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证大师却依旧不急不缓地道:“八位太师叔祖离去之后,独孤施主又长叹一声,茫然转身便欲下山,敝太师叔忽道:“独孤施主且请留步。’独孤施主闻言转过身来,呆呆看着敝太师叔,过得须臾,忽然道:‘几招?’太师叔道:‘三百二十一招’。独孤施主双目一亮,随即复归黯然,缓缓道:“我与八位大师以快对快,你能看出他们是在第三百二十一招上落败,那也算是颇为了得了。但我这路剑法有些奇特,敌快我快,敌慢我慢,若你与我单独对剑,恐怕最多也只能走……’敝太师叔截口道:“六百四十一招’。独孤施主道:“你习练了少林七十二项绝技中的十七项?’敝太师叔道:‘第十八项还未习成。’独孤施主道:‘那你将在第六百四十三招上落败,仍是难遂我愿’。敝太师叔道:‘独孤施主所言果然不差,咱们是不用比了,但……’后面的话尚未得说出口,忽有一人醉熏熏地走过来,张口便道:‘独孤求败,你还记得去年三月二十九日在长安发生的事么?老和尚就偷了一块牛肉吃,便被那酒店老板差几个小无赖来打了个死去活来,幸好你刚巧路过,赶跑了那几个小混蛋,才救了老和尚一命。你今日到少林寺欲求一败而不得,正如当日我在长安欲偷一块牛肉果腹而未能得逞一样,心情未免不佳,走走走,随我去喝个他妈的烂醉,然后一报还一报,老和尚想法还你个救命之恩如何?’言罢大笑不止,正是敝太师父红林禅师。独孤施主眉头为之一皱,心道:‘怎么又碰上了这个疯和尚。’原来年前在长安独孤施主赶跑了痛打敝太师父的几个小……小施主后,太师父软缠硬磨,胡言乱语,说什么救人须救彻,送佛送上天,他上有老下有小,自己虽偷了一块牛肉吃,但老老小小一家子终归还是要挨饿。独孤施主大感不耐,便施舍了他五两银子。没想银子一到手,敝太师父就踉踉跄跄地跑到最近的一家小酒店里,沽了三斤酒大喝特喝,气得独孤大侠追去给了他三记耳光,虽独孤施主不敢用上内力,但还是将敝太师父的脸打得高高肿起。没料敝太师父一手捂住被打肿的半边脸,另一手却仍斟酒大喝,边喝还边含糊不清地道:‘三记耳光换得三斤酒喝,合算!合算!’独孤施主哭笑不得,只好一走了之。
一年后在少林寺求败不得,正自心头忧郁,忽听到敝太师父胡说八道,自然是大皱眉头了。孰不知敝太师叔身为少林方丈,却对独孤施主心中的‘疯和尚’笑道:‘阿弥陀佛,师兄你竟是这般思过么?’敝太师父连忙跪下道:‘红林又犯了一戒,还望方丈降罪!’独孤施主大奇,指着敝太师父对敞太师叔道:“这疯……他是红木大师的师兄?’敝太师叔笑道:‘正是。’又对敝太师父道:‘师兄,你今日又犯一戒,本方丈便罚你……罚你将独孤施主灌酒,也好使独孤施主暂时忘掉今日未能得遂平生宿愿之愁闷,你可服受此罚么?’
敝太师父哈哈大笑道:‘服啦服啦,本寺清规戒律多如牛毛,又是最严厉不过,你是方丈,也就是本派皇上,皇上圣旨下来,谁敢不服?独孤求败虽武功高得不可思议,但酒量嘛,只怕未必有什么高明,退一万步说,就算他酒量与他的武功一般深不可测,我老和尚也定将拼了这条老命,将他灌个七荤八素,颠三倒四。哈哈!只可惜我思过室里的酒他妈的不多,这却有些为难。喂,方丈师弟,这事倒有些为难。’
方记大师本来谈吐甚雅,此时转述他太师父粗鲁之言,神情颇有些尴尬,令狐冲夫妇不由得相顾莞尔。:
方证大师又道:“当时太师叔也颇觉为难,若令本派弟子下山沽酒,那端的有些不妥。正沉吟间,便听敝太师父道:‘喂,独孤求败,你若承认喝酒不是我红林和尚的对手,便算求得一败了,也至少有一半算是不虚此行,若你不服输,便乖乖给我下山挑三百斤酒来,咱们比划比划。’独孤施主看看他师兄弟二人,但见师弟宝相庄严,师兄疯疯癫癫;师弟目光如炬,师兄双目无光。偏偏师弟对师兄又至为恭谨,绝非作伪,明明师兄犯了酒戒,师弟却再以酒罚他。纵然世间有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之说,少林寺乃佛门清静之地,也断不该有如此‘还制’之法,莫非……心如电转,当下朗笑一声,道:‘好,我就去弄三百斤酒来,看是咱们谁先醉成烂泥一团!'话音落时,人已倒飞出三十丈开外,本派众弟子俱皆瞠目结舌,暗道此人被誉为武功天下第一,实是情理中事。只敝太师父咕味道:‘这家伙怎的似是会飞一般,真是奇哉怪也。’老衲的几位师叔当即笑道:“师伯不会武功,自是不知了,独孤大侠这是使了轻功身法,只是如此高明的轻功,当真可算是独步天下了。’敝太师父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会飞之人,不知酒量怎样,可不要才喝十碗,便轻飘飘地飞起来了。’几位师叔见他们这疯疯癫癫的师伯屡屡下山犯戒,回来时总是头破血流或鼻宵眼肿,历来只当他不会武功,只因他是方丈师祖村全大师首徒,才不敢对他太过放肆,此时听他如此说,一齐哈哈大笑道:“师伯你老人家酒量如海,独孤大侠定然不是对手。”言中本有讥嘲之意,谁知敝太师父竟大咧咧地道:“那师伯我就给你们争口气,将独孤求败那小子灌个他妈的人仰马翻,决不负你们的方丈师叔罚我一场。’众弟子哈哈大笑,一轰而散。只敝太师叔轻轻对师兄道了一句:‘我让独孤施主将酒送到师兄思过室去。”
,令狐冲心道:“红木禅师练就十七般绝技,便能接独孤大侠六百余招,红林禅师既练全了少林七十二绝技,那岂不是能接数千招了。”随即又觉不对,武功练至化境时,只怕不能这般计算……
盈盈却道:“当时两大旷世武学名家相互印证,虽用不着动刀抢剑,但只怕不是数日之间便可分出高下的了。”
方证大师道:“任施主才愿敏捷,所料果然不差。当时老衲的众位“渡’字辈师伯师叔均以为不用过三个时辰,他们的师伯定然会醉成一团烂泥。因为独孤施主不仅剑术通玄,而且内力之强,真可谓当世无匹,这却是日间人人有目共赌的。二位施主自也知晓,内功练至某种境界,便可将酒劲逼出体外。他们的师伯‘不会武功’,酒量再豪,也断不是独孤施主之敌。殊不料次日他们到思过室去‘救’师伯时,却见石门紧闭,屋里隐隐传来二人言谈之声,只因石门太厚,难以听清而已。如此一连七日七夜,竟是无一人出来,直到第八日午时,才见敝太师父和独孤施主手挽手哈哈大笑着破石门而出。众人俱惊,却听独孤施主道:‘在下得遂平生宿愿,当真是畅快之至!不过红林老和尚你休要得意,三年后独孤求败定然再来讨教,哈哈!不过届时在下的拜帖上,签名却不是独孤求败四个字了。’盲罢大笑不止,的是喜极由心。敝太师叔笑道:“不知独孤施主届时将署何名,贫神也好传呼敝师兄,因思过室石门既已破了,贫神不得不将敝师兄换个地方思过。’独孤施主也笑道:‘就署独孤再败可矣,只是红林老和尚的思过期,此生只怕是没个完结的了。’大笑声中,人已如娇龙惊腾,倏忽离去。这边太师叔笑问太师父道:“师兄,独孤施主酒量如何?’太师父道:‘禀告方丈,独孤求败那小子酒量如海,我喝得多,他也喝得多,我喝得少,他也喝得少,我喝得有多快他便,也有多快,有多慢他也有多慢,直喝到他妈的第七十碗,他才说不喝了,还说三年后再来喝余下两碗,哈哈!老和尚屡犯酒戒,倒也得益非浅,终是比那小子能多喝两碗。’
他们虽是谈论酒量,其实却是在……”,
盈盈接道:“红林禅师连用了少林寺七十种绝技,才胜得‘独孤九剑’,独弧大侠真可谓学究天人了。却不知三年之后,独孤大侠是否又另有所悟——?”
方证大师顿即黯然道:“三年之后独孤施主并未如约前来。”
令狐冲夫妇失声道:“没有来?!”
方证大师道:“自那日离开敝寺,独孤施主未在江湖现身,迄今已一百零六年了。”顿了顿,又道:“任施主所言不错,敝太师父连用了七十种本派绝技,方胜了独孤施主一招。独弧施主以自悟自创的武功,竟能敌住本派七十般绝技,说他是当时天下武学第一人,一点也不为过。”
令狐冲道:“毕竟是红林前辈胜了,少林派千余年来领袖武林,当非幸至。七十二般绝技,端的博大精深,依晚辈愚见,定是独孤前辈在三年内尚未悟出破红林前辈另外两项绝技之法,是以方不赴约。”
方证大师摇头道:“独孤施主才学盖世,何等气度胸襟,又是何等傲然卓绝,纵然尚未悟出破解之法,也定不会不赴约的。”
令狐冲道:“晚辈失言了,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方证连忙道:“令狐施主之气度胸襟,决不在昔年独孤施主之下,若你自言小人,那当世便没君子了。”
令狐冲道:“大师谬赞,晚辈愧不敢当。”
方证大师自顾道:“别说令狐施主,纵是昔年老钠的太师父,先前也是这般想法。太师父他老人家自独孤施主离去之后,倒也在思过室规规矩矩地呆留了一个月,但此时敝派上下,无一不知他是绝世高人,对其恭敬有加。他老人家对此深觉不耐,竟又偷溜下山,大犯佛门戒律,也大受市井无赖……施主的拳脚棍棒。”
他在“无赖”后又加“施主”二字,连令狐冲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方证大师连宣了三声佛号,才接着道:“三年之后的同一日,太师父拎了两桶酒回寺,一路上高叫‘独孤求败那小子来了没有?老和尚先灌他两碗再说。’待见了太师叔,又连忙禀报自己三年来所犯七百余条戒律,并自己提出愿受陪独孤施主喝两碗酒之罚,太师叔自然应允了。但当时独孤施主未依言赴约,并连等了一个月,仍未见独孤施主半点踪影。太师父抱头憾哭,边哭边道:‘独孤……,独孤求败那小子心高气傲,早知如此,三年前还不如比个不胜不败,也好使两人都不寂寞,此时独孤求败不见了,我红……红林还不如改作红林大败,真是他……他妈的错得不可收拾’。也不听同门劝阻,径自哭了一日一夜,次日禀明方丈师弟,说自己在少室山北麓发现了一间石屋,最是面壁思过的好地方,他平生犯戒太多,最大的一条便是不该胜了独孤施主,因而要好好的去思思过了,多则五年,少则三年,总之不把过思清楚是不出关的了。说七杂八,好歹将事情说清楚了,当日太师叔便令第子在那石屋中贮藏了清水食物,敝太师父入室之后,自行闭门坐关,参禅悟道,果然三年未曾离开那石屋一步。”
盈盈道:“那独孤求败老前辈,果然是因心高气傲,一败之后而悄然退隐了么?”
方证大师默然良久,才缓缓道:“独孤施主是悄然隐退还是被人所杀,个中大有疑问。”
令狐冲惊问道:“其时世上除红林禅师外……”
方证连忙截口道:“除敝太师父外,世上确无一人能杀独孤施主,但有一柄剑能杀他。柯弥陀佛!”
盈盈道:“大师所言之剑,可就是红泪剑么?”
方证大师道:“正是。敝太师父是在距今一百零三年前的四唐初七闭门坐关的,但红泪剑在江湖出现,却是当年正月十五。独孤施主素居华山,依时间推算,红泪剑出现之日,差不多就是独孤施主动身到我嵩山赴约之时,虽老袖的先师及先师伯都难以断定,但很难说独孤施主便是第一个饮恨红泪剑下之人。”
令狐冲夫妇对视一眼,心头俱是一凛:今日是正月初四,离正月十五只有十一日了!莫非此事与箫儿琴儿有何关联不成。随即又心头一宽——既然是“百年红泪现”,时间却是不对,此时离红泪剑初次出现已一百零三年了。
却听方证大师忽然问道:“令狐施主和任施主可知敝 先师及先师伯的俗家姓名么?”
盈盈奇道:“晚辈幼时曾听先父说大师的师尊法号渡难,乃上代少林方丈,武功平……平庸得很,听大师先前之言,自然先父是大错特错了。但大师的师伯,却有数百之多……”
方证道:“先师渡难,俗家复姓上官,名讳单一个‘灵’字,老衲还有一位先师伯,俗家姓毕,名讳上道下凡,二位施主可知他们是何关系么?”
令狐冲奇道:“既是大师的师伯师父,二位老禅师自然是师兄师弟了,却不知大师因何有此一问?”
方证道:“皈依我佛,投入太师父门下之后,他们自然是师兄弟了。但在未能皈依三宝之前,老衲的先师伯却是先师的灭门之人。”
令狐冲夫妇大骇,一齐看着方证。方证接着道:“先师未正式投入太师父门下之前,虽出身武林世家,却是不会丝毫武功,其谈吐脾性,与太师父别无二至,也是滑稽古怪,没有人会相信他年方十岁时,一家十四口人,竟有十三人在不到半盏茶时分中,全都被人杀在他眼皮子底下。”
盈盈失声道:“是毕……是渡困禅师杀的?”
方证合什道:“阿弥陀佛!”转向令狐冲,又问道:“令狐施主久居华山,可知‘擦耳崖’么?”
令狐冲深觉诧异,却也只得答道:“晚辈年幼之时,师娘断不许晚辈到‘擦耳崖’去,直到习武略有小成之后,方知师娘苦心。那“擦耳崖”路不盈尺,面临深渊,危崖壁立,当真是险峻之极,若非身有武功之辈,冒登此崖只怕有大堪虞。”
方证道:“令狐施主定然是已登至崖顶了,可知其三十级‘石缫’有何奇异之处?”
令狐冲道:“那三十级‘石缫’有若天梯,似是用利器劈出一般……不对,不对……倒有些奇异,似是以钝物凿成的,但擦耳崖石坚如铁,这……还望大师指点。”
方证道:“‘’华山天下险‘之说,可谓无人不知,偏偏俗世中,皆有争强好胜之心。未有那三十级‘石缫‘前也不知有多少人冒险攀擦耳崖,坠入深渊,尸骨无存,百年之前终有一人因自觉罪孽深重,穷十余年之功,以钝锹凿出了这三十级‘石缫’。”
盈盈道:“是渡困禅师?”
方证点点头,接着便讲述了一桩发生在百年之前的骇人听闻的故事……
百年之前,江湖中除久负盛名的蜀中唐门外,另有一成名赫赫的武林世家,便是上官世家。上官世家祖上曾做过大内侍卫统领,武艺高强不说,更积下家资数百万。后年迈辞官,世居洛阳,除教子嗣武功外,每日只品茗赏花,安度余年。
数代之后,上官世家又出了一位非凡人物,一柄金刀使得出神入化,内外功俱臻化境,为人豪迈公正,被江湖中尊称为“中州大侠”。这“中州大侠”单名一个“逸”字,中年之后就极少在江湖走动,但提起“洛阳金刀上官世家”,武林中无人不竖起大拇指,道上一个“好”字,因为上官世家家资雄厚,上官逸禀袭乃祖遗风,每逢灾年,便开仓济民。同道朋友有难,他也慷然解囊相助。
一百零三年之前,“中州大侠”已年愈七旬,三子一女,俱各有后,其孙辈最大的已至而立之年,最小的却只有七岁。全家三代同堂,共十四口人,除最小的那个年幼羸弱不适练武之外,其余十三人在江湖中均各有名声。上官世家独门武功,传内不传外,是以家中虽有仆役近百,倒无一人会武。其时江湖盛传有一蓝衫怪客,持一柄怪剑自西而南,灭了蜀中唐门全族;朝东,杀江湖中人数百;往北,复杀武林人物无数。“中州大侠”闻讯自是不信,只一笑置之而已。
不料三年之后的正月十五,上官世家全族上下正大闹元宵,其乐融融之时,忽有一蒙面蓝衫怪客背负怪剑匆匆而入。“中州大侠”好生奇怪;长剑素来只佩腰间,此人却以背负,此乃一奇。第二奇是那怪客反手握住剑柄的右手殷红如血,而剑柄却洁白如玉,一红一白,竟有说不出的诡异,只是他左手拢在长袖之中,不知是否也是殷红如血。第三奇是那怪客甫一入厅,便即浑身颤抖。最后一奇,却是待“中州大侠?上官逸与他数句对答之后才发现的。
上官逸道:“逢佳节而临贵客,正是喜上加喜,敢请朋友入座,老朽敬贵客一杯如何?”
那蓝衫怪客似是强忍莫大痛苦,颤声道:“我不是朋友,你错……错了。”
上官逸一愣,蓝衫怪客缓缓原地转了一圈,又道:“这下你明白了吧?”
上官家年纪最幼,堪入十岁的上官灵道:“喂,你的剑怎么那般古怪,人人都说三尺青锋半尺柄’,你的剑却剑柄剑锋一般长短?”
蓝衫怪客转那一圈,人人都见了他背上那剑当真古怪之极。剑柄约长二尺,洁白如玉,剑鞘也是二尺,却漆黑如炭。握住剑柄殷红如血的手则指关节暴突,似即刻便欲破皮而出一般。人人心头俱是惊诧莫名,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却让不会丝毫武功的上官灵将他们心头所想问了出来。
蓝衫怪客盯着上官灵,道:“你不会一丁点儿武功?”
上官灵道:“是。”
蓝衫客道:“算你运气好。”
上官灵道:“我身子羸弱,爷爷和爹娘都说我不适习武,正是不幸之至,还有什么运气好言。喂,你还没告诉我你那剑怎的那般古怪呢!”
蓝衫客又是牙关打颤,缓缓道:“因为它叫红泪剑。”
上官灵道:“剑怪,名字也怪,倒是相配得紧。”
蓝衫客道:“你若看到它如何噬血,便知它名副其实了。”
转向上官逸,又道:“你错了,你本该不会武功的。”
“中州大侠”闻言一凛,却是面不改色,只冷冷道:“愿闻其详!”
·蓝衫客道:“红泪剑只饮武林人物之血,不懂武功的人之血太淡,于它丝毫无用。”
上官灵忽然道:“喂!你可是要用红泪剑杀人?”
蓝衫客道:“不会武功之人,红泪剑一个也不杀。大小都不杀,男女都不杀。”
上官逸猛然哈哈大笑,众人俱是大惑不解。唯那蓝衫客丝毫不为所动,只淡淡道:“两年前,蜀中唐门家唐老爷子,也是这般……这般……”似是内心极为痛苦,后面的话竟说不出了。
上官逸心头一凛:“唐老爷子果然是你杀的?”
蓝衫客道:“是红泪剑杀的。”
上官逸道:“三年来你真的.……?”
蓝衫客截口道:“三年来红泪剑共杀了八百七十四人。本来还会更多,但有时找不到习武之人,我只好在自己身上刺了八、九十剑。”
众人听得无不骇异。蓝衫客又道:“依红泪剑的规矩,你们此间十三个会武功的人还有一个活命的机会,那就是与在下打个赌,若你们赢了,我便立即以身殉剑”
上官灵马上道:“我赌那红泪剑刺不死……”
“你”字尚未出口,早被“中州大侠”爆笑之声打断:“好!我‘中州大侠’便赌你奈何不了老朽,否则我上官世家便算是浪得虚名!”
蓝衫客喃喃道:“你错了……错了 …..”
上官逸高声道:“取刀来!”
立时便有家役排出一辆重达四十斤的金刀,上官逸持刀在手,缓缓走近蓝衫客。
蓝衫客道:“叫那十二个……”未等他话音落地,除上官灵外,上官逸的十二个子孙早各执金刀,将蓝衫客围在中间。
蓝衫客忽然浑身颤抖,随即长叹一声,黯然道:“你们都错了。”
·上官意暴喝一声,拦腰一刀劈出!
其余十二把金刀也同时递出。
十数名仆役素知上官老爷性情温和,此时竟合全家之力欲一举将此人劈成数块,实是因老爷与蜀中唐门当今大当家唐老爷子素来交好,更因此人已残害武林同道八百余人,实在罪当诛灭。但此时厅内张灯结彩,众仆役实不忍目睹那蓝衫客血溅当场,遂一齐闭紧双眼。只上官灵一人似是觉得这一幕煞是有趣,呆呆地盯着场中。
上官逸一声暴喝之后,上官灵只觉眼前闪过一幕红光。
随即厅内便静得瘆人。
蓝衫客依然以右手握住背负着的红泪剑剑柄,立于原地,只是那手不再殷红如血了。
·他的身周,参了十三具尸体!
确切的说是二十六块半具尸体。
自“中州大侠”一下,上官世家习练过武功的十三人,每人都是从右肩至左腰,被劈成两块。
蓝衫客长叹一声。
上官灵端起碗,又吃了一个汤圆。
猛闻几十声惊叫,众仆役哭爹呼娘地逃出了,只有一个年约三十的小厮,似是被吓傻了一般,僵立在大厅门口。
蓝衫客愣愣地看着上官灵,忽然道:“你叫什么?”
上官灵又吃了一个汤圆,道:“上官灵。”
“你几岁了?”“刚进十岁。”
“那些死人是不是你的亲人?”
“一个是我爷爷,两个是我爹娘,六个是我伯伯婶婶,还有四个是我表哥。”
“你怎么不哭?”
“我不会哭。你吃不吃汤圆?”
“你请我吃?”
“元宵佳节,真他妈的该大吃汤圆才对。喂,王伯伯,你去取副碗勺来。”
.那僵在门口的家仆似未听见一般。
上官灵笑了笑,走到那姓王的家仆面前,又道:“王伯伯,红泪剑不杀不会武功的人,你不要怕,快去取副干净的碗勺来。”
那王姓家仆有若大梦初醒,颤声道:“是,少爷。
上官灵便与那蓝衫客在弥漫血腥气味的厅里各吃了三碗汤圆。
末了,那蓝衫客站起来,道:“八百七十四加十三,是八百八十七,还差十三个就够了。”
上官灵道:“你要杀一千人?”
蓝衫客道:“这是红泪剑的规矩。”
上官灵道:“要是我家多有十三个人会武功就好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你问这干什么?”
“随便问问。”
“我叫毕道凡。”
蓝衫客说完便走出大厅·每步之间似是用尺子量出来的一般精确,尺寸分毫无差。
上官灵唤过王姓家仆,道:“王伯伯,请你代上官世家收尸料理后事,家祖的金刀秘笈,便在家祖床中第三块木板之下,往后你便是此间主人。上官世家,算是从此在江湖中除名了。但愿有朝一日,我能听到江湖上出了个“洛阳金刀王家’,我是再不回此间来了。”
那王姓家仆急忙道:“少.…少爷..…”
上官灵更不听他多言,缓缓走出大厅,步出家门,恰似闲庭散步。而那王姓家仆,厚葬了服侍多年的主人全家之后,娶妻生得一子,取名王元霸,过不多年,果然创下了“洛阳金刀王家”的名头。
那上官灵当夜离家出走,在洛阳城外巧遇红林禅师。红林禅师闭门坐关尚未至三年之期,但他早大彻大悟,知晓独孤求败不到少室山赴约与他无关,且石室外总笼罩着一种浓烈而古怪的杀气,因而破关而出,到洛阳城大犯戒律。元宵之夜,自是人人都大发善心,见有游方和尚化缘,俱都乐意施舍。上官灵巧遇红林禅师时,红林禅师正醉卧在一臭水沟边。直至戌牌时分,红林禅师方清醒过来,却见一个少年跪在自己面前。
红林禅师奇道:“你这小孩跪在这儿干什么,简直是他妈的阿弥陀佛。”
跪着的少年自然便是上官灵了,只听他道:“我们家十四口人,除我之外,有十三个人躺在地上就没有气呼出吸入了,你说这事情到底阿弥陀佛不阿弥陀佛?”
红林禅师道:“果然比较阿弥陀佛。大约是毕道凡那促狭鬼干的吧?我到洛阳才三日,便听说他已杀了八百七十四个人了,再加上你家的十三个,那是八百八十七个。这事情有些古怪,怎么佛祖没说杀人是桩好玩的事情?”
上官灵道:“佛祖老啦,大概把毕道凡这人给忘了。”
红林禅师连忙道:“不会不会,佛法是无边的。对啦,你这般跪着,是想皈依我佛了吧?”
上官灵道:“我不想当和尚,我只是想让毕道凡也象我们家的十三个人那样,躺下了便没有气呼出来。”
红林禅师道:“他妈的,你概有这种念头,我佛也不会喜欢你。这样吧,你在这等着,我去见见毕道凡,给他讲几句杀人不好玩的道理。”言罢便已消失,上官灵却毫不惊讶,只静静地等着。
大约半个时疑之后,上官灵只戴眼前一花,红林神师又拎着一桶酒回来了。
上官灵道:“华道凡没杀称,真是怪事一桩。”
红林神师道:“这一点儿也不怪,因为他杀不了我。”
上官灵道:“你的武功此他高明么?”
红林禅师道:“这个问题你大可不必问,只要记住法力无边这四个字就行啦。这样吧,反正你年纪还小,替我干几年粗活,佛祖也不会怪你的。.我快要修成正果了,劈柴烧饭那些粗活是不干了的,如何?”
上官灵一句话也不说,接过红林禅师的酒桶,跟着他便走。二人回到少室山北麓的那间石屋,红林禅师参禅悟道,上官灵劈柴做饭;闭口不谈习武的事,转瞬又过一年。次年的某一天夜里,月光融融,上官灵正在五丈外的空地上劈柴,却听红林禅师道:“小孩,你过来,我告诉你一条禅理。”
上官灵道:“一年来你至少告诉我两百条禅理啦,那又管个屁用,又不能让毕道凡一躺下便没气呼出来。”
红林禅师道:“今晚这条禅理比较有趣,叫做“头头上明,着着上妙’。”[沧浪客按:此八字之意为——自每桩事情上均能观其明理,而任何言行均藏其妙。〕
上官灵哈哈大笑道:“老和尚,头光光,果然是‘头头上明’,算是有趣。”
红林禅师怒道:“你这小孩虽然粗糙了许多。可还是狗屁不通,就凭这一点,往后我每日要打你一下,看你能否开开窍。”
老禅师说话果然是算数的,第二日上官灵端饭去给他时,他接过饭碗,顺手从旁边抄起剑来,连剑带鞘“啪”的一声,便将上官灵打跌出门。
上官灵被摔得头晕眼花七荤八素,爬起来便破口大骂红林禅师却不睬他,只顾慢慢吃饭,上官灵气不过,捡了块石头便朝老禅师劈面砸去。
红林禅师也不抬头,只轻轻一吹,那破空急射而来的石块在空中顿得一顿,便又疾飞而回,倒把目瞪口呆的上官灵额头击了个大疱。
上官灵似也不觉得疼,只哈哈大笑道:“老和尚果然有些鬼门道!”。
转眼又过一月,上官灵每日挨揍一下,终于给打出火来,大骂道:“臭和尚,死秃驴,少爷每日给你劈柴烧饭,你却一日揍我一顿,三十天啦,少爷身上多了三十道青痕,还不中你的意么?当心少爷放了死耗子臭蛤蟆在你饭菜里!”
红林禅师道:“你这小贼笨得象猪。当然啦,猪也是生灵,我佛说众生平等,这也没辱没了你。但猪总是比人笨上一些,你却比猪还笨。我打你固是应该,但你自己不知闪避,还要怪人,岂不是无理取闹么?凭你这番口没遮拦的乱骂,往后我每日要揍你两回,并且不用剑鞘,而是要用剑背了。”
果然自此之后,每日早晚两次,上官灵送上饭菜时,便要挨一剑背。身上的青痕紫痕,自然也是彼伏此起了。
上官灵每日除劈柴烧饭外,终日心头所想的,便是如何躲避那剑背一击。
五年之内,上官灵竟一次也没避开。
上官灵道:“老和尚,少爷已十五岁啦,你到底要到几时才教我那让毕道凡躺下便呼不出气来之法?”红林禅师道:“等你能避开我剑背一击再说。”
上官灵有了指望,自然更加用心,竟连半夜醒来,也要到月光下闪挪腾跃一番,琢磨避开红林禅师剑背相击之法。
到他十九岁那年,有一天红林禅师道:“上官灵,我酒瘾有些发了,要下山去一趟,多则半月,少则十天,方才回来。在此期间,你便照我打你时的样子,自己打自己吧。”
红林禅师走后,上官灵果然照着红林禅师打他时的出手方式假击自己,却总是闪避不开。
直到一个月后,红林禅师才拎着一桶酒,头破血流地回山来,问上官灵道:“你打自己了么?”
上官灵道:“你说十天半月便回来,怎的一去便是一个月?”
红林禅师道:“老和尚去偷酒肉吃,被掌柜施主痛打了一顿,多养了几日伤。喂,你到底打了自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