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此间土地居然是个年轻人。”
秦垣上下打量着来人,他一身粗布黑衣,周身缭绕的阴气,遮盖了原有的样貌。
不过秦垣从他的声音来判断,这个人的年纪不会太大。
最多也就二十出头。
果然,名唤崔寒书的土地说道:“秦道长慧眼如炬。在下二十五岁时,得大真人府,正一嗣教光祖演道大真人代天敕封,于永乐八年子月,任职此间土地。”
“哦?”
秦垣听罢,微微色变。
土地城隍能成为神祇,其实有两种方式。
其一是源自于人们自主选择。
因为中国文化,自古就有“聪明、正直之为神”的选神准则。
但凡是被选为神祇的人,通常是那些忠臣、烈士,他们生前在行为或者品德上对百姓作出了巨大贡献和付出。人们敬仰他们的品德,希望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以另一种状态继续获得庇佑。
例如,义烈而死的史可法,被扬州百姓奉为扬州城隍。
以身殉志的文忠烈,文天祥,是杭州的城隍。
当然,并非一定要在生前成为官员或名人才能成为神祇,一些凡人也有被尊为神祇的可能。
有的人生前为人极为孝顺,是人人称颂的孝子,或者在某个领域有一定建树,也有可能被人奉为城隍土地。
其二,则是由大真人府,即现在的玄一龙虎山嗣汉天师府的当代张天师,代天进行封神。
被张天师代天封神的人,生前往往是一些小官小吏。或者德才兼备之人。
由于他们生前不朝廷被重视,空有报复,死后一腔热血难消,所以张天师敕命他们城隍土地之职位。继续造福一方。
不过被张天师敕封的城隍土地并不多,起码自己游历尽华夏大好河山的师父,也只听说了不到百位。
毕竟张天师毕竟要统领天下道门,不可能被这样的小事耗费全部精力。
后来末法时代来临,封神制度也取消。
现有的城隍土地,都是以前的那些存在。再无更迭。
“原来阁下是张天师代天敕封的?”
想着眼前这位土地的身份,秦垣的语气不由尊敬了几分。
崔寒书则是一挥手,敛去全部阴气,露出一张还算英俊的脸。
果然,看上去,他才二十出头。
但秦垣却没有因为他的年轻而轻视他。
能被那一代张天师亲自代天封敕为土地,德行肯定是没问题的。
其次……永乐八年子月,那就是明成祖朱隶在位时的明朝一四一零年,农历十一月。
这也是一位活了六百多年的老修行。
崔寒书点点头,笑道:“我本是本县文书,生前因不愿与县令同流合污夺占村民用地,被残害致死。死后怨念不散,被冥司缉拿。是那一代的张天师救下了我,并且代天敕封,任我做本村土地。”
“不与权贵同恶相济,崔兄大义!”秦垣作揖。
其实以秦垣的道行,和他的辈分来说,就是面对土地以上的城隍,都不必行礼。
不过秦垣尊重他的德行,不仅作揖,甚至还以平辈兄弟相称。
“小小土地,不敢受此大礼。”
崔寒书连忙快步上前,双手将秦垣掺扶而起。
秦垣笑了笑,摆了摆手,说道:“我向来看淡世俗礼法,”
客套过了,该有的礼数也有了。
于是秦垣直接问道:“崔兄,我且问你,可知此间屋舍井神已死之事?”
“知道。”
崔寒书的神色暗淡了几分,他摇头叹息道:“那井神……唉,是我挚友。”
“嗯?你与井神相识?”
秦垣一愣,但随即又释然。
崔寒书,毕竟是本村土地。所以莫说此间屋舍,就是整个村子的事情,他都知晓。
而井神前身为得了道行的蛇精,他更不可能不知道。
只是秦垣颇感意外,他居然和井神是旧时。
而且看他悲伤的神态,二人的关系似乎还很莫逆。
“说起来,他是由我点化才得了正道。”
崔寒书抬头望天,悲伤的气氛,弥漫开来。
据崔寒书讲,黑蛇与生俱来的颇有灵性。
曾夜夜与土地庙听崔寒书讲经,终于开启灵慧。
后来黑蛇被魏凤娟所救,它预感到刘家会有劫难,为了帮助恩人一家度过此劫,甘愿舍弃崔寒书引荐成为正神的机会,留与屋后枯井修行,只做了个没有正职的井神。
“原来它,不仅仅是牺牲了自由,还舍弃了成为正神的机会。”
秦垣心里堵得慌,握着井神齿骨的右手,也微微发力。
“可惜我无能,不是那邪师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活活煮死。”
崔寒书长长的叹息。
“煮死?那是什么手段?”秦垣大惊。
“你可知,龙神井沸?”
“龙,龙神井沸?”秦垣面色微变:“可是出自太上秘法七十二道灵符里面的,龙神井沸符?”
太上秘法七十二道灵符,李端公曾以此符对抗邵卿。
虽然李端公还是被邵卿害死了,但却不代表此符的威力不行。而是李端公不会用。
这七十二道符中,有一道符名为龙神井沸。
秦垣没有修行过此符,却知道此符的功效。
印向里,师父曾说过,龙神井沸之符,是专为消灭不正之井神而生。
此符一出,可引动火部火龙降世,以三味天火沸腾井水,将不正井神活活煮死。
“可是,这明明是一口枯井啊。”
刘全是害怕,但是一听和井神有关,还是忍不住开口发问。
这个问题,秦垣也好奇。
于是看向崔寒书。
崔寒书解释道:“我与蛇兄齐力夺回你妻儿的一魂之后,那邪师将我重伤。是蛇兄说他回到井中,就可以结阵相护残魂。但那个邪师太厉害了,竟然凭空引来江水注入井中,然后以龙神井沸之符,将他煮死。”
“妈的!”
秦垣咬着牙,他能相到井神被活活煮死的痛苦。
“崔某无能,崔某无能啊。直至今日才养好身体。可惜我本事低微,根本不是那邪师的对手。”
崔寒书仰天叹息,悲愤之情溢于言表。
“崔兄放心,此仇,由我秦垣来报。”
秦垣的悲愤,不比崔寒书逊色多少。
他想了想,又开口问道:“崔兄,此事,你可通知了城隍,或者冥司?”
井神被杀,土地被伤。村里出了这么个妖邪,冥司不可能没有行动。
崔寒书听罢,一声苦笑:“我的神格被封禁了,我现在和一般的孤魂野鬼没有区别,没办法通知冥司。”
“还真是好手段。”
秦垣咬牙切齿,随后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个邪师,究竟是谁?是冷坛法师,还是冷坛游师?它的坛廷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