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等他们踏上宁兴大街的时候,沿途已经挤满了争抢糖果的百姓。他们不仅对糖果感兴趣,对裹着糖果的糖纸更感兴趣。花花绿绿薄而透明的糖纸,蒙在眼睛上周围的景色都变得五彩斑斓了。这让好多小孩儿抢了二三个还不够,恨不得把各种颜色的糖纸都抢到手。因此还跟着花轿一起到了新房这里,将巷子口挤了个水泄不通。
幸亏连书淮请了好几家的邻居,没有请的,也只说是家中狭小,坐不下了许多人,只能得罪了。还都送上了一份随礼,所以倒是没人抱怨什么的,还有跟着一起抢糖果的。
随着花轿进门,高野他们又放起了鞭炮。看得一众宾客不停咋舌,互相询问连书淮到底是什么来历。虽然新娘的嫁妆看着没有多少,但是这新房的布置,被褥也好,摆设也罢,都是他们没有见过的东西。
还有一路上撒喜的糖果,怕不是撒了有百八十斤吧,这得花多少钱啊?不是说就一个江夏县出来的农门田舍郎吗?才学确实是不错的,但是家境并不好。可是眼前的这一切,这也叫家境不好?那他们岂不是都要去讨饭了?
这样想的宾客并不在少数,他们中许多人都是跟连书淮差不多的出身,当然,家境要比连书淮好得多。这个年代,家里没有几十上百亩的良田,一年大几百两银子的收入,谁家供得出一个读书人啊?因此连书淮送请柬时,有些家境不错的官吏,还不想来。
只是听人说,这楚家最近大张旗鼓聘用的女账房,是连书淮的表妹,新娘也是从楚家出门的,看起来跟楚家的关系匪浅。有些人便想借此跟楚家攀攀关系,这才过来了。
没想到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么大的手笔,再加上摆在院子里席面,上面的菜肴是普通,但是碗碟盆箸,无一不精细,都能媲美专供宫中的官窑了。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桌上放着的酒水。酒瓶都是用晶莹剔透的琉璃制成的不说,竟然还有各种颜色,用以区分酒水。
如此排场,只怕是宫宴中都难得一见呢。再想到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招待北狄使臣所用的稀罕之物,皆出自楚家,自然有人就在心里打开了小算盘了。
新人进门,很快被簇拥着拜堂。也亏了连书淮丹青还不错,虽然家中长辈未到,但是他早早就画了竹儿爹娘的画像挂上,拜了高堂。
方谨心呆呆看着一双新人,不知怎么的,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心里默默祝福着他们,眼中却不觉湿漉漉了起来。她赶紧低头拭泪。再抬起头来,却见对面的慕容骜,看着拜堂的新人,似乎在想着什么。
方谨心心中疑惑,于是趁着众人簇拥着新人夫妻对拜的时候,悄悄挤到慕容骜身边,低声问道:“上辈子……我是说在你的梦里,竹儿和连表哥成亲了吗?”
这句话似乎提醒了慕容骜,只是上辈子没有方谨心,他自然也没有机会认识连书淮,因此被方谨心一问就愣住了。按照时间点推断,这个时候他应该还是在京城的,那么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京城有人结婚吗?
没有和亲,自然也就没有官宦之家慌忙嫁女儿的事情了。但是春闱依然举行,高中榜首的才子们,依然是权贵们眼中的乘龙佳婿,因此榜下结亲的事情不是没有。
慕容骜努力地回忆着,上辈子,启盛七年春闱的前几名都是谁?印象中,前三名中好像确实有一个姓连的书生。所以……
慕容骜猛然想到了,顿时瞪大了眼睛,看向方谨心,震惊的神情中却带着悲切:“是的,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也有这么一场婚礼。父王母妃都去参加了,回来的时候,母妃还说了一句话,这姻缘就该门当户对,你看这新科进士多么识趣。也是,谁会放着首辅家娇生惯养受尽宠爱的小姐不要,死守着一个乡下野丫头呢。”
“你说什么?!”方谨心顿时变了脸色。她只是随口一问,不想却问出了这么一个劲爆消息。难道说,上辈子的连书淮是个渣男?要真是这样,她怎能让他这辈子这么顺利就娶到了她的竹姐姐呢?不好好折腾他个半死,她就白来了这一遭了。
因此气恼之下,她一把将慕容骜拽到没人的地方,恶狠狠地说道,“那你刚才的话再给我说一遍,说清楚了,什么叫做首辅家的小姐,什么叫做乡下野丫头?”
慕容骜被方谨心一路拖拽的时候,又理了一下思路,所以等方谨心说完,他已经稳住了心绪,柔声说道:“你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你要相信连兄,他不是那种背信弃义、抛弃妻子的人。这件事我虽然不曾亲历,都是听说,但是因为牵涉到首辅,所以当时在京中,还是闹得挺大的。
“上辈子,也是跟这个差不多的时候,连兄成亲了。只不过新娘不是竹姑娘,而是……首辅席大人家最小的女儿,席贵妃的小妹妹,二皇子的亲小姨席泽菁。”
“等等。”方谨心突然说道,“二皇子不是已经成亲了吗?既然席家小姐是他的小姨,那应该年岁也不小了,怎么她嫁不出去吗,还能嫁给连表哥?”
可这句话刚一出口,她自己一拍脑袋,疏忽了。有权有势的女人,大点又怎么了,谁让人家是首辅家的小姐呢?别说年龄大点,就算是寡妇,也可以挑着男人嫁的。那汉朝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卫青,还是皇后的弟弟呢,不也迎娶了大他十一岁,第三次嫁人的平阳公主吗?
因此她有些沮丧,挥挥手说道:“你说下去吧,当我没问。”
不想慕容骜却是一本正经解释道:“这位席小姐辈分虽然大,但是年岁却不大,比二皇子还小了二岁。可以说是席首辅的老来女,因此异常宠爱。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吧,她看上了连兄,席府就将连兄请到了府里。
“中间如何情况,外人并不知晓,只知道第二天席府就发下请柬,说是女儿要嫁人了。京中权贵都去赴宴了,连皇上都派了人去道贺。似我这样的,连道贺的资格都没有,所以我不曾亲见。只听说郎才女貌,一双璧人,一时间在京城传为美谈。
“不想三天后,席家突然起火,大火是从新房内燃起来的。烧了大半夜,不仅席府被烧掉了一多半,席府的东邻乃是礼部尚书府,靠近席府的半个院子,也都被烧了。听说人也死了不少,好像新郎当场惨死,新娘毁容,半个月后不治身亡了。”
“啊?!”方谨心再想不到是这样的真相,她突然感到了一阵没来由的恐慌,“那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