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机26
书名:红泪萧琴 作者:沧浪客 本章字数:10661字 发布时间:2024-08-09

如此绝壁,令狐箫自忖难下,只呆立洞口,悄然泪下。
直过了两个时辰,令狐箫回至满中,自忖道:“两位猴兄俱亡,它们昨日采摘来的十数枚桃果,顶多只够维持我三天性命,这却如何是好。”此时他腹内已然咕咕作响,心思先过得一日再说。伸出右手去取桃果,忽见一只手掌般红如血!大惊之下,再看左掌,却是苍白如纸。他这一惊更甚,唰唰唰几下撕开衣衫,但见自己身体右侧血红,左侧苍白,恰似日前服食的那粒药丸一般。令狐箫只觉眼前一黑,当即昏了过去。
醒来之时,已是星斗满天,令狐箫仰天长叹,猛然闻却发现石洞右上方前铁盒落下处竟有微光透出,当下心头一喜,换上蓝衫,并以那块蓝布蒙住一半红一半白的怪脸,数度跃起,以那柄怪剑将那透光之处削出一个足可容人爬入的洞口来,当即跃上攀出洞壁,爬将进去。先前还只能匍匐而行,半个时辰之后,石道陡然宽阔,令狐箫立起身来,摸索着往前直走,只觉一路斜斜往上,只偶有短短下坡。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陡现一间石屋,屋内别无它物,只有一具行将腐朽的骷髅。骷镂之前的石壁上,刻着十五个大字:“能入此室者,便是我风清扬门下弟子。”左侧又有一行小字:“正旋西首石拴三下,反旋东首石拴四下,石门。自开,尔可自此石屋东首下角石块之下,得‘独孤九剑’要诀”。字字均似是以手指刻出,风清扬功力竟如此深厚,令狐箫不竟骇然。但随即又一想,风清扬是爹爹的太师叔,此时我误打误撞地闯入这间石屋,成了风清扬门下弟子。那岂不成了爹爹的长辈了么,不觉莞尔。
此时他使那柄怪剑已是得心应手,既然“独孤九剑只略堪一击”,那秘笈倒是不必再要了,再说在箫琴岛时,令狐箫已从爹爹那儿将“独孤九剑”的要诀记了个滚瓜烂熟,此时再取,那是多此一举了。当下仗剑将风清扬刻的那些字尽数削去,又掘地三尺,将其枯骨及从石屋东首下角取出的“独孤九剑”要快一齐葬入坑中,磕了三个响头,这才依言旋并石门,出了石屋,但见日近中天,苍松翠柏满目,虽不知身处何处,只觉胸怀大畅,清啸一声,拔地跃起,这一跃竟跃起十丈有余,攀住一突兀石壁,借力又是一跃,如是者三,便已至山崖绝顶,举目一理,不由得心下一愣。此地正是华山绝顶落雁峰!
九、密聆
令狐箫跃上华山绝顶落雁峰之时,令狐冲夫妇带着令狐琴已到泉州,此时令狐冲已年近五十,而盈盈也四十出头了。虽在海外隐居近二十年,武功倒也并未搁下,尚未离开中原时,令狐冲便被公认为剑术天下第一,更得少林方丈方证大师传授《易筋经》所载无上内功,二十年下来;武功已臻化境,英华内敛,正是返朴归真,乍一看,倒似是寻常人等一般,盈盈所学博杂,虽也武功了得,到底功力不如令狐冲深厚,四十出头之人,却依旧风韵极佳,娇美溢于颜色。令狐琴正是及笄之年,貌美如花,俏丽灵动,正如令狐箫甫入中土时一般,心头这快意及好奇自不言表,问这问那,不时咯咯娇笑,惹得泉州城内多少俊俏公子寝寐难安。令狐琴虽对那些绣花枕头不屑一顾,但父母在侧,也不敢乱发小姐脾气,教训于人,不胜其烦之下,干脆改换男装,俨然成了一翩翩浊世佳公子,对那些怀春少女的媚眼秋波,她倒不以为忤,只是心头暗笑而已,令狐冲夫妇自知女儿改装之意,倒也不加阻拦。
令狐箫冒令狐琴之名在中原顽劣胡闹之事,方生大师在箫琴岛上已对令狐冲夫妇分说得至为详尽了,令狐琴虽心头大是恼怒,但听得爹爹怒不可遏地道:“这个孽障!我还当他已死在海中了,没料却逃到中原这般心狠手辣,残杀无辜,此番到中原,看我如何收拾于他。”之言时,顿时芳心窃喜,暗道大马猴打了我一顿,此番得回中原,妈妈虽定会阻拦爹爹杀他,但一顿皮开肉绽的痛打,那是断然免不了的
,了!
方生大师则一到泉州,便与令狐冲夫妇约定,半年之后,少林、武当、昆仑、丐帮及五岳剑派齐聚杭州西湖梅庄,其间各门各派协助令狐冲夫妇辑拿令狐箫,届时问明缘由再作计较,当下便北上回嵩山去了。
令狐冲夫妇被女儿缠着在泉州盘桓了两日,此时“扫叶山庄”已被赶尽杀绝,泉州城中鲜有江湖中有名人物露面:自是打探不到有关令狐箫的任何踪迹。第三日午间,令狐冲夫妇及女儿正在一家酒店用膳 ,打算饭后便赶赴中原,不料饮食未到一半,忽有一精悍瘦小,年约四十的汉子步入酒店,只看了令狐琴一眼,顿即骇然色变,随即又目露极为怨毒之色,从腰间“唰”地抽出一根三节棍来,高声喝骂道:“好个令狐琴!你这灭绝人性的小贼,竟敢在我泉州露面。哈哈,当真是苍天有眼,今日姓韦的不杀你这小贼报仇,便算是……”话未说完,唰的一棍,已朝令狐琴后脑勺当头击下!
令狐琴初次遇上这般阵仗,似是吓呆了一般,竟不知如何闪避。
令狐冲大惊之下,一支筷子已然飞出,正击中那精瘦汉子右臂曲池穴,一条手臂顿即瘫软。但那汉子的是凶悍之极,右手被制,当即棍交左手,眦目裂张,更不打话,又是一棍冲令狐琴当头击下。
令狐冲大惑不解,又是一支筷子击出,将那精瘦汉子左臂曲池穴也制住了。
“呛啷”一声,三节棍落地,那汉子却似是匹豹子,竞然一头撞向令狐琴。
此时令狐琴有若大梦初醒,纤腕疾出,连点了那汉子七八处大穴。那汉子顿萎顿于地,令狐琴却也吓的面色苍白。
却听那汉子破口大骂道:“令狐琴!你如此心狠手辣,将来必有报应!老子技不如人,难为庄主全家报这血海深仇,你便一剑将我杀了,让我姓韦的到九泉之下追随庄主便是。”
令狐琴怒道:“你这厮当真毫无道理,本姑娘何时得罪于你了!便一剑杀了你却又怎样!”
那汉子也怒道:“本姑娘?哈哈!好汉做事好汉当,没想昔年令狐大侠和圣姑的儿子,竟然冒充起女流之辈来了!”
令狐琴正欲出声叱骂,却被母亲止住,对那汉子道:“在下任盈盈,与拙夫携小女回归中原方才三日,不知阁下——?”
那汉子一愣,看看令狐冲,又看看盈盈,最后盯住令狐琴,目露诧异之色。
盈盈笑笑,顺手将女儿头上戴着的英雄巾除了,令狐琴一头青丝顿即披肩而下。
那汉子惊道:“这……,,这,…,
令狐冲连忙伸手解了汉子被制穴道,也道:“在下便是令狐冲,日前刚从海外归来,方才多有得罪,尚乞恕罪。”
那汉子站起身来,嗫喏道:“你……你果真是令狐讳冲大侠么?”
令狐琴“哼”了一声,道:“除我爹爹之外,天下竟还有另外一个令狐大侠么?,你这人……”
令狐冲截口道:“敢问昔日‘扫叶山庄’韦管家,却是阁下何人 ?”
那汉子道:“正是家父”。
令狐冲道:“令尊他老人家身体还康健么?二十年前在下初离中土时,曾与他老人家有一面之缘,并劳他老人家破费,赠与十数箱茉莉花茶和无核嘉应子,在下当真是感激不尽。”
那汉子听令狐冲如此说,心中更无疑异,当即“噗通 ”脆下道:“韦端庄有眼无珠,方才冒犯令狐大侠圣姑和令狐,…小姐,当真是罪该万死。”
令狐冲扶韦端庄,道:“韦兄此举,定然有所误会,不知韦兄可愿将个中详情见告?”
韦端庄看看令狐琴,道:“这可奇了,两年多前,也是有一位名叫令狐琴的公子自海外归来,与这位令狐姐长的一般模样,也说是令狐大侠与圣姑之子…”
当下将令狐箫如何夺得龙舌剑,如何误杀钟镇而救马二先生之事一一道了出来,末了又道:“当今日月神教教主谢公子云,当时尚是白虎堂堂主,那位也叫令狐琴的公子临离去之前,在屋外托谢堂主照拂身受重伤的马庄主,其时我正巧偷溜回庄,意欲助马庄主一臂之力对付嵩山派那三个老杂碎,不料未等我出手,那令狐公子便杀了钟镇,待令狐公子和谢堂主出屋之后,我料想谢堂主事情必多,便悄悄将马庄主藏了起来,后听说嵩山派的高克新和邓八公也被人杀了,马庄主我们才敢又回归叶山庄,不料半年多前的一天夜里,那令狐公子又身佩龙舌剑而来,马庄主因感其有救命之恩,唤出全家七口人热情款待,谁知那令狐……令狐琴公子却性情大变,猝然发难,将马庄主一家七口尽数杀绝,连年仅六岁的马小少爷也没放过,幸好其时马庄主正派我去采购新鲜龙眼,才未死在龙舌剑下。”
盈盈道:“听说那龙舌剑一旋剑柄,剑尖之上便有五寸长的芝刺暴然而出,此事可是真的么?”
韦端庄道:“我也曾听马庄主说起过,但从未亲眼得见。”
盈盈又道:“如此说来,亲眼得见那龙舌剑奥秘的,便只有那杀钟镇的令狐公子和当今日月教谢教主了?”
韦端庄道:“圣姑明鉴,果然只有他二人了。”
盈盈道:“那令狐……令狐琴如此灭绝人性,我夫妇此番回中原来,便是为了与他讨个公道,在下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韦兄勿要推辞才好。”
韦端庄肃然道:“圣姑但有所请,韦端庄无敢不遵。”
盈盈笑了笑,与店家讨了纸笔,当即修书一封,递给韦端庄。道:“烦请韦兄北上黑木崖一趟,火速将此书柬交与谢教主。”
韦端庄虽不明其意,仍是当下接了书柬,匆匆离店而去了。,
令狐冲奇道:“你——?”
盈盈笑道:“马二先生全家断然不是箫儿杀的,半年之后便可见分晓。”
当下三人用膳已毕,出城朝北面行。令狐琴依旧是扮成男装,一路之上,不过短短半月,便有十数起江湖豪客来找令狐琴算账。令狐冲夫妇几乎天天与人陪罪,并言明半年内终会还江湖同道一个公道。看在令狐大侠和圣姑的面上,那些讨债之人只得愤愤而归。令狐琴却终日板着脸,索性决不再还复女妆。一月之后,三人到了赣中,乘着月黑风高,令狐琴干脆离开爹娘,偷偷地溜掉了。
令狐琴失踪数月,江湖上顿即传遍“令狐箫”诸般刁钻古怪坑祸江湖同道之事。饶是令狐冲功高盖世,任盈盈睥睨群雄,天下如此之大,又哪里去找寻令狐箫兄妹踪迹,夫妇二人羞见江湖同道,干脆化装成一对老农夫妇明察暗访。“小邪貂”自不必说,连稍稍“老实”点的令孤箫,也是踪影全无。
令狐冲怒道:“有朝一日抓到这两个孽障,我不一掌一个毙了,便枉叫令狐冲了!”
盈盈道:“箫儿冒琴儿之名,三年来在中原武林顽皮胡闹,得罪诸多朋友,人家却一古脑儿将帐算在琴儿头上,琴儿一怒之下离去,倒也怪她不得。”
令狐冲道:“什么怪她不得,箫儿听说咱们回到中原。躲还来不及躲,哪还敢暴露真名公然捣蛋,近些时日来在江湖中作下诸般恶事的,定然是琴儿冒充哥哥之名所为!”
盈盈道:“此节我也想到了,也怪咱们在箫琴岛上太过纵容琴儿,以至于她……唉!”
夫妇二人相对而坐。正是大年夜子夜时分,客栈外万籁俱静。小桌上一盏豆油灯,一壶酒,两只酒杯。酒壶酒杯已是空空,二人茫然对视,心头均与豆油灯光一般,暗暗的。
良久,盈盈叹道:“冲哥,都怪我不好,对琴儿娇宠太过,以至于咱们在海外不到二十年,便被她逼得箫儿离岛,以至于……”
令狐冲心头一凛,连忙打断盈盈的话头,道:“二十一年前风太师叔和峨嵋派金光上人都要……要咱们二十年后才能回寻中原,并好好管教子嗣,否则便会危及千名武林苍生性命。箫儿在第十七年上离岛,如今咱们携琴儿回来,已未逾二十年之期,莫非……?”
盈盈心头骇异,颤声道:“三年多来箫儿胡闹归胡闹,却并未滥杀无辜。琴儿虽刁钻古怪,也断不至于会真杀千名武林同道来报复哥哥。”
令狐冲道:“但昔日风太师叔和金光上人都……再说少林方证大师和武当冲虚道长也都煞是郑重,要咱们在海外隐居二十年后方能回归中土。莫非琴儿箫儿两个孽障,自今日后当真敢残害千名武林苍生性命不成?!”
盈盈道:“个中原委,咱们一概不知,但箫儿和琴儿的脾性,天下又有谁比咱们更清楚的了,他们断不会干如此灭绝人性之事!好在此地离嵩山不远,咱们明日便径投少林寺,去找方证大师问个明白如何?”
令狐冲喟叹道:“事已至此,也只好如此了。”
一对老农夫妇被看守在少室山脚下的小和尚引至少林寺门口,圆方和尚深以为奇,却见那小和尚趋步上前,对圆方和尚附耳道:“师父,令狐冲令狐大侠夫妇欲拜见方丈大师祖,令狐大侠说此事至为隐秘,是故略作易容。”言罢递上令狐冲夫妇的拜贴。
那圆方和尚年约五十,正是方证大师首徒,此时方证大师与师弟方生大师均是年事已高,虽方证大师仍名为少林寺方丈,但派中事务,倒大多交给圆方处置了。二十年前令狐冲夫妇叱咤风云之时,圆方年近三十,武功已颇为不弱,二十年清修,自然更为精进了。昔年他随师父两度到恒山,与令狐冲夫妇曾有数面之缘,其时二人均是英姿勃发,神豪气爽。此时见徒弟带一对老农夫妇前来说就是令狐冲夫妇,圆方不由得心下犯疑,接过拜贴,只看着令狐冲夫妇。却见那“老妇”低下头去,那“老农”却与一般农夫并无二致,双目中更无二十年前令狐冲那种似电精光。却听那“老农”作揖道:“令狐冲夫妇贸然来访,实有急事欲见贵寺方证大师,不知大师法号如何称呼,可肯代愚夫妇传报方证大师一声么?”
令狐冲昔年何等豪气,此时这“老农”却是语气谦和,大有不似之处。圆方当下道:“老衲圆方,不知令狐大侠贤伉俪光临,有失远迎,尚乞恕罪。只是敝寺数百年法规,女施主不得入内,这却……阿弥陀佛!”
令狐冲心道:“什么女施主不能入内,昔年盈盈为救我性命,自愿被贵寺关了数月,后我令狐冲率数千群豪到贵寺‘恭迎’圣姑,占你少林寺达数日之久,群豪中不乏女流之辈,如五毒教教主蓝凤凰,莫非不是‘女施主,么?这老和尚故意这般刁难,大约是不信我夫妇二人身份了。”当下不卑不亢地道:“愚夫妇昔年与贵寺方证大师略有交往,不知圆方大师对方证大师是如何称呼?”
圆方宣声佛号,也是不卑不亢地道:“家师年事已高,鲜见外人,还望令狐大侠鉴谅。”
令狐冲心道:这圆方看上去内功颇为不弱,原来是方证大师的弟子。只是观其言语之间的傲色,却与佛家讲究清静修为之道有些相悖,只怕难得方证大师传其无上内功《易筋经》所载心法,将来的造诣也难至其师之境。但这般被阻在寺外,也不是个办法,却得怎生想个法儿,见上方证大师一面才好。
正思忖间,却见盈盈身形一闪,直欺圆方大师,令狐冲方叫得一声“盈盈不好”,便见盈盈有若一团灰云,身形恰似鬼魅,在圆方大师前后左右绕了三圈,使的正是“天魔步法”。
圆方陡见那“老妇”猱身欺上,大惊之下,便欲出掌反击,但双掌堪堪提起,眼前目标早失,一时之间,但觉人影晃动,偏又无从下手还击,周身倒有七、八处大穴,被那“老妇”轻轻拂过。
直到那“老妇”重又回到“老农”身旁站定,圆方才失声道:“天魔步法!”
“老妇”笑而不答。
圆方惊魂已定,连忙合什肃然道:“阿弥陀佛,圣姑与令狐大侠二十年隐身江糊之外,陡现侠影,贫神不由犯疑,还望令狐大侠贤伉俪匆怪。”
盈盈笑道:“圆方大师见闻广博,真不愧是方证大师高足,任盈盈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大师鉴谅。”
圆方连忙道:“任施主若不施展这套步法,贫衲仍是心存疑窦,阿弥陀佛,二位施主快随贫衲去见过家师如何?”
令狐冲大喜道:“愚夫妇正欲拜见他老人家。“
当下由圆方引路,令狐冲夫妇紧随其后。寺内武僧见圆方大师引了一对“老农”夫妇径往里走,心下均是大奇。
到得一室门前,圆方恭声禀道:“师父,令狐大侠和圣姑前来拜访你老人家,不知……”
室内传出一苍老之音,打断了圆方说话:“什么大侠圣姑,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凡众生灵,一体同视,圆方你总堪不破此关。”
圆方连忙合十道:弟子受教了。”
室内那声音又道:“贫衲方证,已候令狐施主和任施主多时了,还请入室一叙。”
令狐冲和盈盈齐声道:“多谢大师赐见。
方证大师年逾八旬,须眉尽白,端的是宝相庄严。盈盈易容之术可谓精绝,令狐冲年不过五十,盈盈自已堪堪四十出头,但他二人化妆成一对年约七十的老农夫妇,的无丝毫破绽。方证大师却丝毫也不动容,只低宣一声佛号,道:“二位施主请坐。”
此屋甚小,室内除一木床及方证大师自己坐着的一只蒲团外,别无它物。令狐冲淡然一笑,席地而坐。盈盈却颇犹豫了一下,才在令狐冲身旁坐了。
却听方证大师道:“凡天地间万物存灭轮回,均有定数,非人力所能消弥摆脱。上苍既早已安置桃谷六位施主于当世,可见天意如此,须怪不得何人。天意难违,我辈凡夫俗子,又能奈何?阿弥陀佛。”
令狐冲听得莫名其妙,只得道:“愚夫妇一接到大师和冲虚道长书柬,便随潘老帮主星夜赶回中原。愚夫妇教子不严,当真是罪该万死!”
方证大师道:“老衲已说此乃天意,并非二位施主之过。”
令狐冲夫妇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便听方证大师忽然道:“二位施主可曾听过这样一句话么:‘百年红泪现,必饮千人血’?”
令狐冲夫妇均是茫然摇头。方证大师又道:“百年红泪现,是说每隔百年,红泪剑便要现世一次。”
盈盈失声道:“红泪剑?这剑名怎的……怎的如此怪异?”
方证自顾道:“必饮千人血,却是说红泪剑每现世一次,必有千名武林苍生断送性命。”
令狐冲夫妇心头均是一凛。忽闻方证问道:“二位施主可知,百年之前,天下以何人武功最为高强么?”
令狐冲迟疑道:“大约是……是创下‘独孤九剑’的独孤求败大侠。”他早年曾听风清扬说,独孤求败仗剑游遍天下,欲求一败而不得,终于忧郁而不知其所终。
方证道:“世人均这般说,且仅以剑术而论,“独孤九剑’之精妙也端的可算天下第一。但独孤前辈是否真如世人所说,平生欲求一败而不得,此事却大谬不然。”
令狐冲奇道:“莫非其时已有人胜过了独孤前辈么?”
方证道:“阿弥陀佛,这……”顿得一顿,又道:“事已至今,老衲纵将百年前的往事道出,也不算是泄漏天机了。且老衲先师临终遗训,令老衲在红泪剑将现之期,将百年前诸般往事告之于有缘之人。”
令狐冲夫妇见方证大师面容整肃,知便要有一桩武林大事将从他口中道出,对视一眼,心头皆感凛然。
方证大师缓缓道:“千余年前,达摩祖师创下我少林一脉,领袖天下武林,凭的便是我少林七十二般绝技,此事天下皆知。但武林中另有一说,言自达摩祖师之后,少林派千余年来从未有人能将这七十二般绝技练全。这本也不算太谬,少林七十二般绝技中,只要能练就十七、八项,能臻化境,那便可算天资超人之辈了。老衲愚钝,勉强练成了十一项,但离化境,却是差得远了。”
令狐冲奇道:“达摩祖师天外神人,那自不必说了,听大师之言,莫非贵派竟真有已将达摩祖师创下的七十二般绝技练全之人么?”
方证肃然道:“阿弥陀佛,自达摩祖师后,千余年来果然只有一人将本派七十二般绝技练全,便是老衲的太师父红林禅师了。”
令狐冲夫妇齐声惊道:“红林禅师。怎的,…?”他们自是想问红林禅师既已练全了少林七十二般绝技,那无疑算是江湖第一人了,怎的从未听长辈说过。纵是盈盈家学渊源,也仅知百年前的少林方丈红木禅师学究天人,平生只败于独孤求败手下一次。独孤求败悄然隐退之后,江湖中便盛传红木禅师武功天下第一。方证大师既说他太师父红林神师是千余年来少林派中唯一练全七十二般绝技之人,那自是强于红木禅师了,因何在武林中反倒籍籍无名。
方证自知令狐冲夫妇突然收口之故,当下道:“先师并非出自老衲太师叔红木方丈门下,只是太师叔红木方丈法驾升仙之前,破例将方丈之位传给了老衲先师。其时敝先师虽未及而立之年,但他若肯显露武功,纵是十个东方不败联手,也断非他老人家之敌。唉,只因敝先师幼年即遭大难,接掌本派门户之后,终身未下少室山一步,但因此得成正果,比老衲强了何止百倍。然江湖中偏偏传言,说我少林上代掌门武功低微之极,从不敢过问江湖是非,其实敝先师艺成之后,纵是敝太师叔红木方丈禅师,虽被誉为武功天下第一,却也不是敝先师……阿弥陀佛!老衲数十年清修,却依然看不破世人皆被虚名所困之道。”又是佛号连宜。
·令狐冲仍是不解,问道:“晚辈斗胆,敢问大师,为何纵是我风太师叔,也从来不知红林禅师之名??
方证微微笑道:“令狐施主有此一问,倒是丝毫不奇。纵是老衲,若非先师告知,也不知敝太师父并非红木方丈禅师,而是其师兄红林禅师呢,当真是……阿弥陀佛。”,这最后一句引得盈盈“噗呲”一笑,忽觉不妥,强忍住笑道:“大师的太师父定是有若神龙,便似达摩祖师一般,非我尘世中人,是以无人知其名号。”
方证道:“这倒不是,太师父学究天人,那是没错,一个人能练成少林七十二般绝技,那份天资,天下确无一人能及。但说他老人家有若神龙,那却是大错特错了。据敝先师说,太师父他老人家性格滑稽散淡,最是不守佛门清规戒律,偏偏别人要练十年甚至一辈子的一项武功,他数月之间便能习得烂熟。无奈他老人家有些……有些疯疯颠颠,常常偷溜下山,除‘淫杀’二戒外,他戒戒都犯。尤其他老人家的武功高出师父之后,就更加……更加无拘无束了。
盈盈笑道:“这般性格,倒颇与济公活佛相似。”
令狐冲则暗道:只怕更象不戒大师一些,只是不戒大师在武林中名头也颇为响亮,红林前禅却无人知晓,这倒有些怪道。
却见方证大师微微笑道:“任施主所言果然不差,但敝太师父与济公活佛却又略有些不同。活佛鸠衣破鞋,匡护济世,心存佛祖而酒肉穿肠,倒从未听说过济公活佛几时给人痛打责骂,而敝太师父每次偷溜下山,归来时总是头破血流,最轻的也是鼻青眼肿。”
令狐冲奇道:“红林禅师武功如此之高,怎会被人——?”
方证道:“先前老衲曾言太师父性格滑稽,虽是对他老人家大为不敬,但事实确是如此。他本来武功绝高,却偏偏对方会不会武功,他都一视同仁,绝不还手,揍得他头破血流那些人,大部分倒都是市井无赖,缘由不外乎他老人家偷肉吃被人抓住,或喝了酒而赖账。有几次惹着江湖中人,还差点送了性命。回寺中倒是据实禀报,自然便被太师祖罚其面壁思过,如此五次三番,竟让太师父悟出了精深禅理,谈佛论道,竟连太师祖也不得不甘拜下风了。只是太师父他老人家道行越高,行事越是……越是古怪,照常犯戒不说,有时更将酒内带回寺内躲着吃喝,阿弥陀佛!敝寺佛门清静之地,怎可……太师祖无奈,终将方丈之位传给了敝太师叔红木禅师。初时太师叔坚辞不就,说道红林师兄武功道行均是深不可测,定能更加光大本派门户,谁知太师祖圆寂之时,敝太师父却不知又跑到何处遭打挨骂去了。并且此次外出,竟是数年不归,太师叔经不住本派上下央求,终于接掌了本派门户。直到太师叔做了“
本派方丈的第六年,也就是距今一百零六年之前,太师父才醉熏熏地回少林寺来,向方丈师弟细细禀报数年来自己总共犯了多少条戒律。太师叔本也是道行高深之辈,又深知师兄禀性,对他敬重有加,虽除‘淫、杀’两戒之外,太师父数年来所犯佛门戒律不下千条之多,却只罚他面壁思过三年。”
令狐冲听得热血沸腾,心道自己若早出生百年,得识这佛门高僧一面,能与他共饮同醉,那真是不虚此生了。随即又想,自己纵是早出生一百年,红林禅师是个“不会丝毫武功,“且坑蒙拐骗样样都干的酒肉和尚”,自己纵然遇上了那“恶和尚”;是否愿意与他共饮,那也难说得紧;一时不觉哑然。
却听方证大师接着道:“就在敝太师父回寺的第二天独孤求败大侠一人单剑,上得少室山来,言明求见红木方丈,以武寻友,但求一败。其时独孤施主方才五十五岁,却已被公认为武功天下第一。敝太师叔不敢怠慢,先摆罗汉大阵相迎,未到半盏茶时分,已被独孤施主以自创武功轻而易举的破了。独孤施主破了此阵,理当欢喜才是,因自有本派至今,能凭一人单剑破此阵者,不过寥寥数人而已。不料独孤施主却殊无喜意,只看着敝太师叔红木方丈长叹一声,更不多言。敝太师叔道:‘独孤大侠剑法通玄,却不知是哪位前辈高人听授?’独孤施主道:‘是在下自悟自创的,取名独孤九剑,只因这路剑法共有九式,分别为总诀式、破剑式、破刀式、破枪式、破鞭式、破索式、破掌式、破箭式和破气式。’太师叔愕然道:‘如此说来,独孤施主这路剑法,岂不是将夫下所有武功尽皆破了么?’独孤施主道:‘在下自创了这路剑法后,平生便只有一个心愿:能得一败。故更名为独孤求败,只可惜……唉!’太师叔当即道:‘既如此,还请施主稍候。’入内请出八名‘枯’字辈师叔。”
盈盈奇道:“枯’字辈师叔?这可奇了,大师的上辈,似乎是‘渡’字辈吧?”
方证大师道:“阿弥陀佛,老衲所言的,却是敝太师父
·盈盈哑然道:“原来大师的太师祖辈,法号以‘枯’为首。”
方证大师肃然道:“施主年幼,因而不知,近二百年前的“少林九枯’,可是……”忽觉自己犯了“嗔”戒,连忙收口,低宣一句佛号,又道:“少林九枯,首为枯全,便是敝太师祖了。其后便是枯荣、枯华、枯富、枯贵、枯福、枯禄、枯寿,枯喜八位太师叔祖。敝太师祖魂归极乐之时,这八位太师叔祖年长者已逾百岁,最年幼的也年过八旬,早不过问本派事务了。当日敝太师叔去请出来的,便是他们。”
令狐冲夫妇心头均是哑然;以荣华富贵福禄寿喜全九字为号,本是好口彩,偏偏要冠以‘枯”字,那却是大大的不吉不利之名,当真是出家之人,早窥破盈亏祸福了么。当下并不多言,只静等方证大师往下说。方证大师果然接着道:“我少林七十二般绝技,对天下诸般兵刃俱有所问津。
敝太师祖所练较博,惜乎其时已然圆寂。其余八位太师叔祖,无巧不巧,练的正是剑、刀、枪、鞭、索、掌、箭七种兵器,枯喜太师叔祖则专练本派内功。独孤施主自悟的‘独孤九剑’,除‘总诀式’外,倒有八式似专为破我八位太师叔祖所练而创似的。难怪他们诺大年纪,早无与人拼斗而博虚名之心,却愿联手与独孤施主印证武功。”
令狐冲心道:“这果然得冒极大风险,自方证大师言语中听来,‘少林九枯’当年在武林中定有极响名头‘八枯;合斗一后生晚辈,、胜了固然无甚光彩,若是输了,那一生英名,将尽付诸流水。”
正思忖间,便听方证大师道:“独孤施主一见敝太师叔红木方丈率了八名须眉俱白的老者出来,大喜道:‘晚辈狂生,能得八位前辈大师指点,大约能遂独孤求败平生之愿了,晚辈当真感激不尽!’八位太师叔祖中脾气最为急躁的枯寿禅师一抖手中长鞭,道:‘什么大约不大约,你若一古脑儿也将咱们八种兵刃招式破去,那却……那却是太过匪夷所思了。’独孤施主闻言微微一笑,道:‘只要能求一败,晚辈心愿足矣!’当下八位太师叔祖八般兵刃分立独孤施主八方,将独孤施主围在场中,当真是……阿弥陀佛,枯寿太师叔祖道:‘你能破我少林派罗汉阵,那也算是了不起了,年轻人,你出招吧。’独孤施主虽五十五岁,但在年近百岁的枯寿太师叔祖面前,果然还算是年轻人。但独孤施主却道:“还望大师鉴谅,晚辈为求一败,平生从不抢先出招’。枯寿太师叔祖连道了三个‘好’字,与另外七位太师叔祖同时从八方攻上,一时间有若电闪雷鸣,又似暴风骤雨,大约除敝太师叔红木方丈外,数百名本派中人竟未有一人能看清场中战况如何。直过了半个时辰,忽听“噼噼啪啪”八声响过,接着是九声长叹。众人定睛看时,但见场中九人皆似呆傻了一般,俱是满面萧索之色。八位太师叔祖双手空空,兵刃尽落于地,而独孤施主剑已入鞘,长叹一声之后,竟自喃喃自语:‘终是未能得遂平生之愿,唉,独孤求败啊独孤求败,你这般虚度一生,又有什么趣味。’言语中竟饱含怆恻,令人闻之而心酸,绝非装腔作态。便听枯荣太师叔祖道:‘老衲师兄弟八人已尽全力,仍未遂独孤施主平生宿愿,深感汗颜,我八人自今日后绝不谈‘武’一字,以报独孤施主剑下留情之恩。’言罢也不捡地上兵器,与七位太师叔祖径自离去。自此之后果然人人只侍古佛青灯,闭口不谈武学,数年间相继圆寂,也终得成正果了。”
令狐冲夫妇对视一眼,均觉体内血涌骤急,独孤求败仗着“独孤 九剑”一举而败八位少林前辈名宿,那是何等壮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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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泪萧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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