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机29
书名:红泪萧琴 作者:沧浪客 本章字数:9644字 发布时间:2024-08-10

令狐冲心头也隐隐觉得骇异,当下道:“你师父是.……是施师弟么?”
穆道然道:“晚辈本是长安城中一寻常武师,十年前晚辈成亲之日,忽有强人发难,说贱内是与他早已订了亲的,晚辈气他不过,便与那强人大打出手,却又打他不过,被那人点了穴道,那人蒙了面,武功路数驳乱之极,晚辈认他不出,当即气昏过去。待晚辈醒来时,那强人已被晚辈恩师斩了首级,贱内倒丝毫无恙。晚辈一看那首级,却是长安太守的三公子。当下晚辈跪地谢恩。便听恩师淡然道:“这花花公子雇了些武师,学得几手武功,便为非作歹,残害百姓,我早就想将之除去了。今日恰逢此事,我施戴子岂能置之不理!’晚辈一听救命恩人竟是名震天下的华山派掌门施大侠,复又跪下叩求他收归门下。施大侠沉吟良久’才道:“杀了长安太守的三公子,你们在此地也呆不下去了,这样吧,你们夫妇先随我回华山,拜师之事,往后再提不迟。’我夫妇二人自是感激不尽,随恩师连夜赶回华山。一年之后,恩师见晚辈并非奸歹之人,才蒙他老人家收归门下。贱内则同时拜了温师叔为师。不料…”
蒋十三郎急道:“穆师侄,这些事你稍候再细细慕报令狐大师兄不迟。我只问你,杀施盟主的却是何人?”
汤英鹗也道:“就是,以施盟主的武功,当今天下又有几人能及,竟然会……会遭人暗算。”
穆道然惨然道:“半年余前,先师正与封丛二位太师叔商议如何追捕令狐琴师弟的事,忽闻南侧落雁落传来一声清啸,内力竟是浑厚无匹。先师当即奔了过去探查究竟,不料一去三个时辰,竟不见先师归来,当下封太师叔率了本派弟子跟去查寻,却见先师被人……被人自右肩自左胁劈成了两段,先师甚至连……连佩剑也未拔出……”言语及此,穆道然已泣不成声。众人也是心头狂震。
却听盈盈喃喃道:“百年红泪现,必饮千人血。没想百年之前,独孤求败大侠成了饮恨红泪剑下的第一人,百年之后,施师弟又成了饮恨红泪剑下的第一人……”
见众人被盈盈的喃喃自语弄了个又骇异又莫名其妙,令狐冲长叹了一声,道:“事到如今,敝夫妇也用不着隐瞒了。”当下便缓缓将二十年前风清扬及金光上人之言道出,又将数月前少林寺方丈方证大师告知的关于红泪剑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众人。
当年令狐冲夫妇英年早退,实令人大惑不解。如今二十年哑谜得解,却无一人有欣喜之意。
蒋十三郎道:“令狐贤侄所练武功了得,纵是有红泪剑在手,也断断杀不了施盟主。”
盈盈道:“那倒不会是犬子因今年元宵之夜,小女令狐琴.….
汤英鹗、仪清、建除、黎麟五人俱被“小女令狐琴”这五个字弄得一愣,但尚未等他们问出声来,盈盈的话头早被施令威带进来的几个人打断。
走在头里的是蓝风凰和计无施,尚未进门,便高叫道:“令狐大侠!圣姑!你们好啊!”
紧随其后的正是当今日月教教主谢子云,待蓝凤凰计无施话音一落,便道:“日月教谢子云参见圣姑和令狐大侠。”
谢子云身后的两人却骇然是黎麒和秦绢!
盈盈二十余年前曾身为日月教教主,蓝凤凰、计无施和谢子云前来拜见倒没什么。只是黎麒的突然出现,早令黎麒目瞪口呆。而蒋十三郎和仪清,也被秦绢的“死而复活”惊得呆了。
因为一年余前,“令狐琴”已传柬给解风,说解风选定的丐帮帮主继承人、青莲使者黎麒因在杭州欲强暴秦绢,被他给杀了。解风当即将帮主之位传给白莲使者黎麟,自己则呕血而亡!
而近两年前,昆仑派何入云和恒山派“秦绢”在杭州城外双双死于非命,“秦绢”的脸更被剁得稀烂。而当夜将何入云和秦绢唤出城外的,正是“令狐琴!——因秦绢曾在屋内留书详告随“令狐琴”出门之事。后五岳剑派四处追杀“令狐琴”,却又毫无下落!
此时秦绢早扑在掌门师姐仪清怀里,嘤嘤轻泣不止。
黎麒则站在黎麟身侧,表情黯然,一声不吭。
计无施则高声道:“令狐大侠,令狐琴那调皮捣蛋小鬼躲到哪几去了?把他叫出来,他把我老计在树上倒品了半盏茶时分,今日我老计便在他屁股蛋子上给上两巴掌报仇,哈哈!”
蓝风凰乐得咯咯娇笑。计无施白眼一翻,道:“你笑什么笑!男子汉大丈夫,被吊了便是被吊了,又有什么了不起。你将我放下来,我老计已经感谢过了,你还要怎的。”
蓝风凰道:“我又不是笑你,我是笑令狐贤侄行事古怪。”
谢子云道:“蓝教主、计先生,咱们都被蒋大侠他们视为邪魔外道,向来不与为伍,今日令狐大侠和圣姑将咱们一并召至此间,定有重大事情,咱们都少说几句如何?”
蓝风凰道:“邪魔外道又怎么样,哼!再说我们也不是被召来的,而是得知令狐冲和任大小姐消息后赶来相见的。”
谢子云道:“但我却是应圣姑之召而来的,还请二位给个面子如何?”
蓝凤凰道:“这样说还差不多。”
计无施也道:“你身为日月教教主,给你个面子嘛,那也自无不可。”
谢子云掏出半年余前盈盈写自福建泉州,并托韦端庄送至黑木崖亲手转交给他的那封书柬,对众人道:“恒山派秦姑娘既未……未遇害,我谢子云敢以性命担保,昆仑派何入云大侠绝非令狐琴兄弟所害。”
令狐冲哭笑不得,又将令狐箫冒妹妹之名,以及令狐琴回中原后气不过反冒哥哥之名到处顽劣胡闹之事对后来之人细细讲了。
计无施急忙道:“令狐大侠,贵子和令爱当真相貌酷肖么?”
令狐冲心头奇怪,只点点头。便听计无施又道:“令爱冒充令狐贤侄,自是作男装打扮了?”
令狐冲又点点头。计无施便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老计被倒吊在树上,那真叫做活该!”
蓝凤凰笑道:“一定是你自以为与令狐贤侄相交深厚,一上去就搂肩措腰……咯咯咯!”
计无施老脸一红,道:“那是怪我老计无眼水,难怪当初贤侄……贤侄女突然点我穴道,并骂了一句‘老贼无礼!’哈!我老计为这四字苦思冥想了数月,就是打破了脑袋也想不通,原来是错把冯京当马凉了,哈哈!活该!活该!”
蓝风凰道:“我敢肯定你夜猫子被倒吊在树上那半盏茶时分,也一直在苦思‘老贼无礼’那四个字。”言罢又娇笑不已。
盈盈连忙道:“谢教主,你因何敢断言何入云并非犬子令狐箫所杀?”
谢子云道:“何大侠被害那夜,大约子丑交泰时分,令狐箫兄弟气喘吁吁地跑入在下下榻的小客栈,我因惊问其故,令狐兄弟说他一人正夜游西湖,不料巧遇一位与他曾有一面之缘的丁若男丁兄,那丁兄品貌倒是俊销,就是脾气古怪得紧,在西湖长堤上给了令狐兄弟一记耳光,令狐兄弟不想招惹他,便当下开溜,没料那位丁兄竟满街追赶,还说令狐兄弟偷了他的银子,叫路人帮忙拦裁。令狐兄弟叫苦不迭,只得拐弯抹角地乱穿小巷,才摆脱那位丁兄追赶,却在小客栈与在下相遇。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隐瞒了,我这教主之位,倒是令狐箫兄弟帮着夺来的。”当下将鲍大楚继任教主之后日月教中之变及鲍大楚临终遗巡道了出来,末了又道:“在下与令狐箫兄弟次日到梅庄过关取得黑木令之事,这位五路神施令威施兄及秃笔翁丹青生二位前辈均可作证。”
他话音一落,丹青生早哈哈大笑道:“什么‘丁兄’,那便是老朽义女丁若男了。”
谢子云方才大悟,为何令狐箫挨了“丁兄”一记耳光而不还手,次日取令时陡见丁若男为何又那般扭捏作态,心头不禁哑然。
却听丹青生又凛然道:“老朽也敢以性命担保,谢教主所说当夜子丑时分小女化成男装追赶令狐筛贤侄之言句句是实。小女丁若男虽性格顽皮,倒也从不敢在她这老义父面前说半句谎话!”
秃笔翁接着道:“至于次日谢教主与令狐贤侄前来取令之事,却也言下无虚。”当下将当日谢子云与令狐箫如何取得黑木令之事细细讲了出来,末了又道:“谢教主取得令牌回黑木崖之后,令狐贤侄便替老朽二哥黑白子守灵,七七四十九日,一步也没离开梅庄,这一点老朽也可以性命担保!”
众人听他言及黑白子死状,俱是黯然伤神。秃笔翁丹青生二人虽数十年不离梅庄,但在江湖中辈份甚高,他们:既这般说,又有谁会怀疑他们口出谎言。
蒋十三郎直到此时方知令孤箫因何不依约到松鹤楼。此时见汤英鹗表情漠然地看着自己,当下道:“谢教主,敢问那龙舌剑,果然有何机密么?”
谢子云凛然道:“龙舌剑若无机密,嵩山派的三位前辈、也不会不顺身份地到泉州巧取豪夺了,可惜……哼!”
汤英鹗淡淡地道:“敢问谢教主,那龙舌剑有何机密?”
谢子云当下便将三年前令狐箫如何在泉州夺得龙舌剑,又如何在“扫叶山庄”与令狐箫和马二先生三人联手力斗嵩山派九曲剑钟镇、神鞭邓八公和锦毛狮高克新,以及令狐箫如何情急救人之下误杀九曲剑钟镇之事一字不漏地道了出来。
蒋十三郎听谢子云所言与昔日令狐箫所言一字不差,当下道:“既是如此至宝之物,令狐师侄为何轻易便送给了余信?”
谢子云道:“蒋大侠是不信在下所育么?哼!令狐箫兄弟重友轻物,最是英雄本色,他将龙舌剑送给义兄余观主,那只说明.……”
秦绢突然“啊”地惊叫了一声。
蒋十三郎急道:“秦师妹,你——?”关切之色溢于言表。
秦绢却只摇摇头,看了黎麟一眼,并不多言。
蒋十三郎见状心头一凉,转头对谢子云道:“在下岂敢不信谢教主之言,只是年前余信曾带了龙舌剑给施盟主和在下过目,在下和施盟主数次左右旋动剑柄,剑尖之上并无精钢芒刺暴出五寸。”
谢子云大怒道:“原来如此!”
众人见他突然发怒,俱是大惑,谢子云见状又接着道,“天下知龙舌剑机密之人,仅令狐箫兄弟、泉州扫叶山庄马二庄主、余信、邓八公、高克新及在下六人而已。近年来令狐箫兄弟神出鬼没,轻易找他不到,邓八公和高克新也不知躲到哪儿去了,哼,纵是他二位嵩山派着宿现身,怨怕也不愿向汤掌门人吐露真情,杀泉州马二先生全家买口的,定是余信那厮无疑!”
汤英鹗道:“谢教主既如此肯定,那近年来令狐公子因何不出面解释清楚,却要藏头露尾地……”看在令狐冲夫妇面上,他终于将“滥杀无辜”四字强忍住了。
蓝风凰突然怒道:“汤英鹗!你最好把口放干净点,休要惹得老娘性起,一包药把你嵩山派给废了!”
汤英鹗面色铁青,只冷冷地盯着蓝风凰。蓝风凰又欲发作,却听谢子云道:“蓝教主休要动怒,咱们只要抓到余信,逼他吐露真情,还怕他嵩山派三位蓍宿前辈不名声……嘿嘿!”
蓝风凰道:“谢教主此言果然有理,只是恐怕此时余信那小贼的脑袋,已被令狐贤侄斩下送往我云南五仙教了!”
谢子云大奇道:“蓝教主此言之意是——?”
蓝风凰道:“余信那厮阴险狡诈,又是心狠手辣,竟连拜弟也欲加害,若非这夜猫子碰巧撞上,令狐贤侄早已没命了。”
盈盈连忙道:“蓝教主,计前辈,你们能否将详情见告?”
蓝风凰道:“夜猫子,你口齿清爽些,还是由你将详情告知圣姑吧。”
计无施点点头,当下将令狐箫离开梅庄之后的诸般际遇详尽道了出来。令狐冲夫妇听说老头子和祖千秋竟已为令狐箫而亡,顿即黯然无语。
却听丐帮帮主惊咦了一声,道:“计前辈,令狐.……令狐公子当真在云南疗伤达七个半月之久么?”
未等计无施开口,蓝风凰早怒道:“方才夜猫子已将话说得明明白白,此时老头子的女儿老不死还是我蓝凤凰的门下弟子呢!本教门下素来只收苗女,为何偏偏要收老不死为徒儿。哼!我不问你丐帮与余信那厮沆瀣一气坑害令狐贤侄之罪便算便宜了你,你却怀疑起我撒谎来了!”
黎麟凛然道:“与余信流瀣一气?恕黎某不明蓝教主此官之意…”
蓝凤凰道:“那你为何不问问你哥哥?”
黎麟侧头看向黎麒,黎麒满面愁容,却只黯然长叹了一声,并不出言。黎麟大惑不解,却听令狐冲道:“黎帮主,敢问方才你问蓝教主犬子是否在云南疗伤所言之意是——?”
黎麟道:“此事太过蹊跷,故在下有此一问。因敝帮解老帮主身染沉疴之时,敝兄失踪已半年有余。敝兄无论人品武功,俱远在在下之上,解老帮主早就说过欲将帮主之位传给敝兄,无奈本帮数千弟子找遍大江南北,竟无一人得知下落。忽有一夜,令狐公子到本帮总舵去,说知敝兄下落,但因若当众说出有损敝兄名节,只能写一书柬给重病在床的敝帮解老帮主一人观看。解帮主一看之后,便当众把帮主信物转给了我,并将一套打狗棒法的诀要也传给了我,然后呕血数升而亡。在下深觉蹊跷,继任帮主后,在解老帮主的衣袋中,看到了那张书柬,写的是……写的是……”
黎麒淡淡地道:“还谈什么名节不名节,唉!贤弟但说不妨。”
黎麟结结巴巴地道:“写的是这样几句话:“七月之前,贵帮青莲使者黎麒在杭州逼奸秦绢不遂,已被令狐琴所杀,秦纲也因羞愤自杀。江湖末进,恕不具名。”
他话音一落,秦绢便惊叫道,“他胡说!”
蒋十三郎虽明见秦绢好端端活着,什么逼奸不遂羞愤自杀之言纯属胡说八道,但听得秦绢如此急着替黎麒辩解,心头也不竟又是一凉。
.盈盈道:“那书柬纯系作伪,那是不用说的了,但黎帮主怎知那留柬之人便是犬子?”
黎麟道:“他当时虽戴着面具,但腰间那块玄铁令牌天下绝无仅有……”
谢子云急忙道:“他戴上那面具后是不是面色白里带青?”
黎麟肃然道:“正是!谢教主怎的知道?”
谢子云长叹一声,黯然道:“那面具是早些时为到梅庄取黑木令,我亲手给他的,却不知他为何要……为何要撤如此弥天大谎。”
众人俱是骇异,却听令狐冲怒道:“犬子如此害死解老帮主,我令狐冲若找到了他,不一掌将他毙了,那便枉自为人了!”
盈盈皱皱眉,问黎解道:“黎帮主,不知你方才说此事太过蹊晓,言下之意究竟是——!”
黎麟道:“此事当真古怪,照蓝教主和计前辈之言,令狐公子到本帮留束之时,人却在云南疗伤,这……这也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
却听黎麒突然淡淡地道:“那留柬之人,决非令狐公子。虽我未见蓝教主他们治愈令狐公子之状,但却亲眼见令狐公子中了余信两种奇毒,一种叫‘化功散’,一种叫‘归心散’。并知日月教前鲍教主便是死于‘化功散’之下的,若非青城派余信的独门解药,七个月之后必死无疑。而中了“归心散’,便永远只会听下毒之人指令行事。”
黎麟急道:“大哥,你——!”
黎麒摇摇手,黯然道:“事已至此,我黎麒对江湖名利早已看得淡了。蓝教主所言不虚,我确实曾与余信沆瀣一气,当日蓝教主和计前辈以及‘黄河老祖’四人来劫救令狐公子之夜,我还曾被蓝教主的迷魂药弄得吐的七荤八素。”
大厅内寂静无声,黎麒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来,又缓缓道:“这便是余信给我,要我用来对付秦家妹子的‘归心散’了。”
蒋十三郎大惊失色,惊声道:“黎麒!你竟如此卑鄙!”他自是以为方才秦绢惊声为黎麒辩护,定然早服食过“归心散”了。
却见黎麒打燃火石,将一包药粉烧了个干净,才转向蒋十三郎,苦涩地道:“蒋兄无论人品武功,俱在我黎麒之上,难怪秦家妹子心里只有你而无我……”
蒋十三郎冷冷道:“好!亮剑吧!”他以为黎麒故意讥讽于他,盛怒之下哪还能细细分辨对方言下之意,“呛”的一声,长剑已然在手。
秦绢买谅叫道:“蒋哥哥不可!”
黎麒苦笑了一声,并不动手拔剑,随即又凛然道:“蒋兄!江湖上人人尊称你一声大侠,莫非连你也真认为我黎麒是那种卑鄙小人么?”
蒋十三郎一愣,秦绢早忍不住,跑过去扑入他怀里,嘤嘤哭泣起来。
黎麒见状依旧表情黯然,只低声吟道:“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高楼谁与上?长忆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正是昔日李后主的一首《子夜歌),端的是句句悲痛,字字情深。一时倒听得蒋十三郎茫然无绪。
便听黎麒又道:“余信知我迟早会做丐帮帮主,偏偏我黎麒今生又勘不破一个‘情’字,便答应他,只要他能助我博得秦家妹子芳心,待我做帮主之后,他便是丐帮的太上帮主。当夜他假冒令孤公子之名,将秦家妹子骗至一秘密客栈,又教了我许多无耻法门。但我黎麒又岂肯甘为卑鄙小人!直到后来令狐公子被劫,余信才大为惊惶,匆匆离去,临走时给我了一包‘归心散’,说只要给秦家妹子服食了,包她一心一意只会跟随于我,天下更无人骂我卑鄙无耻了。早先秦家妹子便已中了他的独门迷药,那迷药只使人四肢瘫软无力,对人体倒无伤害。余信虽在给我‘归心散’之时便给了我那迷药的解药,但我一直似是被鬼迷了心窍,妄想说动秦家妹子回心转意。唉,我虽未给秦家妹子服食‘归心散’,干出有愧于天地良心的卑鄙无耻勾当,但毕竟直到昨夜,拖了一年多时间,我才将那解药交给秦家妹子。虽不算卑鄙之徒,倒也枉做了一年小人。蒋兄,秦家妹子,我祝你们白头偕老,万事如……”他的话音越来越低;最后一个“意”字尚未吐出,人已砰然倒地。
黎麟大惊,伏身拿开黎麒说话时一直以袖袍挡住胸的左手,但见一把比首直插左胸,只露出不到寸半的柄来。再探鼻息时,已然早气绝了。
黎麟站起身来,面色惨然,仰首看着屋顶,默然无语。
蒋十三郎和秦绢则早奔到黎麒尸身之侧,各自破了三个响头。秦绢一言不发,蒋十三邮则肃然道:“黎兄,蒋十三郎有眼无珠,错怪于你,还望黎兄九泉之灵见谅!”直过良久,黎麟才低下头,缓缓道:“各位前辈,各位大侠,方才敝兄已证实本帮之变故与令狐公子无关,在下告辞了。”也不等众人回话,弯腰抱起黎麒尸体,径自离去了。
众人俱觉心头恻然,半响作声不得。
良久,盈盈才道:“既然给丐帮留柬的不是箫儿,那在洛阳伤了琴儿的,自也不会是箫儿了?”
令狐冲点点头,心头猛然一凛。却听盈盈又细细将昨夜与令狐琴所说的话向众人复述了一遍,末了道:“真是巧事,昨夜在那家隐秘客栈小女隔壁的,竟会是秦师妹。”
秦绢奇道:“大师嫂你怎知——?”
盈盈道:“我听到黎兄的凄凉吟叹了,却不知是他和你。黎兄离去之时,吟颂的可不正是柳永名句‘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么?”
秦绢面一红,道:“我信得过黎大哥为人,他一走便服了那包解药,就此昏昏睡去了。今日午时醒来,果然内息畅通,并无所碍,后听说梅庄之内聚集了……”
蓝风凰急不可耐地道:“咱们这一行人是在梅庄外巧遇的,那也不用多说了。快快请令狐贤侄女出来相见才是正经。”
盈盈苦笑一声,当下将令狐琴刚回梅庄便又失踪之事道了出来。
计无施笑道:“这可热闹了,先前还只有一真一假两个令狐箫,真令狐箫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假令狐箫便把江湖闹了个乱七八糟,眼下又要有第三个令狐箫出场了。”蒋十三郎待他话音甫落,便站起身凛然道:“大师兄,大师嫂,请恕师弟不能相陪,我得急速赶回衡山去了。”
令狐冲夫妇知他是陡然想起红泪剑之事,均是肃然点头。计无施、谢子云和蓝凤凰却不知江湖上已出了个蓝衫怪客,杀了华山、青城、峨媚三派及洛阳“金刀王家”共二百七十五人之事,皆是觉得这蒋大侠实在莫名其妙。正欲发问,却见汤英鹗、仪清师太穆道然和建除道人也是面色整肃,一齐立身告辞。令狐冲夫妇及丹青生秃笔翁俱是默然点头。
汤英鹗道:“蒋师侄,事实俱在,邓师兄他们行事有辱本派声誉,实是咎由自取,倒怪他人不得。”
蒋十三郎只道了两个字:“多谢!”一副急欲离去的样子,却不移动脚步,只看看仪清师太,又看看秦绢,仪清师太道:“阿弥陀佛,秦师妹,你便随蒋师弟去吧。”
蒋十三郎又道了声多谢,与满面绯红的秦绢连袂而去了。
少顷,厅内便只留下了令狐冲夫妇、秃笔翁、丹青生、谢子云、计无施、蓝凤凰和施令威八人。
蓝凤凰道:“这些自号名门正派中人,行事倒比咱们更为邪乎。”
令狐冲叹道:“这也怪他们不得,因为……”接着又将红泪剑之事复述了一遍。谢子云等人听了俱是骇然变色。令狐冲又道:“当今武林苍生人人自危,我和拙荆也欲马上离开杭州,前去追杀那蓝衫怪客,若能……唉!”
蓝风凰道:“管它什么红泪剑白泪剑,若是让我给撞上了,扬手一撒剧毒药物,便叫那贱人活不成。”
令狐冲道:“如此当然最好,然天下如此之大,却不知该往何方追寻。我看咱们分头行事,把握便大得多了,蓝教主你看——?”
蓝风凰本欲与令狐冲夫妇同行,此时听令狐冲如此说,不禁心头有气,扬声道:“计老儿,咱们还留在这儿碍别人的眼作甚?走吧!”
言罢飞身便掠出厅外,谢子云和计无施与令狐冲等人道别之后,也自跟出去了。
盈盈看看令狐冲,笑道:“蓝教主搁置了二十年的陈醋,味道果然更加浓了。”
令狐冲扭捏道:“盈妹休要胡说。”转向秃笔翁等人,又肃然道:“早一日除了那杀人恶魔,江湖便早一日得有平安。愚夫妇告辞了。”
秃笔翁和施令威均是面色凝重地点点头,丹青生似是有话要说,却又没说出来,当下也只点点头,皱着眉头看令狐冲夫妇疾掠而去。秃笔翁道,“四弟,你似是有话要对令狐大侠和圣姑说?”
丹青生面色凝重地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弄得秃笔翁和施令威大觉蹊晓。
却说当夜丁若男随那蓝衫怪客离开只剩下十四具尸体和一个目瞪口呆的令狐琴后,径自走出洛阳“金刀王家”。丁若男连叫了几声“你给我站住!”但那蓝衫怪客却始终一言不发,只往西边城外不疾不缓地走。丁若男快他也快,丁若男慢他也慢。直到离城千里之后,到了一片小树林前,那蓝衫怪客才立定身形,却不转过身来,只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若男,你何必跟着我。”
丁若男只觉眼眶一酸,顿即泪如雨下,连道了两声“令狐……令狐”,便再也多说不出一个字来。
蓝衫怪客缓缓转过身来,又道:“我叫令狐箫,方才与你拼斗的是我妹妹令狐琴。我偷偷离开海外箫琴岛,甫一到泉州便误杀了嵩山派前辈蓄宿九曲剑钟镇,因怕日后爹娘责罚,便一直冒用妹妹之名。”
丁若男泪眼婆娑,却依然泣不成声。
令狐箫又道:“眼下我已成了江湖中人人得而诛之的杂人恶魔,若男妹妹,你不必再跟着我……”
一语未了,丁若男突然飞扑过去,一把扯下令狐箫的蒙面蓝巾。又扯下自己的面具。
正月十五月儿圆,清朗的月光下,丁若男眼里,是一张英俊而黯然的脸。丁若男愣得一愣,随即扬手给了这张脸一耳光,比骂道:“我不管你叫令狐琴还是令狐箭,我只问你,你为何要骗我!”
令狐箫道:“我一直对你说自己叫令狐琴,唉,反正此生我是…”
丁若男道:“我说的不是你以假名骗我,我只问你为何不遵守咱们背日在梅庄的半年之约!”
令狐箫又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离开梅庄后的诸般际遇说了,只略去了红泪剑之怪异一节。末了道:“若我所料不差,什么‘长江双飞鱼’之类的数十名江糊中人,是你冒‘令狐琴’之名干的吧?”
丁若男道:“我是为了逼你出来,才惹了少林、武当和丐帮。箫哥,我不知你有这许多遭遇,只道你如此没骨气,枉自把一颗心交….交……反正我一怒之下,才开始泄杀无辜的。只要能见到你,纵是立即被人杀了,我也是心甘情愿。”
令狐箫突然心头激荡,轻轻挽过丁若男纤纤柳腰,俯下头去,先吻干她布满娇面的泪水,随即四片火热的嘴唇似被胶合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也许象一个世纪那般长,也许只能以刹那间来记,有些时候,时间是无法计算的。
丁若男轻轻推开令狐箫,满面绯红,二人均作了一次长长的深呼吸,但不知时间过了几许。
丁若男突然笑道:“你是大魔头,我是小魔头,两个魔头凑在一起,也算是江湖中人倒霉了。”
令狐箫却又叹了口气,幽怨地道:“也许你是小魔头,但我不是。”
丁若男道:“你杀的人足有我三、四倍之多,其中还有白道上人人尊称大侠的五岳剑派盟主施戴子和峨媚派掌门晦光上人,怎还不算魔头?”
令狐箫仰首看着满天星斗,良久,才又道:“但我还是不是魔头。”
丁若男奇道:“为什么?”
令狐箫道:“我根本就不想杀人,但……唉,往后你会知道的,若男妹妹,如果你相信我,请你马上离开我回梅庄,先前你杀的那些人,我自会承认是我……”
后面的话被一只温软的手掌堵上了。
丁若男道:“箫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今生是死是活,总是跟定你了,只求你一件事,就是别赶我走。”言罢泪水又涌了出来。
令狐箫大为感动,幽幽道:“男妹,你…….你终有一日会后悔跟了我的。”
丁若男凛然道:“我丁若男活了二十年,还从来不知什么叫后悔!箫哥,自今而后,咱们也用不着戴什么面具蒙什么面了,武林中管它黑道白道,要算帐就冲着咱们来!纵然咱们双双被你爹爹一掌毙了,咱们此生也不算白活!”
令狐箫道:“我怕的正是遇上爹爹和娘..…”
丁若男道:“死在自己亲爹娘剑下,总比死在别人手里好得多。”
令狐箫摇摇头,黯然道:“不,你不知道,这柄剑要杀人时,我……我也管它不住。纵是我爹爹被尊为武功天下第一,也……也挡不住这柄怪剑一击。”
丁若男大为骇异,道:“王元霸说这柄剑叫‘红泪剑’,并且还说什么‘百年红泪现,必饮千人血,莫非——?”令狐箫肃然点点头,黯然道:“只怕是真的。”停得一停,又道:“你看这剑柄上的两行字。”
丁若男大觉蹊晓,伸手去握令狐箫背上的剑柄,忽闻“啪”的一声,那剑柄突然自动弹出,将丁若男手背重重击了一下,随即复又缩回。丁若男只觉得一条手臂皆被震得酸麻,满面骇异地看着令孤箫。
令狐箫也心头狂震,嗫嚅道:“这红泪剑……这红泪剑......”
丁若男奇道:“箫哥,方才你未……未运内力么?”
令狐箫茫然地摇摇头。四目对视,俱是一片迷茫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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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泪萧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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