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沥沥,雨势虽小却连绵不断。
秋季本是丰收之季,可又偏偏多雨,未能及时晾晒的稻谷堆积在仓库,开始发霉变质。
有两人迎着雨水并肩行走,他们瞥见树林内一抹隐隐约约的桃花粉,心中均是一愣。
“这丫头怎么又来了?”
“就说那个房子有问题,生下的女儿是个瞎子不说,两人还都接连丧命。指不定这丫头也有什么问题。”
……
林外的声音不加掩饰,雨水夹杂着声音落在陶夭身上,刺的她心中一片绞痛。
柳意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陶夭。
她身影单薄,像一株经暴雨冲刷,在枝头摇摇欲坠的桃花。暴雨之后,保护桃花的绿叶碾落成泥,桃花也濒临坠落。
“小陶夭,雨势大了。”
柳意抬头望天,黑云欲来,大雨将至。
“柳意哥哥,爹爹不见了,娘亲也走了。你说他们留我一个人,让我怎么办。”
“柳意哥哥,我好想爹爹和娘亲他们,真的好想呀。”
“每次想到他们不在了,我就好难受,好想哭。可我是个瞎子,什么都做不了,连哭都哭不出。”
柳意垂眸不语,他无法理解陶夭对父母的感情,但却能感受到陶夭巨大的悲痛。
第一次有这样一个人能牵动他的情绪,他为陶夭心疼,为这段必定的宿命叹息。
“小陶夭,你才不瞎。”
柳意听着柳意的自贬,心下泛酸。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纵在院中跌倒无数次依然能笑着爬起来的小姑娘失去了她的笑容。
她这一跤跌的太狠了。
“你明明知道,你的眼睛比谁都清明。”
柳意手掌翻动,一把墨绿色油纸伞出现在手中。他撑开伞走到陶夭身边,轻叹了口气。
“小陶夭,雨势大了,该回去了。”
陶夭听着柳意的话,不为所动。
“陶夭。”柳意阖眼,再睁开眼,眼中泛上点点寒意。
“想必你爹爹和娘亲定不愿看到你这样对待自己,你这样做,他们担心的。”
顾潇潇和陶行安是对付陶夭的最好方法,原本态度强硬不肯离开的陶夭在听到这话后,低头沉默。
良久,陶夭抬头,她空洞的眼睛看着远方,映入眸中的却只是一片黑暗。
“柳意哥哥,我们走吧。别让爹爹和娘亲他们担心。”
柳意伸手牵住陶夭的手。
“走吧,我们回家。”
树林内,雨幕下,落叶萧萧,寒风萋萋,行人成双。
“柳意哥哥。”
柳意感到陶夭的拉扯,回过头来看着垂眸的陶夭,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雨滴落在伞上,溅起的水花染湿了陶夭肩侧的衣衫。陶夭忍住从外到内泛上的寒意,颤抖的声音和淅沥的雨声混在一起。
“你不要走。”
“好,我不走。”
柳意注意到陶夭被雨水浸湿的一片衣衫,眼神微黯。
“小陶夭,别淋雨,快过来。”
墨绿色的伞上升起一道屏障,将风雨声隔绝在外,纵风雨再大,伞下人亦不动分毫。
是夜,月光被层层阴云遮挡,一眼望去四下皆被笼罩在黑暗中。刚下过雨,空气中混着潮湿的土腥味儿。
柳意轻阖上门,叹了口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陶夭昨天淋了雨起烧,不过幸好今天热度又降了下去。
柳意抬头,看见一片漆黑的天空眉头紧蹙,今夜无星。
他想到什么,走向院中柳树,曲起手指在树干上敲了敲。
“小六,出来下我有话跟你说。”
柳树无风自动,一青衣小童倏然出现,他向柳意躬身行礼。
“大人找小六有何事吩咐?”
柳意望着远方被黑暗吞噬的事物,眉蹙的更深了。
“我近日沉睡期即将到来,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陶夭姑娘。”
小六垂眸。“大人这是什么话,我本大人衍生之物,受大人灵力滋养得以化形,此等小事定当不辞。”
柳意颔首,“多谢。”
陶夭自病好后,总是会不时发起呆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意看着陶夭,知她无心听自己讲话,便停了下来,不再言语。
“怎么了?”
柳意点了点陶夭额间,笑着说道:“我在想,小陶夭是不是生了场病,烧傻了。”
“我才没有呢。”陶夭不满的撇了撇嘴,反驳道。
欢笑之后,又归于沉寂。
“柳意哥哥,两个相爱的人之间是不是会有红线。”陶夭垂眸,不确定的问道。
“如果真的是有红线,那到底是红线让他们在了一起,还是他们在一起才有了红线。”
“………”柳意没有说话,他看向陶夭,眼中笑意不减。
“小陶夭这几天都是在想这件事,所以才精神恍惚的。”
陶夭愣了下,然后点了点头。
“红线……”
柳意沉吟片刻,继而说道:“有又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我从不信两人之间的命运可由一根所谓的红线所判定。”
“所以……”
柳意接下去,“所以,若世间真有红线,那也是他们在一起才有了红线。”
“嗯。”
陶夭低头,唇角泛上笑意,笑意未漫上心头却忽得想起什么,满心欢喜顿时消失。
她眨了眨黯淡的眸子,觉得天有点凉了,不然她怎么会觉得那么冷。
“小陶夭。”
柳意的声音打断了陶夭的思绪。
“嗯?”
陶夭感到自己的手被牵了起来,她欲顺势从石凳站起却被柳意制止。
“不用动。”
陶夭坐在石凳,感到面前一阵轻风扬起,柳意带着泛冷的手将陶夭衣袖拂开,露出一节皓腕。
柳意手中化出一枝柳条,将柳条系成柳环,圈在陶夭腕上。
柳意弄好后起身,完全不在意膝间的灰尘。
他看着陶夭,语气颇是无赖。
“小陶夭,系了我的柳条,以后可就是我的人了。”
陶夭被柳意一番话弄的很是不好意思,她低下头试图遮住自己已经红透了的脸。
柳意看着陶夭漫上绯色的耳朵,笑着伸手点了点。
“小陶夭,你的耳朵熟了。”
冰凉的手指与陶夭滚烫的肌肤相遇,激得陶夭的心脏开始猛烈的跳动起来。
陶夭觉得自己应该会被柳意突然的动作给吓到,可当柳意伸手触碰自己时,冲进她脑子里的只有一个想法——柳意哥哥的手好凉,好舒服。
陶夭拂开柳意的手,捂着发热的耳朵,把脑子一团乱麻的自己埋在衣服里。
“你才熟了……”陶夭闷闷的声音从层层衣服中传出。
柳意看着把自己缩成一团的陶夭,眼中笑意更甚,他只是伸手揉了揉陶夭的头却不再言语。
若你我之间真没有那所谓的红线,那就让这根柳条牵着你我。
柳亦是“留”,无论何时,只要你愿意,我便会留在此地,护你千世万世。
“小六。”
陶夭支着头,百无聊赖的玩着手中的狗尾巴草。
“你说你的真身是院中柳树,那柳意哥哥他到底是谁呀?”
“………”
小六没有立刻回答,在陶夭的再次询问下才犹豫的开了口。
“大人他不是这的人。”他这话说的含糊,陶夭似没听明白。
“为什么说不是这的人?”
小六没有继续说下去,陶夭也知小六不愿,便不再追问,换了个问题。
“柳意哥哥他有沉睡期,那小六你也会有沉睡期吗?”
小六被陶夭看似无心的话绕了进去,他摇了摇头。
“不会,大人是由于灵力太强受世界意识压制………”
话语戛然而止,小六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点多,连忙闭嘴。
他看着陶夭毫无波澜的神情,心下一松。虽知陶夭姑娘绝不可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小心为好。
小六因过分关注陶夭的表情从而完全忽略了被陶夭蹂躏的不成样子的狗尾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