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咦……”
听到了肯定的她，双眼骤然亮了起来，像是知道了什么稀罕玩意儿似的，哧哧笑出了声。
虽然曲芜分辨不出他话中的真假，但是此时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却是真的。
她还小呢，不会有人特地去奉承一个孩子。
狐族大都是独行的狐狸，虽是住在一个族群里，相互来往还是寡淡了些，若非遇上什么重大事故，平日里并不会有什么交集。
曲芜自小没有玩伴，也没有人夸过她。
等狐族的大小狐狸过了百年一次的成狐礼，就是只合格的大狐狸了，同时也象征着自身强大和美丽。
小小的她，每每只能用艳羡的目光投向成狐礼上，个个模样倾城的美人们。
顶多，也就是灵裘婆婆哄着她，夸她吃得多，好养活！
此时受了通世陵的夸奖，她心底涌起一股无名的喜悦，或许是因为被受到肯定，又或许……是觉得自己的狐生，又有了盼头！
如此，曲芜终于放过了通世陵，心满意足的往地上一坐，随手扯了根草，绕在指上把玩。
她靠坐在通世陵身边，口中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笨拙如他，生怕自己再开口说错话惹她不快，也就不再开口。
……不过当务之急，或许是该让她学会，如何将自己再裹得严实一些。
通世陵在无意间，撞见她那方隐约半露的白皙肩颈后，如是想着。
这轻薄的衣裳，若是遇上风吹日晒……多少就有些掩耳盗铃了。
至于夜间的就枕问题，通世陵还是敌不过曲芜的撒娇耍赖的轮番轰炸，回回引得一双水汪汪的剔透大眼将自己望着。
被这样的眼睛盯住，通世陵只觉得自己做了错事心中有愧。
他也只好宣告投降。
即便理智大声摇旗呐喊高声说着不可以，通世陵也只得绷着头皮，强行答应。
反观曲芜这没心没肺的丫头，脑袋一沾上肚皮，几个翻滚就睡着了，还是通世陵小心翼翼给她盖的被，生怕动静吵醒她。
每每等她睡着了，他听着肚皮上传来平缓悠长的呼吸声，通世陵这才敢睁开眼。
他不敢乱动，只能长叹口气。
“……我毕竟是个男子啊。”通世陵苦笑着说。
受挫于一个小姑娘之手，他这战将，活得实在窝囊。
然而，更令通世陵死亡的日常生活还在后头。
觅食做饭，实乃常事不值一提。初生为人的曲芜才刚学会走路，磕绊摔跤都是家常便饭，而换衣解手，更是需要通世陵这一大男人在一旁帮衬。
这可当真是折煞了这位人高马大的铁血硬汉。
恍惚间，不知自己何时当了爹。
直到两天过去，曲芜学会了自己穿戴衣物，通世陵才终于敢正视她，以及她的身份。
曲芜是妖不假，就连司命也专门提醒过他。
通世陵一入到人界，就遇上了她。
想来，她的出现未免显得有些巧合，就连受了天雷之害，都像是一场寻下时机的戏码。
可他低头望着曲芜娇憨的睡颜，转而便释怀了。
谁会掐着万分之一的几率，以命相搏呢？更何况这小家伙毫无城府。
她不会的。
得出了答案，通世陵却因自己曾对她的一瞬怀疑，而心怀忐忑，于是第二天一早，他便把自己的身份来历毫无隐瞒的告知于她：“我本名通世陵，是天界十八战将之一。”
在被挑选为战将之前，他不过是一个普通凡人，或是因为天缘匪浅的关系罢。
曲芜听罢，在小小的惊讶过后，就显得无比淡定，“那就难怪了。”她托着脑袋点点头。
她记得，他本就是从天而降，出现在自己眼前的。
而谈到出生，曲芜却打起了马虎眼：“你猜呀，只要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见他老实巴交的模样，曲芜也不由得起了坏心思，只想逗逗他，可哪料通世陵压根不接招，一根脑筋直来直往。
闻言，他只是笑笑：“我哪有阿芜你这么多点子呢，便等你何时想说了，我再听罢。”
他如此无趣的堵死了话题。
曲芜哼声：“那我就不说了……正好我也不想告诉你，我是因为你才幻人的呢。”
通世陵一怔：“你说什么？”
她做了个鬼脸：“略，没听见就算了！”说罢，她便拍拍屁股，起身蹦跳着走开了。
其实，曲芜还有件事没有告诉他。
距离幻人之时，也就是她与灵裘婆婆曾约定的时限，还剩最后三天。
这天入夜，天上的月亮圆得还差些棱角。
吃饱喝足过后，曲芜又紧挨着坐在通世陵身边，从洞口向外看去，她双眼放空。
她仿似也有心事。
“你在想什么？”通世陵没忍住问出口，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狐狸，哪儿来的烦恼呢。
曲芜嘻嘻一笑，就势朝他的胸口蹭了蹭：“你不是不问嘛，等我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就告诉你！”
他抿住唇，低下了头：“那便不问罢。”
“你可真呆，我有说我现在心情不好了吗！”曲芜掐住他的脸颊，漫不经心的问上一句，“哎。笨世陵，为什么你好好的天上不待，要到这人界呢？”
“我是因……”话未尽，通世陵的话却生生没了下文。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经这句提醒，通世陵蓦然想起，他本就是为渡劫而来，如今，却在人界耽搁得太久了。
他忆起凉施上仙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此结不解，必成永世灾结。”通世陵喃喃着重复，平日里木讷的脸上，一瞬满是紧张与无措。
司命也曾对他说，这妖物，留不得。
……如今他可身处劫中？
这念头一出，冷汗当即浸透了他的后背。
“你，你怎么了？”曲芜凑过脑袋，小心翼翼的问。
她何时见过通世陵露出这般奇怪神色，他……也会害怕？
“我没事。”通世陵敛下眉眼，眉间微展，又变成了往日温顺的模样，他唤她，“阿芜。”
“嗯？”她看着他。
受着注目，通世陵的视线落去别处：“我想，我就要离开了。”
“这么突然，你要走了吗？”曲芜诧然，“那，什么时候再回来。”
“或许……再也不回来了罢。”通世陵长舒了口气，满面苦笑。
小姑娘方才诧异的神情，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通世陵安抚道：“守护天界安定，这本就是我身为战将的职责，如今在这人界意外耽搁了一段时日，或许亦是祸福相依罢。”
要知道，他原本打算待小家伙伤势一好，就离开的。
他再次低下头，不敢看曲芜的表情：“日后……若是有机会……”
“要走你就走吧，我才不难过呢！”曲芜猛地站起，决绝丢下一句赌气的话走开，就再也不理人了。
她好像，生了很大很大的气，无论吃多少颗朱果都哄不好的那种。
不说话也不理人，在接下来的一整天，也都不曾答应过他一声，见着他也当没见着。
通世陵的歉疚爬满心头，同时万分头疼。他不能当即离开，可这次他就是想服软，也没法退步。
当夜，曲芜闷声不吭的缩在了山洞角落里过夜，也是她第一次没有要求他的腹枕。
看来她也是铁了心要跟他过不去了。
其实，通世陵不知道的是，即便曲芜受到天雷重创、二人相遇是意外，可如今，二人无形的红线，早早就绑定在了一起，缠绕无解。
……此事说来话长，早在烛翊误置天雷劫之前，她曾偷翻月老的姻缘簿，碰翻了桌上墨迹。
簿上留下墨迹一点，害月下老者也跟着牵错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