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陈旧的木门在男人的推动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门一打开,一阵灰尘扑面而来,呛得推开门那人旁边的女子连连咳嗽。
“没事吧?”
陶行安转过身,担忧的看着顾潇潇。
顾潇潇放下掩唇的手帕,摇头。她抬起因咳嗽而泛红的双眸,轻轻的笑了笑,怕陶行安忧心安慰道:“陶郎,我没事的,真的没事的。”
陶行安听了顾潇潇的话却仍不放心,让顾潇潇待在原地,自己先进去看看情况。
木门被陶行安彻底推开后露出里面昏暗的房间,还未进去就闻到房间里传来的霉味。
霉味和灰尘味混杂在一起,越向里味道就越重。
陶行安捂着口鼻走向里间,这房间明明朝阳,却比外面更加昏暗,破旧的衣物被混乱的扔在地下,看的陶行安紧紧皱起眉头。
他推开床头窗,阳光进入房屋,光线的突然变化刺的陶行安睁不开眼,他眯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得以适应。
陶行安抬头,注意到窗外正对一株柳树。
柳树枝繁叶茂,根茎粗大,少说也有数十年。但奇怪的是,这样遮天蔽日的柳树却没有挡住阳光,阳光从柳树枝叶的缝隙中窜出,照得陶行安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
“咦——”
陶行安疑惑地看向柳树。
“看这方位,应该就是在院内,但自己刚才怎么没看到?”
算了,可能是自己刚才没有注意。
陶行安摇了摇头,不再深究。
桃李村最近新来了一户人家,就住在那户奇怪的房屋。
桃李村以盛产桃、李闻名,“桃李”二字亦是寄寓“桃李满天下”之意。因此,每户人家家中必会种上桃李二树,但偏偏那家是个例外,不种桃李树,种了一株只能看的柳树。
那柳树也是邪门,种在朝阳地却不遮阳光,而房屋的原主人那就更是奇怪了,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听老一辈的人说她来的那一天这栋房屋便突然出现,十分邪门。
“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事。”有好心的妇人关心他们。
“嘁——管他们干吗?是他们要住那的,也没人逼迫,就算死了,也不关咱们的事。”她旁边的妇人冷嘲道。
“就是,就是。”围坐在一圈的其他妇人应和道。
死了倒好,看他们衣物都不菲的样子,一定还有其他值钱的东西。等他们死了,自己定要多拿点东西。
凭什么他们只是出身好就尽享荣华富贵,又凭什么自己就要晨出晚归务农活,累了一天,回到家后还要忍受丈夫的责备,婆婆的怒骂,不过就是生的好罢了。
为陶行安一家说话的妇人听着周围愈演愈烈的抱怨,默默退出人群,她向陶家房屋看去,沉默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抵不住内心对那邪门地方的恐惧,有些担忧的转身回去。
陶行安一家并没有像村里人想的那样遭遇灾祸,反而过的怡然自得。
顾潇潇于一年后诞下一女婴,取名陶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希望我们家小夭儿以后生活的幸福美好,能找到一位像爹爹对娘亲这样好的良人。”
“潇潇……”
刚回来的陶行安听到这话,他看着顾潇潇的眼神虽有无奈,但更多的却是宠溺。
“孩子还小,听不懂你说的话。再说了,我就是一个穷书生,没有你说的怎么好。”
顾潇潇听着陶行安的自贬,心中来气。她将陶夭轻轻放进摇篮,走到陶行安面前看着他的眼睛,眼睛蒙上一层淡雾。
“行安,我说过多少次了。我是顾潇潇,不是顾家小姐潇潇,只是行安的妻子潇潇。”
顾潇潇顿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
“我在顾家,也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小庶女。顾家女眷众多,亦不乏优秀之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同她们相比,也只是一个空有虚名,却连自己生死都无法掌握的人。若不是遇到行安你,恐怕定是会像我娘一样,被困在内院一辈子,直到死都没能让我爹多看她一眼。”
“所以啊,行安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的,也只有行安才能配得上这个‘好’字”
“潇潇……”陶行安抬手擦去顾潇潇眼角的泪水,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他看着窗外随风晃动的柳枝,在顾潇潇耳边轻声说道。
“你在我眼中也是最好的。”
谢谢你,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谢谢你在我最落魄之际予我一束光。
又一年春,桃李花开了满树,粉白两种颜色笼罩整个桃李村。
顾潇潇抱着陶夭,看着面前的柳树,心生疑惑。
按常理来说,柳树应是春天落絮,但这株也是奇怪,不仅春不落絮还四季常青。
若不是自搬来之后,什么都没发生,倒还真要请位道士来看看。
清风袭来,吹动柳枝却吹不动树上人的衣袂。躺在树上假寐的柳意缓缓睁开一双碧青色的眸子,他看着顾潇潇远去的背影,手指微动,障眼之法尽数褪去。
柳意起身从枝头轻跃下来,动作轻盈,不带走一片柳叶。
他依着树干,一头鸦发如瀑曳地,墨绿色长袍同倾泻而下的柳条相互映衬。
“啊~”
柳意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明明全身上下都给人一种懒散的感觉,可那双碧青色的眸子却清明的惊人。
“就凭这里的那群道士就想抓我,开玩笑吧。”
衣袂轻扬,柳意身影重新隐匿,只余一树垂柳随风舞动,摇曳生姿。
陶夭的周岁宴按习俗是要宴请一众亲朋好友,但陶行安和顾潇潇两人比较特殊,他们两人都是孤家寡人。
陶行安自幼父母双亡,与一众亲戚不甚往来。更别提顾潇潇,内宅勾心斗角活下来已实属不易,怎可能有交心之人,若你将一颗赤诚之心交出,那人反在背后捅你一刀,让人死不瞑目。
陶行安两人也曾邀请村庄的人参加周岁宴,但众人对院中那颗柳树十分惧怕,说破嘴皮也不肯前往。
不过这所谓的周岁宴也只是个形式,只要心意达到,无人前来反倒落了个清净。
陶行安在院内摆满了‘抓周’的东西,左边是文房四宝,右边是女红刺绣,中间夹杂着各种孩子的小玩意。
“夭儿,你想要哪一个?”
顾潇潇将抱在怀里的陶夭放下,半蹲下来,看着面前的东西,眼中满是笑意。
陶夭从顾潇潇牵着的手中挣扎出来,踉跄的向前走了几步。
路面不平,坑坑洼洼的,陶夭被凸起绊住,正欲跌倒,一片柳叶飞至陶夭面前,帮摇摇欲坠的小女娃稳住身形。
树下是一家人的欢声笑语,树上是一个人的冷清落寞。
柳意依着树干,看着一家人在院中嬉戏打闹,看着看着却不由发起了呆。他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般热闹的场景了。
百年?千年?亦或者更多……
柳意摇头,无奈地阖上眼睑。
自己还真是一个人待太久了,见到这不属于自己的热闹竟也会心生欢喜。
夕阳西下,晚霞燃起整片天空,飞鸟归巢,行人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