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来找乔羽生的么?” 女人说的虽是问句,语气却十分的笃定。
可见她在我到处打听乔柳二人消息的时候,就已经盯上了我。
“你不用紧张,我是他表姐,听到有人在找他,还是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我当然会好奇啊!”
女人见我只看着她却不说话,就又笑着补充了这么一句。
乔羽生的表姐?我心头一动,如果是真的,那她之前种种不寻常的表现,倒是能解释得通了。
只是,她说是就是么?证据呢?
刚想到这里,女人就像会读心术似的,抢在我开口质疑前,先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然后点点戳戳一顿操作。
大约半分钟后,她将手机举到了我的面前,此时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两个人的合影。
其中一个正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只是比现在看上去要年轻许多。
而且照片里的她妆容精致、衣着考究,所佩戴的钻石耳钉和项链耀眼夺目,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远不是她如今这副说好听点叫做朴素,说难听点就是“因家道中落而穷困潦倒”的既视感。
当然,我知道有人会随着阅历的日益增长和心态的逐渐成熟,在对待生活和物质的态度上也会发生变化。
而其中一些变化,甚至还是翻天覆地、与原来的自己判若两人的巨变。
否则也就不会有‘洗尽铅华始见金、褪去浮华归本真’的这个说法了。
然而我却敢肯定,眼前这位绝不是因为心境脱离了凡俗和淡泊了物欲,才会在外表上彻底弃奢就简的。
这一点,只从她阴郁晦暗的眼神和周身压抑的气息之中,便能窥见一二了。
照片里依偎在她身边的是一个少年,穿着整洁的中学校服,一张如玉如琢的脸上笑容灿烂、神情愉悦。
尽管少年的五官和脸型都还略显青涩稚嫩,但确实是乔羽生本人没错。
关键是他与这女人看起来十分要好的样子,说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姐弟,倒也不无可能。
而且,虽然当初乔羽生在与我频繁聊天的过程中,话里话外都对我多有试探,却也算是坦诚相待了。
因为他连自己特殊的性取向、以及年少时一些极度不堪回首的往事,都毫不避讳地告诉了我。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给我细数过乔家的亲戚,再加上这女人还有照片为证,所以她的话由不得我不信。
更何况,通过她联系到乔羽生才是眼下的重中之重,其它的问题哪怕是疑点,也都可以暂且忽略不计。
或许是觉察到我的防备有所松动,女人随即就提了一个建议,“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好不好?”
我自然也知道,医院熙攘喧嚣的过道不方便聊天,要想多打听一些乔羽生的近况,这里就更不适合了。
于是,我当机立断地给何田发了信息,让他在停车场多等我半小时,然后就跟着女人去了医院的小花园。
在一条长椅上坐下后,女人扭头看着我,意味不明地笑嗔道:
“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戒心?只肯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呆着,是怕我把你拐去卖了么?”
——刚才在来的路上,女人曾提议请我去医院外面的咖啡厅喝杯饮料,被我拒绝后才改道来的花园。
听了她这话,我但笑不语,心想就算是咖啡厅,也不可能空无一人啊!
只要开着门,再怎么没生意,服务员也总该是在的。
而且我跟她无怨无仇,我也没有‘被迫害妄想症’这么高级的神经病,又怎么会害怕跟她去没人的地方呢?
我就是觉得,自己每半个月才有一天下山放风的时间,多珍惜都不为过。
可之前却因为找人耽搁了许久,导致接下来的行程被压缩得密不透风,连一分钟我都浪费不起了。
所以我才不能跟她去更远的地方,而且我也没什么耐心与她“促膝长谈”,只想着速战速决就好。
不过她的话倒是令我有些疑惑了,这位佛门俗家女弟子似的“乔表姐”,说话一直都是这么“低智”的么?
瞧着与她的气质也不符啊!
难不成是她觉得,用不怎么中听的话揶揄调侃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就能达到迅速拉近彼此距离的效果?
谁知还不等我这边腹诽完毕,女人那边却已经自顾自地切入了正题,就连语气也秒变严肃了起来:
“我叫李玉,木子李、美玉的玉,是乔羽生的远房表姐,出了五服却亲情犹在,所以他的事你都可以问我。
但在那之前,你得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跟他是怎么认识的、以及你们是什么关系?”
女人的话峰转得有些突兀,显然她也不认为,自己刚才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能得到什么回应,还不如问点实际的。
而我也正有此意,于是只稍作思考后,就半真半假地回答道:
“我叫优沫,安城人,乔羽生和柳眉以前都给我治过伤,我觉得他们很专业也很可信,所以这一次还想找他们看病。”
我说完后就大大方方地任由她用探究的目光,在我脸上像X射线似的扫来扫去,直至半晌后才听她说道:
“哎呦喂,可怜的小丫头,你得了什么病呀?这家医院有的是好医生,你如果不认识别人,我可以帮忙介绍哦!”
她这是在装傻充愣,顺便旁敲侧击么?
看来我的镇定自若,并没有打消她的怀疑,可我一时又想不明白,她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故作亲近、主动攀谈;热络浮于表面、笑意不达眼底;状似充满关心的话语,却假得我直起鸡皮疙瘩。
这个自称李玉的女人,或许真是乔羽生的表姐。
而她从遇见我到现在各种几近诡异的言行,也有可能真的只是为了替表弟竖起一张“朋友过滤网”。
但我对她就是有一种本能的排斥感,不知道是不是双方气场不合的缘故。
于是我干脆快刀斩乱麻、直奔自己此行最终也是唯一的目标:
“不用了,谢谢!比起别的医生,我还是更信任他俩,所以您能告诉我乔医生的联系方式么?”
我这边话音刚落,李玉那边就立马换上了一脸很像是心疼的表情,反倒看得我微微一愣。
接着我又看见她先是形容鬼祟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而后才压低嗓音说道:
“优家的小丫头,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你放心,我介绍的医生也会帮你保密的,他们……”
听到这里,我忙不迭地打断了她的话,“谢谢,真的不需要,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毛病,更没患上要命的急症。
我就是想问问,您方便给我乔医生的电话号码么?国外的也行!”
大概只有我自己知道,说这两句话的时候,我虽面上不显,但其实心里已经在咬牙切齿濒临暴走了。
——不过就是要个联系方式,你至于这么兜圈子么?我是能隔着电话线吃了你表弟,还是能掰直了他呀?
可能是因为我重复了自己的问题,而且语气也略有加重,李玉似乎终于意识到了我的耐心正在告罄。
只见她翕动了几下嘴唇、眼神中也恰如其分地流露出了一丝歉意,然后才有些为难地回答道:
“那小子走前给国内的号码办了停机,国外的他又谁也没告诉,所以……”
所以……就是你也不知道呗?!说好的‘他的事都可以问你’呢?!
我缓慢却坚定地抿紧了双唇,因为我怕自己一开口,就全是脏话。
别的先不论,只说公派出国学习考察的人,会故意让自己失联么?
这女人既然连撒谎都懒得走心,又何必浪费时间跟我套近乎呢?
不过,她好像也没损失什么,除了一张陈年旧照和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名字外,她确实什么都没付出。
包括她的情绪,也从头到尾都没有过真实的起伏波动。
但凭着这两件东西,她拖住我套了半天的话,最后也只是迫不得已,才甩出了一个根本站不住脚的理由来搪塞我……
说真的,要不是我的修养和自控力都还算够用的话,我都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比如指着她的鼻子,飙一段字正腔圆的国骂,力求务必臊得她当场刨坑自埋!
想到这里,我深吸了一口气,却决定还是在自己怒而暴起之前,结束掉这场比鸡肋更没营养的对话。
毕竟她可能真是乔羽生的表姐,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于是我当即利索地站起身准备告辞,不料就在这时,我无意中看到了一对拉拉扯扯、姿态暧昧的青年男女。
从他们走来的方向看,应该是医院的停车场。
这倒没什么,只是那个男人的脸,竟然让我莫名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