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起先一直在角落坐着，任肖珩好几个眼色过去，他都没拿自己当外人，从头到尾听完了祁蔓跟郭家的交锋。
他在心里想：“这女人真狠辣，难怪她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我女儿可不能在这样的婆婆手底下，她那种倔性子，还不得被打死。”
凌单喝得晕乎乎回来，一进房就扒着马桶大吐特吐，根本就没听见父亲说什么。
“你看看你，喝成什么样了？一个姑娘家，你还有没有点当医生的自觉？”
凌单推开父亲的手，“我没自觉！我实话跟你说，我就不喜欢当医生，是你硬逼着我做了这行，我的理想是什么你知道吗？我想做个教师，是教师！”
还没反应过来，凌起先一巴掌就打了出去，看女儿脸侧到一边，他才想起来去扶，“单单。”
凌单一把挥开伸过来的手，倔强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冷冷道：“我知道，我就是你生命的延伸，我不配有自己的思想，不配有自己的理想，所以我在做医生，你满意了？你为什么还不满意？”
祁六婶听见隔壁隐约的声音，拍拍女儿：“对面是不是吵起来了？怎么这孩子突然说话那么大声？”
祁蕴仔细听了听，“妈，别管了，他们父女俩的事，我们又能怎么管？”
祁六婶心想也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她看到凌单红肿着半张脸，心里一惊：“这脸怎么了？”
凌单往前拨头发，躲避道：“没什么。六舅婆，我赶着上班，就不去吃早饭了，麻烦您跟叔叔阿姨说一声，抱歉。”
凌起先也懊悔得很，他虽然对女儿一直很严厉，但从来没这么动过手，本来还想劝她今天不要去上班了，结果这臭丫头一早就悄悄走了。
饭桌上，肖珩问：“凌单呢？她怎么没来吃饭啊？”
小夏回：“说医院有事找她，先走了。我一会儿给她带一份早饭就行了。”
吃过早饭，小夏装着满满一份早饭到医院，却到处找不到凌单。直到晚上下班，他才知道，凌单一直就在对面租的房子里待着。
“你怎么在这儿也不说一声啊？你爸都担心你出事了。”
走过去，小夏坐到旁边，“怎么了？你可不是没分寸的人，为什么突然玩失踪啊？出什么事了？”
凌单靠过去，没一会儿功夫就把小夏肩膀的位置湿了个透，小夏也愣了，他以为凌单这样的女孩永远都不会哭。总是绷着一根弦，跟谁都不可能软弱。
他僵硬地坐着，直到旁边的哭泣声慢慢小了，归于平静了，他才拿纸巾递过去，“没事了，凌单，你很优秀，不用在意别人的要求，”
“可那个别人是我爸。”
凌单哽咽着，心里虽然还有很多委屈，但哭过一场，那些委屈也像暂时驯服了，不再那么凶悍地往外捅她的软弱。
小夏听她冷静下来，试着劝：“孩子都是独立的个体，不应该应和谁的期望去成长，这是我爸说的。他可是教育专家，很有权威的。”
凌单被逗笑，“专家的话也不是家长都爱听，我爸就是不听专家的家长。我昨天只是说我的理想是教师，他就，”
小夏抬手拍拍她：“那就给他做脱敏治疗，他总不能因为一个理想，就真打死你。多说几次，他就听习惯了，理想嘛，总要有些牺牲的。”
凌单又哭又笑：“你真会劝人，我怎么听着像坑我？”
小夏说：“我好歹也大你一岁，怎么能坑你呢？我爸就这样，小时候念念调皮，她也说，爸爸怎么总凶我，我就给她出主意，让她天天调皮，等我爸习惯了，他都懒得凶了。”
凌单一阵笑，坐起来问：“是不是真的啊？那她肯定没少挨打吧？”
小夏笑着摇头：“那没有，她可机灵了，我爸打她屁股，她说小女孩有隐私，我爸尊重她隐私，改打手板。她又说体罚伤害她幼小的心灵，我爸只能罚她抄大字，她也不写，到最后只能罚没她零花钱，可姥爷心疼啊，为这事，我爸没少跟我姥爷吵。”
“所以啊，做人不能太老实，做孩子尤其不能太老实，看我妹妹，她就不老实，我弟弟又特老实，所以他总没钱。”
凌单止不住笑，“那你呢？肯定也不少钱。”
小夏得意道：“那当然了，我虽然医生的工资不高，但积蓄真不少，不然你随口一说，我就敢应？没钱的男人不能随意承诺，这是不负责任，也是我爸说的。”
肖珩听到儿子传来的消息，转头就跟老古板说：“听到了？就是没心情上班，自己找了个地方冷静去了，打的时候干脆，现在知道怕了。”
祁蔓拍拍他，“老公，都饿了一天了，吃饭吧。”
肖珩这才想起来，“是是是，我也饿了，吃饭吧，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岁数了，还逞能。”
凌起先默默站起来，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话。第二天一大早，他跟谁也没打招呼，自己就坐车回去了。
祁蔓听前面说人一大早就打车走了，她跟肖珩说：“还好儿子也不是真的喜欢，这亲家真结不得。”
肖珩也没好气：“可不是，顽固封建，还一点儿礼数也不懂。老婆，”
冬天的清晨，肖珩忽然不想出去跑步了，他翻身搂住妻子，很挫败：“你说秦衍他怎么就一点儿有价值的朋友都没有呢？”
祁蔓问：“什么叫有价值的朋友？你的朋友很有价值吗？”
肖珩想想，“有啊，阿楚虽然没什么用，但我们拥有相同的价值观，聊天不累啊。”
祁蔓回头：“你跟他，有相同的价值观？也是，你们喜欢背后损人，当面什么也不说，可不一致嘛。”
肖珩乐得笑，“你什么意思？我们那是开玩笑，你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祁蔓挡开他的手，“你不是起床就要跑步嘛，去吧去吧，看看那老凌，都有啤酒肚了，你可不能跟他学，特别没市场。”
肖珩躺回去，看着床顶扮忧郁：“我还不到六十呢，你怎么有机会就嫌弃我？是不是我在家太久了，你对着我已经腻了？”
祁蔓翻身对着他，左看右看，“老公，你要不还是出去工作吧？我看你越来越像个怨妇了。”
肖珩眼神一转，将信将疑：“是不是真的啊？你祁总都放话让整个圈子都不给我活了，我还能去哪儿工作啊？”
祁蔓坐起来，拍拍他的脸：“老公，你这脸现在属于青黄不接，演长辈太嫩，演年轻人又差点朝气，你自己也尝试了，效果确实不好嘛。”
肖珩想想，“那我能做什么工作呢？”
祁蔓拉他起来，“你可以把咱们马场翻修一下嘛，这些年别庄都让你建全乎了，你看马场那边，还是一栋漏风的别墅。嚎嚎马上就五岁了，要经常去锻炼了。”
嚎嚎最期待就是跟爷爷去乡下，还在车上，他就迫不及待打开车窗，迎着冷飕飕的风说：“爷爷，我能不能不上学了？”
宁家张嘴就要训儿子，但父亲就在旁边看着，他只能不轻不重说：“不上学你想干嘛呀？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儿，你能玩一辈子啊？”
肖珩抱着孩子回来，笑着感叹：“这小子，最近又胖了，你爸是不是天天不让你出门啊，你就躲屋里跟你妈妈吃营养餐了吧？”
嚎嚎咯咯笑：“那怎么办呢？学习好饿的，我爸爸给我好多题啊，我都不会，他就逼我做。”
宁家开口训：“你还睁眼说瞎话，我给你好多题，你做了吗？做两道你就要吃一顿，一天下来，你那肚子都撑圆了，题还没做出五道！”
嚎嚎把头埋在爷爷怀里，撅着嘴不说话。
肖珩拍拍孩子，“嚎嚎，你喜不喜欢玩儿啊？”
嚎嚎点头，“喜欢啊，可是我长大了，不能玩儿了，长大一点儿也不好。”
肖珩贴着孩子脸说：“这样，你如果能辛苦这两年，自己考进芸菁，爷爷就奖励你两个月自由，你想干嘛就干嘛，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嚎嚎皱着脸：“我都两年，才两个月呀？”
肖珩低头看着眯起来的小圆眼：“爷爷这两个月可是绝对的自由，家里所有人都不能管你，随便你想怎么样，你要不要试试，爷爷让你先体验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