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鸿飞渺渺万里身
书名:乾坤残梦 作者:沧浪客 本章字数:11330字 发布时间:2024-08-07

须臾之后,但见尹铭混身发颤,额汗涔涔,显然是在忍受极大的苦楚,但他颇为倔强,咬牙硬挺,竟不出声求饶。‘神山上人未料到他竟如此坚硬,当下又将掌力加强了几分。
“百分穴”之所以取名如此,便因它是人体所有经脉的汇合点,纵是身怀有武功之人,对此穴道也是严加防范。否则的话,便是寻常妇孺,只要认穴准确,也可以一拳打死一个武林高手。此刻神山上人不断加运内力,尹铭所受的苦楚自然是生不如死。
未几,神山上人已将内力在不知不觉之中加运到了六成。若是寻常之人,任你武功再高,百会穴受制,并稍有内力透入的话,早就出口求饶不已了。
神山上人因心头气愤,故而非得让尹铭开口不可。
尹铭每拖延一刻,神山上人便多加一分内力。
本来,以神山上人的机智,早该感到情况不妙了,因为他此刻已然用到了七成功力。
神山上人的七成功力,那可真是非同小可,以他的七成功力足可以开碑裂石,将树木击断,将一个人击飞出数十丈之外。
但他的七成功力注入尹铭的百会穴之后,尹铭依然是原先那副样子,额汗涔涔,浑身颤抖不已。
若是常人,纵你武功通神。如果让神山上人以七成内力从百会穴注入,此刻早已死亡多时了。
然后尹铭没死。他只是在颤抖。他只是在淌汗。他也没有求饶。
半个时辰过去了,神山上人从狂怒之中忽然惊醒。
他已经发觉他自己已将功力用到七成。
他以为尹铭已经死了,神山上人疾忙想将内力撤回。然而就在他的内力将撤未撤之际,本来全身穴道被制的尹铭,忽然间手肘向回一撞,正好撞中了神山上人的期门穴。
神山上人心头大骇,立刻倒地。
他本来就存有收回内力的念头,不迟不早在这时候心神大乱,内力立刻如洪水一般冲入他自己的体内。
这就好比是神山上人运足七成功力,自己打了自己一掌。“哇”地一声,神山上人喷出一口鲜血,便萎然倒地,早已身受极重的内伤。
尹铭站起身来,看着神山上人微笑不语。
他好象在欣赏什么。
他没有乘机出手,相反,他将椅子转过来,坐在椅子上悠闲自在地看着神山上人,神情专注。
神山上人在运气调息。
神山上人心头十分清楚,现在不要说尹铭这等高手,便是这房子的主人——那一对老夫妻中的任何一人。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打死。
他虽是佛门高僧,但求生之念是每一个人与生俱来的,他不及多想,便盘膝坐地,运气疗伤。
人有时候是非常奇怪的。
神山上人明知道自己如此对待尹铭,尹铭定然不会轻饶自己,即便是他取了自己的性命,神山上人也无话可说。
而此刻尹铭随时可以取他性命。
明知道这一点,神山上人还是在运气疗伤。
不知道他心头在想什么。
或许神山上人在想:若再不即刻运气疗伤,那马上就会呕血而亡,不用尹铭动手,自己也必死无疑。
然后即便他能够救他自己,但尹铭却不会让神山上人自救,神山上人应该知道这一点。
连暗中窥探的黑衣少女——雁残,也是这样想的。
然而雁残久久不见尹铭动手,心下十分惊讶,便情不自禁地道:“尹铭,你怎还不动手?”
尹铭抬头看去,这才发觉雁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伏在屋顶之上,并将茅草拨开一条缝,看着屋中的情景。尹铭心头微微一惊,暗道:这少女轻功好深厚,她何时落在这茅屋之上的,非但自己不知道,连神山上人也不知道。
当下道:“姑娘即已到了,何不进屋呢?”
雁残应了一声,身形一晃,早已站在屋中了。
此刻神山上人正在疗伤的紧要关头,头顶之上隐隐散发出一团白雾,显得内功修为十分精湛。黑衣少女道:“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尹铭道:“动什么手?”
雁残原本冰冷地脸上此刻显露出一丝惊讶之色,看着尹铭。
良久。
雁残道:“你这人真怪。”
不知怎么回事,尹铭那清澈的眼神之中,忽然间黯淡下去,并浮现出一股浓重的忧郁之色。
但这神情只是一闪而逝,尹铭道:“你也真怪。”
雁残似乎没听到他的这句话。
尹铭方才眼神所透露出来的那一丝沉重的忧郁之色,似乎使得雁残颇为震惊,她呆呆地看着尹铭,忽然道:“你刚才想到什么啦?”
尹铭心头暗道:好厉害的眼光。
当下淡淡一笑道:“我再想,你真怪。”
雁残摇了摇头,她那如同冰雕玉琢的脸上,不再是一副冷冰冰的神情,而变成了一副沉思之态。
尹铭也发现了这一点。
这位冰清玉洁、一尘不染,如同仙女般的少女,忽然之间竟变得有了一丝人间的暖气。
就因了这一丝暖气,使得她更加美丽无方。
雁残一直在琢磨着适才尹铭的眼神,但她终于猜不透,便摇了摇头,这才发现尹铭在呆呆地看着自己。
雁残微微皱了皱眉,脸上立刻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道:
“你真怪。”
尹铭也似乎从沉思冥想之中回过神来,也道:“你真怪。”
两人同时道:“为什么?”
尹铭和雁残情不自禁地笑了笑,雁残道:“我先问的,你先同答。”
尹铭道:“你为什么非要我杀死他”
雁残犹如看怪物似地盯了尹铭一眼,道:“他方才如此折磨于你,你难道竟不想报复吗?”
尹铭道:“诺,他这不是遭到报应了吗?好了,现在该你回答我了。”
雁残道:“不用了,你已经回答啦。对了,我看这老和尚方才至少用了五成真力透入你的百会穴,你怎么能够经得住?”
尹铭笑了笑,没说什么。
雁残皱了皱眉,道:“玄因、玄果是你什么人?”
尹铭一愣,道:“你怎么认识他们?”雁残道:“因为你的命是他们救的。”
尹铭莫名其妙地问道:“我的命?”
雁残道:“在洛阳之外的森林当中,我曾用碧磷针射中了你,便是他俩救了你的,你一点都不记得啦?”
尹铭这才晃然大悟,当下道:“我醒来之时身旁早已没人了。”
雁残道:“他们俩是少林寺的高僧,而对你又如此关心,看来你不但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而且是玄因、玄果两位大师的徒弟,对不对?”
尹铭见她竟推测得一丝不差,当下便点了点头,道:“两位大师正是在下的师父,怪不得我一直觉得有些奇怪,原来是他两位老人家在暗中保护着我。”
雁残沉吟道:“你竟然挺得住神山上人的五成功力,这事倒有些奇怪,看来恐怕你的师父还有一位,,…”
尹铭颇为感兴趣地道:“姑娘请说。”
雅残道:“这位前辈原先是少林寺藏经阁中的服侍僧,玄因、玄果之间的仇恨便是他化解的,他们三人都是你的师父。”
尹铭十分佩服,当下道:“姑娘所言确实不差。”
雁残验上一副晃然大悟之状,道:“如此说来,你能抗住神山上人的五成功力由百会穴透入。便毫不奇怪了。因为你从小就经过了‘易筋洗髓’,你不但打通了任督二脉,大小周天,而且还将十四经与十五别脉勾通。别说是神山上人的五成功力,便是他全力而为。他也不会哼一声的……”
说到此,雁残看了尹铭一眼,道:“看不出来,你看上去挺老实的,想不到你还会作弄人,连神山上人都让你骗了。”
尹铭笑了笑,道:“他武功太强,我打不过他。只好用计了。反正他打赢我之时,也是用了计谋的。”
雁残道:“我射了你一把碧磷针,你想不想报复?”
尹铭对雁残颇有好感,反正自己此刻已经没事,便道:
“姑娘言重了,在下怎敢怀恨在心?”
雁残道:“那这神山怎么办?总不成让他恢复功力之后又来收拾我们?”
尹铭道:“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尹铭和雁残两人虽然身材与青年无异,但其实他们都是十二、三岁的少年,只不过因经历曲折,神态间看上去有些老成罢了。
此刻尹铭如此一提,两人童心大发。雁残的那副冰冷严肃之状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完全变成了一个调皮捣蛋。但却十分美丽的女孩。
但见雁残围着正在调息疗伤的神山上人转了几圈,忽然道:“有了。”
尹铭也颇为兴奋地道:“什么办法?”
雁残道:“我们俩一前一后站在神山的身旁,等他运气甫毕的一刹那间,同时点了他的穴道,然后再慢慢想办法收拾他。”
尹铭大喜道:“对,对,对,他曾经点了我数日的穴道,我们如此对他,想来他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言毕,两人一前一后将神山上人挟在中间,各自伸出右手,尹铭对着他的期门穴,雁残在后对着神山上人的肾腧穴。
半个时辰之后,神山上人头上的白雾逐渐收敛,最后终于没入百会穴。他长嘘了一口气,正要起身之时,忽觉期门、肾腧两穴被点。
神山上人霍然睁开眼睛,见到尹铭,便怒声道:“你想干什么?”
尹铭笑咪咪地道:“你怎么对付我的,我也怎么对付你。”
神山上人尚未置言,忽然后背又被点了几处穴道,跟着身前转来一位身穿黑衣的美貌少女。
神山上人已然认出这位少女,便是射了自己一把碧磷针的那个姑娘。
雁残道:“尹铭,这位大师内功深厚,得提防他将穴道冲开。这样吧,你功力深厚,力道掌握得好,便点了他的丹田穴吧。”
神山上人原准备嘴上与他们纠缠,然后暗中运力冲关。此刻听雁残如此说,不由得骇然色变。
要知道丹田穴一旦被点,真气便半点也不能流通,那自己可真是栽在这两个少年手中了。
更为凶险的是,丹田穴乃练武之人的大穴之一,若是用力稍重,立刻便会置人于死地。
但见尹铭应了一声“是”,便伸指点了神山上人的丹田穴。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既封闭了神山上人的穴道,又没有伤到他。
雁残道:“果真好功力。”井铭道:“现在怎么办?”
雁残道:“你看他象不象一个方丈?”
尹铭摇了摇头道:“他残杀佛门同道,犯了杀戒:他数次打少林寺武学的主意,犯贪戒;他说以五台山清凉寺的武功与我换取少林寺的秘笈,但以他的为人来看,他一旦获得少林秘笈,便绝不会给我清凉寺的武学秘笈,这又犯妄语戒:而他适才对我动怒,又犯了嗔戒。嗯,他一共犯了杀戒、贫戒、妄语戒、嗔戒。
他不佩作和尚,更不佩做方丈。”
雁残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让他还俗吧。”
尹名奇怪地道:“让他还俗?这个咱们可没办法。”
雁残道:“怎么没办法?我们饿上他十天、八天。然后再给他送上一只肥鸡,一坛子酒,不就成了?”尹铭高兴地道:“对,对,对,便这么办。”
却说神山上人耳中听着这两位少年要如此惩治自己,他虽然犯了尹铭所说的那几戒,但这荤戒和酒戒他却从未犯过。当下心头又急又怒,但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发怒,这两位少年便会干得越加起劲,说不定又会生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来,当下便默不作声,心中念佛不已。
尹铭和雁残可真有耐心,接连四日送给他的都是荤菜和酒,然后兴志勃勃地呆在一旁看着神山上人。
神山上人接连四天没向那些食物看一眼,独自打坐不已。这一来,可将尹铭和雁残的倔脾气给激出来了,当下便如此耗将下去了。
到了第六日,但见神山上人已整整地黑瘦了一圈,但依然不碰那些食物。
尹铭心头有些不忍,便道:“雁姑娘,是不是……”
雁残早已觉得无味,听尹铭这样说,自然也知道他的意思,当下便道:“如此闹了一场,却毫无结果,想来真是没意思,以后怎么办呢?”
尹铭道:“神山虽然可恶,但看来他尚有向佛之心,如此饿了他数日,也算是稍事惩罚了吧。咱们走。”
言毕,二人竟不再理神山上人,径自离去。
两人在江湖中游来荡去,没碰到什么新鲜事情。
这一日午间,两人竟不知不觉竞转到了嵩山脚下,雁残忽然道:“听说丁春秋关在少林寺,这事你知不知道?”
尹铭道:“此事天下皆知,我怎会不知?”
雁残道:“你知道他关在什么地方吗?”
尹铭道:“我曾听师父说过,丁春秋被关在达摩院的一个地洞里,每日都有僧人给他送饭。”
雁残道:“你带我去吧,我要杀了他。”
尹铭吃了一惊,道:“为什么?”
雁残“哼”了一声,道:“你别问为什么,反正丁春秋作恶太多,江湖中不知有多少人想取他性命。”
尹铭道:“听师父说,丁春秋昔年作恶太多,确实是死有余辜,只不过……”
雁残冷冷地道:“怎么啦,你害怕是不是?”
尹铭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少林寺既然已将他看管起来。如果我们去将他杀了,这罪名岂不推在了少林寺头上?而少林寺乃佛门之地……”
雁残道:“这个好办,将他杀了之后,我自会留名在那地方。这就不会影响少林寺的名誉了吧?”
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尹铭对雁残可说是言听计从,但此事事关重大,若弄不好让师父知道了,那可不好收拾。雁残见他兀自犹豫不决,当下怒道:“你不去算了,我自己去。”
尹铭道:“这怎么成,少林寺戒备森严,一旦被发觉,便很难逃出来了。再说少林寺中是不准女子进去的……”
雁残道:“这倒没关系,我可以化装嘛。”
到了此步,尹铭也没法再推,只得道:“那咱们就试试吧,如果不方便的话,你可千万不能乱来。”
雁残道:“这个我知道。”
深夜三更,尹铭已将他的白色长衫换成黑色夜行服,而雁残本来就是身穿黑衣,此刻她只是将长发拢起,然后戴上一块方巾,将长发遮住。两人悄悄跃过墙头,落入少林寺之内。
尹铭从小在少林寺长大,他来到少林寺的那一天,正是少林寺惨遭全冠清等大内高手屠杀的那一天,故而合寺上下都知道这个小孩。待他渐渐长大之后,全寺僧人对他都颇为喜爱。所以他对少林寺的地形非常熟悉,什么地方布有暗哨,他知道是一清二楚,分毫不爽。
他领着雁残七弯八绕地,不一会儿便来到了达摩院。
二人贴身在一个墙脚,屏住呼吸,静听了良久。
达摩院乃少林寺高辈弟子所居之处,是以尹铭十分小心。未几,尹铭打了一个手势,两人便向一座偏殿掠去,侧耳细听,四周毫无动静,尹铭轻轻推开偏殿之门,两人前后闪身而入。
不一会儿,但听尹铭悄声道:“在这。”
黑暗之中,尹铭已摸到了地道的入口,当下抓住铁环,将石门轻轻推开,两人进去之后,又将石门关上。
尹铭道:“雁姑娘,这地道里没人守卫,将火把点燃吧。
二人打燃火折,点燃了火把,顺着地道向前走去。
少林寺虽非龙潭虎穴,但若说戒备森严却一点也不为过。二人之所以如此轻易地摸到此地,全占尹铭熟悉地形和暗哨之故。
二人当下举着火把,顺着石阶,大约向下走了四百多级,这才到底。然后又直走了四百多丈,这才来到地洞的尽头。尽头之处有一间石室,石室之上有一个尺许见方的窗口,窗口有四根手臂粗的精钢铁棒成“井”字形封住。
石门之上又用铁链锁了数道。
尹铭道:“听师父说,便是这了。”
雁残道:“你拿准了没有?”
尹铭道:“不会错,可这门怎么打开?”
雁残道:“打开倒不成问题,可打开之后……”
尹铭道:“你放心,丁春秋在里边、身上至少有十根精钢铁链将他锁住,他动不了的。”
雁残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手臂一扬,便向铁链削去。
但听“嚓”地一声轻响,那铁链竟应声而断。
尹铭忍不住赞道:“好匕首!”雁残道:“这是我母亲给的。”
说话声中,早已将另处几根铁链削断,轻轻用力一推,石门便打开了。
尹铭手执火把当先而入,雁残紧随其后。手握匕首。
但听一阵铁链的呛啷之声,两人向响声处看去。
但见屋角一个年纪在八旬左右,脸色红润,满头白发,颏下三尺银髯,童颜鹤发,状如神仙之人,显然是长久未见光亮,故而眯着眼睛向二人看来。
在他身上,两手双足均被一根极细的精钢铁链系住,同时腰间尚有一根,将他勒坐在石板之上。雁残一见此人,便道:“你是丁春秋?”
那人一听雁残竟然是女子之声,显得颇为惊讶,便点了点头道:“老夫正是丁春秋。你是何人?”
雁残道:“你别管我是谁,昔年你害得我母亲双目失明,今日本姑娘便是来找你算帐的,”
那人惊恐地道:“不知姑娘的母亲是谁?”
雁残道:“丁春秋,你作恶太多,连你也想不起了,今日我便替那些冤魂报仇,你大概不会有什么怨言吧?”
这老者满脸惊恐之色道:“这,…”
雁残不愿再多呆下去,当下手握比首向前走了两步,纤臂一挥,但见匕首划一道寒光,便要刺落。
却听那人大声道:“且慢!”
雁残不由得停住了手,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那人道:“实不瞒姑娘,老夫不是丁春秋。”
·雁残一愣,尚未反应过来,却尹铭道:“胡说八道。丁春秋被囚在少林寺中,天下谁人不知?”
那人道:“二位有所不知,老夫的确不是丁春秋。那真正的丁春秋早已离开少林寺了……”
尹铭怒道:“谁相信你的胡扯,少林寺怎会将这魔头放走?”
那老者道:“两位若然不信,不妨将老夫的面具揭下。”尹铭心头大奇,向他仔细看了一阵,道:“什么面具?”那人道:“此面具做得十分精致,老夫现在双脚双手都被捆着,无能再动,公子不妨用手在老夫面上一抹便知。”
尹铭将信将疑,便向前走去。
雁残将匕首抵在老者心口之上,道:“你若想捣鬼,本姑娘立时便可杀了你。”
那老者道:“两位但请放心。”
尹铭便伸出左手,并在左手上布满了真力,忽然向他脸上扫去。
但见那老者忽然之间便变成了一个苍老无比之人,尹铭但觉左手之中有一异物,低头一看,骇然便是一张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
雁残和尹铭面面相觑,不知所措。那老夫道:“此事说来话长……”尹铭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者道:“老夫名叫王六么,原是嵩山脚下的一个农夫雁残道:“你什么时候到这儿的?”
老者道:“一月之前。”
尹铭和雁残互相看了一眼,心头均是骇异万分。
他二人虽未见过丁春秋之面,但都听过师父或者长辈的详细述说,故而对丁春秋的相貌倒有一个深刻的印相。这老汉化装之后,确实非常象他们想象中的丁春秋,但当人皮面具摘下之后,明显地此人不但不是丁春秋,而且还毫无武功,显然是一介平凡的农夫。
雁残道:“你说一个月之前丁春秋就走了?”
老汉道:“丁春秋具体什么时候走的,老汉倒不大清楚,但老汉来此确实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
尹铭道:“是谁将你带到此处的?”
老汉道:“我也不知道……”
尹铭道:“每日都有僧人替你送饭,你为何不对他们实说?”
老汉道:“我不敢说……”
雁残道:“为什么?”
老汉道:“那人威胁我,如若我将此事说出,他定要将老汉一家六口人杀死,并且我也中了毒,必须定期服用解药方能不死。”
尹铭道:“你中了什么毒?”
老汉道:“我也不知道,这毒药发作之时,浑身如坠冰窟,疼痛难忍,那滋味实在不好受……”
雁残道:“是谁给你服的毒药?”
老汉道:“那人用一块黑布蒙着脸,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尹铭又道:“那你的解药是怎么服的呢?”
老汉道:“那蒙面人对我说,只要我老实待在这儿,解药他会放在食物当中,给我服下的……”·,
尹铭深感此事重大,但他心头又有一丝奇怪,便对雁残
道:“丁春秋既然在一个月之前就已出了少林寺,但为何在江湖当中竟没有一点他的消息呢?”
雁残道:“我听说丁春秋此人极好吹捧,如果他真的出了少林寺,确实应该在武林当中大出风头才对,这事确实古怪。”
尹铭道:“可丁春秋据说中了生死符,他如此逃将出去,莫非他已能自解生死符之毒吗?”
雁残道:“这个我就不知啦。”
尹铭道:“此事事关重大,我得马上禀报方丈。”
雁残道:“那我怎么办?”
尹铭道:“既然丁春秋已走,这样吧,你到嵩山脚下等着我,待我将此事禀报方丈之后,便来找你。”
雁残没有其他办法,便只好答应了。
当下尹铭将雁残送出少林寺,便径往方丈室走去。
这一次他不再偷偷摸摸,而是大摇大摆,才走出数步,便被少林寺夜巡僧人发现,立刻喝止。
尹铭道:“在下是尹铭,不知寺中是哪位大师在此巡察?”
但听一名僧人“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尹铭,怎地半夜三更还不睡觉?”
尹铭道:“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那僧人便没再说什么,尹铭便向前走去。
未几便到了方丈室门前。
正当他犹豫未决之时,方丈室中已传来玄渡大师的声音,道:“尹铭,你既来到此处,何不进来?”
尹铭知道玄渡方丈已听出了自己的脚步声,当下道:“晚辈遵命。”
言毕便推门而入,方丈室已点燃了油灯。
在油灯闪烁的光线之下,但见玄渡方丈慈祥地看着尹铭道:“天都快亮了,你为何还不睡觉?”
少林寺中的人并不知道尹铭已开始行走江湖,还道他一直住在后山之上。年少之时,尹铭经常跑到少林寺之中来玩耍,故而少林僧人见到他并不吃惊。
尹铭当下跪地道:“方丈大师,弟子做了一件对不起少林寺的事情。”
玄渡“哦”了一声,道:“什么事?”
尹铭道:“我在江湖中碰到一个人,她叫雁残,是个女孩,岁数跟我差不多,她说她要杀丁春秋,为她的亲人报仇。弟子经不住她一求再求,便将她带到了少林寺,并进入了地道之中……”
玄渡方丈脸上微微变色,道:“你们已将丁春秋杀了?!”
尹铭道:“没有。”
玄渡方丈微感惊讶,道:“这又是为什么?”
尹铭道:“方丈大师,你知道不知道丁春秋已在一个月之前离开了少林寺?”
玄渡方丈一怔,道:“你说什么?”
尹铭道:“石室当中所囚禁的那人不是丁春秋。”
玄渡方丈浑身一震,道:“那他是谁?”
尹铭道:“他是一个被抓来做替身的农夫,,…”
玄渡方丈当下便道:“咱们到地牢中去看看。”
言毕二人便向达摩院走去,途中碰到几位巡夜的僧人,玄渡方丈道:“你们速去传玄寂、玄生,玄惭、玄愧四位师弟到达摩院中,就说贫僧有急事相召。”
不一会儿,玄渡大师和尹铭已来到了地牢当中。
推开石室之门,尹铭大吃一惊。
那位农夫早已被大卸八块,血流满地。
,尹铭从未见过这等惨相,不禁吓得目瞪口呆,颤声道:
“这……这……”
玄渡方丈低宣了一声佛号,道:“快走!”
言毕,玄渡方丈在先,尹铭尾随其后,向地道口走去。甫一出地道口,但听玄渡大师猛喝一声“什么人?”
跟着尹铭便听见玄渡大师已与人打在一块。
尹铭急忙向地道口抢出,便在此时,但听得一声闷哼,便有一条人影掠出偏殿,向外逃出去。
那人甫一出殿,便听外边传来四声大喝之声道:“什么人,站住!”
尹铭从刚才那闷哼之声中听出,玄渡方丈已然受伤。
他急忙向玄渡方丈扑去。
玄渡方丈已躺倒在地,尹铭大声道:“方丈大师,你怎么了?”
尹铭触手之处,但觉一片湿腻,显然玄渡方丈受伤不轻,,,,,,
此刻大殿之外已打成一片,但听十数声兵刃撞击之声后,玄生大师道:“快堵住他,别让他跑了。”
尹铭心头惊慌万状,大声道:“各位大师快来,方丈大师受伤了,”
喊声甫毕,偏殿中已掠入四人,正是玄寂、玄生、玄撕、玄愧四位大师。
玄生已打燃火折子,点燃了偏殿中的油灯。
众人一看玄渡方丈的伤势,俱都吸了一口冷气。
但见他身上多处负伤,左胸之处被深深地刺了一刀,鲜血泊泊而出,显然是无法救治了。
玄寂、玄生两位大师一见之下,立刻一前一后伸出右掌,抵住了玄渡方丈的肾腧穴和丹田穴。
,尹铭手足无措,呆立当场。
但见玄渡大师呕吐了几口鲜血之后,神志稍微清醒了一些。
玄渡方丈微微摇了摇头,气息微弱地道:“诸位师弟……
不必了……,快……速到……,大…”
言到此处,玄渡方丈已然圆寂。
四位僧人大悲,双手合什,口中念道:诸方无云翳,四面皆清明,微风吹香气,众山静无声。今日大欢喜,舍却危脱身,无嗔亦无忧,宁不当欣床?
四位虽是少林寺玄字辈高僧。然后脸上毫无“欣庆”之色,俱是悲愤难当。
玄寂大师当即道:“三位师弟,是不是将玄字辈师兄弟马上招来?”
其余三人道:“师兄言之有理。”
当下传命下去,命所有玄字辈弟子速到达摩院偏殿中。
未几,二十多名玄字辈高僧齐聚偏殿。见了玄渡方丈这等惨景,俱都骇然变色。
玄寂大师当下道:“贫僧与玄生、玄惭、玄愧三位师弟受方丈师兄相召,深夜赶到此处。等贫僧四人刚刚抵达达摩院中时,便听此殿之中传出打斗声,双方仅过手数招,便有一人从殿中掠出。此人身穿黑衣,脸上蒙面,手执一柄单刀。我师兄弟四人见此人不是寺中弟子,当即出声喝止,并上前将他围住。此人一言不发,便即动手,武功实在是骇人听闻,仅仅十数招,便杀出我四人的包围。贫僧正待追击之时,忽听殿中尹铭大叫道“四位大师快来,方丈受伤了’,贫僧四人便疾忙赶到偏殿,但方丈师兄的伤势太过苟重,已无法救治。方丈师兄圆寂之前,曾断断续续地对贫僧四人道‘不必了,速到大……”,贫僧四人今夜所经历便是这些,不知三位师弟还有何补充没有?”
玄生、玄惭、玄愧均道:“师兄所说甚为详细,贫僧没甚补充了。”
此刻诸僧之中,以玄寂岁数最大,武功也是最高,并且他是少林寺八长老之一,又是戒律院首座,他将情况简单介绍之后,群僧寂静无声。
沉默良久,但听知客院首座玄净大师道:“少林寺经此巨变,首要之务便是要推出一位总领全局的师兄弟。贫僧推举玄寂师兄,暂时代理方丈之职,不知诸位师兄弟有何异意没有?”
二十多名玄字辈高僧均道:“贫僧愿听玄寂师兄号令。”玄寂大师微一沉吟,便果断地道:“此刻寺中头绪纷乱,贫僧便暂代方丈之职,待事了之后,此事再重新计议。”停了停,玄寂大师便道:“尹铭,你怎地会和玄渡方丈在一块?”
尹铭深知今日之事,对于少林寺来说非同小可,当下半点也不敢隐瞒,将如何结识雁残,二人如何潜入寺中,发现丁春秋是假的等等诸事,一点不漏向诸位高僧讲了出来,甚为详尽。
玄寂当下道:“玄生、玄惭、玄愧三位师弟随贫僧来,其余诸位师弟在此守候。”
言毕当先向地道之中走去。
未几,四人又回转出来,玄寂道:“石室之中被杀之人,不是丁春秋。此人被大卸八块,伤口甚为整齐,显然使刀之人内力非常深厚,而且可以肯定此人并不是用刀的,他之所以用刀,为的是掩饰自己的本门武功,还有一点可以肯定,方丈师兄和石室中人是被同一人所杀,诸位有何见教?”
无言的沉默。
良久。
知客院首座玄净大师道:“请问玄寂师兄,四位方才与蒙面人交手,可曾看出此人的武功来历?”
玄寂道:“此人十四招之中使出了河南王家、山东单家、秦岭张家、少林寺的降魔刀法、广西黎山洞黎老汉的柴刀十八路、江南史家的回风拂柳刀、大理天龙寺的慈悲刀、武台山清凉寺的佛门十八杖-—只是他变成了刀法,在总共十四招中,他共使用十四门不同派别的十四招刀法。贫僧无能,不能看出他的武功来历。”
玄生道:“此人显然是在极力掩饰他的本来面目,他不但在武功上不露出丝毫本门武功,而且用黑布蒙面。他一定认识少林寺中的人,换句话说,贫僧等人一定认识他,但却猜不透他到底是谁?”
玄惭大师道:“他既在十四招中,使用了不同派别的十四招刀法,而且深得其刀法的要旨,显然,此人武学知识十分渊博。”
玄寂大师道:“在武林当中,能够将刀法使到如此境界的并不多,但此人之所以使刀,不过是障人耳目。”
玄字辈高僧无一不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但他们均猜不到此人的来历。
玄寂大师又道:“方丈师兄圆寂之前,曾让贫僧速到大’,但师兄未说完便圆寂了,方丈一定是让我们去找什么人,而此人定然知道其中内幕。”
玄生道:“‘速到大’三字,‘速到’是让贫僧等马上去的意思,但‘大’字没说完,这显然是一个地名,大理,大辽,大宋,到底是什么地方呢?又是去找什么人呢?这可真让人费解。”
知客院首座玄净大师道:“很可能是大理段誉。”
玄寂“哦”了一声,道:“为什么?”
玄净大师道:“不久前,大理段誉和西夏虚竹子曾来敝寺求见玄果大师,但知客僧人道,此事得通禀方丈,故而段誉和虚竹子又求见方丈。至于段誉和虚竹子最后见到玄果大师没有,贫僧就不知了。”
玄寂道:“玄生、玄惭、玄愧三位师弟,速到后山将此间发生之事向前辈和玄因、玄果两师兄禀报,并询问一下段誉和虚竹子是否见到玄果大师?”
三人应声而去,只小半盏茶的功夫便转回。
玄因、玄果和服侍僧所住的后山,离此地殊为不近,这三人片刻便回,轻功显然是十分高强,一众玄字高僧心头均暗自佩服。
但听玄生道:“段誉和虚竹子没有见到玄果师兄。”
玄寂道:“师弟可曾问了是何缘故?”
玄生道:“据前辈说,当时玄因、玄果两位师兄都不在后山上。”
说到此处,玄生看了尹铭一眼,又接着道:“当时尹铭初出江湖,前辈放心不下,便让玄因、玄果暗中保护尹铭。”
玄寂道:“此刻两位师兄在不在后山?”
玄生道:“两位师兄均在。”
玄寂大师又道:“玄果师兄对段誉和虚竹子求见一事,说什么没有?”
玄生道:“玄果大师当时曾说。玄渡方丈后来转告玄果师兄,段誉和虚竹子求见的目的,乃是告知玄果师兄,萧峰可能坠崖未死之事,”
玄寂道:“如此说来,方丈师兄未必是让我们到大理去。不过,为了稳妥起见,玄生带数名弟子,速到大理皇宫求见段誉,玄惭师弟带弟子到大辽查找踪迹,玄愧师弟带弟子在大宋境内分头找寻。”
玄净道:“师兄,贫僧有一言。”
玄寂道:“师弟请说。”
玄净道:“贫僧怀疑杀害老汉和方丈师兄之人,与放走丁春秋的同是一人。如果果真如此的话,此事大有背景。”
玄寂也道:“师弟言之有理,请讲下去。”
玄净道:“须知春秋已中了虚竹子的‘生死符’,若不定期服用解药,生死符发作之时,非人所能忍受,而此刻丁春秋居然逃出少林寺,那便是说,丁春秋已有了克制生死符的解药,否则便是让他离开少林寺。量他也不敢。”
玄寂大师心头一颤,道:“师弟请讲。”
玄净道:“天下能解生死符之毒的人,共有两人:一人是虚竹子本人,一人便是敝寺掌管生死符解药的玄念师弟。”
玄寂道:“玄念师弟,丁春秋的解药还在不在?”
但见一个年近五旬的僧人道:“贫僧知道此药关系十分重大,故而随时携带在身,妥为保管。”
他边说边解僧袍,从怀中拘出一个锦囊,他先打开看了一下,然后递给玄寂道:“师兄请看,这便是虚竹子留在本寺的生死符解药,原来共有三十粒,丁春秋每年端午节服一粒,至今已服了十五粒,现在尚剩下十五粒。”
玄寂大师接过锦囊看了看,然后道:“师弟能肯定这便是解药吗?”
玄念道:“十多年来,此锦囊从未离开过贫僧片刻,贫僧虽不知道此解药的配方,但从形状、颜色和气味上来看,这的确是虚竹子留下的解药。”
玄寂大师将锥囊还给玄念,然后望着玄净大师。,
玄净大师道:“此刻虚竹子嫌疑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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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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