈浩宇来讲实在无趣。今日一见果真和春香楼的姑娘不同,全身上下透露出与大家闺秀不相上下的气质,难怪娘子愿意与她成为朋友。
陈浩宇想高雅一回,毕竟是女词人的夫君,不能给娘子丢脸:“李太白有句诗:云想衣裳花想容。想绒姑娘的名字该不会出自这句诗?”
千里寻心想:“真难为他,还能想出李白的诗句来。”
想绒俏皮地向幽栖居士挤挤眼睛,回道:“的确出自这句诗,只是绒字与诗句不同,是绒花的绒。”
陈浩宇又想出一句有水准的话来:“‘花想容’改为绒花的绒,更是妙不可言。”
千里寻故意批评道:“想绒是我朋友,跟我还没聊上几句,你的话倒不少。”
陈浩宇担心娘子误解,凑到她耳边:“我不过是想在你的朋友面前多表现表现,让她觉得我能配得上你。”
千里寻也凑到陈浩宇耳边:“不必卖力表现,你是什么人,全临安城的人都知道。”
陈浩宇不再言语,免得娘子误会他见到美女才变成话痨。
想绒看着两人,用丝帕捂着嘴笑了一会儿。
千里寻问:“为何笑?”
想绒挪开捂着嘴的丝帕:“坊间传言幽栖居士是母老虎,陈公子怕得很,被逼无奈才转变性情。依我看传言一点儿都不准,你们两个甚是融洽,应是妇唱夫随。”
陈浩宇体会着“妇唱夫随”,甚觉惬意。
只有千里寻清楚她一路走来的无奈,可无论如何,她已心甘情愿与陈浩宇继续走下去。
还没与想绒聊上几句,朱晞颜带领临安的官员们簇拥着仪王走进来,梦容跟在仪王身边,脸上带着贵气而又满足的笑容。
所有参加诗会的人起身相迎,千里寻也跟着站起来。
大家异口同声:“恭迎仪王、仪王妃大驾光临!”
仪王站定,向在场所有人说:“诸位请落座!不必拘束!”
众人齐声说:“多谢仪王、仪王妃!”
待众人落座后,仪王、仪王妃也与众位官员坐在中间准备好的位置。
朱晞颜并未落座,他要借此诗会说两句。
“诸位!感谢大家光临诗会,仪王为东方诗会倾注不少心力,东方公子也为诗会忙前忙后,按说没我什么事。可因仪王殿下心忧百姓,容我在诗会开始前说两句。”
朱晞颜将在场众人扫视一遍:“大家的桌上摆着一道菜,请大家尝尝,感受一下味道如何?”
众人拿起筷子品尝起来。
想绒尝完赞道:“清淡爽口,是开胃菜中的佳品。”
千里寻也点头认可。
众人也纷纷赞不绝口。
朱晞颜见状,继续说:“大家桌上的菜是从懒人村运送而来,再由聚香楼的厨师烹制而成。为了懒人村和临安的流浪百姓能安居乐业,本官在仪王的督促下决定将这道菜作为临安大大小小酒楼饭庄必备的一道菜肴。现下苦于没有一个好听又响亮的名字,便想借此次诗会拜托诸位帮忙想一想。本官就说这么多,接下来交给东方公子。”
东方尘泽走到台上,先向仪王和仪王妃以及各位官员行礼,接着又向所有参加诗会的人行礼,今日完全可以看作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
“诸位,今日诗会的荐诗环节与以往有所不同。以往大家推荐的均是身边之人写的新诗新词,而今日要求只推荐前人所写的诗词,可以是写野菜的诗词,也可是其他,但必须从诗词中提炼出菜名。最终选择哪个,由仪王定夺。”
千里寻赞道:“这个环节既新奇又有趣。”
她说完,无意中接触到梦容投来的眼神,像是炫耀,更像是警示。
千里寻以微笑点头回礼。
乔梦容则露出冷漠的表情,转过头不再瞧她。
陈浩宇一直在人群中搜寻乔文仙的身影,毕竟他目睹过乔文仙与娘子甜蜜的场面,想着他若出现自己该如何在他面前表现得与娘子甜甜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