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锦富夫妇用完晚餐，夫人王燕手拿细小的竹签剔着牙惠，站起身离席前吩咐翠玉：“你将只留菜汤的碗碟清洗干净，其余剩菜别浪费了，留着能再吃几天。让厨娘不用再做菜，等剩菜吃完了再买菜。”有钱的人比穷人更觉得钱珍贵，钱才能越攒越多。
“哎，我知道了。”翠玉答应着，端起桌上留有肉和蔬菜残羹的几个碟子先端进厨房。
喝过酒的陈锦富，朦胧地看着翠玉窈窕的背影，目光追逐着她走出门，王燕伸手将他的一只耳朵拧着转回头：“明天起棺和迁坟是头等大事，选好的时辰耽误不得。时间不早，我们洗洗睡觉。清晨就得起床。”
陈锦富为方才的失态感到尴尬，附合地回应：“是啊，我看门外面漫天大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希望明天上山的路径不要太滑。”
翠玉接着将只剩菜汤的碟子端回厨房，见到年轻的厨娘桃红，正用手指拈着一块红烧牛肉往嘴里送，笑她：”贪吃猫。“
桃红立即用手指夹起一条炒肉丝往翠玉嘴前送：”来，你也尝尝鲜，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翠玉偏头躲开：”我不吃。“
桃红嘲笑她：”你不喜欢吃鱼肉，只喜欢吃菜汤拌饭。“
中年厨娘余婶看不过眼，毫不客气地揭穿桃红：”你想拉翠玉垫背，她才不上你的当。王燕是何等精明的人，剩菜有多少，她心中有数。你偷尝一块两块也就算了，吃多了，当心你连厨娘都当不成。”
桃红冲她翻白眼：“余婶，我只吃了一块肉而已，你不用罗嗦半天，我耳朵都被你数落出老茧了。”
余婶；“唉，你这孩子，老话说，莫因善小而不为，莫因恶小而为之。。。“
”行了，行了，“桃红打断她的话：“今天叶宇没来，我又当厨娘，又当烧火工，一人顶两份工，吃一块肉补偿不行吗？“
桃红不满地发泄：”叶宇真会挑日子，我们今天忙得人仰马翻，他倒好，请假两天躲在家中享清福。”
”叶大哥不知道今天请客，“翠玉面容悲切：“叶叔叔病危，叶大哥在他最后的时间守着他，能不能熬过今晚都难说。叶大哥心里正难过呢。”
“他爹都病了多年，已是油尽灯枯。叶宇心里应该也是早有准备。他爹如果真走了，叶宇也算解脱了。”桃红道。
“人常说床前无孝子，叶宇却是至孝之人，难得的好孩子，这些年照顾他爹无微不至，从不说苦说累，也苦了他。”余婶理解翠玉的想法，反问桃红：“你以前很同情叶宇，现在怎么说话如此刻薄？”
”我是实话实说。“桃红心想；我以前那是因为喜欢叶宇。叶宇眼里从来只有翠玉，对我不冷不热，我犯不着上赶着为他家的事伤神。
桃红将手中的扫帚一丢：“翠玉，厨房清洁事务你做，我今天做得事够多的，腰酸背疼的。”
“行行，”翠玉笑嘻嘻地捡起扫帚：“你回去休息。余婶您也先回去吧，厨房剩下的的事情我来做就行。“
等桃红走后，余婶将一个白面馒头塞到翠玉手中，”你也不容易，伺候到现在都未吃晚饭。馒头带给你家哑巴吃。他等到现在肯定饿了。“
翠玉连声道谢。
等厨房只剩翠玉一人，她珍惜地把剩菜汤倒入一个大瓷盆中，吃完的蒸鱼，红烧肉的荤油内夹杂着少许姜丝和葱片，散发诱人的香味，闻起来食欲大增，盆里面已装部分硬冷的米饭和扳碎成指头般大的块状玉米面馍。
她用筷子将汤和米饭，馍拌在一起，沾上鱼肉油腻菜汤的类似垃圾的食物，加热后是弟弟和叶宇父子难得的美味佳肴。
丫环翠玉的弟弟在家中饿得饥肠辘辘，端起晚归的姐姐携带回来的食物，吃得狼吞虎咽。
也不是什么好物，是陈家主人让丢进垃圾桶的东西，对哑巴弟弟来说却很稀罕。
翠玉的弟弟一出生就是耳聋口哑的人。在他六岁时，亲娘去世。翠玉照顾弟弟长大，教他认字写字。不久，爹新娶一名带着男孩的女人进门。
俗话说有了继母，就有继父。亲爹讨好新妻，所有的钱都用在他们母子身上。
继母可没有好心，她将翠玉和身有残疾的弟弟视为获利工具和累赘。
翠玉十三岁时，被继母送入陈府当丫环，少一张口吃饭，减轻家庭负担不说，每月还能拿点工钱回来养家，一举两得。
现在翠玉已十七岁，继母开始托媒婆准备将她许配人家。
她知道住在斜对门的叶宇一直在打翠玉的主意，穷小子拿不出一笔彩礼钱，想娶继女，门都没有。
翠玉给弟弟一半食物加半个馒头，端起另一碗食物和半个馒头来到叶宇家。
从窗外看，屋内漆黑一片，没点蜡烛。他们父子已经入睡了？
翠玉抬手正要敲门，发现门开了半条缝，她在门上轻轻敲了敲：”叶大哥你睡了吗？“
里面传来唏唏索索的声音和打火石的声音，不久屋内人点上蜡烛，屋内亮堂起来。
叶宇拉开门，他双眼和鼻尖红红的，刚哭过的样子。
翠玉的心一沉：”叔叔他。。。？“
叶宇无声地侧身让她进门，房中央那张木板床上空无一人，翠玉这才知道叶父已经去世。
叶宇的左胳膊上戴了一截黑布圈，他坐到小木凳上背靠着床沿，哽咽：“爹爹生病多日，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真到这一天，我看着无人的床，心里空荡荡的还是难受得紧。爹不在了，这个家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翠玉蹲在他的身旁，伸手轻抚他的胳膊，双眼含泪地安慰：“叶大哥，你不要难过，叶叔叔到那一边，不会再受病痛折磨了。以后我和弟弟都是你的亲人，你不会孤单的。你保重好身体，过得平平安安，叶叔叔在九泉之下也会安心。”
叶宇看着给他送饭的，心爱的善良姑娘，欲言又止。
他们二人年龄相当，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叶宇眉目英挺，身强体壮，翠玉温柔娴静，长相秀美。
随着年龄增长，他们已认准对方是自己未来的另一半，在乡邻眼中，他们俩也是天生地设的一对。
现在叶父忽然去世，按照当地风俗，叶宇必须守孝三年，不得婚娶。
翠玉已成人，她的父母绝对不会允许她等他三年，何况他还穷得叮当响，这次，他对翠玉算是彻底断了念想。
他伸手接过翠玉递过来的冒着热气的碗筷，勉强划进两口米饭，如梗在喉，停下筷子。
“叶大哥，你明天还要干活，不吃饱饭，你会没有力气。”翠玉为了转移他的悲伤情绪，故意转移话题：“今天府上请了一名算命先生，听说很灵，陈老爷他们准备了一桌酒菜招待他。”
叶宇好奇：”陈老爷他们已是首富，家里的钱多得用不完，还用找人算命？“
”人人都有不满意的地方，他们就算有钱，一直没有孩子，也是他们的心病。他们在酒席上说话，不让我们下人们听。算命先生告辞时，陈老爷才击掌让我进门给他送钱，我听到陈老爷说：‘有劳仙人指点旺我家门，他日我儿若中状元，我们定当登门重谢。’叶大哥，他们现在连孩子都没有，竟然说到孩子将来中状元，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可能算命先生指点他们能诞下孩子的方法。能否灵验，陈老爷他们至少也得等十几年后才知。算命先生今天就已经先把钱赚到手才是真的。”叶宇边吃饭边说。
“没赚多少钱，陈老爷他们可损了，将鹅卵石冒充银两，算命先生当时不知道，接过沉甸甸装石头的包袱他笑得可欢了，估计回到家要跳脚骂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