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O九五回磨碑瀚海沙尽泣,自有孤忠未全身
书名:华山剑侠录 作者:移剌大王 本章字数:7693字 发布时间:2024-08-03

第九十五回 磨碑瀚海沙尽泣,自有孤忠未全身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回目注, 身shēn,十一真。

回目解:磨碑,刻碑铭功。瀚海,沙漠。全身,保全性命。

 

“赵长史!”众将士上前查看,也不见他有甚致命伤,然脉息早已停了。

“赵兄年事已高,又经十余日奔波,早已是油尽灯枯!”陈嵕极苦叹一声。

谢无忌悲从中来,热泪止不住落下,自责道:“若非我军来时日夜疾行,又怎会连累长史!我之过也!”

众将士落泪,悲声震天。陈烄和戫儿亦感同身受,眼圈红肿。

陈嵕极怒喝道:“哭什么!大丈夫马革裹尸而还,踏破楼兰,名扬四海,此亦赵煊之志!况此刻城中诸将士正自血战袁氏余孽,何当速速驰援!”

谢无忌大惊,这才愤然起身,将赵煊尸身拖上一匹无主马之背,而后翻鞍认镫,大喝道:“众将士听令!随我杀回城中,剿灭袁逆,安抚百姓!”

“杀!”

千余将士杀气腾腾回转鄯善国王都,谢无忌凝视身旁赵煊尸身,心底暗暗发誓:“赵长史,我谢无忌绝不让你白死!”

众将士回转城内时,气氛极度诡异,无数百姓微微打开窗户观看,惊见谢无忌后又连忙闭合。

“敢取民间一物者,杀无赦!”谢无忌大声喝令,军中肃然。众将士直奔王宫而去,然道路尽头升起火光!谢无忌大惊失色:“难道将士劫掠百姓?”

此时,乙弗靖与数十人奔来,众人面上欢喜神色立时变作惊恐,忙跪地叩首:“将军,属下无能!”

谢无忌大怒:“到底怎么回事?”

乙弗靖道:“末将与星糜大王子围困王宫,翁归靡众叛亲离,被侍卫所杀,其部众精锐半数属鄯善国老国主部将,另外半数为南道诸国之兵,老国主部将见大势已去立时投降,其余诸国之兵亦附和……”

“呵,墙倒众人推!”谢无忌冷笑:“只有此事?”

乙弗靖欲言又止,谢无忌大怒:“还不实说!”

“是!是!诸将士进入王宫之后,大肆劫掠,奸……”乙弗靖冷汗直冒,再不敢说下去。

“废……”谢无忌无名火起,便欲破口大骂,挥鞭抽打众将士,被闻诗戫、陈嵕极急忙拉住。他忙改口,丢下马鞭,拉起乙弗靖:“将军辛苦,此事非汝之责,快快随我一道制止!”

“大将军!”乙弗靖伏地痛哭:“众兄弟犯下大错,是我不能约束,末将再无脸面面对河西王与将军,情愿一死谢罪!”

“谁要你死!起来!”谢无忌强拉起乙弗靖:“随我前去!”

“是!”

众将士无不感恩怀德,随谢无忌一众前去制止河西军暴 行!

王宫后院已成一片火海,星糜带众将士奋力救火,却不能遏制乱军。河西军宛如化身恶魔,在王廷之内大肆劫掠珠宝,奸 淫宫女!众将士神色狰狞,双目血红,胸口处无不散溢十邪之气!而元俌正立在王宫正殿穹顶之上,冷眼旁观、狰狞邪笑:“做吧!做下这弥天大恶!且看后世之人如何评说夏贼之暴虐!”

大笑过后,元俌从怀中取出英雄谱,翻到最前面,心中也有些许怪诞之感:“移剌瑞这书当真奇哉,竟可预知后世,可惜只有回目,并无内容。”他手指着《龙城军万枪靖河北,谢无忌千骑定西域》这一回,不由得陷入深思。

“神主!”

元俌身后凭空显出一道童,其右手握着一节绳索,绳索尽头乃一团雾气。道童恭敬道:“我家恩师叫我提醒神主,时辰已到。”

“可有甄姑娘消息?”元俌傀儡身侧首回望,道童松开绳索,雾气亦随之消散,甄儿竟被其捆缚在侧,她奋力挣扎,难脱藩篱。元俌点头示意,道童念咒,绳索立脱:“晚辈告辞!”

道童离去,元俌走上前去。

“我教你拖住夏贼,未叫你假戏真做!你这人尽可夫的荡 妇!”元俌大手挥去,甄儿不闪不避,冷漠面对:“我自问心无愧,从未做背你之事,反倒是你穷极贪敛,似欲收尽天下美人以实后宫!可对得起阿奴姐姐!”

甄儿神色从容镇定,元俌心底起疑:“莫非是我多虑。”

下方王都中少女凄惨哀嚎响彻天地,其状之惨烈俨如人间炼狱。甄儿睁大双眼,惊怒交加:“你竟做下这般恶事!”

“汝亦蛇蝎毒妇,竟假惺惺怜悯这些蝼蚁?”元俌冷笑。甄儿从未觉他面目如今日般可憎,转身便走,元俌大怒,一把握住甄儿手腕。

“汝欲何往?”

“我何去何从,不劳你管!”

元俌奋力捏住她纤细手腕,甄儿剧痛,怨怒道:“你弄疼我了!放手!”

“我现在便将汝丢下去,且看那些丘八如何对你!”

甄儿惊恐尖叫,伏地悲鸣:“不!不!”

元俌叹息一声,伸手抱住佳人,甄儿投入他怀中大哭,不知又有几分恐惧,几分爱恋。元俌轻抚其背,正欲安慰几句,忽觉有恙,背后汗毛倒竖。回首时惊见一胖大魁梧道人正立在身后,目含悲悯,仰望苍天。

“走!”惊恐之下,元俌便欲拉住甄儿逃遁。那道人身法也非快绝,只轻飘飘走来,便将右手按在元俌肩头,二人竟不能反抗!

“且收了那些黑气再走不迟。”

“真人欲插手凡尘事?”元俌傲然无惧,却依旧照做,尽数吸纳十邪之气。

道人凝望元俌与甄儿远去身影,又复长叹一声。

谢无忌已赶到王宫,目敛雷煌,须发倒竖!恰此时众将士身上十邪之气散尽,又见主将来此,愕然不知所对!

乙弗靖走上前去,大声呵斥:“众军归队!众军归队!”

众将士集于王庭,心知河西王军纪之严厉,自觉犯下无可挽回大错,无不惊惧惶愧。

“未有将令,汝等便擅自大肆劫掠,是何道理?”乙弗靖大声呵斥。谢无忌一言不发,面沉似水。星糜急忙上前,伏地叩首道:“将军,此事小王亦有责任,是袁氏叛军余孽先行放火烧毁王宫,抢劫珠宝……且我军将士一路顶风冒雪,劳苦功高,若非如此,鄯善国如今已成叛逆巢穴,来日我国臣民皆成逆党,不知还要犯下多少罪孽!求将军开恩!”

星糜跪地叩首。军中为参与抢掠行径之诸将亦跪地替众将士求情。谢无忌面色缓和,对众温言微笑道:“汝非我之兵,我自无权过问今日之事,然汝等罪大,来日凯旋之时自当报之河西王。”

众将士闻言无不色变,两股战栗口不能言。

陈嵕极、闻诗戫方欲提醒,众将士中有将士求情道:“将军,将士们知错了,求将军责罚!”

“将军!我等随将军日久,亦视将军为父兄,求您责罚!”

六千余将士轰然跪倒:“求将军责罚!”

“求将军责罚!”

谢无忌冷然道:“若汝等来日再犯,又该如何?”

“愿斩吾头!”

星糜亦上前拉住谢无忌不住求情:“谢将军!”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本当重罚汝等!”谢无忌话锋一转,正色道:“河西王对我有恩,亦看在星糜大王子与诸将面上,今日绕过汝等,然若再犯,我定一一记录在册,呈报敦煌。”

“谢将军天恩!”众将士无不大喜,有不少人怀中掉落珠宝,连忙拾起。谢无忌强人怒火视而不见,转身拉住星糜,叹息道:“大王子,后宫死伤几何?嫔妃与王室家眷可受惊扰?照实告我。”

“未有。”星糜苦笑:“将军万不可苛责将士,那些珠宝本就是翁归靡之物,诸将取之天经地义!”

四目相对,二人皆是有苦难言。谢无忌温言安抚,又对乙弗靖嘱咐几句,诸将中有人良心发作,嗫嚅道:“将军,还有部分将士未归。”

“什么?!”谢无忌略感吃惊。乙弗靖手指远处火光处道:“莫非在哪里?末将却不知是何地方。”

星糜道:“那是翁归靡原来住处,自他杀害我父王,便搬来王宫,其府邸已归袁氏居住。”

“不好!”谢无忌大惊,不及细说便施展轻功化作一道雷霆疾掠而去。陈嵕极、闻诗戫、陈烄在后紧随不舍,乙弗靖率数百卫士策马追去。

谢无忌奔入府邸之中时,火势尚不大,迎面便撞见数十名将士,皆愀怆懊咿,悲愤不平!谢无忌认得几人,皆是军中老成忠厚之士,当下急问:“可见到袁勜之妻!”

将士惊惶,如见恶鬼,颤声道:“不知!不知!”

“照实告我!否则本将以叛逆之罪论处!”谢无忌拔出长剑,周身杀气森森!将士无不跪倒:“不知那女子是否是叛贼袁勜之妻,然其美貌绝伦,国色天香,已被众人……众人……”

患之一脚踢翻几人,直奔后庭,庭院中百余将士化身豺狼,正自奸 淫侍女!而袁勜之妻朱氏全身赤裸,腹肚已被破开,死相恐怖之极!

谢无忌双目充血,渐渐化作腥红,一声雷喝惊天动地!众将士这才清醒,立时整理衣冠,长跪不起!

“杀!杀!杀!”十邪之气反客为主,渐夺其心智,谢无忌挥剑狂舞,嘴角溢出鲜血,渐有入魔之相!众将士心怀愧疚,上前劝止,竟被砍伤十余人!陈嵕极化做一道狂风,掠至其身边,一把按在其大椎穴上,传来雄厚功力,竟被谢无忌反震出丈许外!

“好小子!”陈嵕极仓促发劲,力道不足,谢无忌双眼血红,抽剑反撩。二人立时斗在一处。

“谢哥哥,冷静!”众人插不上手,正无法可施之时,一阵阵音波鼓荡。谢无忌心中如有清泉涌出,大悲大怒之后,头脑渐渐清明,继之泛起一股无力感,再加上连日劳累,终成积羽沉舟之势,口喷黑血,昏了过去!

“将军!将军!”

众将士无不惊骇围拢。

是夜,谢无忌高烧不退,口中喃喃自语,忽而沙尘吹入帅帐,他从床上惊醒,起身后惊见一女子坐在榻前对镜梳妆。

“可是戫儿!”患之轻呼。

“那是将军情 人的乳名么?”女子轻声软语,谢无忌顿觉毛骨悚然:“你……你……”

女子哭道:“将军建功立业,来日可与情 人喜结连理,而妾身惨遭舛厄,丈夫又身首异处,又谁怜惜?又谁怜惜?”

“你是嫂夫人朱氏?”谢无忌浑身汗毛竖起,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腹肚出一分为二,露出肠脏,那未降生的婴儿连着脐带,仿佛恶鬼一般爬来!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谢无忌惊恐倒退。朱氏悲泣,婴孩亦在母亲怀中嚎啕大哭。谢无忌心底不忍,伏地叩首:“是无忌不能约束士卒,无忌情愿抵命!”

朱氏喜道:“不要你抵命!有你这句话妾已知足!此外,只求你还我丈夫头来!”

朱氏惨烈死相尽去,又化作生前端庄美丽之仪。谢无忌上前,惭愧道:“少时我谢家失势,嫂夫人仁心惠质,常令婢女送吃食给我们兄弟。无忌却恩将仇报……”

谢无忌哽咽,朱氏怨气似已去尽,正欲安慰之时,袁勜竟手提头颅凭空而现:“谢无忌,你这个伪君子!你曾应我何事?!今日有何面目见我!”

袁勜无头之相极为骇人,戾气直冲九霄。谢无忌大惊倒退。

袁勜大笑:“好,你纵兵奸杀我妻子,我便以魇镇诅咒之术杀那姓闻的小 妞,教汝悔恨终生!”

袁勜伸出遮天蔽日的大手,朝营外闻诗戫抓去!谢无忌一声惨呼,终从梦中惊醒,起身时满头冷汗,闻诗戫正坐在床前,满眼欣喜。谢无忌如获新生,起身紧紧搂住戫儿。戫儿神情羞涩,虽奋力抗拒而不可得,又闻听患之凄怆之音,一股母性自心底发出,将头依靠在他肩上。诸人还欲偷笑,被乙弗靖呵斥到帐外。

敦煌郡河西王行宫之内,长生几日不曾睡眠,正焦急等待战报,门外忽而跑进一人。长生上前,一把夺来,大笑之声震荡数里方圆。

一郡军民尽皆听闻。

袁勜头颅传之西域南北,诸国无不震恐!

卓陀部诸将仔细端详袁勜头颅,又盖好木匣。

其中一身材高壮大汉名卓陀禀,他对帅帐前大夏使臣陪笑道:“烦劳先生回禀谢将军,我卓陀部速来安居漠北,并无染指西域之意,全是袁氏一族从中挑唆,方生今日嫌隙。望先生一定美言几句。”

卓陀禀走上前去,将一袋子塞入使者袖中。那使者面上一喜,却仍冷然道:“将军何时退兵,还疏勒国民及北道二十余国自由?也好回复我家将军。”

“不日即退!不日即退!”卓陀禀连声附和。

“我家将军听说汝等窝藏袁氏余孽,可有此事?”

“来人!”卓陀禀击掌,帐外武士将袁岇、袁徽与袁氏众族人全数捆缚。袁氏众人破口大骂。袁岇拼死一搏,竟扯断绳索,卓陀禀以刀将其砍死!

袁徽伏尸大哭:“大哥!”

“全数装入囚车,押回龙都!”

“是!”

“卓陀禀!汝与康居、大宛、月氏勾结,自恃路远,以为我大夏铁骑不能至,终有自取灭亡之日。好自为之吧!”使者冷笑,转身离去。

卓陀禀敢怒不敢言,只微笑相对。卓陀部诸将十余人无不恨得咬牙切齿。

“大汗归天之后,我族眷属东躲西 藏,苦熬至今,稍回复一二元气,而大夏如日中天,万不可与敌硬拼。”卓陀禀安抚众将。

“哥哥说的是。然将这大好西域拱手让人,当真不甘心!”

“汉人有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夏王兵锋虽盛,其实内忧深重之极。且移剌部日益坐大,令彼深深忌惮,只需假以时日,便有可乘之机!兵法云,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有理!”

“大哥高论!”

是日,卓陀部数万铁骑再度退走,如一道狂风般不知所踪。

后几日,谢无忌命人将袁勜头颅与尸体缝合,而后与其妻朱氏一道合葬。

“赵长史!这是去年的陈酒,待今年开春,我再将新酿的带来,与长史痛饮!”谢无忌在赵煊坟前当先跪拜,七千将士亦俯身下拜。

谢无忌起身,将碗中酒全数洒在坟前。众将士无不落泪。

“乙弗靖,可有袁勜之女袁姝下落?”

“未有!”乙弗靖面有惭色,又道:“末将已派人再度寻她。”

谢无忌叹息,旋即面色肃然,朗声道:“袁姝乃袁氏一族现今唯一漏网之鱼,若不能生擒此女,你我难逃干系!

“是!是!末将一定加紧派人搜寻。”

此时星糜已继鄯善国国君之位,亲自带百官出城来迎。谢无忌与众将亦上前相迎。

“若无将军,小王焉有今日!如今卓陀部亦退,西域又复旧观,小王已摆下酒席,快快入城,让众将士一醉方休!”

众将闻言无不欢喜。谢无忌却眉头紧锁,取出一封信递给星糜,叹道:“你我已是生死之交,看了……也不打紧。”

星糜接过默念:

“谢无忌!

汝拥兵自重,亦欲谋反乎?限汝五日内给本王滚回敦煌,迟了时辰,定斩不饶!”

星糜收起信,惊呼:“将军宜速速回转,朝中定有人嫉贤妒能,弹劾河西王!”

谢无忌大惊:“此话怎讲?”

星糜左顾右看,将谢无忌拉到一旁:“患之兄,如今你以一己之力立下不世战功,然年纪尚轻,官职亦有腾凌之势,可河西王已南面称孤,蔑矣加矣,大夏皇帝陛下如何封赏?二,若兄与河西王联袂,西北无人可敌,外敌进犯之时自不必说,可卓陀已退,南北诸国顺服,这局势便微妙起来!”

谢无忌愕然:“你是说河西王故意对我恶语相向,以使大王以为我二人不和?我不信!我不信他是这种惨刻寡恩之主!”

星糜苦笑:“是!将军说的是,该当是小王想错了,陛下是五百年来第一雄主,文治武功无人能及,胸襟又自宽宏,万不可能作这般事。”

谢无忌不悦,然心知星糜毕竟是好意提醒,颜色转和。陈嵕极传音道:“将军,我等还是速速告别星糜国主,快些回去吧。”

“星糜国主!无忌告辞!”谢无忌翻身上马,星糜眼中含泪,递去酒囊:“将军一去,不知何时再能回来,且带一壶葡萄酒,路上也能稍解口渴。”

谢无忌心底感动,握住星糜手掌久久不放:“多谢国主!保重!”

随谢无忌离去的还有尽五千将士,鄯善国只留下两千夏军驻守城外以备不测,由副将乙弗靖暂时统帅,于诸道屯田。

回返路上,谢无忌、闻诗戫、陈嵕极、陈烄四人在前狂奔,诸将带领大队人马徐徐折返。谢无忌心知星糜之言有理,却又极不入耳,不由得越想越怒,几日来一言不发,饮食亦极少。这日众人下马歇息时惊觉数里外竟有营地,炊烟自内升起,隐隐能闻更马匹咆哮声。

“谢哥哥,前面竟有……”

“住口!”

闻诗戫方要说笑,便遭情郎大声呵斥,心中极不好过,扭头默默哭泣。谢无忌大觉后悔,上前拉住戫儿手掌,连声道歉:“我不是有意如此,只是这几日心乱如麻,反不如来时。”

“我不怪你。”戫儿强笑。谢无忌为她擦拭眼泪,二人正要你依我浓,忙回头看去。陈嵕极与陈烄早已策马前去。

戫儿笑道:“人家被你害得差点出丑。”

谢无忌替戫儿擦拭泪痕,心中越发升起不祥预感,低声道:“西北苦寒之极,河西王却在此地专门为我架设驿站,便是要我早一日回转!难道真如星糜所言,朝中出了大事?”

“谢哥哥不必胡思乱想,且去看看再说。”

四人走入营地,几名官员走出,见到谢无忌立时大喜:“将军,可算盼到您了,这天寒地冻的,在这里多待一夜也遭不住!将军早一日来,末将早一日解脱!请速速更换战马,前面百余里还有驿站!”

陈嵕极、谢无忌、闻诗戫三人相视一眼,心底波澜大惊。唯独陈烄欢欢喜喜跑去牵马。

四人草草吃喝了几口,便再度上路。谢无忌这才发问:“陈前辈见多识广,定能解小子疑惑。您可知如今到底是何局势?”

陈嵕极冷然道:“星糜国主所言之事,泰半已然发生,所老夫所料不差,不仅河西王与将军身受诽谤,其余几路平叛功成之大将,如段虎臣、顾幼锋乃至前将军牒云光亦已遭到弹劾。”

谢无忌低声怒道:“要我知道是哪些小人背地里搞鬼,定然将其扒皮抽筋。”

陈嵕极冷笑:“小人?如这小人是谢将军之兄,当朝重臣张士柔呢?”

“这……怎会如此?”谢无忌惊呼,险些跌下马去。

龙都建康城张府后院书房内,张士柔正急速书写奏章,其妻轻轻推开书房门,端来饭菜。张士柔放下毛笔,微笑起身相迎:“身子已甚不便,何不多歇息。”

陆氏笑而不答,侧头看去,条案上摆满了十余封弹劾诸将的章表,皱眉道:“夫君,你就不怕将满朝武将都得罪了?”

张士柔笑道:“陛下不畏天下士族之怨谤,我自当替他抗下另外半数骂名。”

陆氏无奈一笑:“这几日便上奏么?”

“除了顾幼锋、河西王与患之那三封之外,其余时机尚不成熟。”张士柔面色悲悯,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夫人,忧之……”

“夫君,先吃了饭!”陆氏嘴角抽动,眼含泪花。

“可别伤了胎气!”

夫人二人相濡以沫,紧紧靠在一起。

数日前,益州大营之中,顾幼锋早已离开军中,独自踏上回返中原的道路。

“夫君!”

“顾少侠!”

博恒闻声止步,下马回转,朝婈君、仇风、仇云三人走去:“夫人,不是叫你在川中辅佐爹爹治理政务么?”

“朝廷已派来新任郡守,爹方才也已回返龙都。”

顾幼锋叹了口气,自嘲一笑:“如今我族之人皆是无官一身轻,倒也免了来日之祸。”

婈君大奇:“夫君竟也想到这一层?”

顾幼锋苦笑:“你丈夫我人是蠢笨了些,可总也强过谢无忌那草包,这层道理还是懂得。”

仇风、仇云憋笑憋得面色大红。顾幼锋假意没好气道:“你两个跟来何为?”

“胡成将军已然入土,大哥也已回返家中,我两个不放心宗主,欲去中原。”

“也算上我们!”

一阵大笑响起,龚乂、雷鸣、欧阳峑、蔡嬐尽皆策马赶来。

婈君挽住丈夫手臂,博恒苦笑:“本想着能有二人清净日子,这下躲也躲不开了。”

“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顾少侠往哪里躲啊。”龚乂哈哈大笑。

众人欲翻身上马,惊觉路边有一座野坟。

坟前碑上刻着八个大字:“伍公之墓,申公立之。”

(注:伍公,伍子胥,申公,申包胥。)

“这是……”众人大奇,才见碑后隐蔽处还有一支玉笛埋入土中,只露出浅浅一节。顾幼锋、水婈君叹了口气,二人对这孤坟拜了几拜,而后离去。

且说谢无忌一行四人路途之上七次更换马匹,当真在五日之内回到敦煌郡。方入郡城,众人便见河西王勇冠军肃然立于行宫正殿阶上。闻诗戫、陈嵕极、陈烄在殿外等候。谢无忌快步入内,在阶下跪伏请罪:“拜见将军。”

长生手握奏疏,凝视阶下,朗声道:“谢无忌,汝身为镇西将军,未能约束将士,不尊礼法,至使西域诸国怨声载道。汝可知罪。”

谢无忌叩首道:“罪臣知错,请大王责罚。”

“随我进来!”

长生神色决绝,转身离去。谢无忌心底生出悲凉,只觉河西王心肠冷逾冰雪十倍。子先生道:“患之,河西王亦有苦衷,速速进去。”

“是!”谢无忌起身,快步追了上去,待二人走入正殿之后,长生喝退众武士,这才起身嘻嘻一笑。谢无忌所受冤屈仿如坚冰遇火,顷刻融化,他正待出言,却被出手喝止。长生眼望窗外,将茶盏摔到地上,假意发怒,对窗外怒吼:“我早与你有言,今冬不宜进兵,汝不听我言,贪功冒进,虽有克定,却险些酿出大祸。”

谢无忌强忍笑意,亦朝外面喝道:“将军责骂的是,末将愿一力承担。”

“哼!一力承担,你承担的起么?”长生一面朝外喝骂,一面用手沾了茶水在案上书写。

“到底是何人何事这版紧张,竟令河西王噤若寒蝉,连聚音成线的功夫都不敢施展?”谢无忌心中疑惑非常,一面阅读长生所书,一面手下写字,口中又朝外怒喝:“大王欺人太甚,我亦是陛下亲封的西域镇抚使,有便宜行事之权。”

“便宜行事?可别忘了,汝之部曲皆属本王。”长生说罢,眼中神色暗淡,在桌上写就一行大字:“汝兄谢无畏遭逢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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