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杯酒夺美人
书名:绝代皇妃花蕊夫人 作者:白尔 本章字数:9834字 发布时间:2024-08-10

朝宴已毕,孟袒径直回玉津园。前脚人一到,后脚阖门使李廷宽到,宣 赐御物。孟袒全家整顿衣冠,焚摆香案接旨。只见几百辆宫车挤满大院,揭 开黄绫,全是金银珠宝,璀璨夺目,将玉津园照得亮如白昼。国母的御赐之 物全由锦衣卫士直送国母殿中。花蕊夫人的礼物也有十箱,全是首饰绸缎、 字画古董。

夜深人去,太后让儿子、媳妇坐在身边,小声问道:“赵家天子若何?” “高大魁伟,面若重枣,剑眉虎眼,耳大如扇,一看就是饱经风霜、历尽

忧患、在马背上打天下的开国皇帝。” “为人若何?”

“是有道明君。仁厚旷达,体恤人情。在大典上,当着满朝文武,几次呼 太后为国母。”孟袒答道。

太后无语,停了一会儿,安排道:“有来不往非君子。明日,我率儿媳妇 入宫谢恩才是。”

翌日,李太后率孟袒妻妾乘轿入宫拜谢。太祖闻之,龙颜大喜,他的“宽  厚降臣,遍赏金帛”看来已立竿见影,坐等花开。趁此,名正言顺地一睹美  人的花容月貌,借慰渴念。于是,令大内皇辇将她们接至内殿,妃嫔扶掖, 皇帝降阶,口称国母,礼仪厚重。李太后匆忙出轿,欲行大礼,反被赵氏妃  嫔扶住,受了皇帝一拜,曰:“国母年高德望,如朕之母,怎有下拜之礼?请坐,请坐。”

“皇上如此降礼,折煞老身了,老身叩谢皇上大恩大德。”太后施礼后 入座。

孟昶眷属一一上前拜谢。挨到花蕊夫人拜谒时,太祖只觉眼前一片亮丽, 一股浓淡相宜的香泽沁入肺腑。他瞪大龙眼,一位如花似玉的少妇亭亭玉立 眼前,似洛神出浴、嫦娥下凡,倾国倾城之美惊得他眼发直,心颤抖,灵魂 出窍,神魄颠倒,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在恍兮惚兮中,只听得娇声软语: “臣妾徐氏见驾,虔祝皇上万寿无疆!”

这本是普通客套话,但出自花蕊夫人之口,在他听来,如莺歌燕语,听 听动听。只见她盈盈下拜,如迎风柔柳,婉丽婀娜。他忘情地伸开双臂,想 搂着这位温馨如玉的女人,一吻芳泽,却见李太后正襟危坐一侧,凛然不可 侵犯。他才方知不是巫山幽会,而是太后率亡妃拜谢。他伸开的手缩了回去, 笑中有几分尴尬:“久闻花蕊夫人盛名,果然国色天香,幸会,幸会!”

为不失皇威,他努力避开眼前这一美人的诱惑力,和太后话起家常:“国 母从天府之国来到酷热的中原,还习惯否?”

“承蒙皇上垂怜、体贴,如至家中,习惯,习惯。”

“国母若不习惯,戚戚怀故土,朕派人送国母回川。” “臣妾本太原人,倘得归老并土,吾之平生大愿矣。” 太祖听后大喜:“待朕平了刘钧,即还国母所愿。”

太祖尽管在和太后话家常,心却系在花蕊夫人身上,不停偷觑着,掷去 多少飞眼,看得花蕊夫人脸飞红霞,像一朵夏日醉玫瑰。她羞赧得不敢正视, 只好俯下花容。

“皇上,娘娘们早准备齐备,等皇上、太后大驾光临!”一位侍女一溜碎 步小跑进来禀道。

“好,好,巡游一下后宫,国母今后好常来常往!”

在宫女、内侍引导下,太祖陪杜太后入谒六宫,兴致勃勃地给她们解说 宫内的一草一木、一亭一物。临别时,太祖一再邀请太后随时入宫玩耍,他 会随时奉陪。太后不断称谢,向太祖告别。太祖一送再送,目光不离花蕊夫 人的身。

待他们一一上轿远去,太祖仍屹立在那儿,痴痴地望着。六宫佳丽三千, 过去自以为她们美轮美奂,无人可比,可今日和花蕊夫人一比,个个花容顿 失,如东施与西施相比。他心猿意马,空落迷茫,几日都睡不暖席,食不甘  味。通过几夜失眠、折腾,他下决心,宁可遭天下人非议,也要把花蕊夫人  抢到身边,来个金屋藏娇。于是,一条毒计爬上心头,他不得不如此了,无  毒不丈夫!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太祖召孟袒进宫赴夜宴,孟胆立即乘车入大内。是 夜,华灯初上,宴厅摆好一桌山珍海味、玉液琼浆,四名穿着华美宫装的丽 人像花朵般绽放在御桌四角,频频敬酒,殷殷夹菜,气氛分外温馨、祥和。 酒席上,君臣二人推杯换盏,其乐融融。太祖更是殷勤、豪爽,无尊卑之分, 无君臣之别,时而张口饕餮,时而举杯豪饮,时而煮酒论英雄,时而戏说话 南北。他已有了几分醉意,嗓门更洪大,酒话更粗俗:“昶兄,朕特为你准备 一桌蜀菜,什么烧鸡戏虾米,青菜滚豆腐……全,全是地道蜀味,经典菜肴, 吃了更想蜀中婆娘。哈哈…… ”

孟袒喝得晕晕乎乎,见皇上降阶吃喝,如荡江湖,他更是舍命陪君子, 喝得天旋地转,什么美姬起舞、弦歌一堂,全然不知。直喝到夜半三更,烂  醉如泥,太祖才令锦衣扶他上轿回府。

当晚无事,只是醉得人事不醒。次日晚上醒来,太祖又令太监召孟袒入 宴。这时的孟昶已头重足轻,两眼昏花,站不起来,只好托来使向皇上表示 谢忱。整整一天未进米粒,花蕊夫人送来稀粥,吃了两口便往外呛,上吐下 泻,胸中像压着一块石头,喘不过气。急召成都随驾的侍医诊治,只见孟袒 面若枯叶,不断抽搐,欲吐吐不出,又不停发干呕,小便失禁。侍医愣住了, 再诊脉,脉号不上,他惊问:“秦国公吃了些什么食物?”

“昨夜去大内和皇上共宴,回府便昏睡如泥,一天一晚才醒来。” 侍医惊慌失措“啊”了一声。

“他中了毒吗?”花蕊夫人瞪大双眸,急切切地问。

“王爷中……哦……说不清,只是……”他含含糊糊,吞吞吐吐,不知 所云。

“恐怕是南夷的瘟疫,那儿瘴气多,暑天最盛行,怪吓人的。”玄喆咧着 嘴道。

“南方有这种怪病,可中原却无这一病例。”侍医固执道,突然想到了什 么,吓出一身冷汗,言不由衷地应付道,“也许是痢疾,是痢疾……吾开点止 泻药,吃下去试试!”

一剂止泻药下肚,止住了泻。孟袒开始喝点流汁之类的食物,花蕊夫人 见他有了好转,才深深吁了一口气。这几天,丈夫突然发病,来势凶猛,她 顾不得吃饭、睡觉,整日守在病床边精心护理,递汤递水,喂药喂饭,脸上 的红晕消失了,显得消瘦苍白,像冰清玉洁的雪美人,更加楚楚动人。

“花蕊,你为我形容憔悴、脸色苍白,为我吃尽苦头,我对不起你—— ” 后主的声音是那么虚弱、伤感。

“别说这些,好好养病吧,过两天,我陪你到花园走走,看看那红红的 花、绿绿的叶,听听百鸟的啁啾、溪水的鸣唱…… ”

“这个世界再美也不属于我了,只能如杜甫所言,‘感时花溅泪,恨别鸟 惊心’,平添一番惆怅罢了!”

“别那么伤感,日子会好起来的。”她强作微笑,宽慰道,嘴角却挂着沉 沉的苦涩。

“花蕊,别自欺欺人了,你心中和我一样苦。假如我早去,你要善待老母 和儿孙,为了他们,你……”说到痛处,他泪流满面,大颗大颗的泪水和着 鼻涕流到胸前。

“别尽说这些断肠话,你的病不是好转了吗?应庆幸才是……”她含着泪, 用纤纤素手封住他发白的嘴唇,一边用御巾给他擦眼泪、鼻涕。无声的泪水  却悄悄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他无力地闭上眼睛。

三天后,后主的病势直转急下,全身发黑,浑身剧痛,大吐大泻,七窍 来血。花蕊夫人派人禀报皇上,皇上派来御医,瘦削的肩头上插着一根瘦长 的脖子,一双鱼泡眼半睁半闭,那不是糟蹋艳娘的莫德行吗?花蕊夫人先是 一怔,眸子里射出两道冷若冰霜的寒光,娇声叱道:“你来干什么?走,秦国 公的病好了,不需要你这种人。”

“夫人还在忌恨庸医弃暗投明?其实,当今世界,不仅君择臣,臣也择君。 错投了主,反戈一击或弃之而去,乃是识时务之俊杰,何必耿耿于怀!夫人 不是亦重新选择了一代明君吗?庸医今日是奉新主圣旨来救死扶伤的,望夫 人笑纳。”说完,那带着邪恶的目光在花蕊夫人冰清玉洁的脸上舔来舔去,充 满了幸灾乐祸。

夫人傲然屹立,两道明若秋水的眸光咄咄逼人,逼视着这一衣冠禽兽,厉  声道:“滚,别脏了我的寝殿!好一个择君而侍之俊杰,原来是一个不知人间  还有‘羞耻”二字的小人!你淫乱后宫,逼艳娘陷入死境,自己却脚板擦油, 溜之大吉!你连禽兽都不如!滚,滚,滚!再不滚,我喊待卫了!”

一串“滚,滚,滚”似一柄利箭,戳穿了莫德行伪善的外衣,他战栗不 安,怕原形毕露,便转攻为守,露出狞笑:“讳疾忌医,等着收尸吧!”

话未落地,只见孟袒蓦地坐将起来,瞳孔大张,放出异样的光,食指 直勾勾地指着这一败类。莫德行吓得大汗淋漓,夹着尾巴,连连后退,夺路 而逃。

这时的李太后,也许是一种心之感应吧!突然心脏急剧跳动,像怀揣脱 兔一般怦怦直跳,一对眼皮上下不停打架、闪动。她似乎意识到什么,和谁 也不说话,提起龙头拐杖,迈着金莲,往儿子寝殿小跑。未曾入殿,便听到 一片令人心碎的哭喊声,忙奔进殿门,黑压压一屋人在悲号哭泣。她的脸色 一下子刷白,踉踉跄跄跌了进去。咚的一声,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拐杖飞 出丈许。她木然坐着,望着儿子那僵硬的尸体,老泪纵横,嘴哆嗦着,终究 没吐出一个字来。

花蕊夫人抱着孟袒,呼天抢地哭成了泪人:“夫君啊,你醒醒呀醒醒…… 我和太后……不能没……有你呀……”她哭着,吼着,使劲地摇着,要把他 从酣睡中摇醒过来!她昏倒在后主身上。

阿随见夫人昏了过去,吓得直喊御医。御医就诊,说是气血攻心,无大 碍,将自己随身带的药汁给夫人喂在嘴里。夫人苏醒过来,看到丈夫干瘦如 柴,只剩下一张皮,又号啕大哭起来。

阿随边哭边劝:“夫人,您不顾命地哭,伤坏了贵体,谁给后主做丧事?! 您再看看太后,她,她…… ”

夫人朝太后望去,太后像一尊要倒不倒的泥塑木雕,双眼空洞无神,脸 上挂着泪痕,呆痴痴地倚在木椅上。夫人的心又像插了一把钢刀。她努力抑 制着自己的哀痛,擦干眼泪,走向太后:“太后节哀,官人猝然暴病,儿媳不 忍让太后牵挂、痛心,便密不相告,以为吃吃药,加上精心护理,官人会痊 愈。没想到,他竟如此凄然地离开我们……”说完,又是一串止不住的眼泪。

太后欲哭无泪,她深知,亡国之君没一个能逃出厄运,都是这种下场, 是历史之必然。毒害亡君如捏死一只蚂蚁,踩死路边一苗衰草一样。她看透 了人生,看透了政治,故玉津园都在哀哀恸哭,独她有泪无声。她颤抖着站  立起来,用苍老无力的手端起了酒杯,缓缓地以酒酹地,神情那么虔诚,那 么专注,那么凄凉。寝殿哭声停住了,只听见一个凄厉、苍老的声音道:“汝 苟且偷生取羞于今,不死于社稷,不死于沙场,却为降王不明不白死于斯。 悲矣,哀矣!吾所以忍死者,因汝在矣!汝已去,吾今生何用?!”

说完,她闭着眼,摇了摇头,拄着龙头拐杖在侍女搀扶下颤巍巍地去了。 侍女们给她浴身、梳妆后,她静静地卧在床上,不吃不喝不言语。

到了第三天,她令花蕊夫人独自到床前。这时的太后已形销骨立,脸如 干瘪发皱的霜叶,唯有眼窝里那哀怨的光才使人感到她的一线生机。她拉着 媳妇那纤纤素手,有气无力道:“皇媳,太后无力庇护你了,孟氏血脉要靠你 庇护。吾观之,皇上对你一往情深,为了延续孟氏烟火,保护孟氏子孙,你 要顺从圣意,忍辱负重……这是吾唯一的遗愿,切记,切记…… ”

说着说着,她声音细若游丝,听不到声息了,干枯的双手松开了,垂在 软软的锦被上,她化作一缕魂魄追寻她的先王和皇儿去了。走时,她那么安 详,嘴角上挂着一丝凄苦的笑,睫眉上有隐隐的湿润的泪滴。

花蕊夫人陷入亡夫的悲恸之中尚无法自拔,又经历太后绝食而逝的哀痛, 这双重的打击接踵而来,使她痛不欲生,几次缚绦自缢,都被细心护理她的 阿随搭救:“夫人,想开些!你去了,谁荫庇这群皇子皇孙?老夫人的遗言不 是成空话了吗?你这样做,对得起黄泉之下的太夫人吗?”

这一连串的问话像庄严的使命一般,她默默地扛在自己柔弱的双肩,苟 活了下来。女人难,亡妃更难!在皇权、男权桎梏下,她苦苦承受着,熬煎 着,挣扎着,含着眼泪办理丧事。

太祖闻之,废朝五日,素服发哀于大明殿,追封孟袒为楚王,谥恭孝,令 发官库钱财助丧。又令鸿胪卿范禹护丧事,将太后和孟袒的灵柩由千名甲士 护送至洛阳北邙山下葬。

北邙山在洛阳城郊,从东汉光武帝起,便是历代帝王的墓区、陵园。皇 苑巨墓,帝陵累累,古木参天,奇花遍地,一般臣民无法享受这死后的殊荣, 无法进入这一禁地。

太祖厚葬死人的场面是做给众人看的,尤其是做给花蕊夫人看的,他不 仅要征服一个国家,更要征服这个国家的亡妃美人的心。

这次送葬规格不谓不高,声势不谓不大,吸引着沿途看热闹的人们,都 称太祖大慈大悲、仁义满天下。但更吸引人心的,是那别具一格的一群黄鸽 的送葬。金色丰润的羽毛,长长的红嘴壳,圆圆的眼睛,扇尾一张,如孔雀 开屏,这便是稀世珍禽扇尾鸽,花蕊夫人管它们叫蓝天佳丽,正如孟袒在蜀 宫将毛色如芙蓉的芙蓉鸥封碧海舍人、三品鸟一般。这蓝天佳丽时而振翼苍 穹,时而群立灵柩,像鸽子花绽放在蓝天,像黄孔雀开屏在田野。这是花蕊 夫人的杰作。她早年在蜀中除了嗜花,就是爱鸟,她说这些是大自然的精灵, 给人美好和纯真。到汴京后,她的兴趣更往鸟儿们身上倾斜,她喜欢亲自喂 水送食,喜欢去窗前放飞。鸟儿也通人性,一到进餐时分,它们一只不少地 飞回来了,围着美丽的女主人讨食。

这次,去几百里的洛阳,花蕊夫人提出黄鸽送葬,太祖认为这只不过是 祭奠而已,也同意了这一特别的葬礼。

葬礼用了半个月,主持丧事的朝官回京缴旨,花蕊夫人也随同送葬队伍 返回府邸。

次日,花蕊夫人进宫谒见太祖,感谢助丧之恩。太祖闻讯大喜,忙整顿  衣冠出殿相迎。只见她一身缟素,眉衔破家之愁,眼含亡国之悲。粉脸凝霜, 桃腮滴泪,像梨花带雨,玉骨姗姗,风韵楚楚。趁花蕊夫人盈盈下拜谢恩时, 他将她轻轻扶起。男人粗壮的大手一接触那柔滑的腰肢和羊脂般的肌肤,情  感的激流便化作热血在体内涌动,酥软、麻醉。花蕊夫人见他拥着自己,出

于女人的警戒,她轻轻一滑,溜向一边,那双盈盈欲滴的眸子惊骇地看着他。 这一看,勾住了这位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开国皇帝的魂魄,他神魂颠倒,不 能自已。他像捉鱼般地逮着她,紧紧地拥抱着。只听得轻轻细语声:“皇上, 臣妾有孝在身,请…… ”

话未说完,夫人那温慧如玉的柔体又一滑,像美人鱼似的游向一边,耳 畔飘来低低软语:“有孝在身,请自重!”

这话像带刺的玫瑰,刺痛了他至高无上的心,他却感到美美的,挺有韵味。 他睁目一望,殿内屹立着内侍、宫女,个个俯首窃笑。

赵匡胤自我解嘲道:“请坐。朕只不过慕你横溢的才华而已。爱卿博学多 才,请问,这首宫词出自何人手笔?”

“臣妾孤陋寡闻,愿皇上赐教。” 太祖清了清喉头,眉飞色舞道:

罗衫玉带最风流,斜插银篦慢裹头。 闲向殿前骑御马,挥鞭横过小红楼。

花蕊夫人一听,心里咕噜:他怎么知道是吾之作品,还倒背如流?这是 描写宫娥承恩争宠的心态,以求宠幸,不觉粉腮含羞,轻语道:“这是宫中的 靡靡之音,皇上别羞辱臣妾了。”

“难得,难得,宫词之精品。趁天子出游之机,宫女绰鞭骑马,用佯装偶 过御前的特殊方式来博得天子青睐,承恩获幸。有趣,入木三分!”太祖饶 有兴趣,又吟一首:

秋晓红妆傍水行,竞将衣袖扑蜻蜓。 回头瞥见宫中唤,几度藏身入画屏。

“这是臣妾初进蜀宫的幼稚之举,多年不与了。”

“率真无邪,活泼可爱,朕喜爱这颗纯情的童心!”

“这只不过是反映宫中闲情逸趣、日常琐事的雕虫小技罢了,比之天子气吞山河的黄钟大吕,却是天壤之别,自愧不如!” “爱卿能记诵朕的拙作?”

花蕊夫人掠过一丝笑意,莺歌婉转:

欲出未出光辣达,千山万山如火发。 须臾走向天上来,赶却流星赶却月。

“朕初通文墨,打油诗而已。没想到朕年轻时逃避朝廷追捕、四处漂泊流 浪的随意文作爱卿亦能吟诵,知音难觅啊!”

“诗言志。《日出》一诗气势磅礴,展示了陛下在身逢绝境时的帝王气象, 更令人钦佩!”

太祖一听,如沐春风,惬意、舒坦。他第一次感到和绝代才女在一起, 本身就是一种享受,美丽天成。他感到他的谈诗论道已悄悄拉开爱情的序幕, 他要进一步蹈礼循诗,沿着诗情画意走下去,直至完完全全拥有她,拥有她  那如诗如画的身心。他进一步单刀直入,窥视她比外壳更美丽动人的内心  世界。

“天意要让朕一睹夫人芳泽,才叫蜀亡。爱卿可知亡蜀原因所在?为朕口 占一首述亡国诗若何?”

陛下的触角伸向了她内心深处的痛处,她的眼前浮现出蜀国君臣耽于享 乐、文恬武嬉、将骄兵堕、军不能战的情景,亡国哀痛如潮奔涌。于是,她 脱口而出一首《亡国诗》: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 十四万军齐解甲,更无一人是男儿。

太祖连声喝彩:“好诗,绝唱!爱卿,为朕亲笔书写这首佳作,如何?让 朕好好品味!”

花蕊夫人凌空运笔,一气呵成,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她对蜀国君臣昏庸懦 弱、兵不能战的愤慨和深沉的亡国之痛,揭示了后蜀灭亡的根本原因。这是

一首千古不朽的绝唱,令须眉汗颜、壮士振奋。

大宋天子捋着胡须,看了又看,爱不释手,完完全全倾倒在她用才情和 美貌编织的石榴裙下,一迭连声赞美:“绣口锦心,千古绝唱,字字珠玑,价 值千金啊!爱卿虽巾帼裙衩,胜过须眉男子!”

花蕊夫人凄然一笑,起身告辞,言回府处理善后事宜,太祖只好联袂 相送。

一个黄昏,太祖派内侍召花蕊夫人赴宴,花蕊夫人向阿随曰:“臣姐不敢 去,怕老太后的遗言成真,我该怎么办啊!”

“是难躲不过,为了孟氏九庙之祀,夫人还是忍辱负重吧!”

她闭着眼,静静地流泪。女人啊女人,为什么生活得如此艰难、破碎、 沉重!

内侍在一旁催轿:“夫人,上路吧!天快黑了!”

花蕊夫人只好拜别亲人,在阿随陪同下,悒郁进宫。

辇车在太祖寝殿长廊上落轿,迎来四个宫女,其中一个女官模样的,笑 道:“阿随随我们去玩吧,让夫人觐见皇上。”

“这……”阿随支吾着,被这群宫女嘻嘻哈哈地卷走了。

寝殿里,中央顶壁上悬挂着一盏垂着金色流苏的用夜明珠装饰的银色组 灯,将殿内照得一片通明。四周墙壁是一对对描金彩绘的龙凤喜烛,高高地 插在荷花形的烛台上,红色的火焰欢快地跳动着,给殿内镀上一层扑朔迷离 的红晕。殿内盆花散发出缕缕清香,加上远处飘来典雅的丝竹细乐,真是余 音袅袅,香气氤氲,将殿内的喜庆、祥和氛围渲染到了极致。

殿内仅他二人对坐着,桌上盛满了佳肴,太祖不停地给她夹菜,殷殷地  劝她饮酒。她脸上挂着微笑,心里流着血和泪,像那燃烧的红烛一样。要是  在蜀国,尽管她不胜酒力,也会为孟袒频频举杯助兴,或展卷吟诗,或挥笔  著文,或翩翩起舞。可今夜,她千千情结积郁心头,愁肠万转,哪有心思陪  天子豪吃畅饮?!她微微抿着酒,徐徐地夹起自己碗里的菜肴,轻轻地咀嚼  着。忽然,她抬起头,抬起那双被深深忧郁浸泡得更水灵、深沉的丹凤眼, 莺啼听听道:“陛下,夜深了,臣妾该回府了!”

“花蕊,留在宫中侍候朕吧,朕不能没有你!朕知道爱卿眷恋故国和故人。 朕伐蜀不是为了单纯地开疆夺地,而是结束十国纷争、疆侯割据、同胞自相 残杀的混乱局面,一统华夏,让百姓共享太平。夫人深明大义,要从天下大  势出发,走出心中的郁积。”

“臣妾来汴京多时,感受到皇上秣马厉兵、扫清六合、席卷八方、削平四 海的雄才大略,吞吐日月、匡扶宇宙的凌云壮志。我钦佩,也拥护!”

“那爱卿就做朕的贤内助!让大宋繁荣昌盛,河清海宴!”太祖高兴得站 了起来,上前拥抱她。

她又一滑,悲凄地说:“太后、夫君新亡,臣妾要服丧三年,尽妇道之德, 履传统礼仪,这是人之常情。望陛下体谅未亡人的心境,尊重亡妃的人格。”

酒是人的情,是人的胆,也许是两杯酒下肚,她心胸更澄明、恣放,语 言更率直,忧郁的双眼闪着一种更执着、清纯的光泽,白皙的两颊抹上一层 淡淡的玫瑰色,显得那么凄美、悲壮,楚楚动人。

太祖怎会放过这含在嘴里怕化、揽在怀里怕飞的美人儿,他想到了杯酒  释兵权的故事。那是他即位不久,一个草枯鹰逐的深秋,他一反往日的忙碌, 召令昔日跟他一起打天下、战功赫赫、权倾朝野的将帅十兄弟石守信、高怀  德、张光翰等随驾狩猎。将帅们在崇山峻岭中恣意驰骋,开弓射箭,收获了 丰盛猎物。中午,君臣围坐一起野餐,觥筹交错,好不尽兴!突然,太祖仰  天长叹:“皇帝不好当呀!自登基以来,朕未睡一个囫囵觉,没吃过一顿开心  饭,没真正痛快过!”

众帅愣住了,不解地问:“陛下,这是为什么?” “复杂又简单,九五之尊,谁不向往?”

众帅吓出一身冷汗,战战兢兢道:“天命所致,谁敢异念?吾等跟随陛下 出生入死,忠心不二,日月可鉴!”

“众卿和朕乃生死相交,肝胆相照,毋庸置疑。怕就怕尔等部下心怀异 志,有朝一日,黄袍加在尔身上,尔纵是忠君重主,恐怕也骑虎难下了!”

“臣等愚昧,请皇上明示!”

“曹孟德在《短歌行》中写得好:‘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 日苦多。……’虽然情调低沉、伤感,但也道出人生之真谛!众卿跟随朕苦

了一辈子,还不是为了过太平盛世、高官厚禄、封妻荫子的日子。既如此,莫 如解去兵权,任一个荣誉高官,置良田豪宅,挟伎欢宴,颐养天年。朕愿和 众爱卿结为儿女亲家,皇亲国戚,风光显赫,两相无猜,免去征战之苦、案 牍之劳。”

“金石之言,造福万代,皇恩浩荡,臣等感激不尽!”

就这样,在轻轻松松的酒席上,不通过喋血斗争,赵匡胤就悉数解除了 老臣宿将的军、政、财大权。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杯酒释兵权。今日,面对 令人垂涎的美人加才女,他要故技重演,来个杯酒夺美人。于是,他故作豪 爽、宽容,笑曰:“服丧节欲,坚守贞洁,令人钦佩之至!朕令人护送爱卿回府, 但要陪朕侍饮。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花蕊夫人只好强装笑脸,陪太祖侑酒。她手持银觥,一股色泽红亮、晶 莹剔透的琼浆像泉水般注入金杯,芳香四溢。太祖把酒相望,然后脖子一仰, 咕噜咕噜喝个杯底朝天,接连饮了三杯。当花蕊夫人为他斟第四杯酒时,他 粗大黧黑的双手紧紧攥住那双纤纤玉手,大咧咧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夫人 敬朕三大杯,朕只回敬夫人一杯,若何?”

“臣妾本是滴酒不沾,今日陪陛下饮酒,早过量了,下次再补吧!” “朕乞夫人今日赏光,不负圣意。”

花蕊夫人为了摆脱纠缠,只好从命。只见她用春葱似的手指握住酒杯, 轻轻上举,嘴角荡出一个浅浅的苦笑,徐徐送至唇边,微微一抿,含进嘴里, 缓缓浸咽。顿时,玫瑰花似的小嘴更红艳欲滴,润泽喷香,两潭秋水般的眸 子更柔情似水、深不可测,纤秀、柔软的身姿微微地左倾右斜,像微风中的 杨柳,袅袅婷婷,饮出了女人的千娇百媚、风情万种。这是一种天生丽质的 美,一种凄楚悲怆的美,难怪贵妃醉酒传为历史佳话,经久不衰。

看着,看着,他如痴如醉,趁势揽她入怀。她天旋地转,恍恍然欲仙,飘 飘然若梦,仿佛和后主在醉梦中神游,超然于天地万物间。她燕语声声:“臣 妾醉了,扶臣妾上床吧。”

太祖紧紧搂着她,那么柔若无骨、软玉温香。他狂热地吻着她的发际、雪 额、香腮、红唇,她含情脉脉,娇嗔道:“老夫老妻的,还是那么狂野。”

太祖血液奔涌,欲火中烧,将她紧紧地抱着吻着,抱上御床。他褪去她的罗衫,被她绝世的美艳惊呆了。

莹白细嫩、富有弹性的肌肤散发出诱人的光彩和香泽,那高耸的酥胸、 束素般的腰肢、丰满的臀部、修长的大腿,勾勒出女人曲线的波涛,像绝妙 的玉雕,每一个细部都刻画得那么完美无缺。赵匡胤感激造物主给他造化了 这一部经典杰作,将女人的美淋漓尽致地展示出来,毫无保留地赠给了他。 他感到他是世界上最富有、最幸福的人,他拥有了天地间的两个尤物,一是  江山,二是美人,熊掌和鱼兼而有之,他怎不豪情万丈!这时,雄性的躁动  如火山爆发,情爱和性爱在体内燃烧,他狂烈地吻遍她的全身,将灼热、肥  厚的嘴唇压在她玫瑰花般的红唇上,宽阔、壮硕的胸膛贴在她那高耸、润滑  的酥胸上。她伸出两只光洁的玉臂,紧紧搂抱着他,以女性的全部柔情回报  着他一次比一次更狂暴的性爱。

一弯新月挂在树梢,几粒寒星闪烁着。她一觉醒来,发觉一只大臂搂着 自己,发出雷鸣般的鼾声。她惊骇了:皇上怎么睡在自己身边?只见他古铜 色的身躯赤裸裸的,在柔美的灯光下溢彩流光,块块肌肉隆起,彪悍壮实,饱 经风霜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意。再看看自己,也赤身裸体的,肌肤上还留着 他雄性发情的湿濡濡的印迹。她迅速扯过锦衾掩体,双手捂着脸嘤嘤哭泣。哭 声惊醒了太祖,他就势搂着她,像证小孩似的:“别哭,你已经是朕的人了!朕 一定好好待你,像孟袒待你一样,不,比孟袒还爱你!”

长长的睫毛覆盖着她的双眼,羞耻、委屈的泪水从两汪深潭里流出来, 挂在那张俊美的脸上,像清晨带露的百合,清纯雅致。太祖爱怜地用绢巾为  她揩擦,吻干她的泪水,絮絮道:“花蕊,你太美了!鲜花无法和你比拟,只 有那风姿绰约的花蕊才能和你相比,朕仍赐你为花蕊夫人。你不仅美丽,更  是富有智慧的女人!汉朝卓文君、魏国蔡文姬、唐代薛涛比你也逊色一筹,朕  册封你为慧妃吧!从现在起,你就是朕的宠妃,你的儿子就是朕的皇子,朕  会善待他们……花蕊,人死了不能复生,况且,朕按太后、王公的礼仪厚葬  他们,你应该走出悲伤,爱现在活着的人吧!朕虽是大宋天子,也是凡人,需女人的温情……”

花蕊夫人静静地听着,止住了哭,当她听到“你的儿子就是朕的皇子” 时,她忆起了太后临终遗言,感到默默守望中一种情感的交流、心灵的沟通。

更何况,她的肌体被他完全占有了,她别无选择,只有默默承受。她睁开眼 睛,脸上浮起凄楚的笑意:“陛下金口玉言,一诺千金?”

“承诺是金。天子口里无戏言!”太祖说完,肥硕、彪悍的身躯又压在她 娇柔的身上,她做了他实际意义上的女人。

次日,太祖下诏,册立花蕊夫人为慧妃,住进了玉真宫。仁贽为云麾将 军,检校太傅;玄喆为镇州驻泊兵马都钤辖;玄钰为右神武统军。孟氏一族 在花蕊夫人荫庇下,无一白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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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皇妃花蕊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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