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主孟袒见玄喆丢盔弃甲逃回宫中，吓得六神无主，双泪直流。还是花 蕊夫人沉着：“陛下，战事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召集诸将议一议，也许还 有转机。”
“宿将凋零，新将惧死，武将何在?——怪朕平日偃武尚文，不修战备! 一切晚矣，悔矣!”孟袒哭诉着。
“石老将军是廉颇转世，可以力挽狂澜。”花蕊夫人力荐。
石老将军姓石名颓，古稀老将，系后晋高祖石敬塘宗族，时为凤州防御 使。广政十年，石将军举凤州来降，英勇善战，是蜀中名将之一。孟祖早将 他遗忘，现经花蕊夫人提起，才恍然大悟，即下诏召见。
石额上殿，见文武大臣分列两侧，神态黯然，闷声不响。
后主曰：“现在夔门、剑门相继失守，吾军失去东、北屏障，无险可守， 石将军有何退兵妙策?”
“依老臣之见，失地不能失志。东、北屏障失守，还有一片蜀地可坚守。蜀 中山河，易守难攻，宋兵远来，势不能久。吾军聚兵坚守，不出三月，宋军 必师老退兵，吾军鼓而攻之，方转败为胜!”
后主纵看群臣，无一人披挂出征，不禁涕然泪下：“吾父子以温衣美食养 士四十年，一旦临敌，不能为吾东向发一矢。虽曰坚壁扼守，谁能为吾坚守 蜀土?”说完，涕泪涟涟。
探马来报：“宋军已入魏城，马上开拔成都。” 朝廷一片骚然。
石额知船已下滩，积重难返，大势去矣，便叩拜后主，怏怏出宫。举目 一望，四海茫茫，国破家亡，何处是吾安身之所?!他卸去官服，摘下官帽， 向云遮雾锁的青城山走去。
李昊吊着两个眼袋，摇着一个瘦猴头，趁此又重复他的投降老调。迫于 无奈，孟袒只好挥泪顺从，令李昊拟降表，派通奏使伊审征赍表诣魏城，向 王全斌请降。
李昊回家奉诏草拟降表，倒是轻车熟路、信手拈来之事。早在公元925 年，前蜀灭亡，王衍降后唐庄宗李存勖时，便是他亲拟降表。三十年后的今 天，后蜀灭亡，又是他代孟袒挥笔降书。历史就是如此绝妙地重复、滑稽、 微妙、捉弄!不过，这次拟表，他无愧色，他认为，后蜀降宋是大势所趋， 是小溪归大海的举措。加之娇妾铺纸把墨，大有红袖添香、秉笔直书之快慰， 故凌空落墨，洋洋洒洒，一泻千里。降表略云：
先臣受命唐室，建牙蜀川，因时事之变更，为人心之拥迫。先臣即 世，臣方非年，猥以童昏，谬承余绪。乖以小事大之礼，阙称藩奉国之 诚，染习偷安，因循积岁。所以上烦宸算，远发王师，势甚疾雷，功如 破竹。顾惟懦卒，焉敢当锋?寻束手以云归，将倾心而俟命。
当于今月十九日，已领亲男诸弟，纳降礼于军门。至于老母诸孙， 苟延残喘于私第。
陛下至仁广覆，大德好生，顾臣假息于数年，所望全躯于此日。今 蒙元戎慰恤，监护抚安，若非天地之重慈，安见军民之受赐。臣以自量 过咎，尚切忧疑，谨遣亲弟诣阙奉表，待罪以闻。
写完后，他摆头晃脑地欣赏他的得意之作，向娇妾炫耀道：“虽是降表，却 是锦绣。大宋天子御览后，不会亏待文臣雅士，那时仍锦衣玉食、养尊处优。”
“只要有这么一天，谁当皇帝都成，有奶便是娘啊!”娇妾滚在李昊怀里，娇滴滴地撒娇，脆生生的笑声使李昊忘了一夜的劳累。
东方露出第一缕晨曦，李昊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推开娇妾，站了起来。 他知道，在这历史的转折关头，这份降表分量沉沉，它是关系着蜀国的走向、 前途之大事，关系着蜀中臣民的生死存亡。他不能再沉溺于温柔乡，由娇妾 拨弄，洗面理须，加冠束带，又喝了半碗人参汤，才匆匆离府进宫。
刚出大门，一群市民指指戳戳，骂骂咧咧，见他出府，便一窝蜂地散去， 掷下一串讥笑声。他莫名其妙，则见府门、墙壁上贴着一张张纸条，上书 “世修降表李家”,感到热血上涌，头一阵阵昏眩，心里像打翻的五味瓶。“哇” 的一声，嘴一张，肚中的人参汤呛了一地。被娇妾梳理得纹路清晰、自然舒 畅的胡须，已被呛湿了，成了一绺绺的黏滑布。随身卫士七手八脚地揭下这 张张纸条，追捕这群闹事者，他摆了摆手，哑着声音，艰难地道：“打轿进宫 吧，由世人耻笑，老臣无回天之力啊!”
说完，一头拱进轿里，一种羞辱感第一次爬上心头，流下了几滴浑浊的 老泪。
大殿上，后主看完降表，放声恸哭，两旁的文武大臣也俯首痛哭，全殿 一片号哭、唏嘘声。这是一个王朝末日来临的哀鸣，是亡君孤臣对社稷大厦 倾颓的祭奠!
李公公佝偻着背，托着玉盘，哭泣道：“皇上，盖玉玺吧，时间不早了。”
孟袒这才抬起头，双手颤抖着，接过国玺，无力地举在空中，久久地落 不下去。
这时，太后在花蕊夫人搀扶下，颤巍巍步入大殿，举着龙头拐杖，气喘 吁吁吼道：“朝纲不整，奢靡荒逸，才有今日的家破国亡!花蕊，你替吾用拐 杖打毁我宗庙社稷的畜生、逆子!”
花蕊夫人扶着太后婉言道：“太后息怒，关键时刻君臣同心，协力抗敌。 陛下下旨，派臣招抚逃回兵将，令八方勤王。我们还有两万多禁军，坚守成 都一月，勤王之师一到，内外夹击，江山可保。陛下，下旨吧，覆巢之下， 安有完卵!”
太后：“尽力图守，尽其人事。若守不住，以死谢祖宗!不辱孟氏门庭!” 说完，昏倒在花蕊夫人身上。
246|绝代皇妃花蕊夫人
花蕊、侍从、御医忙将太后扶上皇辇回宫抢救。
“陛下，按慧妃所言，莫无道理!但征召宿将，多已凋零，兵器多已腐 朽，就是孔明再世，也无回天之力!”
“陛下，为了皇室家族的生命，盖玺吧!” “皇上，为了蜀中百万父老…… ”
后主闭上双眼，涕泪纵横，嘴角蠕动着，突然大吼一声：“高祖，太后， 儿臣悔之晚也!儿臣对不住你们了!”终于挥起御玺，重重地按下去，按下 去，他的身子也随着玉玺倒下了……
通奏使伊审征双手接过装有降表的金匣，快马加鞭地向魏城驶去。
王全斌接过降表，喜出望外，没想到休养生息三十年之久的孟氏王朝如 此不堪一击，如此顷刻覆没。于是传令下属，杀猪宰羊，大办宴席，犒劳三 军，全军上下一片欢腾。
宴庆结束，王全斌令马军都监康廷泽率一千精骑打头阵，随后蜀通奏使 伊审征进驻京城。任务有四项：一是安抚孟袒，确保孟氏家族的生命、财产 安全；二是军械收缴入库，整编蜀军；三是封存所有库存、图籍；四是维持 治安秩序，加强警戒，平稳接掌政权。又令先锋都指挥使张疑引马步军两千， 在成都北郊接应，以防哗变。不得都监康廷泽的命令，勿擅自入城。二人遵 命整顿军马，星夜急驰，驻扎在李昊饯别王昭远的武担山下。
次日天明，后主、胞弟彭王孟仁裕率百官出城，迎接使节康廷泽及其先 锋部队。康廷泽走在街头，商肆林立，色彩纷呈，市民潇洒，人流如织。两 旁芙蓉抽枝吐翠，株株红梅凌风绽放，给古老的成都带来浓郁的春之气息，无 一点战乱的破败、萧条景象和兵临城下的惶恐、纷乱之感。这是大宋天子期 望的祥和局面，他要把沃野千里的天府之国纳入宋朝的版图，不是将富庶的 巴蜀砸个稀巴烂。想到此，康廷泽情不自禁地向彭王道：“好一个天府之国， 好一片锦绣山河!”
彭王奉迎道：“敝国诚心诚意给贵国一个锦绣山河!”
“谢谢，听说官家仁厚，蜀中父老拥戴他，今夜吾欲谒见官家。” “敝国亡君早准备迎客晚宴，恭候大驾!”
入夜，在蜀宫便殿专为马军都监康廷泽举行一场国宴，孟袒无限凄凉、 惶恐、悔恨，强作欢笑为贵宾洗尘。筵席一结束，李昊、李廷珪等送康廷泽 走后，孟昶便步履仓皇地径直去慈寿宫拜谒太后。
云华宫寝殿里，罗幔深垂，宫灯如豆。几天来，不知为什么花蕊夫人眼 皮直跳，心绪不宁，枯坐灯前，无心读书，总有一种预感。皇上盖了御玺，后 蜀亡了!一场灭顶之灾如洪水猛兽一般劈头盖脸地席卷而来，她心悸、纷乱、 忧郁。
忽然，阿随慌慌张张进来：“娘娘，不好了，宋军进城了!” “什么?重说一遍。”她吓呆了，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宋军进城了。”
“数万禁军，怎不抵抗?”她瞪大了惶恐的眼睛。
“皇上他，他交了降表，由彭王开城门，迎宋军进城!”
“天啦!”一声惊叫，花蕊全身战栗，倒在龙椅上，闭上眼睛，两行清泪 直流，悲恸欲绝，“吾等成亡国奴了!”
“娘娘，老太后正在动用家法，赐皇上一死，快去解危吧!”慈寿宫的小 红急匆匆地闯进来，劈头叫道。
她泪光扑闪，长长一声叹息，有气无力，拖着铅样的脚步走出寝宫，皇 辇在慈寿宫园林里落轿。她下了辇，直奔太后寝殿。只见皇上双膝跪地，太 后怒不可遏，横眉瞠目，将宝剑“当”的一声甩在地上，声音铿锵：“自行裁 决吧!汝先去先皇那儿报到，哀家紧紧相随。”
说完，老太后跌倒在宽大的龙椅上，老泪纵横，显得那么苍老、无力。
花蕊夫人忙奔上去，扶起太后，泪眼婆娑：“太后请释慈怀，事已至此， 缓缓图之!常言，事缓则圆也!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不是打败吴王夫差，灭 吴兴越、重返家园吗?”
“此蜉撼树，谈何容易!军库国粮封存，蜀兵已改编，哀家手无寸铁，能 敌熊黑之师?”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事缓则圆，瞅机遇吧!”
太后听慧妃相劝，睁开老眼，擦干眼泪，又是一番数落：“哀家一再教诲 这不成器的东西，要他整饬朝纲，起用人才，做一个上承慈养、下安黎庶的皇帝!可他置若罔闻，打击了一批宿将老臣，又重用了一批奸人佞臣，误国 误民。若不委王昭远为北路拒敌统帅，而命赵崇韬挂帅，剑门怎会失守?若 不派武守谦做夔门守军都监，高彦俦怎会城毁人亡?两座天险无虞，宋军怎 会势如破竹，进驻成都?!如今，高祖在马背上打下的江山被他断送，世袭宗 庙被他出卖，还不明正典刑，一申国纪家法，更待何时?”说完，呜呜大哭 起来。
“太后节哀，皇媳仰体慈意。陛下治国不力，酿下国破家亡的灭顶之祸， 是终天之悔，罪在不赦。可国难当头，兵入京畿，若陛下自裁身亡，谁出面 收拾这一残局?谁与之虚与委蛇?若立即撕毁降表，现国库封存，蜀兵整编， 吾无一兵一卒，纵诸葛复出、子牙更生，亦如之何也?!倒激怒王全斌纵兵掳 掠烧杀，京畿将夷为平地，变成人间地狱，不知多少蜀中父老做刀下鬼、蹄下 尸。太后，免陛下一死吧!”
太后一听，不无道理，只好收回慈谕，改口道：“听皇媳规劝，免死不免 罪。起来吧!”
孟袒叩首道：“慈恩浩荡!” 一场后宫风波才告一个段落。
两天后，王全斌率领大军，趾高气扬地进驻成都，孟袒率领满朝文武 到北大门迎接宋军入城，并向王全斌递交退位诏书，颁发各州县；又将西蜀 四十六州、二百四十县、五十万四千户口图籍一一奉上。从此，历时三十一 年(934—965)的后蜀灭亡。时间：乾德三年(965年正月)。从出师至灭 蜀，只用了六十六天。历史是如此惊人地重复，前蜀历时三十四年(891— 925),被后唐灭亡只用了七十天。
王全斌派通事舍人田钦祚以八百里急报，日夜兼程，将降表、退位诏书 送至汴京，献上贡品和俘虏。
几天后，刘光义、曹彬引东路军抵达成都。王全斌见东路军姗姗来迟，俨 然一副伐蜀第一功臣的姿态自居，居高临下地接见了东路军，并放纵西路军 为所欲为，认为打天下的是他们，享天下自然是情理中事、天经地义。
赵匡胤接到王全斌的表奏、贡礼，大喜。在检点这批贡品时，见一七宝装饰的溺器，心中感到秽气，下令毁掉，一面愤愤道：“胡何送此秽亵之物? 汝以七宝饰尿器，当以何器贮食?奢侈暴殄达到如此地步，亡蜀必矣!”
这时，通奏使传呼：“亡蜀大臣孟仁贽上殿—— ”
孟仁贽匍匐入殿，行了大礼，双手呈上降表和退位诏书。宋太祖展纸细 读，眉开眼笑，览毕，向孟仁贽道：“尔官家诚心拜降，朕不会亏待尔等。长 途跋涉，身心劳顿，不妨回馆驿休息。静候诏令。”
“皇恩浩荡，臣虏感激涕零。”孟仁贽诺诺出殿。 次日，太祖给孟袒复函：
朕以受命上穹，临制中土，姑务保民而崇德，岂思右武以佳兵?至 于临戎，盖非获已。知惟益部，僻处一隅，靡思僭窃之愆，辄肆窥觎之 志。潜结并寇，自启衅端。爰命偏师，往申吊伐，灵旗所指，逆垒自平。
朕尝中宵怃然：兆民何罪?屡驰马日骑，严戒兵锋，务宣拯溺之怀， 以尽招携之礼。而卿果能率官属而请命，拜表疏以祈恩，托以慈亲，保 其宗祀，悉封府库，以待王师。
追咎改图，将自求于多福；匿瑕含垢，当尽涤于前非。朕不食言， 尔无他虑。
诏令速率家属赴京授职，蜀中大夫以上官员随行，量才录用。任命参知 政事吕余庆知成都府事，负责两川地方政务。
吕余庆赍旨赴蜀上任，一到成都，王全斌、刘光义、孟祖等城外相迎，联 袂而行，齐集府衙，焚香设案。由田钦祚拆开黄封，高声宣旨：“吕余庆知成 都府事…… ”
孟袒一惊：吾那开山之作第一春联，“佳音号长春，新年纳余庆”……莫 非天意佑宋灭蜀，早有图谶?想到此，他无可奈何地摆了摆头。真是天道宋 主，地酬余庆，天意难违，难违!
吕余庆一到，便倾情安抚蜀民，下令整饬纪纲，减免赋税，减轻徭役，降 低盐价，释放无辜，进一步加强对西蜀的控制。王全斌虽然专横跋扈，但吕 余庆早在太祖做节度使时便是其帐中掌书记，现又是以宰相之职兼知成都府
事，和当今天子关系非同一般，故不敢当面异议、顶撞，只好他打他的锣， 吾敲吾的鼓，我行我素罢了。
孟袒接到圣旨，看了诏书，怏怏回到后宫，将手中黄封往桌上一甩，坐 在龙椅上久久发呆。花蕊夫人递上香茗，他浅浅地啜了一口，长长叹了口气， 泪如雨下。花蕊夫人知情况不妙，便放好香茗，接过诏书一览，左右一看， 悄声道：“复诏故意混淆入侵和被侵的界限，将伐蜀的理由推得一干二净，将 伐蜀的野心冠以冠冕堂皇的字眼，这有什么办法呢?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只 有认命了，只有面对现实，陛下应想开些。”
其实，花蕊夫人心里在哭。她和孟昶一样，在信念和感情上接受不了这 一现实，她只好忍着痛宽慰自己的夫君，不能火上浇油啊!
“哎，吾不该生长在帝王家，才有如此浩劫。”
“嘘——”花蕊噘着红唇，轻轻道，“墙外有耳，悄声些。”
“明日，你我劳燕分飞，各自东西。我走水路，你走旱路，孤身北上，朕 无力保护你了。”说完，又是一串泪水。
“吾要和陛下、太后一起走水路，好一路侍候陛下、太后。”
“君令难违，各走各的路吧!”
“不，吾要走水路，侍候陛下、太后。”
“皇媳，别任性，君令难违，由不得你我啊!这个中情由，你该知道一 二。”不知什么时候，李太后拄着龙头拐杖颤巍巍地进来，坐在椅子上，点着 拐杖道。
“太后!”花蕊夫人再也憋不住了，一头扑进太后怀里，哇的一声，像孩 子般地哭了，好久，好久。她抬起泪眼，喃喃道，“太后，若有不测，我徐慧 定能洁身自好，尽其妇道臣节，报恩全节，不清不白地苟活，不如痛痛快快 地死去!”
“皇媳，太后深信孩儿的人品、人格。可想过没有，你都痛痛快快去了， 你的夫君怎么办?两个皇儿、一群皇孙怎么办?到那时，孟氏一族难道真的 绝种?不留一根香火?”太后爱怜地抚摸着她那蓬松的发髻，深深痛惜自己 的羽翼被狂风暴雨打湿了，折断了，再也无力庇护这个才貌双全、尽忠尽孝 的皇媳了。
“太后，皇媳生亦难，死亦难，该怎么办啊!请指点迷津!”她在太后怀 里抽泣着，呼唤着，像孩子期盼奶娘一般。
“孩子，做女人难，做亡妃更难!”太后鼻子一酸，泪水扑闪闪地流了出 来。她进入古稀之年，第一次流泪，“为了孟氏家族，你忍辱负重吧!”
“陛下若有勾践复国之志，儿臣愿做第二个西施!”花蕊抬起泪眼，望 了一下后主，后主形容惨淡地垂着头，一声不吭。她无助地复倒在太后怀里， 伤心地哭起来。
三人相向哭泣，窗外的春雨淅淅沥沥下着，泪水绵绵，春雨绵绵，似乎 这个世界全浸泡在绵绵泪雨之中，直到樵楼响起三更，太后才在侍女搀扶下 默默离去。
后主和花蕊夫人通夜未寝，二人凄凄惨惨，相拥坐到天明。一支哀婉的 歌在窗前缠绵飘荡，那是汉朝苏武出使匈奴与妻子的诀别诗。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娱在今夕，燕婉及良时。 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 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 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唱到“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时，二人泣不成声，连老天也感动得 春雨如注，守卫的军士也俯下了头，不忍驻足聆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