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儿低着头，又是一阵的告罪，把方谨心整得很是无语，只好岔开话题：“沈姨娘从丹阳郡来了京城，为了十……方桐心的事情。你是方椿心的生母，衙门想必也来问过你了，你是怎么回答的？”
芊儿垂了头：“奴婢是个没用的人，自己的女儿都看不好。”说着，她抬起了头，神色并没有多少悲哀，“奴婢不相信这事儿是六姨娘做的，更不相信是十二小姐做的。原先在府里的时候，十二小姐最是喜欢椿儿栎儿两个的，她不可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方谨心有点不敢相信：“那依你的意思，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芊儿头垂得更低了：“查案的大人来询问的时候，奴婢也说了，这事儿不可能是十二小姐做的，让他们放了十二小姐，只是奴婢说的话不管用。姨娘回来也好，把十二小姐救出去，也算是了了奴婢的一桩心事。”
方谨心不可置信：“那方椿心呢？她就白死了？她可是你亲生的女儿啊。”
“小姐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做白死？”芊儿面无表情，“奴婢倒是觉得，她比奴婢幸运，都没有受过几天的苦，就转世为人去了。也许她下次投胎，眼睛能亮一点，不要再找奴婢这样没用的娘了。”
在这一瞬间，方谨心突然明白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在最底层的民众那里是不存在的。对于他们来说，今生的活着，是为了多积攒善行，为下辈子的好日子做准备。所以他们隐忍退让，谨守本分，不是因为善良，而是不想重蹈苦难。很多时候，尤其是在灾难来临的时候，他们不会畏惧死亡，甚至从天而降的死亡，于他们而言，是一种解脱。
方谨心知道自己无法改变芊儿的想法，毕竟，对于芊儿来说，在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她接受的就是这样的理念，这个世界让她看到的，也是这样的现状。但是方栎心，她肯定不能让她把她教成那样的。
因此她伸手从芊儿怀里接过方栎心，淡然说道：“家里除了我，还有方樱心也在。二姨娘她们大约也会来京城，如果有愿意留下的，也会跟我们住在一起。所以我想着，方栎心还是交给她们来看顾吧，你在家里做点杂务。若是想嫁人也行，我托楚家主帮你寻摸一个好人家嫁过去。就算没有大富大贵，但是安分度日还是可以的。”
芊儿略微抬头瞥了一眼方谨心怀里的方栎心，轻声说道：“奴婢但凭十一小姐做主。”
方谨心还是有些不死心，问了一句：“方椿心没了，真不打算追究凶手吗？”
芊儿苦笑了一下：“官老爷都不知道到底谁是凶手，奴婢就是想追究，也没法追究啊。”
好有道理，方谨心竟然无从辩驳：“那你心里，，觉得谁杀害方椿心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不管是谁，都不是奴婢能置喙的。”芊儿摇着头，努力忍着泪水。突然用手捂住了心口，似乎有些心有余悸。
“你真的一点都没想过要给女儿出口气？”
芊儿落泪了：“奴婢原本是想，她们谁愿意收留了栎儿，奴婢就听谁的话。可是……这不是十一小姐来了嘛，奴婢就不用做这样缺德的事情了，也算是给椿儿积德，她下辈子一定会有好爹娘，好夫君的，要是能投成男胎，那就更好了。”
说到这里，芊儿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方谨心打消了和她继续说话的想法，她深刻地感觉到，她们事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既然这样，就都守好自己的一方天地吧，别试图交融了。
回到家里，方谨心只觉得心塞得不行，堵着一口气怎么也发散不了。她将方栎心交给方樱心，只说要给她洗澡更衣，然后一起进了商场。
方樱心向来是个有眼色的，看得出方谨心不高兴，马上抱着方栎心来到了员工盥洗间，将里面的浴缸放满了水，才将方栎心脱光了放进去。
看着方栎心一下子滑到水里，才惊觉不妥，赶紧去儿童商场找了一个游泳圈来，给方栎心套上，姐妹俩这才慢慢帮方栎心洗澡。
方谨心有些心不在焉，芊儿算是方椿心一案的苦主，苦主不追究，有些事情就很难办了。这跟现代还是有点像的，受害者的谅解书可以是减刑的主要依据。加上这个案件的受害人，加害人又都是一家子。
所以这个案子也可以说是家务事，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结果就很有可能沈姨娘救走了方桐心，而罗姨娘只是被小小的惩罚一下就可以了。加上有沐恩侯府的干涉，大概率连坐牢也不用，顶多就是被戴上枷锁在衙门口站几天。
而方柏心已经被选上了陪嫁宫人，连板子都不会挨了。毕竟公主马上要和亲了，这要是打坏了她的陪嫁宫人，北狄那边也不好交代吧？这样一来，罗姨娘怕是更想把自己送出去了。就算只是侍妾，那也是四皇子的侍妾。有四皇子这个靠山在，她在侯府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方谨心觉得自己失算了，挖的这个坑没有把罗姨娘坑进去，反而成了方桐心救命稻草，也是没谁了。所以接下去，她要怎么做了？如今又接受了方樱心，这要是让罗姨娘知道方樱心在这里，怕不是要一天十八趟地跑了来。
方樱心见她脸色阴沉，不敢去招惹她，于是指着方栎心教训。
“到了这里你就要乖乖听话，该吃吃该喝喝，晚上该睡觉了就睡觉，不许哭不许闹，知道不？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揍你，十一姐姐说了，打妹妹要趁早。”
“我说的是打弟弟要趁早。”方谨心白了她一眼。
“咱有弟弟吗？”方樱心毫不客气地回了一个白眼。
“行吧，你高兴就好。”
“看见没？没人惯着你，所以你最好自己听话。听话的孩子才讨人喜欢，懂不懂？”
方栎心使劲儿在水里蹬了一下腿，水溅了方樱心一脸，方谨心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方樱心趁机在妹妹屁股上拍了一下，佯嗔道：“还没豆芽大就知道看人下菜碟子了，为了讨好十一姐姐，蹬我一脸的水。你等着，看我给不给你洗尿布，让你光屁股睡在尿尿里。”
方谨心觉得好笑，心里却有一种一样的感觉。她是独生子女，并没有兄弟姐妹。身边的同学同事大多数也是，所以她不知道该如何和兄弟姐妹相处，这也是她毫不留恋方家的原因之一。可是现在看着方樱心和方栎心，虽然她们还很小，尤其是方栎心，小得都快差辈分了。但是有妹妹的感觉，还是让她有了一种奇妙的体验。
收拾完方栎心，方谨心去商场里找了一堆的婴幼儿衣服。商场里的成人衣服都没法穿，但是小孩子的衣服倒是没什么区别。
方谨心找了一件斜襟衫，一条开裆裤，然后就是小孩子的睡袋，外加小毯子等，当然，必不可少的奶粉和尿不湿肯定是不会落下的。这样零零总总整理了一包出来，两人就带着方栎心出了商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