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问前身何事
书名:乾坤残梦 作者:沧浪客 本章字数:14822字 发布时间:2024-07-31

大理皇宫,深夜,在内宫之中,设有一座宽澈的灵堂。灵堂之内,素帏低垂,气氛庄严肃穆。
在灵堂正中供着五个牌位,当中的一个便是镇南王段公正淳之牌位,在他的左边是镇南王妃刀白凤,依次是修罗刀秦红棉、俏药叉甘宝宝、姑苏王夫人。
这五人个是慕容复所害。
(段誉的亲生母亲仍镇南王妃刀白凤,而他的亲生父亲却又是段延庆。此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刀白凤的丈夫镇南王段正淳生性风 流,到处留情,秦红棉、甘宝宝、王夫人等便是他的情 人。刀白凤乃摆夷女子,加之身怀武功,故而性情暴烈,自是不满段正淳的风 流之性,一怒之下,为了报复便与流落街头、沦为乞丐的延庆太子有了苟且之事。故而,段誉的亲生父亲是段延庆。这是一段情海薛缘。在《天龙八部》中已有详尽的描述,在此便不多说了。)
此刻已是诠阑人静之时。录堂之中,一个身着龙袍、头带皇冠,相貌俊雅、而白唇红,神情甚为睿智,年约二十左右的年轻人,静立灵堂之中。
这人便是当今大理国国王,姓段名誉。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位身穿素编,年约十八的少女,这位少女身形苗条,长发披向后心,用一根银色丝带轻轻挽住。端庄中带有稚气,神情略有忧色。她便是镇南王段正淳与姑苏王夫人的私生女王语嫣,乃段誉心目中的神仙姊妹。段誉从小便把段正淳当作自己的亲生父亲,而段正淳也并不知道段誉是延庆太子与自己的夫人刀白凤所生的私生子,还道段誉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她娇宠有加。后段誉得悉王语嫣竟是自己的父亲与王夫人的私生女,那么自己与王语嫣便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婚姻之事自是休提了,这消息犹如五雷轰顶。直令段誉痛不欲生。
谁知奇峰突起,二十年对自己恩重如山的段正淳,又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那么自己和王语嫣便无血缘关系。非但如此,跟木婉清、钟灵也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若要结婚,自是无可非议。
对于这四个年轻的少男少女来说,此消息应该说是天大的喜事。谁知天公不作美,王语嫣、木婉清、钟灵三位少女同时失去父母,段誉也失去母亲,并全惊闻自己的父亲竟然是“天下第一大恶人恶贯满盈”段延庆。
这等令人非夷所思的事情,别说是这四个年轻人难以承受,便是看破红尘、逊位之后出家天龙寺的保定帝也为之叹息不已。
时大宋年间最重礼法,父母亡故之后,一般都要守孝三年。大理虽自称一国,南面称王,礼法自然不如大宋谨严。但值此天愁地惨之时,谁也无心议及婚姻大事。
段誉初登大宝.也无什么雄心壮志,朝中一应大事,全交给大理三公司徒 华赫艮、司马范骅、司空巴天石勾当,自己整日坐守灵堂,黯然神伤。
王语嫣自然是形影不离的跟着段誉,但二人心中却殊无喜意。
段誉虽身在灵堂之中,但早已游思天外,暗道:不知道木婉清、钟灵她二人此刻流落何方……
忽听王语嫣道:“段郎,时辰不早,你还是休息了吧?”
段誉从沉思中清醒过来,转头向王语嫣看去,但见她愁眉深锁,形容憔悴,不由得大是怜惜,暗自责备自己道:段誉啊段誉,你无心国玫这也罢了,反正一应国家大事均遵循伯父段正明的规矩,且有大理三公用心抚政。自无意外。但王姑娘乃是你自己心目当中至为圣洁之人,新近丧去父母,她的表哥慕容复又弃她而去,在这世上,她已举目无亲,凄然一身,自己若再不善待于她,怎对得起往日的一片 情意?
当下道:“语嫣,你也要节哀……”
言到此处,忽听灵堂之处传来几声暴喝,“什么人?站住!”
话音未落,但闻几声“哆、膨”闷响,显然是有人给掌力击中了。段誉尚未反应过来,“嗯”的一声,灵堂当中已闯入一人,段誉不及思索,闪身护在王语嫣身前,抬眼看去,但见来人身形极高极瘦,一双小扇子般的手垂在身旁,手背上满是青筋。好长一张马脸,眼睛生得甚高,一只圆圆的大鼻子却和嘴巴挤在一块,以致眼睛与鼻子之间,留下了一大块一无所有的空白。
段誉已知来人便是马王神钟万仇。当下道:“阁下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马王神钟万仇并不言语,抬头向灵牌看去。
便在此时,傅思归手提熟铜馄、朱丹臣双手各执判官笔,司徒 华赫艮、司马范骅、司空巴天石等人已冲进灵堂,将钟万仇团团围住,只待段誉一声令下,便即上前厮杀一番。却听傅思归道:“钟谷主,休得在陛下面前无礼,还不束手就缚?!”
以钟万仇的武功,想从这几大高手的围困之中逃生,希望甚渺,但他毫无惧色,一双小眼看着灵牌乱转,待看到
“钟夫人甘宝宝之灵位”时,双眼射出怨毒的目光,不由分说,向挡在身前的傅思归、朱丹臣之间冲去,想硬攻过去。傅思归熟铜馄一横,朱丹臣荡开两支判官笔,两人齐声喝道:“站住!”
钟万仇双掌一错,掌风呼啸,竟然分袭傅、朱两人,霎时之间,华司徒、范司马、巴司空一涌而上,将钟万仇围困在正中。
钟万仇怎抵挡得住,才过数招,便显得左支右拙,破绽百出,眼看再过数招,便要血溅当场。
大理段氏虽贵为皇族,但第当与武林中人交往之时,均格守武林规矩,并不依多为胜。今日之所以如此,实在是情不得已:钟万仇累次跟大理段氏过不去。再者,今日又硬闻灵堂,并且是当着皇帝之面,故而一帮大理高手再也顾不得什么武林规矩,只求不要冲撞了亡灵和陛下便行。段誉眼看钟万仇处境困窘,立即大声道:“住手!”
大理高手见陛下发话,均后退数步,但依然形成包围之势,将钟万仇围在中间,以防他情急拼命。
段誉道:“钟谷主,到底意欲何为,何不明言?”
钟万仇气得浑身发抖,怒声道:“小子,宝宝乃老夫夫人,她的灵牌怎能放在大理肮脏的皇宫之中……”
大理群臣齐声怒喝道:“放肆!”
各自舞动兵刃,又要上前厮杀。却听段誉厉声道:“且慢!”
诸人只得住手,但均对钟万仇怒目而视,而钟万仇也毫不示弱,双目血红,瞪着段誉。
段誉道:’钟谷主,可是想将钟夫人的灵位迁走?”
钟万仇“哼”了一声道:“是又怎样?”
段誉长叹一声道:“此事因事发突然,仓促之间未及向钟谷主通禀,此刻既然谷主亲来,那便请便吧。”
钟万仇“哼”了一声,大步向灵位走去。
傅思归、朱丹臣依然手持兵刃,毫无退让的意思,钟万仇停下脚步,对着段誉冷笑一声,道:“大理段氏就会依多为胜。”
段誉道:“傅兄,朱兄,请让钟谷主将钟夫人的灵位迁走。”
朱丹臣单膝跪地,道:“启奏陛下,镇南王灵位在此,钟万仇乃一粗人,须防冲撞了王爷的灵位。”
段誉微点首:“道:“朱兄,便请你将钟夫人的灵位还给钟谷主吧……”
话音未落,但见钟万仇怒声道:“且慢,大理皇宫之中尽是卑鄙无耻的下流小人,任谁也不许再碰我宝宝的灵位!”
段誉叹声道:“钟谷主对钟夫人的一番深情厚意,实在是令人钦佩,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钟谷主行事还请三思。傅兄,朱兄退下!”
傅思归和朱丹臣听段誉口气严厉,只得闪开一条道。钟西仇“哼”了一声,大步向灵位走去。傅、朱二人不放,一左一右将钟万仇夹在中间,亦向灵位走去,只要钟万仇稍有异动,他二人便要立刻出手。
钟万仇走到灵位之前,对着甘宝宝的灵牌柔声道:“阿宝,我来接你回去。”
言毕,小心翼翼地将甘宝宝的灵牌取下放入怀中,然后瞪有惧南王段正淳的灵位,狠狠地道:“段正淳,这次你小子死得太便宜,似你这等无耻之徒,此刻定在地狱修遭折磨吧?”
言到此处,钟万仇怒不可遏,飞起一腿,竟向镇南王的灵位踢去。
大理群臣对他一再忍让,大半是出于同情之心罢啦,.此刻听他言语恶毒、行事毫不留情.再也忍无可忍,傅思归熟铜馄挡覆横扫,朱丹臣判官笔一上一下分取钟万仇的喉头和期门大穴。
钟万仇见势不妙,当即纵身而起,在电光石火之间,居然避开大理两大高手的夹击,但镇南王的灵位却也没被踹着。
钟万仇身形还在半空,傅、朱二人不待招势使老,又分别攻上。熟铜馄横扫钟万仇的双脚,朱丹臣因为兵刃太过短小,一时之间不能够击到钟万仇,但他将一对判官笔舞得风雨不透,已将钟万仇的下落方位封住。
钟万仇绰号“马王神”,便是因他脸形狭长而得.虽然不雅,到也算名符其实,在未认识甘宝宝之前,曾经叱咤风云,纵横江湖,颇有名头,武功着实了得。但见他一收腹双脚避开了傅思归的熟铜馄,按着半空中一个空翻,脱出了朱丹臣判官笔的范围,身形甫一落地,便往外冲。
朱丹臣惊怒交加,心想钟万仇出入大理灵堂如入无人之境,虽是陛下纵容,但自己失算却也一目了然,而其余诸人未得誉示下不便出手,眼见钟万仇便要闯出灵堂,扬长而去。博思归和来丹臣均是一般心思,暗道:若让钟万仇就此离去。大理群臣可算是丢尽了脸面。
两人不约而同大喝一声,手中兵奋力掷出。但见一根熟锯馄、二只判宫笔挟带劲风,直击钟万仇后背。
钟万仇听得脑后兵刃裂空之声甚是劲急,辨明兵刃来路,当即一弯腰,同时向左闪避,“呼”地一声,熟铜馄从头顶飞过。
钟万仇心头暗自得意,未想自己竟如此轻易地得以脱身,日后传扬江湖,道自己只身大闹灵堂并全身而退,定然是大有脸面之事……之念头尚未转完,“噗”地一声,左肩一阵剧痛,已然被判官笔击中。
原来朱丹臣判官笔脱手之时,早有计较,两只判官笔分左右两路向钟万仇袭去,左侧的判官笔去势劲急,而右侧却的悄无声息,钟万仇只听到熟铜馄和右侧判官笔的来路,是以弯腰左闪,虽然避开了熟铜银和右侧的判官笔,谁料朱丹臣早料到这一着,左侧的判官笔是以阴劲手法掷出,不但悄无声息,并且去势更为迅疾,钟万仇终于中计,自然也就难提全身而退之言了。
钟万仇强提一口真气,不敢恋战,径自向宫外掠去。傅、朱二人暴起身形还要追赶,却已被段誉喝住,二人只得止步。但听段誉道:“诸位在此守候,我去去就来。”
段誉性情仁慈随和,并且在众人之中,他年岁最小,平时跟群臣称兄道弟惯了,此刻初登大宝,并不习惯称孤道寡,依旧是江湖中的礼仪。
段誉语音甫毕,众人但觉眼底一空,早已没了段誉的身形,灵堂之中群臣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却说段誉展开“凌波微步”,几个起落之后,便已迫上钟万仇。
段誉并没惊动钟万仇,只是悄悄跟在他身后。
其实当段誉从灵堂当中追赶钟万仇的时候,钟万仇早已没了踪影,段誉不作它想,径向东北方向迫去,果然如他所料.钟万仇确是到大理皇陵中去。
钟万仇在皇陵之中转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他夫人甘宝宝的陵墓。段誉府身藏在一旁,暗中观察。
镇南王段正淳、镇南王妃刀白风、修罗刀秦红棉、俏药又甘宝宝、姑苏王夫人五人的陵墓字排开。埋葬在一起。钟万仇先天甘宝宝的墓前拜了一拜,道:“阿宝,我来把你接走,要死咱们也得死在一块。你等一等,待我先将段正淳这恶贼暴尸之后再走。”
言毕,钟万仇一步一步瞪着段正淳的墓碑,走将过去。夜光下,段誉但见他一张马脸之上满是怨毒之色。段誉心头一凛,他还从未见过如此铭心刻骨的仇怨,心头黯然长叹,知道自己的养父镇南王确实对钟万仇不起。这虽是上一代的恩怨,但假如钟万仇真要干这伤天害理之事,别说镇南王对段誉有二十年的父子之情,纵是寻常碰到跟自己毫无关系之人,若有人要将其暴尸,依照段誉的脾性,也要出面干预。但见钟万仇走到段正淳墓前,吐了一口唾液,咬牙切齿地道:“段正淳,老夫今日要让你暴尸荒野,你休怪老夫行事大悖情理,这只怨你作恶在前!”
边说边将双掌虚凝胸前,便要运劲推出.…
忽听一个声音道:“钟谷主,逝者长已矣,你不觉得此举太过已甚了么””
钟万仇惕然回头,但见夜光之下缓缓从陵墓之后渡出一人,正是身穿龙袍、头带皇冠的段誉。
钟万仇心中一惊,他知道段誉的内功当世无匹,六脉神剑更是神出鬼没,虽然段誉对六脉神剑并不能运用自如,时灵时不灵,但他那化功大法极是厉害,一旦被抓住,则自己的内力便犹如江河一般,流入段誉的体内(段誉的这门武功乃是消遥派北冥神功,与武林当中臭名昭著的化功大法有着绝然的区别,一正一邪,泾渭分明,不可相提并论。钟万仇自然不知其中关节)。
钟万仇心知:今日是不能报大仇了,当下“哼”了一声,讪讪地道:“我来接我夫人回家,这总该可以了吧?”
段誉道:“钟谷主对钟夫人情深意长,此情惊天地泣鬼神,在下亦颇同情,如蒙前辈不弃,何不另择吉日再办此事呢?”
钟万仇没好气地道:“行了吧,只要一提起姓段的,老夫心头便气不打一处来,谢谢你的好心啦!”
言毕,双掌运力将甘宝宝的墓碑推倒,掌影飞舞,但见尘土飞扬,不一会儿,便露出了棺木。钟万仇一掌拍下,棺盖凌空飞起。
冷月淡淡地照在甘宝宝的脸上。钟万仇乍见娇妻容貌一如往日,心头一酸,丑陋的马脸之上,俱是一片温柔痴情的泪水,声音哽咽,泣不成声……
段誉心头亦觉惨然,对着俏药又甘宝宝的尸身拜了几拜,道:“钟夫人,今日钟谷主来接你,你二人夫妇一体,便请安息吧。”
钟万仇轻轻扶起甘宝宝,将她托在胸前,回转身来,听了段誉此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小子,你可别学你父亲,尽干缺德事!”
段誉苦笑道:“岂敢!”
钟万仇不再说话,抱着甘宝宝的尸体,掠入夜色之中,须臾便不见了踪影。段誉仰望夜空,但见一轮冷月斜挂西天,长叹一声,回宫去了。
这一日午间,段誉和王语嫣兀自坐在灵堂里边。正午的阳光从白色的纱缨中透进来,显得甚是宁静。
两人相对无语,呆呆地看着灵位。
时间便这样悄悄地流逝。
不一会儿,朱丹臣进来叩见段誉,道:“陛下,有一位天龙寺的小师父前来求见,不知陛下见与不见?”
段誉“哦”了一声,道:“请他到前厅稍候,我一会儿就来。”
朱丹臣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段誉对王语嫣道:“语嫣,我出去一会儿,马上便来,你也去休息一下吧。”
王语嫣“嗯”了一声,段誉便将王语嫣送到寝宫,这才来到前厅。
前厅之中坐着一个小沙弥,见到段誉进来,便起身道:
“小僧叩见陛下。”
段誉连忙道:“小师父免礼,快请坐。”
小沙弥道:“谢陛下。”然后坐在西首宾位之上。
段誉道:“不知小师父有何事见告?”
小沙弥道:“小僧奉师叔祖本尘大师之命,前来请陛下到天龙寺进香。”
段誉一怔,暗想:本尘乃伯父段正明,即保定帝。他出家天龙寺之后,法名本尘,此时相召必有要事,当下道:“请小师父先行,转告本尘大师,就说晚辈马上便到。”
小沙弥道:“如此小僧便先行告退了。”
段誉道:“有劳小师父,朱兄,请代我送一送小师父。”
朱丹臣道:“是,陛下。小师父请。”
小沙弥道:“朱施主不需客气,请留步吧。”
朱丹臣淡淡一笑,拱手道:“小师父请。”
小沙弥道了一声“阿弥陀佛”,遂转身出宫。而段誉便转入内宫更衣,顺带去探望了一下王语嫣。
半个时辰之后,段誉在傅思归、朱丹臣及大理三公的护卫之下,向天龙寺走去。天龙寺在大理城外点苍山中岳峰之北,背负苍山,面临洱海,占尽形胜,寺有三塔.建于唐初,大者高二百余尺,十六级,塔顶有铁铸记云:“大唐贞观慰迟敬德造。”段氏历代祖先做皇帝的,往往避位为僧,都是在这天龙寺中出家,因此天龙寺便是大理皇室的家庙,于全国诸寺之中最是尊荣。每位皇帝出家后,子孙逢他生日,必到寺中朝拜,每朝拜次,必有奉献装修。寺有三阁、七楼、九殿、百厦,规模宏大,构筑精丽。(大理天龙寺几经苍桑,现已大有改变,笔者已无从考证其原状,故而此段引自金庸先生所著《天龙八部一P348)。
大理皇室与天龙寺有着相当密切的关系,因为在寺中出家这些僧人在辈份上均高于皇室中人,并且天龙寺曾数次全力帮助段氏皇室,稳固朝政。因此,大理段氏皇族哪怕是对天龙寺当中的一个小沙弥,都是非常尊重的,待之唯恐不周。
段誉一行人身着便服来到寺门之前,段誉对知客僧人道:“相烦大师代为通禀,大理段誉求见本尘大师。”
知客僧人合什道:“原来是陛下到啦,请稍候,贫僧这便前去通禀。”
段誉道:“有劳大师。”
那知答僧人宣一声佛号,转身向寺内走去。
段誉等一行便站在寺门口等待。段誉从小受戒,此时是以俗家弟子的身份前来求见,出家人不拘君臣之礼。是以段誉虽费为天子,但来到天龙寺也只得以平等礼法相见。不一会儿.那知客僧人出来道:“本尘大师有请。”
段誉道:“多谢大师。”
知客僧人道:“如此贫僧先行一步,替施主引路。”
段誉道:“大师请。”
知客僧人双手合什在前带路,段誉紧跟其后。傅思归、朱丹臣以及大理三公便在寺外相候。
段誉跟着知客僧人由左首瑞鹤门而入,经幌天六、清者瑶台、无无境、斗母宫、三元宫。兜率大士院、雨花院,最后来到般若台、知客僧人站在门日,道:“禀告师叔、段誉施主求见。”
但听里边一个清亮的声音,道:“是贤侄来了吗?快请进来。”
言毕,走出一个身穿金黄架沙、年约六旬.长须垂胸,相貌清俊的僧人来,此人便是段正明,乃段誉的伯父。
段誉道:“侄儿叩见伯父。”
本尘大师道:“贤侄快起,请进殿用茶。”
段誉道:“伯父请。”
知客僧人退下。段誉和本尘大师步入殿中,一名小沙弥奉上香茗,然后躬身退出,并掩上殿门。
段誉道:“伯父可好?”
本尘大师手拈长须,微笑道:“人生无常.生便是灭。灭使是生,贤侄得想开一些,佛云:由有故生忧,由爱放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段誉道:“多谢伯父教诲,侄儿当铭记于心。”
却见本尘大师爽朗一笑,道:“其实老僧也心有碍滞,否则便不会有今日之事。唉,要想得窥佛法真谛,若非有大智大慧之人,殊难办到。”
段誉疑惑地道:“伯父此言,晚辈难以领悟,请伯父明示。”
本尘大师不语,站起身来,推窗眺望,但见大理城便在苍山脚下,蔚蓝色的洱海便如一匹绵缎似的,围绕着大理城,端的是山清水秀,如诗如画。
段誉站起身来,看着本尘大师的后影,隐隐感到一丝不安。良久。
本尘大师依然背对着段誉缓缓地道:“你觉得大理国的立国之本是什么?”
段誉道:“伯父曾教诲过晚辈,第一一是爱民,第二是纳谏。”
本尘大师微微点首道:“你还记得此事?”
段誉道:“晚辈对伯父的教诲理当牢记在心才对。”
本尘道:“你为人坦诚,当日你将你身世之谜告诉了贫僧.而这件事情其实只有你和段延庆施主知道.你本可以不说的....”
又是更久的沉默。
段誉心头不洋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却听本尘大师道:“王语嫣王姑娘现在在宫中,是不是?”
段誉道:“是。”
本尘大师长叹一声,道:“王姑娘已知道你不是她的亲哥哥了?”
段誉道:“是。”
本尘大师身躯微微一颤,道:“你可还记得当日你对我说了身世之后,贫僧是怎样对你说的?”
段誉道:“当时伯父说,身世之事从今再也休提。”
本尘道:“接下来我曾问你,你父亲镇南王和你母亲刀白凤对你如何,是不是?”
段誉道:“是。”
本尘大师道:“你当时是怎样回答的?”
段誉念及此事鼻子一酸,含泪道:“当时孩儿说‘亲恩深重、如海如山’。”
本尘大师道:“孩子,你可还记得我是怎样对你说的?”段誉道:“当时伯父道‘这就是了,你若想报答亲愿,便当保全他们的……他们的…….。”
一瞬间.段誉但觉心胆俱震,惊恐万状地看着本尘大师的背影。本尘大师缓缓转过身来,严肃地看着段誉,道:“孩子,你记得不错,不过还有两个字你没有说出来,你不会忘记吧?”
段誉泪水夺眶而出,身躯摇晃,哽咽道:“伯父当时说
‘你若想报答亲恩,便当保全他们的……他们的令名..………”
段誉说完“令名”两字,但觉头昏目施,几欲摔倒在地,却听本尘大师暴喝道:“段誉,你身为大理国国君。自当以社稷为重,怎地如此纠缠于儿女之情,你真忍心让你父母的身后之名蒙受耻辱吗?”
段誉此刻目光散乱,神不守舍地道:“不,不…….可是
话未说完,段誉早已昏迷倒地。本尘大师望着昏迷不醒的段誉,不知是伤心,是同情,还是怜悯,摇了摇头,非但不救治段誉,反而转身眼眺窗外那美丽如画的景色,心中默默念道:“大理,大理……
天下武林中人皆知,段誉每爱上的一个姑娘,都是他的同父异母的妹妹:第一个是木婉清;她行走江湖之时,在脸上带了一个黑纱,她曾经在她师父—其实也是她的亲生母亲修罗刀秦红棉的面前发过毒誓:第一个见到她的容貌的男子,木婉清若不嫁他,便得杀了他,若违了此誓言,她师父一知道便立刻自 杀。当时,木婉清被四大恶人之中的南海恶神岳老三所逼,便将段誉叫到自己身前,揭下了面纱。如此,段誉便成了看到木婉清的第一个男子,木婉清愿意嫁段誉,而段誉也愿意娶木婉清为妻,虽料一对情 人忽然间竟变成了一对同父异母的兄妹,如此一来,夫妻是作不成了,但木婉清也不能杀了自己的亲哥哥,这并不算是违反了誓言,这是天意。天意难违。
第二是钟灵;钟灵天真未泯,机灵乖巧,她数次救了段誉,自己竟不觉不知之中爱上了这位书呆子气十足的段公子。对于钟灵,段誉并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情,而钟灵年岁尚幼,情窦初开,虽有一层朦朦胧胧的爱慕之情,幸而情根初种,尚未坠如同生共死的爱河之中,再加她生性开朗活泼,当听说段誉是自己的亲哥哥之后,芳心虽难免有所遗憾,不过尚不至于象木婉清那般寻死觅活。
第三个便是王语嫣了;王语嫣起初钟情于她的表哥幕容复,视其它男子皆为粪土。段誉便是这粪土当中一粒。谁料段誉偏偏又把王语嫣当作神仙姊妹,对之奉若神明,即便在肚子里边也不敢稍有亵渎王姑娘的念头。段誉明知无望,却苦苦相随。慕容复忙着收复大燕,干的自然是轰轰烈烈的大事,他虽然对王语嫣颇有好感,奈何心中所思俱是军国大事,并不以儿女之情为重,跟段誉恰恰相反。王语嫣乃一弱女子,心里边自不会象慕容复那般胸怀万机,所有的不过是对慕容复的一腔柔情,故而慕容复到什么地方,王话嫣便也跟到什么地方.哪怕有时要看表哥的脸色行事,曲意讨好。而段誉不论王语嫣到什么地方,他了跟到让么地方,为此受了不少的白眼。天下武林中人,每当谈及此事,无不觉得段誉这小子在情字之上,二分可鄙,三分可敬、倒有五分可笑。
或者是上天为段誉的痴情所感动,终于让王语嫣对段誉青眼有加,并愿托咐终身,段誉自然是欢不胜喜。如坠五里青云,乐不可滋。谁料一声惊天劈雳、王语嫣的母亲王夫人竟然又是镇南王段正淳的情 人,王语嫣便是他二人的私生子,也就是说段誉又成了王语嫣的亲哥哥。
惊闻此消息,段誉几乎走火入魔,死于非命。
更让人非夷所思的是,段正淳作法自毙,他到处留情生下了三个私生女,他的原配夫人刀白凤便也狠狠地报复了他一次,与延庆太子私下了段誉。
如此一来,段誉与木婉清、钟灵、王语嫣这三女孩之间便无血缘关系。他想娶谁就可以娶谁,段誉的选择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一一王语嫣。
段誉与王语嫣二人的感情真可谓历尽沧桑,本该有情 人终成眷属了。谁料此刻本尘大师突然提起此事,言下之意便是段誉绝不能娶王语嫣为妻。
这中间的道理说来非常简单,因为天下武林中人都知道,段誉与木婉清、钟灵和王语嫣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这是万不能成婚的。如果段誉非要娶王语嫣为妻的话,势必要向天下公开自己的身世,即:他的亲生父亲是段延庆,而不是段正淳。也就是说,镇南王段正淳的原配夫人镇南王妃刀白凤是一个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的摆夷女子。
这样一来,大理段氏可算得是声名扫地,臭不可闻了。似这等宫帏秘闻,在历代皇宫之中可算是寻常之事,但却无不竭力加以掩盖,便是被发现也要矢口否认,谁会大张旗鼓地宜扬?
摆在段誉面前的选择是显而易见的,他绝不能娶王语嫣为妻。
就算段誉不爱江山,爱美人,放弃皇位与王语嫣隐迹山林也不行,因为他是大理段氏唯一的继承人,如果他真的放弃皇位,那也就是说,大理段氏从此放弃皇位了。
不知过了多久,段誉醒了过来。他似乎希望刚才的一切都是假的,是在梦中。但当他看到依然背对着他,站在窗口眺望景色的本尘大师的时候,他知道一切都是真的,而且他还知道他没有别的选择。
本尘大师虽未回头,但已知道段誉醒了,他声音慈和地道:孩子,委屈你了,起来吧。”
段誉依然呆呆地坐着,对本尘大师的话似犹未闻。
本尘大师突然回身,双目精光暴长,盯着段誉,沉声道:“起来!”
段誉为本尘大师的威严所慑,心头一凛,恢复了神智,站起身来,看着本尘大师,脸上一副惨然之色。
本尘大师道:“个中情由你都清楚了?”
段誉道:“是,伯父。”
本尘大师道:“你知道你该怎么做?”
段誉道:“知道,伯父。”
本尘大师字斟句酌地道:“善阐候高昇泰于大理段氏颇有功勋,曾数代抚佐于皇室,殊为可佳。高昇泰有一女,年十六,相貌端庄贤雅,知书达理,足可当任大理百姓的母后,不知孩儿有何异议没有?”
段誉神色凄然,道:“孩儿任凭伯父安排,孩儿并无他意。”
本尘大师宣了一声佛号,道:“贫僧知你心中悲苦,但事已至此,只好如此了。来人。”
门外进来一个小沙弥,躬身道:“师叔祖有何吩咐?”
本尘大师道:“你到寺外传大理三公进来,便说老纳有要事相商。”
小沙弥应了一声,便即退出。不一会儿,司徒 华赫艮、司马范骅、司空巴天石三人入内叩见,礼毕之后,恭敬地站立一旁。
大理三公的职位便相当于大宋的同平章事,其实便相当于宰相,在大理皇宫之中举足轻重。
本尘大师道:“今日贫僧有一事相求三位,不知可否?”
三人急忙躬身道:“大师有何吩咐?臣等将尽力而为。”
本尘大师道:“现今国丧已满,誉儿已升登大宝。俗话说,男大当婚。况誉儿处理国政日理万机,需要一个贤内助照料他的生活。时才老纳与誉儿已商量好了,便请三公作为誉儿的媒说之人,不知可否?”
三公自无异议、满口应诺。
却听本尘大师道:“那么便请三公明日到善阐候候府禀明求婚之意。若善阐候愿意成就此事,便请三公就近择日为皇上完成大典。贫僧乃方外之人,届时便不打搅了。不知三公还有何不明之处?”
三公心头虽然为段誉与王语嫣这一对情 人惋惜,但他们均知此乃天意,不可以人力挽回,并且他们曾听说善阐候的女儿外秀内慧,确是上上之选。当下齐声答道:“臣等明白,请大师放心。”
本尘大师道:“如此,便不久留了。送客!”
言毕,本尘大师飘然离去,一个小沙弥应声而入,道:
“诸位施主请随小僧而行。”
大理三公道:“有劳小师父。”
三公遂拥着神思晃惚的段誉出了天龙寺,径回大理皇宫。
一路之上,段誉神情黯然,一言不发。大理三公知道他的心事,本想劝上几句又明知无用,故而只好三绒其口。接连数日,段誉都回避着王语嫣,不敢与她见面。然而这苦果便只是他自己在咀嚼,在品味。他木然地听着大理三公向他禀报婚事进展的情况,不置一言。
这一日午间,司空巴天石上殿叩见段誉,道:“陛下,后日是大吉之日,婚期已定在后日午间,不知陛下还有何吩咐?”
段誉呆头呆脑地摇了摇头,道:“没有。”
巴天石正要退出,段誉忽然道:“巴兄,王姑娘这数日可好?”
巴天石道:“王姑娘数日不见陛下,十分想念,曾数次让臣禀报陛下,要来求见。臣遵照陛下先前的吩咐,道陛下政务繁忙,不克分身……”
巴天石一副意犹未尽,欲言又止的模样,段誉道:“巴兄,你我相处多年、有事就请明言吧。”
巴天石道:“陛下,臣有一句不知进退的话……”
段誉道:“巴兄说吧。”
巴天石道:’陛下,王姑娘尚不知道陛下要娶的是善阐候千金……这几日为准备陛下的大礼,宫中一片洋洋喜气,王姑娘还道是为她准备的……陛下,依臣的愚见,应早对王姑娘说知此事,·否则……否则王姑娘恐怕经受不起。”
段誉沉默良久才道:“巴兄,我没事了,你走吧。”
巴天石退出之后,段誉便独自一人高坐龙椅,陷入沉思冥想之中。待傍晚时分,径向王语嫣的居处走去。
王语嫣听宫女禀报,便欢天喜地的迎了出来。
乍一见到段誉,王语嫣大吃一惊,道:“段郎,你怎么啦?”
段誉强笑道:“嗯……也没有什么。”
这数日之间,段誉已明显地黑瘦了一圈,眼眶回陷,浑不是往日那位相貌俊雅,面白唇红、丰神俊秀的段郎。他自己不知,但王语嫣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他,对于他的细微的变化,自能分辨得清。此刻见他如此,还道是国事繁忙,便道:“段郎,你可得注意身体。”
段誉笑了笑,道:“我们进去坐坐?”
二人步入花园之中,众侍婢将美酒和水果献上之后,便即退。
段誉道:“语嫣,我们已数日未见,今日当一醉方休。”
王语嫣颇为担心地道:’段郎,你精神不好,还是改日吧?”
段誉终不能开口,但坐将下去又无话可说,便道:“语嫣,我确是有些困倦,咱们改日再聚,你也早些歇息。”
王语嫣道:“也罢,我送你去休息吧。”
段誉道:“不用了,请留步。”
段誉在皇宫当中游荡不已,虽是夜光朗照,树影婆娑,花香阵阵,但他却觉得心胸烦闷,遂展开微波凌步,掠出皇宫,来到皇陵之中,坐在母亲刀白风的墓前,轻声问道:“母亲,我该怎么办?”
任他问了千百遍,四周均是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他,唯有稀疏的星星放着淡淡的冷光,似乎在告诉段誉,这就是冥冥,你改变不了它,无论你怎样努力都改变不了它。你只有顺应。
星移斗转,东方已经泛白,段誉回到宫中,对所有来访之人一概挡驾,而他自己则站在朝廷之中,凝视那把高高在上的、金光轴烂的龙椅,心头忽然感到一阵迷惑:慕容复为这把椅子竟然发疯,看来我为了这把椅子,差不多也要发疯了。
他便是这样不吃不喝不见任何人,从早展坐到下午,又从下午坐到深夜直到黎明。他看着天空,天高云淡,是个好天气。她们说今日是黄道吉日,真的是吉日吗?
他突然想起王语嫣,无论如何得说了。他理了理纷乱的思绪,然后告诉他自己,段誉你听着:第一,你不能死,也就是说你必须活下去,为段氏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第二.你必须跟善阐候的千金结婚;第三,你必须告诉王语嫣、我怎么跟语嫣说呢?段誉想。
他没有想出什么比较妥善的方法,而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段誉心中一惊,便径自向王语嫣的居处走去。乍一看到王语嫣,段誉胸口如中锤击,险些昏倒。
王语嫣在他的心目当中一直是冰清玉洁,神圣下可畏犯。而此刻在王语嫣那犹如清水芙蓉般的面容之上,竟泛出缕少女特有的羞涩的红晕,在她那神圣的美貌之中,更增添了几分温柔之情。段管但觉心弛冒然,嗓子发干……
王语嫣不禁感到一阵惊慌。段已经疲惫不堪,但他那世陷的双目之中,却放着一种震慑人心的光芒。王语嫣心头
“彭、咝”乱跳,低垂了头,不敢正视设誉。但觉两颊火一般似的发烧。
其实,如果换了另外一个姑娘的话,早就应该发觉事情有些不妙了,但王语嫣从小是不出户,一直呆在曼陀山庄之中。其母王夫人因早年情场矢意.性情变得暴戾无比,对玉语嫣疏于教导。还算好王语嫣非但没有学到她母亲的半点戾气,反而显得温柔贤慧,善解人意,只可惜对世事一窍不通。
此刻姓心中虽然有些恐慌,但想今日便要成为段誉的妻子,从此以后夫妇一体,段郎要有什么亲热的举动,那自然也是应当的。
直到此刻,她还蒙在鼓中,什么都不知道。
段誉喃喃地道:“语嫣……语嫣…。”突然走上两步,将王语嫣紧紧抱在怀中,口中却不知在说些什么。
王语感到一阵阵眩晕,轻声道:“段郎,反正咱们今日便要成婚,你……你别这样……”
段誉一听到“今日便要成婚”六字,犹如晴天劈儒,猛然推开王语嫣,嘶声力竭地大叫;“不,不,不..……”
话未说完,但听“哇”地一声,一口鲜血直喷而出、段誉当即倒地人事不知,昏死过去…
当段誉醒来的时候,善阐候、大理三公、傅思归、朱丹臣等人围在他身旁,关切地看着他。
段誉四周看了看,并不见王语嫣的身影。他挣扎着坐了起来,善阐候忙道:“陛下再休息一会儿,切勿牵动伤势”
段誉摇了摇头,道:“我没事的,有劳诸位。”
段誉的内功可说天下第一,刚才情急之下呕出几口鲜血,虽然一时昏迷,但于身体却无大碍。
并且这数口鲜血一吐,不知怎地,段誉竟隐隐有一种解脱的感觉。他似乎轻松了一些,为何如此,他不知道。当下道:“现在是何时辰?”
.朱丹臣道:“离大礼尚有一个时辰,陛下再好好休息一下吧。”
段誉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众人便一一退出。段誉打量了一下四周,原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人抬回自己的宫殿了。
大理民风纯朴,今日乃皇上大喜之日,大理举国欢腾,为皇帝、皇后视福。
段誉一直是冷静地接受各国使臣、各地来宾的祝贺。在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悦之情,也看不出不满之意。似乎在一个时辰之间,段誉完成全熟了。正是他这种无动于衷的冷静的神色,更加衬托出了一国之君的威仪之态。
皇家的婚礼讲究的是庄严、肃穆,自然不似平民百姓一味的只追求热闹和欢示。晚宴之后,在那些高贵的贵宾的祝福声中,段誉和他的皇后高娴慧向后宫缓缓走去。当他们的声影消失在宫门之中的时候,大理城欢声雀跃鞭炮齐鸣,礼花满天。
在这举国欢庆之时,段誉对身边的一位太监道:“马上将巴司空招来,朕有要事要招见他。”
那太监有些犹像地道:“陛下,此刻是吉日良辰……”
段誉压低声音,但却恶狠地道:“你敢抗旨?!”
那太监吓得面如土色,连声道:“奴才不散、奴才这便前去。”
皇后自由宫女带到龙风宫内,段誉却在花园当中等待巴天石。不一会儿,那名太监带着巴天石前来叩,段誉一挥手将太监屏退,道:“巴兄,王姑娘此刻怎么样了?你照实说来。”
巴天石迟疑道:“陛下,这个……臣...…”
段誉急道:“到底怎么啦?”
巴天石道:’陛下,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明日再说吧。”
段誉如何能够忍耐,一跺脚,道:“巴兄,你我相识一场,难道还不知我的心意吗?请你一定告诉我。”巴天石叹道:“陛下,王姑娘已经出宫啦。”
段誉大惊,“出宫?她到什么地方去了?”
巴天石道:“臣实在不知,王姑娘不辞而别..…”
段誉急得团团乱围,结结巴巴地道:“这…….这.……这....”
巴天石道:’陛下放心,傅兄、朱兄、华司徒、范司马四人已分头去迫了。想来不会出什么事..…”
段誉道:“王姑娘是何时离宫的?”
巴天石道:“臣等知道的时候,已是五个时辰之前...…”
段誉道:“现在还没消息吗?”
巴天石摇了摇头,正待说什么的时候,段誉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巴兄,请随我来,一定要把王姑娘找回来。”
巴天石大惊,道:“陛下?!”
然而巴天石手臂被段誉抓着,但觉身体凌空,须臾之间便出了皇宫。辨明方向,向北行去。
包天石的轻功在武林当中可算是屈指可数,此刻被着,犹如凌空一般地向前飞驰,心里边不由得暗自叹服。
大约奔出百里之后,月光之下但见路旁的一棵巨树之下斜躺着一个人,掠近一看,此人骇然便是范骅司马。只见胸前满是鲜血,已然昏迷不醒。段誉大惊失色,一搭他的脉门,但觉脉象虚浮,显是受伤不轻。当即伸掌抵住他的丹田大穴,替他疗伤。
过了盏茶时分之后,范司马呕出一口鲜血,便即醒转过来,见到段誉便挣扎着要起来叩见,段誉一把按住他,道:
“范兄,不必多礼,这是怎么回事?”
范骅道:“启禀皇上,王姑娘被西夏一品堂的人抓走.....”
段誉惊然失色,道:“一品堂?这是为何?”
范骅道:“王姑娘虽不会武功,但她精通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招数,并有破解之法,一品堂之所以擒拿她,恐怕就是因此。”
段誉吸了一口凉气,道:“他们此刻在何处?”
范骅看了看星辰,道:“两个时辰之前,属下迫上了他们,可他们人数太多,咱们抵挡不住,让他们向北逃走了。”
段誉又道:“华司徒、傅兄、朱兄他们三人呢?
范骅道:“他们已迫下去了。”
段誉道:“巴兄,请你在这照看范兄,我先到前面……”
范骅道:“陛下不用为我担心,我此刻已无大碍,巴兄轻功很高,让他随陛下前去吧,多一个人手总是好的。”
段誉道:“这绝对不行,巴兄你立即把范兄送回大理!”
言毕,不待二人再说什么,段誉身形一晃,早已展开凌波微步,向北急追而去。行出数十里,但见华司徒左腿中剑躺在路旁,段誉替他将伤口稍事处理之后,又向北追去,刚奔出十里,又见朱丹臣身负内伤,横卧在地,段誉只得停下来,将朱丹臣救醒。
朱丹臣道:’陛下别管我,王姑娘十分危险,傅兄已经追下去。
段誉一路飞掠,又仔细打量周遭景致。这一次直奔到天明,才在一条河边发现傅思归。但见傅思归的熟铜银已被削去半截,他腰部兀自泡在河中,一缕缕鲜血随着清澈见底的河流漂去。
段誉急忙将他拉上岸来,但见他右腿有一之上长达尺许、深盈数寸的伤口,兀自出血不止,段誉手指连挥,点了他几处穴道,止住血流。仔细一检查,这才发现傅思归胸口被重手法击中,肋骨已断了两根,伤势十分苟重,若不及时救治,定有性命之危。
段誉心想:一品堂之所以擒拿王姑娘,不过是为了她胸中所藏的武功秘发,想来她不至于马上有性命之危。再者,已知王姑娘是被一品堂抓走,此事便不难办。此刻傅思归伤势危笃,须当先行救治才是。
念及此,段誉双掌抵住傅思归的前胸后背,将真力输入他体内,将被震离位的五脏六腑一一归位。
其实段誉的内功虽然当世无匹,但他并不善于运用,此刻之所以能够替诸人疗伤,说来也甚为简单:段誉自从修行了北冥神功,又吸了数位高人的内力之后,北冥神功的威力更加强大。只要他的手掌触到对方的身体,如果对方不会武功,没有内力的话,便毫无影响,但假如对方有内力的话,那么对方的内力便会被段誉体内浑厚的内力所吸引,从而自动滚到段誉的体内。
段誉自从段正明授与他内功心法之后,对体内的内力已能稍加控制,方才他拉着巴天石的手臂飞驰,之所以没将巴天石的内力吸到自己的体内,完全是因为段誉自行封闭了自己的几处穴道之故。
此刻替傅思归疗伤,他的手掌甫一接触傅思归的躯体,傅思归的内力便向段誉体内涌来。段誉凝神静智,将傅思归的内力适回他的体内,而自己的内力也紧跟着傅思归正在退却的内力进入了他的体内。
段誉的内力之深厚,实在是令人非夷所思。当他的内力进入傅思归体内之后,只要一遇到有碍滞的经脉,便立刻被段誉打通。
其实段誉此举甚为凶险,他在没有人护法的情况下,竟然敢如此凝神专志,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此刻别说是武轼高手,便是一个寻常妇孺也可以轻而易举地置他和傅思归于死地。
因为此刻他已毫无防范能力,只要稍受惊扰,神智一乱,立刻便会走火入魔,气血逆行,轻者偏瘫颠狂成为白,重者立刻身亡。如此一来,他输入傅思归的体内的浑厚内力,势必失去控制,这等于是打了重伤之下的傅思归一掌,只怕傅思归死得更快
一个时辰之后,傅思归竟然悠悠醒转,而没誉已撤掌调息。
傅思归已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但内伤痊愈,而且内力已大有增进,显然是段誉输给他的。
良久,段誉睁开眼来,对着傅思归微微一一笑。傅恩归正要说几句感谢的话,忽见巴天石飞奔而来,跪地道:’陛下,皇后被刺!”


上一章 下一章
看过此书的人还喜欢
章节评论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添加表情 评论
全部评论 全部 0
乾坤残梦
手机扫码阅读
快捷支付
本次购买将消耗 0 阅读币,当前阅读币余额: 0 , 在线支付需要支付0
支付方式:
微信支付
应支付阅读币: 0阅读币
支付金额: 0
立即支付
请输入回复内容
取消 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