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陈府,陈江林并未把长辈们聚集到一起,当众将陈浩东撺掇春金兰一事说了。既是家丑,还需掩盖。
他只把陈浩东一人留在会客厅,让下人把门关好。
陈浩东再次跪下:“大伯,我错了,您想怎么惩罚我都认。”
陈江林坐在椅子上叹口气:“唉!可是因陈家产业一事给闹的?”
已没有必要再隐瞒,陈浩东大胆承认:“是,我担心陈家长辈会选浩宇,致使我从小到大的心血白白浪费。”
陈江林劝道:“浩东啊,你也不想想?浩宇哪一点能与你比?他虽比以前好些,论做生意的本事不及你万分之一,又何必把他当成眼中钉?以后陈家要交到你们年轻人手中,你们三个兄弟要齐心协力,陈家的未来才有希望,而不应因为一点利益互相争斗,搞得家宅不安。”
陈浩东装作羞愧的样子:“大伯,我以后再也不会做傻事。”
陈江林显得很沉重:“行了,回去吧,此事不要对你爹娘提起,就当没发生过。”
大伯不想将事情闹大,说明他不愿让他的人生有污点,看来大伯还是倾向于选他陈浩东成为陈家产业的继承人。
陈浩东窃喜之余爬起来拜别大伯,他要赶紧回去把此事告诉爹娘,也好让他们有个应对之策。
陈江林在会客厅坐了一会儿,想了一会儿,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姚轻琰迎出来,急切地问:“案子审理得如何?”
“浩宇无事,给放了。”
姚轻琰担忧的神色一扫而光:“既然给放了,为何不来见见我这当娘的?”
“春金兰死了,他心里愧疚,先回墨香苑,等他缓过来,再拜见长辈。”
“死了?怎么死的?”
“进屋,坐下我详细给你说。”
两人进屋后,在榻上坐好,陈江林将案子审理的经过详细向姚轻琰说了。
姚轻琰听后高兴不起来:“说到底还是怪浩宇,他若不把人家姑娘抢来,哪有后面的事?愧疚也是应该的,我们现在只能帮那姑娘处理好身后事。”
“此事我会安排妥当。现下有一事,需与你商议,想让你帮我拿个主意。”
“什么事?”
“关于陈家产业继承人的事。”
“继承人是大事,你应该跟母亲还有二弟三弟商议。”
“我会与他们商议,可我想先听听你的意思。”
“你既让我说,我便说说,从我心里来讲,当然希望是浩宇,可与浩东比起来他差远了,浩飞又志不在此,最适合的只能是浩东,浩宇往后能帮上浩东我也就心满意足。”
陈江林点点头:“你能如此想,我便放心。产业继承人一事,本来要到明年才确定,我想提前到今年。”
“提前?选继承人的时间都是定好的,祖上可有提前的先例?”
“那倒没有,不过时间是我成为继承人那日定下的,改日子也可由我说了算。”
“既如此,你定吧,只要其他长辈不反对,我没意见。不过,为何突然要提前?”
向来任何事陈江林都不会瞒着姚轻琰,可此事他不想说,省得给她平添烦恼,只怕说了也会影响妯娌之间的关系。
“官家管理天下,需尽快定下太子,以安臣民之心;陈家也需尽快定下产业继承人,方可安家宅,家宅安,子孙宁,子孙宁,家宅兴。”
姚轻琰十分认可:“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
征得夫人同意,陈江林才从榻上下来,携着姚轻琰一起向老太太汇报案件审理的情况,顺便说说产业继承人之事。
陈江树刚从铺子里回来,喝完一口茶,儿子陈浩东急匆匆进来,话还未说,先将下人屏退。
“你这是做什么?案情审理得如何?”
陈浩东没有着急回答,下人都出去后,他把门关上,又将陈江树手中的茶杯接过在桌上放好。
“正喝着呢?给我放下是几个意思?”
陈浩东依旧没有回答,直接说:“大伯已经知道春金兰是我撺掇的。”
陈江树的手颤抖一下,才明白儿子为何会拿走自己手中的茶杯。
包氏从里屋出来,担心地问:“大哥既已知道,会不会影响我儿继承陈家产业?”
陈江树沉默不语,担心一直以来的努力会因此化为泡影。
陈浩东说:“大伯不清楚你们知道此事,还叮嘱我不要对你们提起。”
陈江树这才开口说:“看来你大伯不想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我儿还是很有希望。也是,三个孩子中浩东出类拔萃,大哥没得选,才不希望传扬出去损害浩东的名声。”
“早知如此,何必在背后做那么多事?”包氏放心地坐在椅子上。
“当然有必要,既搞得浩宇更没希望,也逼得大哥早做决断。如此想来让他知道是浩东撺掇的也并非坏事。”陈江树轻松许多,又问起案情审理之事,“案子审理得如何?浩宇可愿纳商妓为妾?”
陈浩东回道:“仪王着实厉害,很快找出一位证人,证明浩宇那天晚上根本没回到乡下的宅子,逼得疤子认下所有罪行。春金兰别无他法,以死相逼,结果死在公堂之上。”
包氏说:“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事情竟然是疤子做下的,浩宇可真是幸运,采了那么多花,唯独这朵带刺的没采成。”
陈江树说:“不管是什么结果,陈家子弟无事便好。官府出面我也为浩宇捏了一把汗,想着若真是他做下,一定要劝说他同意纳商妓为妾,才可保住性命。浩东,你记着,再筹谋也不能算计自家子弟的性命。”
“儿子记下。”
“这个结果算是两全其美,浩宇既安全回来,也因此在族人中名声更不好,已无法成为我儿的阻力,我们就此罢手。”
陈浩东心想,是该让蒋爷出手的时候。
……
陈浩宇带着青瓜回到墨香苑,墨香苑里一切如故,他的心情却与以往大不相同。
若说几日前他还自信迟早会搞定娘子,现在他是一点自信都没有,甚至觉得根本配不上娘子。早知如此,他便不会做下许多荒唐事。
不用娘子惩罚,陈浩宇主动走到素心草堂门外双膝跪下。
青瓜理解公子的心情,也跟着跪下。
青瓜陪陈浩宇待在司理院,已令他十分感动,现在又陪着跪下,陈浩宇更是于心不忍:“你又没犯错误,为何跪下?”
“我是公子的人,公子跪下我便跪下。”
“你不必陪我,还是快去找丑丫,报个平安。”
提到丑丫,青瓜已跪不住,爬起来:“我看完丑丫再来陪公子跪着。”
瞧着青瓜跑向西院的背影,陈浩宇苦笑一下:“真羡慕你,从司理院回来还能坦然面对喜欢的人,可你家公子我……”
已进入夏季,太阳越来越毒辣,尽管稍微偏西一些,那股子热劲儿依然未散,刚跪一会儿,头上已冒出热汗。
千里寻正坐在书桌前写话本,几日的经历令她感触颇深,头脑中构织出新的情节,不如趁着等待案件审理结果之际,将故事写下来,也免得一直沉浸在替陈浩宇担忧的情绪中。
苦荞已知门外发生了什么,走到书桌前,小心提醒道:“姑爷回来了,在外头跪着。”
千里寻停下笔,替自己感到高兴,他既回来说明事情不是他做下的。又一想若陈浩宇不抢人,也没有后面的事,他愿意跪着就跪着,总得为做下的错事付出些代价。于是她继续提笔写话本。
苦荞见小姐不言语,猜到她心中有气,不再去打扰,也去忙丫鬟该忙的事。
陈江林和姚轻琰到老太太处将案情说完后,夏老太太再也绷不住对孙子的关怀之情,要亲自去见孙子。
众人扶着她踏进墨香苑,看到孙子跪在院子里,夏老太太用手阻止大家:“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他们小两口之间还有事情要解决。”
姚轻琰见儿子跪在日头底下甚是心疼:“大太阳底下,跪着也不是个事儿。”
“太阳底下跪着总比吃牢饭没了性命强。”夏老太太说完转身往出走。
姚轻琰看一眼儿子,也跟着老太太走出墨香苑。
千里寻大约写了两刻钟,想起陈浩宇手臂上有伤,太阳底下跪着容易出汗,伤口复发更难以愈合。她心有不忍,放下笔,起身走到门口。
陈浩宇低头跪着,满额头都是汗,衣衫显然换过,已没有血渍,伤口应该在里面包扎着。
“起来吧,进屋说话。”
娘子的声音如同凉爽的夏风吹进陈浩宇的内心,他高兴地“哎”了一声,爬起来往屋里走,双腿跪得发麻,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苦荞!去扶一下姑爷!”
苦荞答应着出来,小心扶着姑爷向屋内走。
娘子第一次在下人面前用“姑爷”称谓他,说明她还认可他作为夫君的身份。
苦荞扶着姑爷在椅子上坐好后,到茶桌前为姑爷做茶。
千里寻也坐回书桌前,盯着写好的书稿,淡淡地问:“伤可好些?”
“有青瓜照顾,好多了。”
“给我说说案子审理的情况。”
“疤子认罪,春金兰身上藏着匕首,自杀而亡。”
千里寻想到春金兰找上门来闹事与陈浩东相关,本想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还是算了,麻烦刚解决,陈浩宇看上去心情并不好,又何必让他知道兄弟之情不可靠,再平添烦恼。
“以后不要再做荒唐事。”
“娘子放心,我不会再做,你能否原谅我?”
“原不原谅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嫁给你,只能认栽。”
陈浩宇终于露出轻松的笑容:“只要娘子不闹着跟我和离,让我做什么都行。”
千里寻被气到:“你竟如此看我?我虽和离过一次,也是逼不得已。哪家姑娘会拿自己的婚姻开玩笑?动不动把和离挂在嘴上?再说我舍得你也舍不得奶奶与公婆,以后少在我面前提这两个字!”
“不提不提,绝对不会再提。”
苦荞已将茶做好,亲手端过来,送至姑爷面前:“姑爷,喝盏茶。”
在外面跪了良久,出了不少汗,还真有些口渴。陈浩宇接过茶盏一口气喝完,把茶盏递给苦荞:“很快娘子的茶都由我来做。”
苦荞笑道:“姑爷还要学习做生意,哪有时间做茶?”
“等我跟着茶师再学一段时日,技术纯熟后,只要我在家,做茶的事你不许跟我抢。”
“放心,我绝不跟姑爷抢。”
苦荞说着,到茶桌前将茶盏放下,又去收拾手稿。姑爷在跟前,小姐肯定不会再写话本,还是收起来得好。
千里寻说:“春金兰也是可怜人,再怎么说是你招惹而来,她的身后事你需上心,还有她的家人该照顾的也需照顾。”
“娘子放心,爹已经安排下去。”
两人之间出现短暂沉默。
千里寻突然说道:“陈浩宇,你既然说让你做什么都行,我正好有一事……”
“娘子尽管说。”
“我本打算快些喜欢上你,然后与你圆房,若没发生这些事,估计我们应该已经……,可偏偏事与愿违,你我什么时候能圆房,我不得而知……”
陈浩宇又变得心情沉重。
千里寻继续说:“我给你两年时间,若两年内你不碰女色,愿意为我守身如玉,两年后我便答应与你圆房。”
陈浩宇像是在黑暗中看到希望:“我同意!就当是用两年的时间洗去我一身污垢,我一定会努力,让自己成为能配得上娘子之人。”
千里寻干脆地回道:“成交!”
苦荞早已收拾完书稿,站在小姐身旁,听到两人的对话,担忧不已。
陈浩宇起身,向娘子行礼:“以后我会断绝女色,与娘子相敬如宾,绝不越雷池一步,直到娘子满意的那天为止。”
陈浩宇突然正儿八经的样子,令千里寻意外,也极其不适。她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呆呆地看着他走出素心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