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侠肝义胆救艳娘
书名:绝代皇妃花蕊夫人 作者:白尔 本章字数:11374字 发布时间:2024-08-07

正当中原风云际会、瞬息万变,一个崭新的大宋帝国在后周腹肚里应运 而生时,后蜀皇帝孟胆仍过着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生活。出于对花蕊夫人 香雪扇风波的补偿,这个夏天,他微服简从,偕花蕊夫人去离京都百多里的 什邡县龙居寺避暑,文武大臣、梨园子弟、侍卫侍女数十人扈从。

龙居寺位于什邡县前氐乡龙居山麓,始建于隋朝大业年间(605年),依 山傍水,重重殿宇、亭台楼阁掩映在苍松翠柏中,隐没在山岚云霞里,像一 座气度恢宏的神仙别府。一踏进这片禅林,顿觉凉风习习、清丽可人。

寺前有“鹤舞”“龙盘”二峡,真像白鹤亮翅,青龙升天。危崖矗天壁立, 瀑布倾天而下,一束束、一股股联缀成绸练,争流,跌宕,咆哮,气势磅礴, 涛声十里,宛若银河落九天。飞瀑直泻崖下的神龙潭,潭水呈墨绿色,翻着白  浪,仿佛真有一条蛟龙潜入其间。危崖上镌刻着四个苍劲的大字——“双峡飞  龙”,赫然瞩目,后主纵声赞道:“水中雄杰矣!这真是一块龙穴宝地!”

寺门前,松柏盘桓,古藤纷披,一对石狮雄视两侧。门楣上镶嵌着四个 鎏金大字:“龙居古刹”。

进入寺门,便是一方红照壁。上书“嘘气成云”,由两株黄桷兰左右拱 卫,黄色的花朵怒放,发散出幽香。转过照壁,便是假山、花园、画廊、幽 径,将古庙群缀成一片。

后主诣寺,只见山门洞开,钟鼓声声,一位银髯飘飘的方丈身披紫色袈裟,手捻佛珠,率众僧早出山门,伏地相迎。 后主大喜,曰:“免行大礼!”

“两位施主乃当今皇上、皇妃,贫僧能面君,便是福缘!” “禅师何以知之?”花蕊夫人感到怪异,问之。

“三月前,贫僧预知天子行幸古刹,故将庙堂修葺一新,不周之处,乞天 子垂罪!”

“何罪之有?朕敕封大师为预知禅师!”后主说完,令侍女呈上文房四 宝,写好敕封。预知禅师领旨谢恩,众僧欢腾,上前拜谢后主、慧妃。

一日,后主和花蕊夫人在侍从簇拥下,来至古荷塘,坐在波心亭里,捧 觞赏花、采莲。只见水面田田翠叶在夏风吹拂下像摆动的舞裙,舞起了一朵 朵奇葩,白如雪,红似霞。水珠儿在花叶上滚动、闪烁,宛若出浴的美女翩 翩起舞。这时,十来只画船下水,每船两名宫女,锦衣绣裳,荡着楠木浆,唱 着《采莲曲》: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孰为花香,孰为粉香?孰为罗裙,孰为荷叶?孰为脸庞,孰为荷花?裙 叶难分,人花莫辨。只听见菱歌四起,画船穿梭,溅起朵朵雪浪,惊起群群 白鹭,乐得后主和花蕊夫人笑声不断,后主曰:“花蕊,朕已沉浸于醉乡了, 卿再来一个锦上添花,吟诗助兴吧!”

花蕊夫人心中早已充满诗情画意,便颔首笑吟:

翠辇每从城畔出,内人相次簇池限。 嫩荷花里摇船去,一阵香风逐水来。

宫词一出口,随行的李十笛马上谱曲,梨园子弟便悠悠扬扬地吹奏起来, 婉约,清丽,在花海烟波间弥漫开来。人们还沉浸在美妙的旋律和意境中时, 花蕊夫人又口占一首:

内人追逐采莲时,惊起沙鸥两岸飞。 兰棹把来齐拍水,并船相斗湿罗衣。

梨园子弟奏乐以和,后主亲执檀板边击边唱,群臣争献媚词。

内侍宋光浦见后主耽于酒色,忧心忡忡,便摆头叹息,借敬酒吟词献上 诗人胡曾的忧患诗:

吴王恃霸弃雄才,贪向姑苏醉绿醅。 不觉钱塘江上月,一宵西送越兵来。

声音悲壮,饱和着忧国忧民的情怀。后主听后大怒,赏花吟诗的兴致一 扫而光,正色道:“危言耸听,影射时局,扫朕雅兴,拖下去朝杖一百!”

群臣惊愕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慧妃。花蕊夫人会意,向后主曰:“宋卿所 歌者虽不合时宜,但忧患意识难能可贵。古人言,‘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 谔谔’,陛下要广纳善言,方可励精图治,免了这一百廷杖吧!”

后主见慧妃说情,气消了一半,但他在众臣面前要保持一国之主的尊严, 只好强打着精神给自己下个台阶:“蜀中富庶,国库充盈,百姓不知饥谨,与  中原兵燹战乱、饿浮遍野相比是天壤之别,胡何讥讽寡人,耸言惑众?!”

“当今中原,自周世宗全方位推行政治、经济、军事改革后,治愈了战乱 的创伤,兵锋之下,所向披靡。赵匡胤代周立宋,其文治武功和柴荣比肩, 不可小视。陛下不必去计较宋卿的诗谏!”花蕊夫人道。

“好,好,依慧妃所奏!”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这时边关探子来报:“皇上,宋军已攻陷荆、湖二 地,平王高继冲、周保权已举二国降宋!”

这一边报不啻为一声晴天霹雳,震得孟袒一屁股跌坐在龙椅上,半天说 不出话来。

原来荆湖地区有两个割据政权: 一是以荆州(今湖北江陵市)为中心的 南平政权,管辖荆、归、峡三州,南平王高继冲,为荆南末代国主;一是以潭州(今湖南长沙市)为中心的统治湖南的政权,君主为周保权。这是两个 奇特的小国:国势单弱,既无年号,又没设皇帝。从建国至今,几代君王都 给中原政权称臣纳贡,君主皆被封为节度使,但政令仍是独立的。君主周保 权被宋朝封为武平节度使,八岁继位。因主尚幼弱,不谙政务,大将张文表 起兵谋反,周保权便向宋朝飞书示援。惺惺惜惺惺,被封为荆南节度使的南 平王高继冲也为周保权呼吁,向宋朝求救。

宋太祖看完两国表章,拍案大笑:“朕久欲南征,收复荆、楚二地,可出 师无名,今日天赐良机矣!”说完,遂派大将慕容延钊为湖南道行营前军都 部署、李处耘为都监,率兵三万南征。临行前,赵匡胤密召二将:“出征楚国 湖南,必向荆南国的南平假道,南平国力不武,乘势颠覆,削平!”

乾德元年(963年)二月,慕容延钊带上宋太祖的诏书,假道荆南,兴 兵讨伐楚国叛贼。荆南节度使高继冲接到诏书,和群臣商量,皆曰:“引狼入 室矣!借道是假,并吞是真。荆南国弱,气数已尽,不如早日归降大宋,免 受刀兵之苦!”

高继冲摇头叹息,只得率百官备上降表,附录荆南三州十七县版图、户 口册,开城门出降。宋太祖册封高继冲为马步军都指挥使。

宋军兵不血刃,削平了荆南政权,马上挥师湖南。叛将张文表原本是个   草包司令,周保权派大将杨师瑶征剿时,潭州一仗,两将交战三个回合,张   文表便滚马就擒,斩于曹市。周保权高兴还来不及,便听到宋兵压境,兵临  城下。他吓得缩成一团,浑身颤抖,泪涕交下:“引狼入室,自取灭亡矣!” 最后依葫芦画瓢,仿效荆南,乖乖归顺宋朝,献上湖南十四州、六十六县图  册呈交宋太祖。太祖封他为节度使,见他年幼,带职入京读书,连同眷属, 待成人后,再安排官职。从此,荆、楚两地轻轻松松并入大宋国土。

宰相李昊是前蜀老臣,习惯于举国投降,他见后主吓得魂不附体,乘机 道出自己的主张,露出投降派嘴脸:“荆、楚是战略要地,东拒南唐,北临大 宋,西制巴蜀,南控南汉。现在两地归入宋土,我大蜀失去东方屏障,完全 暴露在对敌前沿,臣为陛下谋,不如向宋称臣,免受兵戎之劫。”

平日,在花蕊夫人的眼里,李昊虽然妻妾成群,爱阿谀奉承,但仍不失 为满腹经纶、精忠为国的鸿儒。可今日,竟成了不顾国体的苟且偷生之徒,她激动得涨红了脸,双目直愣愣地望着后主。后主仍怔怔地坐着,默然不语。

王昭远原本就是利禄熏心、见风使舵的小人,见花蕊夫人异样的表情, 便故意装模作样地高谈阔论,博得主子欢心:“蜀道险阻,外扼三峡,宋兵纵  是三头六臂,也飞渡不过这重重铜墙铁壁的天险,李公何故如此长敌人志气, 灭大蜀威风?!”

王昭远这剂强心药果然灵验,后主听了,僵硬发木的脸上露出一丝生气, 慢腾腾道:“汝等皆若王爱卿这样振奋精神,同仇敌忾,蜀无忧、朕无忧矣!”

说完,后主求救的目光转向了花蕊夫人,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低 声道:“慧妃聪慧绝世,你发表高见,众臣听听。”

“臣妾妄言朝政,未必适宜!陛下既征求臣妾意见,作为国人不能不议。 臣妾以为,敌国尚未出师,便吓得魂飘魄散,失去斗志,倾国出降,实乃社  稷之悲哀。若只恃险坐守,盲目乐观,险不足恃,败绩即至,也是兵家大忌。 兵家曹刿说得好:‘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  克之。’大敌当前,重要的是君臣结同心、鼓勇气,方能众志成城,保吾 社稷!”

众臣报以热烈的掌声。

这时,只只画舫满载而归,一齐划向波心亭。照惯例,要评它个奖项, 由后主、慧妃亲自颁奖。可今日,却显得很冷落,无人问津,侍女们不知何  由,随着人流怏怏而去。

接连几天,后主情绪波动,闷闷不乐,花蕊夫人一再宽慰,燕声喃喃:“陛 下,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只要君臣同心,局势会急转直下,化险为夷。”说 完又陪后主朝观日出,晚赏新月,弦歌荷池,醉卧松林,看白鹤戏水,听稻 田蛙鸣。就这样,直至荷残秋凉,他们才起驾回京。

自大周收复秦、凤、成、阶四州后,蜀国北方失去了屏障;现宋太祖派  兵南征,不费兵刃,戡定荆、湘,使后蜀东面防线崩溃,宋朝对其形成一个  东北钳形包围圈。蜀国成了宋朝囊中之物、俎上之肉,朝不保夕,故朝野上  下再度陷入一片恐慌之中。加之后主出游消夏,几月未归,群龙无首,社会  动荡,人心惶惶,街头巷尾、茶肆酒楼的讽刺诗铺天盖地,矛头直指朝政、时局。如写诗谏的张立,又写一首《芙蓉诗》,成都老少皆诵:

去年今日到成都,城上芙蓉锦绣舒。 今日重来旧游处,此花憔悴不如初。

一首谏诗热潮未退,一首诗谣又席卷而来,此为成都人朱长山的诗:

烦暑郁蒸无处避,凉风清冷几时来?

寓意是:全蜀如蒸无处避,廉风清令几时来?据说,此二句传至宋朝,太 祖赵匡胤闻之,心有灵犀一点通,不禁拊掌大笑曰:“蜀民思吾来伐也!”遂 派数万大军,水陆两路伐蜀。

后主返回皇城,山南节度判官张廷伟便登门拜访王昭远。此时的王昭远 是一个红得发紫的人,权倾朝野,炙手可热,既是知枢密院事,又兼宰辅, 军、政、财权集于一身,府库金帛恣意取用,如取家产一般,任其挥霍。虽 无真才实学,却以三寸不烂之舌博得后主赏识,处处对之言听计从。

张廷伟曰:“王公寸功未立,竟身居高位,显耀朝野,倘若众臣交相弹劾, 皇上也爱莫能助。何不潜约北汉,令其并州发兵南下,渡黄河,直指汴京。 我蜀兵由南郑发兵,出六百里的子午道,直取长安。宋军南北夹击,关中三 辅之地方可传檄而定。其功垂宇宙,乃诸葛武侯再世矣!不仅国威大振,相 公也声威远播,公私两得耳。”

王昭远听后,满脸过剩的脂肪更油光可鉴,笑曰:“诸葛亮六出祁山,含 恨而殁。我王某若一举拿下长安,就是超诸葛了。”说完,朗声大笑,笑得窗 户咯咯作响,似乎长安城已攥在他手中,正挥师东进,直捣汴京。“好,够朋 友!如果有那么一天,张兄当一个节度使恐怕还嫌小了点。”说完,又是一串 纵笑。

次日早朝,后主在金殿和文武大臣商议安邦治国之策。朝廷分两派,一派 以李昊为首的主降派,一派以王昭远为首的主战派。两派各抒己见,针锋相对。

李昊曰:“当今大宋土广民强,东临大洋,西连秦陇,南踞长江,北接北汉,辖一百一十八州,占中国天下三分之二。雄师百万,猛将如云,兵精粮 足,将士用命,兵锋所至,无坚不摧。若我西蜀要兵刃相见,如驱犬羊与虎 豹斗耳!依臣之见,避战趋安为万全之策。”

王昭远执笏出列:“金戈跃日,怎能避战?!铁骑声声,何以趋安?!君不 闻破巢之下,安有完卵乎?这是三岁小孩也明白的事理,宰相胡何违背常 理邪?!”

李昊据理力争,振振有词:“臣观宋廷,有吞吐天地、一统海内之志,纵 横天下之能,若我蜀称臣纳贡,便不会兵刃相加,荆楚两域也开了先例,我 后蜀何不择其善者而从之?!”

王昭远寸步不让,声若洪钟:“相国胡何卑躬屈膝到如此地步?!他有雄 师百万,我有重重天险;他有吞吐天地、一统海内之志,我有胸怀韬略、腹藏 机谋之能;他纵横天下,长途跋涉;我以逸代劳、奇袭疲师,安有不胜之 理?!若潜通北汉,挥戈南征,我军出子午道,挥师北伐,宋军受南北夹击,腹 背受敌,胡何不能削平熊罴之师?!”

本来,后蜀这只衰破的老船早已搁浅在沙滩上,经王昭远这么一侃一吹, 破船立即驶向了金戈铁马的风口浪尖。孟袒也不想失去至高无上的天子之位, 便同意了王昭远的神侃,曰:“不再廷议,敌来我打!”

散朝后,后主在殿内秘密召见三人,他们是枢密院大程官孙遇、兴州义 军裨校赵彦韬及杨蠲。

孟袒曰:“宋军对吾蜀虎视眈眈,现荆、楚二域归宋,下一个鲸吞目标便 是吾大蜀。吾蜀不能束手待毙,要联合北汉,南北出兵夹击,宋军必败。三 爱卿为谍至并州,暗约北汉主发兵,一路怀揣蜡丸锦书,小心谨慎,乔装打 扮,择小路潜行,不可泄密,贻误军机。大蜀之存亡寄托在三爱卿身上,望 不辱使命。归来之时,便是三爱卿飞黄腾达之日,朕举国宴嘉奖!”

说完,侍女手托玉盘上殿,孟袒从盘中取出用黄绫包裹的蜡丸帛书,交 给孙遇。孙遇双手接蜡丸帛书,藏至贴身的衣兜里,捏了又捏,藏至停当后, 三人跪地齐呼:“不负皇上重托,不辱使命!”

三人走后,孟袒才伸了伸手臂,嘘了一口气,感到身心疲惫,正要离殿回云华宫,忽有侍女云儿气喘吁吁来报:“禀陛下,昭容娘娘身患重病,欲见 陛下一面。”

“何疾?”

“不知何疾!前段日子娘娘夜夜失眠,神情恍惚;这段日子不思茶饭,呕 吐不止,瘦如枯槁。”

自香雪扇风波后,一年有余,他没再去过春华宫,但感情的丝缕仍牵系 着那个妖娆风骚的女人,牵系着那个舞姿出神入化、勾人魂魄的女人。几次 他都想去宠幸她,但一想到当着众臣面下达软禁她的口谕,又怎好收回成命 呢?!今天,机会来了,他一定要去看望她,于是,向内侍道:“宣翰林医官 前去就诊!”

銮驾停在春华宫台阶上,艳娘被一群侍女搀扶着早已侍立殿外相迎。后主 一下龙辇,便瞥见艳娘一张蜡黄、瘦削的脸,昔日一朵花,今日一苗草,不禁 眼眶湿润,忙上前搀扶,曰:“爱卿何疾?如此形销骨立!快,上床躺躺!”

艳娘眼里滚着泪水,无力地摇了摇头,被一群侍女扶上床,后主在一旁 坐着。

一会儿,老太医进殿,向皇上和艳娘参拜后,在御床边落座,一面把脉, 一面询问病情,一面絮絮叨叨:“人之百病皆生于气,气运经络。气脉不调, 血脉不息,便百病丛生。娘娘的病,皆源于气,怒伤肝,恐伤肾,虑伤脾。 娘娘睡不着,吃不好,在于五味七情,应节思……”说完,他也斜着眼,静  静地号脉、察颜,忽然,浑浊的眼里放出喜悦的光,双膝跪在地上:“恭喜,恭  喜!皇上,娘娘喜得龙种!”

这一声道贺如五雷轰顶,震得全殿人目瞪口呆,一个个像钉子钉住似的。 只见艳娘“啊”的一声尖叫,昏倒在床上。后主脸色大变,红一阵,白一阵, 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像条条盘曲的蚯蚓,眉毛、胡子立起来了,半晌,咆  哮道:“淫妖,贱货,这孽种何来?”

无人回答,只见侍从们跪了一地,哭泣着,老太医方知闯了大祸,夹着 药箱悄悄溜走了。

“朕,朕居然被戴上绿帽子,这是朕前世造的孽呀!”他声嘶力竭地吼着, 怒向云儿,“小贱人,尔胆敢和淫妖狼狈为奸,辱朕皇门!倘不如实禀奏,抄斩九族!说,是谁?!”

“皇上去行宫消夏,只有御医莫德行往返寝宫给娘娘治病,说娘娘遇邪, 要闭门独诊,做侍女的只好听命于主子…… ”

“来人,将这小贱人拖下去,就地处斩!”话音落地,宫门外闪出几个武 夫,将云儿搡出去,如逮一只小鸡,只听到小女子惨烈的呼叫声。

“缉拿奸夫,午门处斩!”孟袒吼叫着。侍从们吓得止住了哭,空气像要 炸裂、燃烧一般。

少顷,卫侍来报:“陛下,钦犯几天前倾家畏罪出逃,不知去向。”

“传谕两川边寨、各水陆码头,设下天罗地网缉拿钦犯,立即处斩!”孟 昶气急败坏,红着双眼,“将淫妖打入冷宫!”说完,悻悻而去,

几个武士扑上前,将艳娘掀下地,反剪着手,推推搡搡押出春华宫。只 听见艳娘撕裂人心地喊叫:“皇上,臣妾不是……故意……是…… ”

回到云华宫,花蕊夫人递上人参汤,温婉道:“皇上,喝口参汤,这么晚 下朝,累坏龙体!”

“什么龙体,龙体!绿帽子,绿帽子!”他双手愤然一打,御杯“当”地  坠地,参汤给花蕊夫人漾了一身。只见他用两只拳头拼命地砸着自己的脑袋, “为什么给朕戴绿帽子,为什么…… ”

他歇斯底里地叫着,颓然地坐在御椅上,趴下头,耸着肩,像小孩般地 哭了。

“陛下,何事令陛下如此悲愤?!臣妾愿为陛下分忧!”

“还有谁,那窑子里铸出来的淫妖!”后主拾起头,眼泪汪汪,“花蕊, 你是朕唯一的爱妃、知音,你代朕去冷宫审讯她,待她招供画押后,明日午 时三刻,午门斩首。”

这不啻是一声惊雷,花蕊夫人来不及换装,只是揩揩被濡湿的罗裙,二 话没说,携几个侍女,出了寝殿,向冷宫疾走。

冷宫是用大条石和泥坯筑起的平顶房,前蜀留下来的,是皇妃、女官违 规关押的天牢。时节深秋,枯草哀哀,黄叶飘落,墙上爬满了枯藤野草,蛛 网尘屑在萧瑟秋风中颤抖着。这哪里是住房,分明是一座破败不堪、卧在荒郊里的坟墓!

监守见娘娘探监视察,忙打开狱门,随着“哐啷”的开门声,一股霉烂腐 臭味扑面而来,呛得花蕊夫人不住地咳。阿随一面轻轻给娘娘拍着背,一面噘 着嘴道:“娘娘,回宫吧!这种淫妇犯不着让娘娘关心,跟她一起受罪!”

“别这种口气,她好歹也是一个人,是一位有才华的女子!哀家怎能不关 心她!”说完,她大步跨进门槛。

屋内幽暗,潮湿,头上蛛网密布,足下老鼠横行。人踩在地上,老鼠叫, 尘土飞,真是一座人间地狱。屋角里,借着开门的亮光,一女囚披头散发, 蜷缩在稻草从里呜咽哭泣。

“罪妇,慧妃娘娘看你来了,还不……”监守厉声道,话未吼完,花蕊夫 人摆摆手,监守只好将冒出喉头的话咽了回去。

艳娘听到花蕊夫人来看她,失神的双眼顿时亮了,心里升腾起一线希望, 忙从草堆里爬出来,跌跌撞撞扑上去,双膝跪在地上,头捣蒜似的磕着,哀  求道:“慧妃娘娘救我,我是受害者,不是淫妇…… ”

“皇姐,别这样,起来好好说。”

“我是罪犯,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身不由己,望娘娘在皇上面前为我说几 句好话,我艳娘不忘娘娘的大恩大德…… ”

“起来,起来慢慢说。”花蕊扶起了她,她俩面对面坐着,一段孽缘展现 在眼前……

那是几个月前的事,艳娘被幽禁在春华宫里快一年了,后主从未去宠幸 过她。她是个一天也离不开男人的女人,像掉进冰窟一般。周围的侍从也因 此疏远、冷漠她,即便侍候也是表面应付。整日里,她胡思乱想。白天,看 花溅泪;晚上,对烛发神。时而忏悔,不该编造谎言去中伤慧妃,结果是搬 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时而感激,感激慧妃娘娘高风亮节,不计前嫌,将她从 黄泉路上拉了回来;时而怨恨,为什么天子要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三千 佳丽!为什么宫女要寂守空房,从一而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入宫;时而 向往,向往那一夫一妻、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向往那比翼双飞的鸟,那嬉 戏水波的鸳鸯;时而恐怖,幽禁、幽禁,何年何月是个尽头啊?她深知,宫 娥失宠,朝不保夕,说不定哪天天颜震怒,不仅自己香消玉殒,连白发苍苍的老父亲也会血染长袍。

想着,想着,她变得神经兮兮,半夜里往御花园跑,说有人要杀她,她 要出宫,要和老父亲相依为命。几个御医轮换着给她看病,开镇静处方,病 情有所控制。当她听到皇上和慧妃娘娘要去行宫避暑,几月后才归,她又彻 底病倒了,于是老太监请来太医莫德行。

莫德行一听说是给昭容艳娘诊病,来劲了,一双鱼泡眼乐得睁开了一条 缝,他在心里嘀咕,他的桃花运来了。皇妃又怎样,皇妃也是女人!特别是 艳娘,勾栏院泡过的女人更是骚性十足,经不住诱惑。那荆南贞懿王高保融 的宠妃不是我几搞几骗便成我口中食、床上肉啦!这次我又要故技重演了!  于是,匆匆挎上药包,随老太监进宫。

艳娘慵倦地半卧在御床上,身着薄如蝉翼的睡裙,透过低低的领口,那 高高隆起的酥胸、深深的乳沟全看得清清楚楚,一丝邪念闪过他心头:我若 能捏一捏,哪怕挨一挨她那雪白的、富有弹性的胸乳该多好!今生今世也不 枉在人世上走一圈。他坐在椅上,一手托着她的素手,一手梳理着她手上的 指纹,低低自语:“恕微臣直言,娘娘生命线长,可活百岁。婚姻线短,刚走 一段,便隐匿而去。可惜,可惜!”

“啊,吾的福相命薄啊!”艳娘绝望地叫着,一双媚眼直勾勾地望着莫德 行,似乎乞求他给一条活路。

他诡谲地笑了:“娘娘少安毋躁,天无绝人之路。那条婚姻线断了,可在 密集盘旋的纹路里,又生出一支蜿蜒而去,看来娘娘的婚姻线是延伸了,却 不能从一而终,要遇新主才能续伸……”他贼眉贼眼地试探着,嘴角浮出 奸笑。

“皇上要撵臣妾出宫……”她沮丧地说。

他引而不发,避开话题,故意转入把脉。忽然,脑门的深沟皱成一团, 脸上的肉瘤哆嗦着:“娘娘得了一种怪病,只是……”他故意支吾着,瞟了瞟 周围侍从。

艳娘会意,忙挥手令他们退下。

“恕微臣斗胆,娘娘得的是春癫症,阴阳失调、阴盛阳衰所致。若用阳物 冲击,方能药到病除。”

一语击中艳娘要害,她羞赧地俯下头,娇嗔搪塞:“太医略知一二,并非 全然耳。”

“娘娘不必讳疾忌医,若皇上将雨露分给娘娘一二,阴阳合德,娘娘凤体 自然康复。可惜皇上将宠爱集于慧妃娘娘身上,娘娘只能望性兴叹、画饼充 饥了。”

说到艳娘伤心处,她竟呜咽抽泣起来。

他乘虚而入:“皇上既然朝朝寻欢,夜夜作乐,娘娘也用不着过分守节, 蓄上一个面首不是填补了空白吗?!”

艳娘摇了摇头。

这时,太医色眯眯的双眼睁得更大了,射出一道令人发怵的精光,像疯狗 似的在艳娘脸上舔来舔去,淫欲的毛孔似乎也胀大了,曰:“微臣虽精瘦、丑 陋,但阳物伟岸,足以使天下女人癫狂。不信,试一试吧!”说完,像一只 饿狼扑过去,干瘦的、长满肉疙瘩的长驴脸在艳娘丰润、白嫩的脸上来回蹭 着,干枯的手伸向了女人的禁区。

艳娘见他奇丑无比,像一只苍蝇趴在她身上,准确地说,像一只癞蛤蟆。 她阵阵恶心,凛然道:“放肆,住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吓了一跳,才知艳娘并非乱伦女。又听到一阵脚步声,他才一骨碌弹 下床,端坐在就诊椅上,一手捋着那部胡须,一手从囊中取出药物,若无其 事道:“娘娘服完此药,若仍有不适,下官随喊随到,时刻侍候娘娘,直至痊 愈!”说完,扬长而去。

艳娘服完药,只觉体内阵阵发热,一股野性的春潮翻涌,像岩浆在奔突、 汹涌一般,冲击着道德、理性的防线;像牲畜的本能发情,像野兽的兽性发 泄,不能自已。她慌乱地抓着,遍床打滚,口里不停地嚷着:“快,请莫太医, 请…… ”

莫太医遵旨而来,见艳娘的癫狂,皮笑肉不笑道:“别急,娘娘中了邪, 鬼魂缠身,微臣画符念咒,驱鬼除魔,凤体自然会愈。只是其他人等不得入  室,否则,符不显灵,鬼域难驱!”

“尔等都下去吧!无本宫的口谕,不得入内。”艳娘尖声叫道。

内侍诺诺而退。艳娘见室内无外人,再不敢端起娘娘架子,一下跪在地上,哀求道:“你给我解药吧,我受不了啦!”

“今日的天鹅娘娘,也给我这癞蛤蟆下属求饶了?哈哈哈!”他一张长驴 脸奸笑着,“好吧,解下你的裙裤,我给娘娘治病!”

艳娘行尸走肉般地脱了个精光,听了指挥。他猛地脱下身上披的那张人 皮,赤身裸体地一步跨上去,一把抱起艳娘,在她脸上、身上又啃又咬,双 手又摸又揉。这时的艳娘像块发泡的白面团,任他打磨、揉搓。玩够了,才 将她放在床上,重重地压在艳娘丰腴、富有弹性的身上。艳娘野性勃发,接 受他一次又一次地占有、发泄。就这样,二人颠鸾倒凤,整整狂了一夜。

艳娘的药性过了,一切恢复平静,见身边睡着的不是那温文尔雅、充满肉 感的皇上,而是一个满脸肉疙瘩、眉眼鼻子拧在一起的丑陋无比的男人,不觉 伤心地哭了,骂道:“癞蛤蟆,丑八怪,你糟蹋了本宫,本宫要奏禀皇上!”

“皇上迟早都是亡国奴,结果比我更惨。大不了,逃之夭夭,何惧之有?!”

“你卑鄙,害得本宫好惨!”说完,艳娘又哀哀哭泣。

他咧着蛤蟆嘴笑了:“不鬼不丈夫,不骗不丈夫,不毒不丈夫。你这只白 天鹅送进我这蛤蟆嘴里,哈哈哈……”说完,他又压在她身上,“别后悔了, 其实,一个晚上,你比我疯狂,真是比女人还女人!”

“求求你,别给我吃春药……”说完,又是一阵伤心的哭泣……

这血泪的控诉,触动了花蕊夫人那颗善良、慈悲的心,对眼前这位可怜 巴巴的女人产生了深切的同情——她也是受害者,不能让她雪上加霜,旧伤 痕上添新伤痕,于是,她宽慰道:“皇姐,你不是淫妇,你是受害者,暂在冷 宫里待着,我会救你出苦海!”

“谢谢娘娘大恩大德!前次,我忌妒、伤害你,你却宽宏大度,不计前 仇,反把我从不归路上救了出来。大恩未报,又复一恩,罪妇真羞愧得无地 自容。慧妃娘娘,今生今世艳娘无法报答娘娘,二世变牛做马也要还报娘娘 生死之恩!”说完,又磕了几个响头,号啕痛哭起来。这是忏悔的哭,是告 别旧我的哭,是大彻大悟的哭。似乎,只有眼泪才能洗刷她的耻辱、她的过 失,乃至罪恶。蓦地,她那失神的双眼射出坚定的光芒:“娘娘,答应罪妇一 个请求吧,给我堕胎药,打下肚里这个孽种!”

“胎儿何罪?怎能杀生?”

“我不能让那魔鬼的魂再附在我身上,我不能再把我永远钉在羞耻柱上!  娘娘若不答应,我愿击柱而死。”说完,艳娘的头向石柱撞去,顿时,鲜血喷 涌,昏了过去……

云华宫里,花蕊夫人向后主讲完这个血泪的故事,道:“陛下,罪魁祸首 是莫德行,布下天罗地网也要把他抓回来,绳之以法,枭首示众。而艳娘, 实属受害,若判以死刑,实在冤枉!”

“冤枉,冤枉,你处处为她鸣冤叫屈,谁又为朕摘下这顶绿帽子,洗刷这 奇耻大辱?!嗯?”他霍地站起来,龙袖一甩,愤然而去。走了几步,又扭过 头,悻悻地道:“谁胆敢为淫妖说情,与淫妖同罪!”说完扬长而去。

是夜,后主没来云华宫幸寝。那轮辉煌的圆月从东山冉冉升起,又向西 山缓缓下沉,花蕊夫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无眠。玉漏五更,仍想不出营 救艳娘的方案,急得她浑身上下沁出了一层冷汗。明日午时三刻,陛下要在 午门前亲自监斩艳娘,天亮前必须要救出艳娘。

她急呀急,索性从床上翻起来,披衣下床。就是这么一“披”,她想出了 点子!对,来个偷梁换柱,李代桃僵。于是,她悄悄叫醒阿随,在她耳畔低 语一阵。阿随一听,眼睛鼓得铜铃大:“娘娘,欺君之罪是要灭族的呀?!况 且,对这种女人犯不着作出这种牺牲!”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她身心俱受伤害,不能见死不救。你快 去安排下皇辇,取出皇符,快!”

这时,月儿隐没了,东方现出启明星,大地一片迷蒙。主仆二人来至冷 宫门口,几个监守见了皇符,便打开狱门。花蕊夫人道:“没有吾之口谕,谁 也不得入内。”

监守诺诺连声。

花蕊夫人径直朝冷宫里走去。艳娘一夜也未睡,听见开门声和花蕊的声 音,便摸索着迎上去:“罪妇叩见慧妃娘娘!”

“皇姐别拘礼!”花蕊夫人悄声道,便将营救计划告知艳娘,要她全面 配合。艳娘一听,摆着双手:“不行,不行,罪妇不能让娘娘为我代罪受辱 受刑!”

“在这节骨眼上,顾不得那么多了,快更衣吧!不然,天亮了就功亏一篑, 全盘皆输,到那时,皇妹就爱莫能助了!”

艳娘只好和花蕊夫人换了罗裙,打扮一番,和阿随走出冷宫。没走两步, 艳娘双膝跪地,声泪俱下:“娘娘,你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大恩不言谢, 我艳娘要重新做人!”

“快走!御花园内有辆皇辇等着。出了宫,暂避野庙,待风头一过,找个 老实人家过日子吧!”

艳娘这才和阿随走出牢门,向御花园走去。

午时三刻已到,后主孟袒威严地坐在午门前监斩。两边武士肃立,盔甲 闪亮,刀剑出鞘。

刀斧手如八大金刚分列两侧,刀光跃日。三声号炮一响,李总管传旨: “押罪妇李艳娘—— ”

“押罪妇李艳娘——”武士们扯长脖子一路传呼。

只见“李艳娘”五花大绑,被群武士押上午门,低头站立。在这一刹那, 后主心里泛起阵阵狂澜,是憎恶?是怜悯?是悔恨?说不清楚!昔日艳娘翩 翩起舞的丰姿和女人味十足的床上风光一一浮现在眼前,他知道错斩了,该 听慧妃的劝告,但天子一言,金科玉律,不能更改。

于是,他声音低沉道:“艳娘,临刑前有何遗言,朕尽力满足你!朕会以 皇妃之礼下葬,照顾好你的父亲。”

“臣妾无什么遗言,只期皇上保重!在白骨堆上不再添冤鬼,以仁义治 国、国泰民安!”

“怎么是花蕊的声音?!”他愕然了,以为是错觉,“艳娘抬起头,朕为你 送行。”

“罪妇有罪,不敢抬头!”

“拾头无罪!朕准你抬头,看上最后一眼!”

花蕊夫人只好冷冷地抬起头,那么冷艳绝伦、清雅丰润,像一尊汉白玉 雕塑的女神。

“爱卿,这怎么是你?!”他愣了半晌,惊诧不已,哆哆嗦嗦地问。

“臣妾一再进谏皇上,罪在莫德行,艳娘是无辜的。可皇上让罪魁逍遥法 外,却将弱女子当替罪羊。出于无奈,臣妾只好潜释艳娘,代赴法场,以此 换回陛下的良知。臣妾欺君罔上,触犯刑律,任陛下处置,死而无怨。”

皇上震慑了,他为花蕊夫人的有胆有识震慑了,但不能容忍她的欺罔之 罪,为维护天子尊严,言不由衷道:“慧妃,你如此欺君,本该灭族,但鉴于 高风亮节,将尔打入冷宫,面壁一月!”

午门的文武百官、狱吏武士,皆为花蕊夫人的举动震慑了,一齐跪地为花 蕊夫人说情,众口一词道:“娘娘高风亮节,流芳百世!乞皇上网开一面!”

“慢!”李太后闻讯颤巍巍赶至午门,厉声道,“谁敢处置我花蕊皇媳?! 她深明大义,爱憎分明,何罪之有?!不仅不该问罪,还应当是满朝文武效法 之楷模!大蜀的将士在沙场上若有这种无畏精神,何愁敌不过宋军?!”

“谨遵慈训!”后主脱口道。

“太后千岁、千千岁!”众臣心悦诚服,异口同声。

太后上前,令武士释缚,向花蕊道:“走,他不要你这皇家媳妇,哀家要,和 哀家一起住慈寿宫,少惹是非!”说完,一把拉着花蕊夫人的手走出了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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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皇妃花蕊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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