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仰望着头顶上蜘蛛网似的电线,八妖头痛欲裂。哼,这讨厌的城市,我要远离你!
但是,他发现,自己暂时还无法逃离,因为他刚振翅飞起来,便觉得身体摇晃,翅膀无法掌握平衡,而且很痛,一种拉扯的痛。看来是受伤不轻,有点脑震荡,翅膀也受了伤。
怎么办呢?自从昨天早上逃离到现在,一整天了,还水米未进呢!肚子早已经咕咕叫了。
八妖左右环顾一番,蹒跚着朝前方走去。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寻找地上的虫子。但是,虫子可不好找。
中午,憨二下了工,去食堂打了饭,端着碗,来到附近的荒地旁,蹲下吃饭。他喜欢这块荒地,虽然地上没有多少绿色植物,偶尔几颗稀稀拉拉的野草和几处灌木丛,好像缺少营养的儿童,长得很可怜。但是,他还是喜欢。来到这里,看着这些野草,他能够感受到一丝乡野气息。他烦躁的内心,也才能稍微平静。
饭里有很多谷粒,这是工地老板想省钱,买的劣质大米的缘故。憨二虽然不是一个挑剔的人,但是,他习惯把没脱壳的谷粒从饭里挑选出来。
忽然,噗的一声,憨二抬头一看,一只八哥,站在面前几米远处,好奇的打量着他。憨二没理他,继续吃饭。吃完,倒扣着碗,当当当敲几下,把碗里剩余的饭粒倒在地上,起身回去上工了。
八哥瞧他走远,蹦过来,将地上的饭粒吃得干干净净,然后,蹦跳着躲进了附近的灌木丛。
第二天,憨二还是按照惯例,中午吃饭时,依然来到了那片荒地。只是,他的心中,竟然有一点期盼。
不出所料,那只八哥又蹦蹦跳跳的,来到了他的面前。只是,这次八哥好像不想等待了,只见他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见憨二没反应,又往前走两步,还是没反应,胆子更壮了,又往前走了两步,竟然到了憨二的面前。然后,低头啄起憨二丢在地上的谷粒。憨二抬头看时,八哥噗的一声,飞起来,又停在不远处。然后,见他没注意,又试探着往前,啄食地上的谷粒。
憨二自小在农村,和鸟儿有感情。心想这八哥肯定是饿慌了,否则不会冒险。于是,把碗里还剩下的一小坨米饭抛洒在地上,看着八哥。
八哥也歪头看着他,眼睛扑闪扑闪的,似乎在犹豫。
“过来吃吧,小家伙,我不会害你的!”
八哥听了,头歪一下,还是看着他,眼睛还是扑闪扑闪的,还是在犹豫。
憨二见状,便站起身来,走几步,回头一看,八哥已经扑过去,正把那团饭粒狼吞虎咽。
以后几天,憨二和八哥故技重施。只是,八哥的胆子似乎越来越大。憨二只要丢下饭粒,八哥立即走过来啄个精光。
这天中午,憨二刚到,八哥又不请自来。当憨二照常挑起一团米饭,丢在地上时,突然听到一声:“谢谢!”
憨二大吃一惊,抬头四顾,不见他人,疑惑问道:“谁在说话?”
“是我,谢谢!”
原来,声音就来自面前,面前就是八哥,憨二惊道,:“你在说话?”
“对,是我在说话,谢谢!”
“哈哈,你这会说话的八哥,吓了我一跳!”憨二高兴得跳起来。
“我的名字叫八妖,请叫我八妖!”
“八妖?八妖?哦,你还有名字?”憨二愣怔了一下,又道:“可是,你是一只八哥,是一只鸟,却为何叫八妖呢?”
说完,将面前的鸟儿又好好打量了一番,心想《西游记》里的大鹏金翅鸟就是妖怪,孙悟空都打不赢。
这样想着,憨二的眼里便有了畏惧,倒退几步,转身便跑。
那八妖却展开翅膀,几下跳到憨二面前,奇道:“你跑什么?”
“你是妖,我……我可不……不敢招惹你。”
听到憨二结结巴巴的话,八妖一愣,随即笑道:“哈哈,我只是比较聪明一些,并非妖怪,不会吃你,况且,你也不是唐僧。”
“啊!你还知道唐僧?”憨二越发吃惊。
“当然知道,电视上不是经常播放他们师徒取经的故事么?”
憨二停住脚步,瞪着八妖:“你还看电视?”
“当然,主人天天把我关在笼子里,要再不看看电视娱乐一下,我都要疯了!”
“哦,你有主人的?”憨二醒悟过来。
“当然,以前有,我的名字就是前主人起的,虽然有点妖气,不过我喜欢!”
“原来如此,你果真有些妖气,我还没见过你这么聪明的鸟儿!”
憨二以前在邻村曾经见过一只笼子里的八哥,只是,那只八哥只会说“你好”。
他打量着眼前这只聪明的八哥,说:“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是逃出来的,对吧?”
“不错,我不喜欢待在那个牢笼里。”
憨二点点头,若有所思,然后站起身来,对八哥道:“你可别待在这里,让其他人看见,小心把你逮住再关起来。”说完,转身走了。
八妖望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我当然晓得,不能待在这里,可是,我现在飞不起来,况且,离开这里,我也找不到什么吃的啊!”
次日中午,憨二又端着饭碗,来到荒地边。那自称八妖的八哥,又冒了出来。憨二见了,奇道:“八妖,你为何还待在这里,我昨天的警告,你都当耳旁风了么?告诉你啊,我可真不是吓唬你的,你这种会说话的八哥,很多人都想买的,一旦被人发现,你真的会很惨。”
“我知道,但我目前没办法啊!”
八妖便把他如何逃出鸟笼,如何撞在电线上,如今不能飞翔,需要疗养身体等说了一遍。
憨二听了,默默无语,过了一会,说道:“好吧,看来你需要帮助,在你的伤好之前,我可以悄悄的每天给你送点米饭来,但你可要把自己藏好了。”
八妖点点头,双方于是达成了默契,每天憨二都会给躲在附近的八妖送一点饭粒来,而八妖也不客气,他在附近找过,没有多少虫子,况且,他翅膀又没好,憨二的帮助,对他很重要。
但是,好景不长。一天早上,荒地上突然开来了几台挖掘机和一帮工人,不分白天黑夜的开挖作业。八妖的翅膀还没好,只好躲在工地的一个角落里,好几次差点被工人们撞见。
这时,他感到了进退两难,想要离开,身体却不能飞,周围都是人类的建筑,若不离开,又担心被人们发现,就如同憨二警告的那样,一旦被逮住,他就只有再回鸟笼里了,那可是他不愿意的。
他担心憨二还来不来,目前荒地变成了工地,那憨二也许不会来了吧。八妖胡思乱想,中午,憨二端着饭碗,来了,看到工地上忙碌的工人,憨二有些紧张,东张西望的,显然是在寻找八妖。
八妖从躲藏之处走出来,轻声叫道:“憨哥,我在这里,在这里!”
憨二看见他,很高兴,避开工人们的注意,走过去,把一部分饭粒刨到地上,悄声说道:“你还在这里啊?你看,这么多人,待在这里多危险!”
八妖一边低头寻找掉在地上的饭粒,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道:“我也想离开啊,但是我目前无法离开。”
看着他啄食饭粒,憨二沉默一会,说道:“好吧,你在这里藏好,我想想办法!”
回到工棚,憨二向主管请假。主管是一个年轻人,才大学毕业几年,也来自农村,大家都叫他小龚。
一听憨二要请假,小龚很奇怪,问道:“憨哥,你请假干什么?”
憨二犹犹豫豫的,说是工棚太吵,影响睡眠,他想出去租间屋子,搬出去住。
小龚一听,忙道:“憨哥,我住那地方是两室一厅,正好空着一间,咱们合住吧,这样我也可以省点租金。你看怎么样?”
主管主动邀请,憨二对周围环境也不太熟悉,便只好同意了。当天下班后,他便搬进了主管租住的房子,他住一间,主管一间。
吃了晚饭,他悄悄来到荒地,找到八妖,说道:“走,跟我走吧!”
八妖疑惑道:“去哪里?”
“去我租住的房子,你先在那儿养养!这里太危险了!”
“这……这……”
看到八妖有些犹豫,憨二道:“放心,我如果想卖你,早把你卖了!”
八妖有点不好意思,忙道:“我当然相信你!”
憨二将八妖用一个袋子装着,回到住处。主管正在看书学习,看到他,打了声招呼。憨二赶紧躲进自己的屋子,把门关上了,才把八妖放出来。
“以后你每天待在屋子里,我上工回来时给你带吃的回来!”憨二对八妖说道。
八妖站在地上,左右环顾一番,这是一个不足十平的小屋子,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当然,他并不需要什么,只是,觉得憨二的生活很艰苦。
每天待在屋子里,这不是进入了一个大鸟笼么?八妖一想到鸟笼,便觉得心慌气短。憨二看了他一眼,把窗户打开,说:“从今天起,这窗户都开着,如果你想走,随时可以从这扇窗户飞走。”
八妖跳到床上,再跳到窗户框上,朝外面一看,这是在二层楼上,若要逃走,倒也不难。对憨二道:“谢谢憨哥!”
“哎,这屋子每月租金500呢!若不是你,我可舍不得花钱住!”憨二说着,仰躺在床上。四肢散开,如一个大字。
“谢谢憨哥,我可无以为报!”八妖很感动。
“不需要报答,我自己愿意的!”憨二望着天花板。
“为什么呢?”八妖还是有些疑惑,他的印象里,人类都是贪婪的,做事都是需要回报的。
“不为什么,就是看到你很亲切。”
顿了一下,憨二又叹了口气,说:“唉,来城里这么久了,也没个朋友,看到你,就像看到了家乡,那里有很多鸟儿!”
“哦,憨哥喜欢城里吗?”
“不喜欢!”
“为什么?”
“像一个鸟笼!”
“嗯,像一个鸟笼!”八妖重复着,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