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下了马,沿着大街边走边打听太守府所在地。这个镇子看起来不大,前面一条主要街道呈西南向东北走向,两边排满了各式店铺,西北边是镇的主要部分,官衙和大部民居均在那里。整个镇子呈西南高、东北低的走势,他们在镇子里转来转去,终于找到了位于西北角的太守府。
两个人兴匆匆地直奔那府第而去,走着走着,却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儿。他们远远望见太守府的大门敞开着,大门左右各站一人,头扎白布、腰系白带,从远处看去特别显眼。张承宇心中不禁一凛,暗叫:“不妙!难道尉迟叔叔家中有人过世乎?” 他与梁子若互相对视了一眼,便加快脚步,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走到门口发现,院子里果然设有灵棚,左边并传出诵经的声音。守门的两个人以为他们是来吊唁的,先躬身施礼,然后走过来接过马缰绳。张承宇和梁子若疾步迈上台阶,跨进大门。
只见院子中间的灵棚里,安放着棺材,四周堆满了鲜花。棺材前头放着一张铺着白布的供桌,上面摆有蜡烛、瓜果和一尊香炉。左边的祭棚里盘坐着两排和尚,在不停地诵经。
一进门左边有一张桌子,上面摊着记录本。张承宇二人分别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他对站在桌子后面的仆人道:“洛阳张承宇到访,烦请通告。”
那仆人躬身行礼道:“张公子请稍侯。”便转身到里面去了。
梁子若好奇地道:“不知尉迟叔叔家何人过世了?”
张承宇紧盯着那张供桌中间放着的牌位,透过牌位前香炉上插着的香林,隐约像是:“慈父尉迟建功……”的字样,不禁心中猛然一沉,暗思道:“如何却是尉迟叔叔? 他比爹爹尚幼几岁,不应走得如此之早,难道却是意外?”
他正在思索之际,忽见三个披麻戴孝的青年人从里面快速走来。张承宇很快就认出那是尉迟寒、尉迟雪和尉迟冰兄妹三人。虽然有近十年未曾见过面了,但除了身高变化以外,样子变化却不太大。
张承宇忙拱手施礼道:“哥哥,姐姐,老弟,承宇避难而来,多有冒昧,还请见谅。”
尉迟寒三人还礼道:“兄弟远道而来,吾等甚感欢喜。”
尉迟雪看到张承宇身后、着男装的梁子若,问道:“此位公子是……”
张承宇忙回道:“乃小弟之友。她实为女儿之身,扮男装只为行走便利而已。”
梁子若忙上前施礼, 道:“小女梁子若,不请自到,还望多多海涵。”
尉迟雪眼睛一亮,似是猜道了其中奥秘,眼睛不停地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微笑着回道:“啊—— 原来如此。不消谦恭,不消谦恭。”
尉迟寒对张承宇二人道:“先父刚刚不幸过世,吾等正在办理丧事,照顾不周之处,请弟见谅。”
张承宇听说去世者果然是尉迟叔叔,不禁鼻子一酸,眼泪涌上眼眶。他擦了一把泪,径直走到供桌前,旁边有仆人递上香来,他撩袍跪地,深深三拜,然后起身,将香插在香炉上,立在一旁。等梁子若跪拜、上香完毕,尉迟冰伸手指路道:“请至内堂。”
尉迟寒在前引路,众人紧随其后,进得正厅来。尉迟家三人直接带张承宇二人去见过了尉迟夫人、尉迟寒夫人和孩子、尉迟雪的丈夫和孩子,又转回到正厅。尉迟冰出去接待客人,尉迟寒、尉迟雪和张承宇二人分宾主坐定,仆人端上茶来,四个人便聊了起来。
张承宇先开口问道:“不知尉迟叔叔乃何时过世?”
尉迟寒低头略微一算,抬头道:“算来今日已有四十六日,再过三日,即该下葬矣。”
“据小弟所知,叔叔应较爹爹岁轻,不知乃何原因?” 张承宇又问道。
尉迟寒低下头,“咳”了一声,道:“不瞒兄弟,先父为人所害,凶嫌于其背后一刀致命,该案尚未破解。”
张承宇听罢,瞪大眼睛“啊”地一声吃惊不已,道:“爹爹常言,尉迟叔叔武功高强,乃一流高手。能一刀毙其命者,定为绝顶高手,嫌犯应为数寥寥。”
尉迟寒点头道:“兄弟言之有理,只是此段时间,正是丧事期间,吾等尚未腾出手来,专心破案。”
“亦或凶手只是趁父亲不备,突下杀手,亦未可知。” 尉迟雪插话道。
“父亲功夫过人,即便凶犯近身出手,亦难不为其察觉。” 尉迟寒很有信心地反驳道。
“若父亲心有提防,凶犯确难得手。如若其毫无戒备,结果则极难预料。” 尉迟雪亦不示弱,辩解道。
“…………”
就这样,兄妹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争论不休。
梁子若见他二人只是争论,还不如实际查案查出的结果更有说服力,于是插话道:“哥哥,姐姐,二位所论,均有道理。如不介意,小妹可与承宇哥哥先事调查,说不定可有所斩获。”
尉迟寒一听心中一喜,回道:“如此甚善,那便有劳弟妹费心。稍后吾带你二人去案发现场。”
尉迟雪亦高兴地回道:“吾等实是分身无数,有劳弟妹矣。”
尉迟寒想起张承宇家中之事,于是话锋一转,道:“——两年之前,闻悉张伯伯为奸臣所害被下大牢。后又遭满门抄斩,幸得老弟逃脱,亦算老天有眼。这许多时日,老弟可是如何煎熬至此?”
张承宇于是又将自己逃难经过,简单扼要地叙述了一遍,其中并未提及钥匙之事。尉迟寒兄妹均感慨万千,佩服他奋力不懈、不屈不饶之韧力。
尉迟寒安慰他二人道:“枹罕虽地处偏僻西域,远不及洛阳繁华,可此处山青水秀、物产丰富,适合居家生活。老弟可于此安下家来,再慢慢报仇不迟。”
“妹妹就住我出嫁前之闺房吧,稍后吾使人收拾一下。” 尉迟雪亦对梁子若道。
“承蒙款待,不胜感激。让姐姐费心矣。” 梁子若面露感激之色,回道。
这时,有仆人来报,说有贵客前来吊丧,尉迟雪起身出去了。尉迟寒道:“吾带二位去现场一观如何?” 张承宇二人感觉正是时候,于是起身,跟着他出了正厅,向右转来到右侧的耳房。
来到耳房门前,尉迟寒介绍道:“此处为先父之书房,他便于此房中遇害。”说着,他推开房门,伸手请张承宇两人进屋。
张承宇进了书房,快速地向四周打量了一番。只见正面正对着门,靠北墙是一个分成格子状的书架,格子里都摆满了装饰品。架子前是一把椅子和一张大书桌,显然是尉迟叔叔办公、阅书的地方。书桌前方到门前铺着地毯,两侧各放了三张椅子和三只茶几。东西两面墙都是书架,上面放满了一盒子一盒子的书籍。右侧靠近窗户的一个支架上,挂着一只大鸟笼,里面养着一只漂亮的鹦鹉。
梁子若一见,立刻跑过去,高兴地叫道:“这般艳丽之鹦鹉啊!”她边说边伸手去摸鹦鹉的羽毛。那鹦鹉站在笼子里的一根横杆上,一见梁子若伸手过来,急忙移动双爪顺着横杆往里面躲。它歪着头,看着梁子若,突然开口,道:“奸贼!奸贼!”
梁子若和张承宇都大吃一惊,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他们回过神来,听懂了鹦鹉所言,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尉迟寒也走过来,看着鹦鹉笑道:“此为先父所养,平时惯仿人言。譬如有人敲门,它便会问:‘何人’?”
那鹦鹉一听,果然回道:“何人?何人?”
张承宇笑道:“此鸟果然聪颖。”
那鹦鹉又侧过头,看着张承宇,道:“笨蛋!笨蛋!”三个人又一齐大笑起来。
尉迟寒见鹦鹉出此粗鄙言语,有些不好意思,面露尴尬之色,道:“自先父被害,吾已久未至此,只知有丫鬟来此关顾此鸟。不知何时竟学得这般鄙言,请弟妹切勿介意。”
张承宇笑道:“无妨,无妨。”然后转身,问起尉迟建功被害之事。他对尉迟寒道:“大哥,当初发现叔叔之时,是何情景?”
尉迟寒回忆道:“先父常于此房,批阅公文、研习兵法,习惯迟起迟睡。那日清晨,母亲醒来不见父亲,以为他前夜宿于书房,遂遣贴身丫鬟去书房一查。却见父亲侧卧于近门窗前,一把匕首直刺入后心处,似已逝去多时。”
“可有打斗迹象?” 张承宇又问道。
尉迟寒摇摇头,道:“室内各物均摆放整齐,不曾有打斗痕迹。”说着,他走到书桌前,从桌上的一个盒子里,取出一把匕首,递给张承宇看,道:“此物便是那凶器。”
张承宇接过仔细观看,那是一把约七寸长的匕首,刀锋锋利,外形极其普通,通身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尉迟寒好像想起了什么,道:“啊—— 那日来时,左侧窗户却是半开。所知实情,大概如此。这几日,二位可随时来此查看。” 三个人又在各处转了转,便一同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听到那只鹦鹉叫道:“奸贼!何人? 笨蛋!”
梁子若回头冲着鹦鹉道:“不许乱叫!乖乖。”那鹦鹉仰起头,回了句:“乖乖。”三人笑着出了书房。
次日,尉迟家众人继续守灵、待客,办着丧事,张承宇二人则又来到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