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数日,刘菱迟迟未到。姜亢越发焦急,刘茂、关索自也不在话下。众侠也觉得不大对头。
又过了两天,姜亢坐不住了,打算再去一趟洛阳。程晨认为这样等于大海捞针,不可取。古莉却道:“如此正好,我去襄阳一趟,与你同路。”程晨连忙阻止道:“一把剑,值得你这么拼命么。”古莉不理,执意要去。张琳道:“襄阳我是去过了,不妨再去洛阳看看。”关索道:“郡主陷于敌手,关某责无旁贷。”姜亢道:“我想过了,这次还是我和古女侠两个人去为好。关兄,”走到关索跟前“郡主交给我,主公就托付给你了。”他所指的主公现在自然就是刘茂。而关索也明白,他是怕二人同去,一旦失手,复国大业便没有人去完成,便道:“贤弟保重!”
程晨见古莉去意已决,便向姜亢道:“你我兄弟一场,我陪你走一遭吧。”他说是陪姜亢,其实是不放心古莉。姜亢忙道:“不劳兄长远行,江陵事务要紧。”程晨道:“江陵事务暂交徐扬,上回我兵败襄阳,这次我要去魏国老巢大闹一番。”姜亢见他意坚,只得应允。一旁张琳趁机道:“程将军到洛阳大闹一番去得,我到洛阳看看,自也去得。”姜亢道:“好吧,就我们四人去。莫要有第五者了,人多了反而不好。”
张学见张琳喜笑颜开,凑到她耳边道:“程将军此去,我看是为了古女侠。你去又是为了谁?”见她耳红,又道:“师妹脱下道服,毕竟与以往不同了。”说得她一颗心怦怦直跳。
次日一早,四人马出城门,只见陆盈翠衣素鞋,勒马等候。姜亢心道:“第五个。”
程晨放马到陆盈身旁,道:“你也想去?”见她点点头,轻喝一声“胡闹”。陆盈一百个不满意,道:“我为什么去不得?”程晨道:“你若出事,我怎么向你父亲交代?”陆盈低着头,撅嘴道:“我不出事,还不行么。”程晨道:“你说,论武功,我们五个,你能胜谁?”陆盈无言以对,瞥了张琳一眼,心道:“你意在沛公,别以为我瞧不出来。”怏怏回城。
四骏北驰,不日抵达襄阳。程晨远望高城,见城门紧闭,向三人道:“上次打草惊蛇,如今我们怎么进城?”姜亢道:“不必进城,我们直奔洛阳。”古莉道:“救人要紧,剑是小事。”姜亢道:“避火剑已不在襄阳。司马超爱剑如命,羊祜必有所闻。避火剑现在多半在司马昭手里。”
这一日,四人抵达洛阳。当夜,姜亢和张琳潜入晋王府,程晨和古莉守在府外接应。
二人一入府,便寻找司马昭住处,路过一花园,见钟荐和刘菱正在园中散步,大吃一惊,连忙躲到一假山后面。
钟荐拉着刘菱的手到一花坛边坐下。刘菱将头枕在钟荐肩上,假山后的姜亢虽然有些动怒,但惊奇尤甚。只听钟荐道:“今天你的气色看上去不错。”刘菱道:“什么。”钟荐道:“我使手段迫你嫁给了我,你不恨我?”刘菱道:“一开始恨的,后来就不恨了,还要感谢你放了姜亢。”姜亢听了,对事情已猜了八九分,心道:“钟荐,我敬你是英雄,不想你却如此卑鄙!”
两人靠在一起,沉默了片刻。钟荐道:“你忘不了他是么?”刘菱点点头:“说实话,虽然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不过这一辈子我也不可能把他忘了。”姜亢心里没好气地道:“多谢了!”
“仓啷”一声,钟荐拔出宝剑。姜亢心跟着一沉,待要拔剑抢出。一旁张琳连忙按住他的手,向他摇摇头。姜亢再次向两人望去,一颗心才平静下来,庆幸刚才没有冲出去。
钟荐仰天看剑,道:“我也忘不了他,真希望再和他大战一场!”姜亢心道:“随时奉陪。”刘菱取过钟荐手里的剑,放回他的剑鞘,道:“你们两个打得还不够么。蜀山一战,惊心动魄;江陵客栈,九死一生。”钟荐道:“在江陵客栈的时候,我立功心切,差点杀了你们两个。若真是这样,我钟荐不仅要失去一位难觅的对手,而且还要失去你这么一位才貌具备的佳丽。今日想来,还心存余悸。”刘菱笑道:“在蜀山的时候是我们差点要了你的命。”钟荐道:“姜亢教了你不少招数,我也教你几招。”
二人起身对舞,剑声引来了几名魏兵。这些魏兵见是二人在舞剑,便纷纷退去。
姜亢悄悄对张琳道:“你可对付得了钟荐?”张琳道:“是那个男的么,”显得很轻松“没问题。”姜亢告诫道:“此人剑法不在我之下,姑娘要小心。”
二人相互示意了一下,一齐跃出。钟荐挺剑迎住张琳,一过就是数十招,心下暗自称奇,想哪里来了个这么厉害的女子。二人虽然打得热闹,剑声阵阵,但府上的魏兵都以为是钟荐和刘菱在对舞,没有任何举动。而那边姜亢已将刘菱制住。
姜亢单股剑指着刘菱的胸膛,道:“你看清楚了,现在指着你的这柄剑可是先帝的遗物!当然还有你手上那把。”这两句话,声音不高,语气却极为沉重。刘菱心里也不好受,却不知该说什么,只问了句:“你恨我么?”“我知道,”姜亢道,“你是为了救我出狱,才嫁给了钟荐。但是,你身为郡主,竟然嫁给魏将,教我回去如何向你哥,还有关将军说!”刘菱单股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落泪道:“亢哥,我对不起你。你就把我忘了吧!”
张琳那边的剑声已息,不知是谁让谁制住了。姜亢侧头看去,见张林剑架钟荐项上,边上立着程晨和古莉,于是剑尖抵住刘菱背心,拾其另一柄单股剑,道:“带我们去见司马昭。”
司马昭大宴群臣,殿堂上下,金碧辉煌。梁上装饰繁华,正成了六人潜伏的好地方。程晨环视四下,忽觉手背热乎,但见钟荐大口呕血,血滴已然滴了下去。钟荐“哦”一声叫,挣脱程晨,跃了下去,众目睽睽之下,指着司马昭步步向前,兀自呕血不止。群臣中,有三十二人是武将,纷纷拔剑围上。四人明白,若不是他及时跃下,六人行踪即刻便会暴露。姜亢心道:“方才说他卑鄙,实是言过。”
司马昭起身道:“少将军请坐。”钟荐剑眉上竖:“司马昭你为何下毒害我!”司马昭冷笑一声,道:“谁教你父亲背叛于我。”钟荐道:“原来如此。”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斜,躺倒在地,兀自怒目而视。刘菱再也忍不住,纵身跃下,姜亢急忙出手抓住她的手腕。这一来,她身悬半空,姜亢手现于外,行踪暴露无遗。
姜亢见事已至此,干脆一纵身,和她一起落到钟荐身边。张琳见姜亢跃下,跟着跃下。程晨和古莉相对一视,携手落下。三十二员武将突然见到五个陌生面孔一个接一个地落下,犹如魑魅,倒是一惊,纷纷后撤一步。其余百官也都大为惊讶,不敢作声。偌大个殿堂上,只听见刘菱的泣声,好似在为这紧张的场面渲染气氛。
司马昭认得姜亢,惊得片刻,高声道:“来得正好。这些都是敌国要人,统统给我拿了!”三十二柄长剑一齐向六人招呼过去。这三十二员将领,都是魏国的头面人物,剑法兀自不弱。以古莉身手,能勉强对付得了七八个,程晨和姜亢也能各对付六七个,但钟荐中毒,刘菱未必就能对付得了两个。如此算来,六人要想脱险,怕是不太可能。更何况,府上府下还有数百兵丁。
就在三十二把利剑刺向六人时,圈子内又多了六支青竹杖。这六支青竹杖,每支都能对付六七柄剑,不用五人出手,已将围圈打散。来者正是竹林七贤中的六位,但此刻大批兵丁已涌了进来。姜亢心道:“擒贼先擒王!”一跃至司马昭跟前,剑尖刺向他的喉咙。一旁司马炎叫道:“勿伤我父亲!”长剑逼向姜亢,却被后至的张琳一剑震脱手。剑尖抵住咽喉瞬间,司马昭尖哦一声,软倒在座。姜亢剑随人移,剑尖依然指住其喉。殿堂内,刀剑声顿止。
程晨见司马昭被擒,朗声道:“我程晨为将多年,魏将碰得不少,但从来没见过晋王。今日得以一睹尊容,真是欣喜万分。”张琳随声附和道:“原来天下贵人就是一副臃肿的模样。”司马昭心中暗骂。司马炎怒目而视,无奈此刻自己正受制于她,不便发作。
但听一声长泣破空,钟荐闭目而逝。古莉起身走至程晨身旁,道:“我已经尽力了。所中之毒与张掌教的无二,是枯骨散,不过是慢性的。”姜亢心头一凛,剑尖微入,吓得司马昭大呼小叫,但想到还得靠他脱险,于是剑又略回。程晨听了古莉所言,迅速欺到一文官边上,剑顶气其胸,指着边上一张几桌道:“这可是钟荐的席位?”见他点点头,辟邪剑剑尖微点酒面,见剑光透绿,于是取过那杯酒,铜杯往司马昭面前一摆,道:“初次见面,一杯薄酒,不成敬意。”司马昭顿时面如土色。
这时,张琳又道:“晋王,我刚才和令郎剑剑对撞,只觉得,他的内力并非差到连一招也接不住的地步,不知何故。
程晨道:“也许他迫不及待想坐上晋王宝座,所以才巴不得父亲被一剑刺死。”
姜亢接道:“就好像晋王你迫不及待想得到曹氏天下一样。”
司马昭和司马炎同时面孔抽筋。
程晨又道:“这杯酒既为晋王你送行,又好成全了令郎,岂不美哉!”啧啧一声,铜杯已送至司马昭唇边。但见他面色惨白,全身颤抖不止,气息急促,喉咙里痰声阵阵,过了一会儿,屎尿不能自禁,尖噢一声,两眼上翻,竟然吓死了。他上次捉拿姜亢时受了惊吓,一病不起,现在略有好转,刚才又受到惊吓,便即中风。
但听竹林七贤中的阮籍长叹一声,道:“我们本是为嵇康来讨个说法,既然晋王已死,也就罢了。”姜亢上前揖道:“上次多蒙六位相救,不知嵇先生所犯何罪?”阮籍道:“因牵涉反对司马氏而早杀害。”姜亢顿时惊哦一声。阮咸叹道:“《广陵散》琴曲从此绝响。我以琵琶代琴,终是不及嵇康。”姜亢道:“先生所言之曲就是当日营救晚辈时所弹的曲子么?”见他点头称然,赞叹不已,好似余音还在耳边回响,令人心驰神往,如入梦境。
姜亢兀自沉醉,却听耳边浑声隆隆,待缓过神来,原是山涛在他身边以内功呼唤。只听阮咸道:“这《广陵散》乃是消人杀气,化人锐气的曲子。现在大敌当前,姜少侠切莫想它。”姜亢谢过山涛和阮咸,至司马炎跟前,道:“避火剑现在何处?”司马炎寻思:“这些人似乎颇讲信义,我须借此脱身。”道:“我知道避火剑在何处,只要阁下答应不要伤害这里所有人性命,便领你们去。”姜亢知道,这“所有人”自然包括他自己,他之所以这么说,其实是不好当面屈膝求饶,为的是顾全颜面,于是道:“这个自然。”
姜亢等五人外加竹林六贤一起随司马炎来到一墓穴门口,只见大门紧闭,一个“剑”字赫然其上,笔画苍劲挺拔。司马昭钥匙开锁,“剑”字中分,十一随其入内。里面漆黑一片,走过一条狭长通道,共三道石门起而复落。司马炎点亮四周八个火把,方显亮堂。但见墓穴宽敞无比,只中央一口棺材。司马炎介绍道:“这就是司马超的墓穴。”姜亢想这棺材里躺的必是司马超了,当下深作一揖,想那司马炎竟然直呼其弟姓名,似无半点兄弟情分,好不恼火,恨不得一剑以毙之,环顾四壁,但见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宝剑,有的色泽暗淡,想是年代久远,有的珠光宝气,华贵无比,想取下一剑,拔而观锋,随即想到此举未免不敬,遂打消了念头。这时古莉已然瞧剑墙上一口剑,剑柄呈红,取下拔出观来,正是避火剑无疑。姜亢心道:“来日姜亢若寻得一口好剑,必来此地凭吊奉还。”只听司马炎道:“诸位可以放过在下了吧。”程晨道:“老你再陪我们走一程。”
穴中安静,刘菱抱着钟荐尸首,时泣时辍。姜亢听了,心里最为感伤,向司马炎道:“此处幽静,小王爷独居,未免孤独无伴,不妨让钟少侠陪之。”司马炎哪敢反对,道:“司马超和钟荐本来交情不错,同葬一处,最好不过。可是没有棺材呀。”姜亢道:“棺材马上就有的。”问道:“谁愿与我再赴晋王府一趟?”张琳率先应声。姜亢夺了司马炎的钥匙,和张林出了墓穴,潜行来到晋王府,见众人正围着一口棺材,现身道:“奉司马炎之令,来讨一口棺材。”手中金钥匙晃然,大步上前,揭开棺盖,将司马昭尸体提出掼在一边,单手托起棺材就走。自有人出来阻拦,张琳挺剑喝道:“司马炎的旨意,谁敢违抗!”不错,司马昭虽然势大,但毕竟是个死人,一喝之下,谁也不敢再违抗未来晋王的“旨意”。
二人安然返还,将钟荐置于棺内,由刘菱亲手盖上棺盖。十二人出了墓穴,姜亢亲手锁上墓门,望门上“剑”字,感慨颇多。
司马炎被押而行,一直过了襄阳才被释放。姜亢朗声别道:“来日疆场上见!”司马炎头也不回,没命地奔逃。但听阮咸道:“难道恢复蜀汉对于姜少侠真那么重要?”姜亢道:“责无旁贷。”阮咸摇摇头,自怀中摸出一本曲谱,上书“广陵散”三字,道:“嵇先生蒙冤,多由此曲谱而致。少侠不妨拿去,闲暇之余,弹奏自娱,倒是不错。”姜亢忙道:“多谢厚赠。然晚辈不会音律,恐糟蹋了这旷世绝响。”阮咸道:“不会可以学,请旁人代奏亦无妨。只是这曲谱若放在我们身边,只怕于谱于人,皆不安全。”姜亢推辞不过,拜受《广陵散》,起身后听张琳在耳边道:“我会一点琴艺,以后弹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