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谁?”魏国相厉声喝道。
山羊胡子依然端坐,面对眼前涟漪不断扩大的水面,淡然说:“本人姓韩,名聚华,人称韩半仙。”
“呵,”魏国相打量他,“看你这样子,也不过迂腐儒生,哪里有半点仙气?”
“对的,本人亦是儒生。人号丹青圣手。”
“哼,自吹自擂!”魏国相根本不信,然而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韩聚华话语波澜不惊:“本人有无仙气,国相大人自可到云林、乌木一带打听。本人是否丹青圣手,大人自可到景洛京城打听。”
魏国相气恨:“你,你!这一个多月,你来这里钓鱼,是为了让我上钩?”
韩聚华语气如微风拂过:“非也,本人酷爱钓鱼。然而本人钓鱼讲究两厢情愿,效颦姜尚公,愿者上钩。愿意上钩者,本人亦替他指点生路。”
魏国相真想甩袖而走,却偏偏问出了口:“如此,你可能替我排忧解难,指点一条出路?”
“可。”韩聚华回答简短有力。
“愿闻其详。”
“一个时辰之后,王府卿竹院将有人送份礼到贵宅。大人听从来人吩咐即可。”
魏国相心内好奇,嘴上却埋汰:“呵,说得神乎其乎,焉知不是你预先安排好?”
韩聚华亦冷笑:“本人何须用那雕虫小技?本人曾经预言景洛国太傅陈宝是牛车赴任事件,笊篱县县令得我赠此预言,逃过仕途劫难,从此腾达。本人曾经预言乌木郡首富彭家的独子被困于山腰溶洞中,彭公子由此得救。本人曾经预言乌木郡大田村地陷,预言笊篱牛牯湾沉陷的金铁牛所在,预言江夏匡溪渡三星阁三星高中,等等等等,这些都有时间地点、姓名经过,确凿无误的,大人自可以派人前去打听。”
“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你若要我信服,还请说出一两桩眼前即将发生的事情,什么一个时辰后有人来我家送礼,这事没有难度,不算。”
韩聚华嗤然一笑:“好吧,在下先替大人占一卦。”
说着微闭双目,运转左手拇指,一边运算一边念念有词,最后张开眼说:“大人着青衣及踝长袍,此色为震;外披蛋壳灰开襟过膝绸褂,此色近白,为坎。下震上坎,乃水雷屯卦。下下。象曰‘风刮乱丝不见头,颠三倒四犯忧愁,慢从款来左顺遂,急促反惹不自由’。此卦由二异卦相叠,震为雷,惊雷填填冥冥,动莫过于此;坎为雨,暴雨滂沱呼啸,险莫过于此。此卦极度凶险,喻所处环境恶劣艰难,大不利!”
魏国相摇头:“本人幽居郊野,草屋八九间,屋后山不高,门前水不深,何来环境恶劣艰难?”
韩聚华冷傲地说:“信不信由你。”
魏国相决定先信为上,于是请教说:“敢问何以解开?”
“一个时辰后,贵客从西边来,宾主相谈,自可解。”
兜来兜去,又兜回开头的话题,魏国相恼了:“早已言明,什么贵客送礼一事不算。”
又说:“再举例!”
“好吧,在下再替大人算一卦。”韩聚华又开始掐指运算。
又来?魏国相看他手指飞快运转,不由将眉头皱的更深。
上一卦算得本人环境恶劣,不知这一卦又算出什么名堂来。
只听韩半仙口中念念有词:“大人刚才来见在下,说的第一句话乃五个字,五为巽;最后一句话三个字,三为离,下离上巽,异卦相叠,乃风火家人卦也。下下。离为火,巽为风,风助火势,大人家中恐有走水之忧。”
见魏相无动于衷,就继续运算:“贵宅书房建于西北方向,西北为乾,阳爻,然大人男孙丁旺,且每天集中书房听课攻读,男丁本为纯阳之人,且命理多为纯阳,所居书房则显纯阳之象,与阳爻相冲,亦易有走水之灾。”
魏相有点站不住了。
“大人,在下为您算了两卦,皆大不利。环境恶劣艰难,不止日常起止的环境,亦可之仕途、人生之环境,大人乡间幽居,意图避开政局荡,然运数从来不依从人之意愿。”
魏相有所触动。
“大人言语之卦,与家中陈设之卦,皆显示有走水之忧。现今卦象更为明显,乃大人家书房偏室炭炉倾倒,点燃旁边柴草。大人家中书房殆矣!”
魏相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韩聚华又掐指运算:“从魏相刚才前来的步伐大小推出,炭炉倾倒则在两刻钟之后......”
“你?”
韩聚华忽然将钓竿朝地上一甩,冲着韩相怒喝:“还不赶快回去扶起炭炉,难道要等孙辈全部葬身火海,才肯信我!”
魏相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命令跟随的小厮:“快,快到书房去,炭炉要烧起来!”
韩聚华在他身后看着,见小厮早已跑进韩宅,韩相在后边趔趔趄趄追赶,开怀一笑,扬起钓竿扛于肩上,转身离开,且行且歌曰:
“悲也好,喜也好,恨世事,许多不明了。四海之大,岂不容舟?何劳牵挂,飘飘天地任逍遥!”
再说魏相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家,到了大门口再也跑不动了。
大儿子魏大爷见到,赶忙过来扶:“父亲,怎么啦?”
魏相喘着气,颤巍巍地指着书房说:“快,快去那边看看,炭炉烧着柴草了!”
魏大爷一听,拔腿朝书房跑。
魏相又喘了一阵气,才由小厮扶着赶往书房。
只见书房闹哄哄的。六个孙子站在偏房门口,伸长脖子往张望。
偏房里,最先跑回的两个小厮一人拎着一只脸盆,在湿漉漉的地上站着。
一只炭炉倾倒在地,袅袅冒着水汽。旁边的柴草已经烧了一小片。
私塾先生恐惧得脸色与胡子一样白:“这可不得了,他们正在隔壁午休。这睡梦中火烧起来……哎,我早说八九间房子是不够的,书房必须建在别处,这紧巴巴的......”
“谁放的柴草!”韩相勃然大怒。
私塾先生说:“这也就早上的事情,昨天还没有。书房偏室放柴草,这也够聪明的......”
韩相大喝:“统统丢出去,烧掉!”
吵吵嚷嚷中,赶来的老管家说:“相爷,这是老夫人吩咐放的柴草。”
魏相的气势顿时矮了七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