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若男打断他的话道:“请取纸笔来,此事有关贵帮青莲使者名节,恕在下不能当众直言。”
蒋十三郎和丐帮黎麒同时暗恋秦绢之事,黎麟自是深知,而丁若男却是从瑶琳口中得知的。此时听丁若男如此说话,黎麟心头一凛:江湖盛传秦绢已被令狐琴所杀,莫非黎麒竟尔殉情而死,抑或……当下连忙派人取出纸笔交等丁若男。丁若男略作思忖,迅捷写了几句话,折叠整齐之后,递给黎麟,凛然道:“此柬只贵帮解老帮主一人能阅,否则于贵帮声誉大有堪虞,这一节请黎白莲使千万记住了!”
黎麟连连称是,欲问丁若男尊姓大名之时,丁若男只一抱拳,人已飘然离去。
次日丁若男还复女妆,除了面具,又藏好玄铁令牌,装作若无其事地在街上闲逛,却见不少丐帮中人臂戴黑纱,不由心头暗喜,又听说黎麒做了丐帮新任帮主,便知昨夜妙计已售,不由在心头暗道:令狐琴啊令狐琴,此番看你还能藏身何处!
——原来她昨夜写给解风的那封书柬只有这样几句话:“七月之前,贵帮青莲使者黎麒在杭州逼奸秦绢不迷,已被令狐琴所杀,秦绢也因羞愤自杀。江湖未进,恕不其名。”
解风看完书柬,便将丐帮主信物绿竹打狗带当众传给了黎麟,待将一套“打狗棒法”口诀寄告黎麟之后,顿即呕血数升,气绝身亡。
丁若男闲逛一天,心道:我既已对丐帮说秦绢是黎麒逼奸不遂之后因羞愤而自尽身亡的,此事迟早总会传到恒山派中,仪清师太那儿倒也不用去了。自此之后还复女妆,只在中原乱闯乱撞,偶尔冒充令狐琴杀几个江湖中人,静等令狐琴露面。
令狐箫与蓝风凰、计无施和老不死辞别后,自是满腔悲愤,昼夜兼程,直奔蜀中,一月之后,到得青城山,却未得见余信,捉了几名青城弟子,严刑逼问之下,方知余信已前往福建泉州去了。令狐箫心头大骇,余信到泉州,自是去杀扫叶山庄马二先生灭口,却不知他又将使出何等毒辣手段。当下更不多作它想,又折而朝东,直奔福建。
此时他身负“黄河老祖”二人数十年内力修为,自是今非昔比了,纵是昼夜兼程不停奔波,也不太觉疲惫。蜀中距福建数千里之遥,只用两月功夫,令狐箫便已人至泉州。
尚未入扫叶山庄,令狐箫先在一家客栈打尖用膳,便陡闻邻桌四五名江湖中人低叱高骂,骂的却正是他令狐箫!
一人道:“令狐琴那小戴当真不是人!马庄主哪儿招惹他了,他却要将人家一剑杀却。”
另一人道:“正是!马二先生乐善好施,泉州城谁不知,就说杀马二先生那柄龙舌剑,还是马二先生亲手送给令狐琴那小贼的呢,没想他竟这般狼心狗肺,以德报怨,马二先生若是九泉有灵,定然饶不了他!”
又有一人道:“他杀马二先生一人也就是了,为何要将人家一家七口赶尽杀绝,令狐琴那小子当真是连畜生也不如!”
“..…!”
令狐箫只觉心头木然,那些人越骂越难听,他却是充耳不闻。直待那几人唤小二结帐时,令狐箫才如大梦初醒,过去抱拳作排道:“敢问各位大侠,令狐……令狐琴那小贼杀了马庄主家满门之后,却逃往何处去了?”
其中一人见令狐箫身佩长剑,当下道:“少侠你也与令狐琴那小贼有仇么?”
令弧箫咬牙切齿地道:“何止有仇,我与那小城不共戴天,更何况在下与扫叶山庄马二先生有旧,不杀了那小贼,我令……在下誓不为人!”
另一名大汉道:“太好了,有少侠这等人物出头,看令狐琴那小贼还能横行几时!那小贼杀了马庄主全家之后,竟扬言要北上到黑木崖杀当今日月神教谢子云谢教主。对了,那小贼有斩金切玉的龙舌剑在手,少侠可要多多留心。”
令狐箫谢众人,茫然独行街头,心头暗道:“是了,是了,那余信易容之后,马二先生又不知我已将龙舌剑交给了他,余信与我身材相若,自是对他毫无提防,余信怕马二先生已将龙舌剑的机密告诉了家人,是以将马二先生全家赶尽杀绝。余信啊余信,令狐箫被你坑害倒是小事,只是你身负这许多血债,我令狐箫今生若不杀你,也当真枉自为人了!”
思念及此,更不在泉州停留,当即购了匹良马代步,朝北疾奔。
不一日已入浙江境内,令弧箫越想越觉得不对,日月教数百年基业,黑木崖又是那般险峻异常,谢子云得黑木令任教主后已过数月,自早将教中整顿有条了,于信纵是武功再强十倍,也断不敢到黑木崖去虎口拔牙!他在泉州那般大肆扬言,定然是故布迷阵,我令狐箫竟会上这般鸟当,也算得是蠢笨之极了。当下收缰勒马,下鞍慢嚼干粮,自忖道:眼下要做的事有三桩,一柱是追杀余信;另一桩是到杭州见若男妹妹;再一桩便是到衡山告知蒋师叔,恒山派的秦绢并未被杀,只是被余信和黎麒禁圈起来了。这三桩现该先做哪一桩呢?
此地离杭州不过四、五日路程,但与若男半年相约时间早过,依着她的脾气,只怕早不在梅庄了,何况此乃儿女私情,暂可搁置一边,纵是若男生气,将来给她陪个罪,也总是可以分说明白的。
余信多行不义,必自毙,此时又不知他藏身何处,胡撞乱找,只怕是白费功夫。
倒是蒋师叔及五岳剑派众位前辈对我误会极深,认定何入云与秦绢是被我杀的,此事不能不去分说个明白,何况只要说清真相,有五后剑派相助,级是上天入她,余信那厮地决难逃脱性命。对了,便是这般,先到衡山找到蒋师权再说。
计较已定,令狐篇当哪调转马头,折面向西,直赶南岳衡山。
不料一路西行,沿途所遇江满中人,无一不大骂“令狐琴”卑鄙无耻。
先前还只闻“令狐琴”一入中原便大开杀戒,杀了钟镇还骗人说是误杀,又在杭州杀了何入云秦绢以至丐帮青莲使者黎麒。令狐箫还只一笑置之,心道何入云死于余信之手,而秦绢尚未死于非命,终归会有水落石出之日,倒犯不着与人较。至于黎麒是死是活,我又怎知道了,纵是死了,只怕也是因当日蓝姨救我之时使毒所致,倒扯不到我令狐萧头上来。
渐渐地令狐箫便笑不起来了。
有人骂“令狐琴”仗着昔日爹娘威风,废了少林派了明和尚武功,伤了善因老僧,并欺蒙方生大师——什么了明善因方生,令狐箫一个也没见过!
另有人骂“令狐琴”残杀武当派成高道长之后,编出一大套谎言,气昏清虚道长,更以奇药练成的墨色汁液在清虚道长脸上画了个小乌龟,使清虚道长终生羞于见人,当真是欺人太甚——成高死于丁若男之手,那是他罪有应得,但令狐箫也从未见过清虚道长!
还有人骂“令孤琴”将丐帮解老帮主活活气死,因为“令狐琴”杀了黎麒,却胡说是看不惯黎麒逼奸秦绢——令狐箫连秦绢之面也没见过,此事又从何说起,何况解风死讯,他也是第一次听人谈起,又怎来“活活气死”之言?!
自入赣境,令狐萧便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只暗道到衡山见蒋师叔面后,一切自有分说。
到得衡山,却得知蒋十三郎已到华山找施戴子商讨对付“令狐琴”之策去了。令狐箫自是未以真面目示人,只胡乱编了个假名,留了一封书柬,旗请衡山派弟子待掌门人回来后面呈,书柬的内容,自是说何入云等人非令狐琴所杀,而秦绢也未死于非命,只被余信黎麒禁锢在杭州一隐秘之所,并未署名。
弃马北行,赶赴西岳,沿途武林人士对“令狐琴”越骂越甚,令狐箫只以为是余信易容装扮成他,到处滥杀无辜,他虽不与那些大骂“令狐琴”之人发头动怒,却把余信的祖宗十八代在心里操了何止千百回。然而他却不知,诸般坑害他的勾当,十之八九倒是梦里情人丁若男干的。
只因丁若男见少林武当丐帮甚至五岳剑派中人都在找令狐箫算帐,但令狐箫却变成了缩头乌龟,殊无男子汉大丈夫气魄,自己把一颗芳心交给如此一个脓包软蛋,既失望复伤心,竟尔性情大变,离开泰安之后,便冒“令狐琴”之名大开杀戒,江湖中的三四流角色,短短数月之间,竟有七、八十人枉死在她剑下。
这日辛酉时分,令狐箫易容成一苍驼老者,装作步履艰难地上华山,然直到玉女峰下,竟未遇上一名华山派弟子,不由心下大奇。当下施展轻功,梢没声息地摸至:“正气堂”外,只朝厅内一观,一颗心差点从腔子里跳了出来,但见厅内人头济济,只怕不下百人之众。蒋十三郎赫然也在其内。令狐箫当即屏住呼吸,蹑手蹑足地绕至厅后,背临千仞绝壁,以手指瞧了唾沫,将窗纸捅了一个小孔,凑目朝厅内望去,只见南西主位上坐着一人,年约四十出头,容貌憨厚,却是英华内敛,此时表情肃然。令狐箫凭昔日爹娘之描述,知此人正是当今五岳剑派盟主、华山派掌门施戴子。他的左首客位上,坐的是汤英鹗和蒋十三郎,右首位上坐的一尼一道,自是仪清师太和建除道长了。施戴子的对面满满坐了百余人,俱是华山派弟子,第一排的高根明、温琴、陶均三人,令狐箫是凭昔日爹娘描述猜出来的。而陶均旁边的穆道然,令狐箫已在杭州见过。此时人人面色整肃,不知在谈论何等大事。
却听蒋十三郎道:“那龙舌剑余信已给施盟主和我细细看过了,并无什么古怪,到底是余信作假还是令狐琴撤谎,能作证的只有泉州马二先生和当今魔教教主谢子云。月前马二先生已被令狐琴杀了满门,谢子云只怕也凶多吉少了。何况我正派中人也不便公然请魔教教主来给作证。近一年来令狐琴又是神出鬼没,到处残害江湖同道,只怕他撒谎的可能性更为大些。事到如今,我也不敢再行相瞒了,嵩山派钟师伯确是令狐琴在泉州所杀,高师伯则死于昆仑派何入云剑下,至于邓师伯,却是被我杀的。此言一出,众人俱是骇然,蒋十三郎当下将当夜何入云杀高克新及自己追杀邓八公之事细细道了出来,末了又凛然道:“好在令狐大师兄及圣姑不日便会回归中原,圣姑毕竟昔年魔教教主,
由她去核实龙舌剑真伪,谢子云断然不敢胡言,若是令狐琴欺上瞒下,撤下如此弥天大谎,我蒋十三郎便当众自刎以谢嵩山派及邓师伯在天之灵便是!”
令狐箫陡闻爹和娘不日便会回归中原,不由得浑身一震。待蒋十三郎话音一落,施戴子忽然道:“何方高人驾到,因何不入内一叙?”言语声中,早斩下茶几一角,劈手朝令狐箫置身之所打来。
令狐箫大惊之下,急忙侧跃闪避,却忘了自己此时正背临绝壁,一脚踏空,早笔直坠落下万丈深渊!
也不知过了儿日见夜,令狐筛悠悠醒来,心头大觉诧异,不知自己是死是活。略微一动身子,却发现浑身疼痛得如乱箭穿心一般,暗自喜道:原来我令狐萧大难不死,跌落下这万丈绝壁,却仍是活着,当真是苍天有眼了。挣扎着爬起来,发现自己右腿之上竟有一道一尺半长的血槽,深可见骨,此时白骨四周,早凝了厚厚一层褐色血迹,而双肩火辣辣地疼,大约也是伤口不浅,再看四周,却是方圆里许的白茫茫一片沙摊,心头又自犯疑:莫非有人救我不成,否则从这般万丈绝壁跌落,断无幸存之理!
他哪里知道,救他性命的却是两块突怪石和这片沙滩。当他落下深渊三、四十丈之时,右腿重重击在第一块怪石之上,虽是受了重伤;下跌之势也因此得缓,他当即昏迷过去,哪还能出手攀住这块岩石,只是如此一阻,使他下跌之势变得由纵而横,复落下三、四十丈,肩头又撞上了第二块怪石,此时他兀自昏迷不醒,自是丝毫不知,最后却落到这块厚厚的沙滩上,方才保住性命。
令狐箫以剑当杖,一步一步走出沙滩,猛然发现沙滩尽头,却有一清澈见底、绿如碧玉的水潭,心头之欣喜,当真难以言状。当即狂饮一通,略微息歇,方抄水将伤口四周凝固的血迹洗去,从怀中掏出专治外伤的灵药敷上,又撕衣袖将伤口包扎停当,这才端坐盘膝运功。
皮肉之伤虽是甚重,幸喜内功未失,令狐箫行功一小周天,方觉四周百骸剧痛有所缓解。当下吃了些干粮,竞尔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忽闻一阵幽香,侧头看时,却见身旁堆了七八只桃果,令狐箫大觉晓蹊,却也顺不得其它,当下便拿起一只,三口两口圆囵咽下。如此一连十数日,天天如是,令狐箫只道此谷中隐居着世外高人,便勤加运功疗伤,只思待自己痊愈之后,再去重重却谢这位前辈。此时他早发现,自己处身之折,四周尽是千仞绝壁,中间除一潭清水及方圆里许的这片小沙滩外尚有一片方圆三四里的桃树林,端的有如世外桃谷,不由想起桃谷六仙,心头一阵哑然。
一月之后,令狐箫已是廉复如初,除右腿及肩头各留一道长长的疤痕外,与先前无二至。想起当日自己只浑身轻微一震,便被施戴子察觉,不禁对这位四师叔大为惊保,施戴子出手虽狠辣了些,但人家五岳剑派密议大事,自己却在外偷窥视,原也怪他不得,虽有己受了这般大难大苦,令孤箫心中,对施戴子倒是了无恶意。
此时令狐萧心头所想的,却是如何尽快我到那世外高人,除即谢救命大恩之外,更求他指条曲谷蹄径,到江湖上洗刷自己蒙受的不白之冤,并踏尽天涯释角,追杀余信。
不料一连寻了数日,除见一些奇鸟怪兽之外,各中更无人迹。
忽一日,令狐箫正在桃谷中乱闯乱撞,忽见数丈开外有两道灰影一道白影一闪而过,令狐萧当即展开轻身追了过去,待追近四、五丈时,不由心下大奇,那两条灰影却是两匹大马猴,中间那白色怪物却不知是何怪兽,浑身上下白毛如雪,竟是人立而行,两条前臂似被紧紧拷在两匹马猴身上似的。见令弧箫追近,两猴一怪攀跃挪腾,刹那间已越上绝壁十丈有余,绕是令狐箫轻功了得,也只面壁而叹。
那两猴一怪又攀上二十余丈,却转过头来,对绝壁之下的令狐箫吱吱怪叫。令狐箫正不明其意,又见那两猴一怪复上十余丈,倏忽不见。正欲离去,身后绝壁上吱吱怪叫复又响起,令狐箫转过身来,便见那两猴一怪如履平川,绝沿壁直溜下来,到得令狐箫身旁,左边那马猴将一长达四尺,一半洁白如玉,另一半却漆黑如炭的一根怪东西递给令狐箫,令狐箫深觉蹊跷,双手各握黑白两头微一运力,竟抽出一片剑刃来,只觉眼前红光一闪,定睛看时,那剑刃寒光霍霍,剑刃两侧,却各有一丝淡淡的红印。令狐箫正自发愣,右边那马猴又奉上一张羊皮纸来,上面密密麻麻写了数行小字。令狐箫接过后也不细看,便运足内力,仰头冲对面绝壁高声道:“不知哪位前辈仙居于此,晚辈令狐琴多蒙照拂,恳请前辈一露仙容,好让晚辈叩谢大恩。”
他自是以为这两猴一怪颇通灵性,自是隐居在绝壁石洞中的前辈高人养之物,因而出声求见。
他此时身负“黄河老祖”二人数十年修为,内力自是非同小可,两匹马猴立时被震得吱吱怪叫,便欲逃开,却听中间那白毛怪物叽叽咕咕地发了几声怪音,那两匹大马猴便以既有几分欣喜、更多的却是怨毒的目光盯着他,却也不再逃开。
令狐箫正静等对面山洞回,却毫无一丝动静。
忽闻那白毛怪物道:“你.….令.…….狐…….琴?”似人声又非人声,令狐箫大吃一惊,细看他时,但见他虽浑身白毛盈尺,却也不失人形,当下只骇异地点点头。
那白毛怪物又道:“我…….是……人。桃…….果.……我……给的。”
令狐箫又是一惊:原来他疗伤之时,那些桃果是这……这人给的。连忙道:“多谢。”
那白毛怪人道:“你是……令狐…….冲……和任……盈盈的……儿子?”
令狐箫更为惊骇,连忙道:“正是。”
那白毛怪人毗牙一笑,道:“你,斩断,铁铐”
令狐箫闻言一看,但见这白毛怪人的左右手腕上各有一副锈迹斑斑的铁铐,紧扣在两匹大马猴左右肘间,当下心头大是恻然,暗骂不知是哪个缺德鬼,竞将此人与两匹大马猴铐在一起,终年不得食盐,自是浑身毛发俱白了。此人怕已六七十岁,现那铁铸锈迹,恐怕已是二十年有余。但他又怎知自己心头所骂的“缺德鬼”,正是他生身之母任盈盈,而这白毛老者,便是早年害死华山派六师弟陆大有并盗取《紫霞秘籍》坑害令狐冲的劳诺德。任盈盈此举,一是为报陆大有之仇,二也是为讨令狐冲欢心。但令狐冲虽觉解恨,却也有些不忍,是故在箫琴岛上,夫妇二人闭口不谈劳诺德之事,令狐箫自是不知了。此时听得劳诺德求他斩开铁铐,当下更不犹豫,抽出腰间佩剑,“唰唰”两下将两副铁铐削断,并不伤两匹大马猴和劳请德肌肤分毫。
两匹大马猴终于得摆脱劳诺德,均喜得上窜下跳,对令狐箫亲热得无以复加。
劳诺德却觑机直往树林逃窜,他虽昔年妄练“避邪剑法”不得其法而走火入魔,自废了一身武功,但这二十余年来终日被两匹大马猴拖着攀崖踏岩,脚程倒是不慢。令狐箫正自诧异,忽闻两匹大马猴尖啸一声,直追入林。令狐箫大吃一惊,急忙施辰轻功,急追上去。得他穿过桃林时,却见劳诺德已被两匹大马猴撕咬成了十三、四块,鲜血肠肚流了一地,端的惨不犯睹,令狐萧心头震孩,一时征立当场。
两匹大马猴见令狐箫面露为不忍之色,当即跑到他面前来,连比带划,吱吱怪叫连声,令狐箫又怎知它的之意,只是茫然摇头。
两猴相对商议几句,当即一跃而去,这边令狐箫用昔日余信给他的那柄长剑当锹,掘了一个坑,将劳诺德碎尸掩埋好了,又取来一块石碑,立在塞前,以剑尖顶住石碑,正不知该如何刻写碑文,但听叮的一声,长剑早已折成两截。却是方才他掘墓之时,因心中大为悲愤,用力过猛,至使剑刃承受不住而生裂隙,此时微一用力,便即当中折断了。
恰在此时,两只大马猴去面复回,各捧了几只硕大透红的新鲜桃果,恭恭敬敬地递给令狐箫。
令狐箫指指劳诺德之墓,又比出抹颈撕碎之状,以询问的目光看着两匹马猴。
那两匹马猴顿即目露愤然之色。也指指劳请德之慕,吱吱怪叫着比划了大半天,又指指令狐箫背上的那柄怪剑,比划出撕碎某种东西之状。令狐箫终是不解其意,只是茫然摇头。那两只马猴相互吱吱商量了一番,一齐走过来,恭恭敬敬地一边一个轻轻抓住令狐萧衣襟,示意他跟它们走。
令狐筛见俩只马猴对已殊无恶意,虽心头蹊跷,也自点点头,跟着它们回到先前它们取得怪剑之绝壁下。两只马猴指指绝壁,又比划了一通,令狐萧知它们要带自己上去当下笑了一笑,点点头,任凭两只马猴各抓住他一条臂膀。攀壁而上。
直上到四十丈有余,才进入一足可容十数人居住的由洞,两只马猴放开令孤萧,指了指撒落于地的羊皮碎片,又指了指山下劳诺德坟墓方向,连比带划,终于使令狐萧明白这些碎片是劳诺德撕的。
令狐萧打量洞鉴四周,除在洞口西壁发现几个歪歪斜斜又令他大惑不解的字外,洞内更无它物。那几个字是:“令孤冲,任盈盈,君子报仇,二十年也不算晚。”令狐箫数一皱眉,身上又别无利器,便抽出背上的那柄怪剑来,意欲将之削去。
不料只轻微一挥,那剑刃竟将石壁削下半尺来厚的一大层来,令狐箫大为惊诧,伸手去摸石壁,却是触手冰凉,坚硬如铁。这柄怪剑竟锋利如斯,端的令人惊骇。当下令狐箫愣愣看着手中怪剑,却发现洁白如玉长达二尺的剑柄两侧,竟各刻有一行字,一侧刻的是:“达摩复生,或可避其锋”。另一侧刻的是:“独孤九剑,只略堪一击。”
令狐萧这一惊更甚。昔日在箫琴岛时,爹爹曾对他说天下剑法,当数“独孤九剑”为最,娘也曾对他说起过爹爹曾以“独孤九剑”破了武当“两仪剑法”。而此刻这柄怪剑上却说独孤九剑“只略堪一击”,那岂不是太过夸大其词了么。
忙从怀中取出那张羊皮纸来,但见前面文字已被撕去,只留下如下文字:……以无招而破有招,那是不实之词,独孤九剑一共九式,虽各式并无定招,然对敌之时,敌有千万招,它便也有千万招,遇强而强,遇敌弱而弱,又怎可言无招呢。百年之后将出一代奇人独孤求败,终不免亡于此剑之下,惜乎!”读到此处,令孤箫心头一凛,昔日听爹爹说创下“独孤九剑”的前辈奇人独孤求败一生欲求一败而不能得,终于英年隐退而不知其所终,原来竟是死于这柄怪剑之下。复往下看,却是:“凡天下武学,各门各派俱有独门绝招,均是繁复无端,终不免落入下乘,独孤九剑化繁为简不彻,可算中乘,只少林始祖菩提达摩有若天外神人,创下七十二路少林武学,将‘繁’之一字推到极致的是上乘了。天地间万物,俱分两极,恰如宝剑双锋。达摩祖师将‘繁’字推到极致,我便将‘简’字也推到极至,创下一招武学。此招要诀,决不似《易筋经》那般冗长,只二字而已,拔剑!”
后又有数行小字注明持此剑者每日拔剑千次,百日之后,便可天下无敌。因何天下无敌,定另有文字说明,却被人撕去了。
俗言道:“三尺青剑半尺柄”,此剑长达四尺,剑身剑柄又是各占一半,佩在腰间甚是不便,令狐箫干脆撕了两幅衣袖,搓成条将剑鞘拴在身上,然后反手练习拔剑。他虽无做天下第一人之心,但观羊皮纸上的文字竟将“独孤九剑”的不足之处说的头头是道,知留言者实乃前辈高人,便依言习练,心道反正在这洞中也无事可做,若然真练成无敌于天下之功,杀余信那奸贼至少也多了几分胜算。
开始数日,习练反手拔剑还鞘甚是别捏,每日最多能练三、四百次。一月之后,每日便可拔剑还剑七、八百次了。三个月后,堪堪可每次习练拔剑千次,倒也不怎么费力。每日饮食之物,自是由那两只马猴供给。此时他与两只大马猴朝夕相处,已略通它们言语,原来是那白毛老人(他尚不知此人便是劳诺德)言而无信,对它们说只要照他所说行事,待令狐箫将拴在他和它们之间的铁钩削开后,他便当场自尽,没料他却要逃,因而必须将他撕碎。令狐箫与两只马猴已是情义笃深,知情后只是笑笑,并不责怪它们。
这一日两只马猴又溜下绝壁去采摘桃果,令狐箫习练拔创已逾千次,只觉腹中略感饥渴,无事可做,便捡了地上两张稍大些的碎纸片来看,只见第一张上写道:……虽可陡增功力百年,然……”第二张上写道:“石洞上方右角,二粒灵药千万服……”
令狐箫大为惊诧,拔出剑来,跃上洞壁右上方,一剑削去,竟落下一锈迹斑斑的小铁盒来,削开之后,里面却是略呈黑色的锦缎,锦缎上有一粒蚕豆般大小的药丹,晶莹透亮,一边血红一边洁白,令狐箫拈之在手,但闻满洞幽香,嗅之而觉清凉沁脾,当下更不犹豫,放入口中便即咽可,果然饥渴立解。令狐箫大喜,又自习练拔剑,更是得心应手。
少顷两只马猴采果归来,陡见地上铁盒,俱是面露惊恐之色。令狐箫大惑不解,却见一猴捡起那两张稍大些的纸片,唰唰喇撕得粉碎,又捡铁盒满目悲愤地摔下绝壁。两只马猴更不看令狐箫一眼,径自又溜下石壁,不多时带回一副白骨骷髅,几下捣得粉碎,各自冲碎骨撒了泡尿,才几脚将它扫下绝壁。
令狐箫惊道:“猴兄?猴兄?!”
两只马猴叽咕了一句,其中一只点点头,窜至洞口,却不再下溜,而是攀援而上。另一只口上叽咕手上比划。令狐萧方知哪白骨竟是劳诺德的。令狐萧惊问奇故,那马猴却不再多言,只静静地看善令狐萧,两只红色的眼眶里,竟滚落下几滴浑浊的泪水。
过不多时,令狐箫只觉得体内真力流转,汹涌激荡,半边身子火热,举边身子又如坠入寒冰之中,端的难受无比,砷吟得几声,竟尔昏迷过去。
次日醒来,却又浑若无事一般,两只马猴俱在石榻之前,面上毫无表情,见他醒来,一猴指了指不知从哪儿弄到的一套蓝衫及一块蓝布。令狐箫诧异道:“猴兄,你们——?”
那猴却过去抖开蓝衫,做穿戴之状,衣袖却是极长。
令狐箫暗笑道:“猴兄长腿长臂,自要将袖子做得长些,既是做给我穿的,又要这般长袖作甚。”当下笑道:“多谢猴兄。”那猴仍是面无表情,捡起那块蓝布,指指令狐箫,作蒙面之状,又指指石洞右壁上方。然后转向另一只马猴,二猴相视一眼,均微微点头,更不看令狐萧一眼,一齐慢慢到洞口。令狐箫只道它们又要去采摘桃果,也不以为意,笑道:“还望二位猴兄早去…”
“早回”二字尚未出口,陡闻两声凄厉能尖啸,两只马猴竟一齐跃下绝壁!
令狐箫大为惊骇,急掠至洞口,往下一观,但见四十余丈下的绝壁底,两匹马猴早摔成模模糖糊的两团肉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