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旋开另一小瓷瓶,满屋子顿即弥漫腥臭气味,令人嗅之欲呕。蓝凤凰却一喜更甚,喟叹道:“王叔师祖真乃神人,如此密封的龙胆仙鹤丹气味,竟也让她老人家嗅出来了”。【沧浪客按:元末明初之际,天下大乱,却有一叫蝴蝶谷的世外桃源,谷中住有两位奇人,男的叫胡青牛,被誉为一代“医仙”,女的叫王难姑,被称为“毒王”,二人本是一对恋人,却因皆是心高气傲,毒王下毒,总被医仙救活,终至怒目相向,后因一代大侠张无忌之故,二人终于合好,胡青牛的医术固然传给了张无忌,王难姑所著的“毒经大全”也赠给了张无忌。后张无忌远赴西域,不知其所终,《王难姑毒经》终于失落。然昔年跟随王难姑的两位小婢,也得了主母许多真传。朱元璋称帝之后,二位小婢被主母赐姓王,结成姐妹,远赴云南,创下五毒教,姐姐做了教主,因怕朱元璋召入官中充任御医,改名姓蓝,并与苗家男子成亲,生下蓝孔雀,便是蓝风凰之母。妹妹性烈如火,不愿更改姓氏,便择隐秘山洞闭门不出,迄今已愈百年了。——〔详见金庸先生所著《倚天屠龙记》及沧浪客所著《矫龙惊蛇录》】
计无施等人早备好上等纯酿白酒,蓝风凰从两个小瓷瓶内各倒出一白一黑一香一臭两粒药丹放入酒中,搅拌匀后,扶起令狐箫,一捏颊东穴,令狐箫张开了口,蓝凤凰小心翼翼地将药酒灌入他腹中。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令狐箫悠悠转醒,缓缓睁开眼来,便见四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面上焦虑与关切之色使令狐箫大为感激,刚轻轻说得“蓝姨”二字,但闻“哇”的一声,口中早喷出一大口臭不可嗅的乌血来。
蓝凤凰扶住令狐箫,轻拍其背,“哇哇”之声不断,令狐箫一连喷出十数口乌血,之后血色渐渐转紫,又由紫转青,最后才由青转红。两口鲜血喷出之后,令狐箫停止呕吐,却是浑身上下苍白如纸,气若游丝,那自是失血过多之故了。计无施、老头子和祖千秋俱是心下大骇,蓝风凰却面露喜色,将令狐箫移至另一室中,击掌召来八名苗女,叽哩咕噜地以苗语说了几句,那八名苗女点头出去,少顷又各捧一方盒回来,各自卷起衣袖裤管,从方盒内连续不断地取出水蛭叮在自己臂上腿上。直把老头子等三人看的毛骨辣然。
渐渐地那些水蛭身体肿胀,呈现暗红之色,蓝风凰又用苗语说了几句,八名苗女便各自纷纷拔下臂上腿上的水蛭,放在令狐箫周身血管之上。那水蛭一遇人兽肌肤,便即牢牢叮住,过不多时,令狐箫身上至少已叮满千只水蛭。计无施等人虽知蓝凤凰对令狐箫决无恶意,此时也不禁失声道:“蓝教主,你干什么?”
蓝凤凰只笑笑,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了些白色粉末在瓶盖中,以指尖挑了轻轻撒在每只水蛭身上。那些水蛭一触及药粉,肿胀的身体便渐渐缩小。计无施等人方知蓝风凰及众苗女是在为令狐箫注血,虽心头欣慰,却也忍不住暗自打了几个寒噤。
如是者三,已见令狐箫面色红润,呼吸如常,已自沉沉睡去了。
蓝风凰遣走八名苗女,与老头子等人一道出屋,笑道:“咱们此行总没算白跑,令狐公子已然无碍了。”
计无施笑道:“令狐贤侄虽性命无碍,但他此时体内流转的是八名女子之血,莫要病好之后,变得若女子一般,那却……哈哈!”
蓝风凰嗔怒道:“计老儿休要胡说,我“五仙教”下虽是女流之辈,但却也不让须眉分毫!”
计无施连忙道:“算我失口便是了,‘五仙教’下女子个个刚烈如火,令狐贤侄会不会因此性情大变呢?”
蓝凤凰一时无言以对。老头子却皱眉道:“不管令狐公子性情变得如何,他一身武功修为总是被余信那小贼化去了,这却怎生是好?”
老头子此言一出,众人方才心头之喜悦顿即化为乌有。
令狐箫之脾性,他们焉有不知,他与余信之仇可谓不共戴天,若不手刃余信,他此生只怕死不瞑目。别人出手代劳,他自也定不会允应的,但他武功尽失,又怎是余信对手,只不过徒送性命罢了。众人心头均是黯然。祖千秋沉吟道:“还是等令狐公子康复之后再说吧。”
毒性既除,又得注新鲜血液,令狐箫康复迅速。十日之后,已然合好如初,又是一介翩翩浊世佳公子了。众苗女于男女之事本视为平常,自不免个个对他大抛媚眼,只求得与他一夜风流。无奈令狐箫似是对诸多秋波视而不见,只终日一人闷闷发呆,或是烂醉如泥。众苗女深觉蹊跷,只老头子、祖千秋、计无施和蓝凤凰四人心头雪亮——令狐箫功力尽失!——却又不知该如何规劝于他。
又过五日,正是子夜时分,祖千秋正自斟独饮,忽见老头子也不敲门便径直入内,坐在祖千秋对面,一言不发便连饮三杯,然后道:“祖老儿,你我二人一生在黄河上混,被江湖同道称为‘黄河老祖’你凭良心说,咱二人感情如何?”
祖千秋道:“黄河老祖,情感笃厚,正如亲兄弟一般,江溯上无人不知,你又问此作甚?”
老头子道:“若我老头子有事相求,祖兄你答允不答允?”
祖千秋道:“往日你但有所求,我姓祖的无不答允,但今日你要开口相求之事,我祖千秋是断断不会答允的。”
老头子奇道:“我尚未开口,你便一口回绝,却是什么道理?”
祖千秋道:“如果我没记错,老兄今年是七十六岁,我祖千秋是七十四岁,咱们相交已逾六十年,你的心思,又怎能瞒得住我。要我收老不死姑娘为义女,我是不会答应的。”
老头子一奇更甚,道:“你怎知我要将小女托付给你?”
祖千秋道:“俗话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咱们都已年逾七旬,也没几年好活了。唉,昔年圣姑和令狐大侠对咱们恩重如山,总是无以为报。老兄心头所想,也正是我想做的。”
老头子怔征地看着祖千秋,良久,突然又猛喝三杯,大笑道:“黄河老祖!黄河老祖!哈哈!早年令狐大侠误以为黄河老祖是指一人,我老头子还嘲笑他见识浅陋,原来令狐大侠果有先见之明,黄河老祖果然只是一人儿!”
两双老目相对,四行浊泪纵流。
祖千秋也连饮三杯,道:“老不死侄女自幼体弱多病,依我看也不适合练武,老兄何不明日一早便去求蓝教主,让她收归门下,学得一技之长,更有谁敢欺到五毒教门下!”
老头子大喜道:“如此最好不过!”
果然次日一早,老头子便找到蓝风凰求她收老不死归入五毒教,蓝风凰虽不明其意,但见老头子一副恳求之色,自也答应了。当即设香摆案,老不死成了蓝风凰的关门弟子。
当夜酉牌时分,令狐箫正兀自坐在屋内独自发闷,忽见老头子和祖千秋笑吟吟地联袂来访,令狐箫炎然请二位前辈入坐,正欲起身斟酒,老头子忽然候的一指点出,令狐箫顿觉浑身酸麻,刚道得“你干”二字,“什么”尚未出口,祖千秋又是一指点了他的哑穴。
二人将令弧箫扶了端坐于地,各自盘膝坐在他面前,二人相视笑笑,老头子出掌顶住令狐箫百汇穴,祖千秋伸掌顶住期门穴,各自将内力缓缓输入令狐箫体内。
令狐箫先是大骇,待明白二人之意后,顿即大惊失色,急欲运功相抗,体内却无一丝内力可言,想要惊呼出声,哑穴又被点了,更兼浑身动弹不得,只任凭黄河老祖二人雄浑的内力洞润注入体内。
黄河老祖二人所练内功本同系阳刚一路,输入令狐条体内迅捷相融,更无丝毫阻碍。令狐箫虽知他们纯属好意,但如此一来,黄河老祖内力耗尽之时,定然双双身亡,眼见老头子祖千秋二人面色越来越是苍白,而自己体内真力润润激荡,两行清泪,禁不住哗哗直流。
半个时辰之后,祖千秋评然倒地,紧接着老头子也扑倒于侧。令狐箫微一运力,便已冲开被封穴道,伸手一探二人鼻息,俱是已气绝身亡,饶是他铮铮男儿,也禁不住跪伏于地,嚎陶大哭起来。
蓝风凰和计无施匆匆赶至,见状大惊,待令狐箫抽抽答答地将个中原委道出之后,蓝风凰才黯然道:“今晨老前辈苦苦哀求我收老不死姑娘为徒,我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唉!”
令狐箫道:“老前辈和祖前辈对我恩同再造,我……我......”
计无施道:“两位前辈已然仙逝咱们徒自悲伤却是无益,这笔血债,氟说下来,还该算在余信那厮身上。”.
令狐箫咬牙切齿地道:“不杀余信,我令狐箫枉自为人!”
当夜开设灵堂,令狐萧、老不死、蓝风属和计无施供是彻夜守灵。之后连续七天七夜,令狐萧竟是未歇一刻。老不死虽一介纤弱女子,却未落一滴眼沮。只有第八日上,双目红肿的令狐萧离开五毒教,要独自到江湖中追杀余信时,老不死才进了一句话:“令狐公子,杀了余信之后,还望你将他的首级送到我爹爹和祖伯伯的墓前来。”
令狐箫只觉双眼一酸,泪水又忍不住落了下来,却没多说什么,只重重的点了点头,径自离去。
却说令狐策昏迷不醒,与蓝风厦等一干人海在黔境之时,远在孤山梅庄,丁若男对丹青生道:“父,琴哥离去之时,曾教我数门武功,这半年来我终日练那‘天庭步法’,饭量竟比平时增了一倍,真是羞也羞死人了”。丹青生扬须大笑道:“纵是多吃三四倍,也吃不穷咱的梅庄。”仔细看看丁若男,又道:“男儿也须悠着些练,武学一道,哪有速成之理,看你这半年来足不出户,人竟消瘦了许多。”丁若男连忙道:“琴哥教的武功,我若不练熟了,往日相见,他还只道人家笨呢。”故意作出一副娇羞无限之状,直令丹青生老怀大慰。
丁若男又道:“自今日起,义女儿要练一种极为怪异的武功,练此功之时,须得…….须得……总之不许任何人步入我屋中一步,否则女儿只有当场自刎了。”
丹青生心头一凛,心道这般怪异的武功,莫非要赤身露体才能练就不成,当下连忙道:“好好!我自当严戒梅庄中人便是。”
丁若男道:“多则一年,少则半年,此功便可练成了。女儿的饭莱饮食嘛,每日自有小翠去取。”
丹青生自是答允不选,连忙去将此事告知秃笔翁和施令威,又召集梅庄所有家役晓喻任何人不得走近小姐闺房五丈之内,否则格杀无论。众家役唯唯喏喏的应了,心头俱觉蹊晓,不知小姐又要玩何古怪,却也不敢多问。
丁若男则自回闺房,将方才与丹青生的说话省知了瑶琳。瑶琳人本聪颖,半年多来只在屋中教习丁若男琴棋书画,丁若男虽学的还算认真,但总时时有怅然若失之感。因有蒋十三郎之事在先,瑶琳自无不知丁若男如此神情,全因一“情”字作怪。未等丁若男将话说完,瑶琳便道:“丁姐姐待我恩重如山,你自去吧,我便在此终日品茗抚琴,暂冒丁姐姐之名便是。”
丁若男奇道:“妹妹知我要去何处?”
瑶琳笑道:“天下虽大,都总有一处是令狐公子安身立命之所,那便是姐姐要去的地方了。”
丁若男娇面一红,索性将与令弧箫半年之约道了出来,末了又道:“如今半年之期已过,却不闻他一丝音讯,如此言而无信之人,我……”
瑶琳忙道:“也许令狐公子遍到了何等重大之事。暂时分不开身。”
丁若男道:“哼!什么事比这更重要。”随即低下头,又幽幽道:“总之姐姐这颗心,这辈子是拴在他……他身上了,若令狐琴是那种负心薄幸之人,我丁若男总饶不了他。”
当夜丁若男改换了男装,戴上令狐箫给她的人皮面具,又将“玄铁令牌”系在腰间,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出了孤山梅庄。而瑶琳足不出户,只由那个叫小翠的丫环服侍不提。
丁若男出得梅庄,一时倒不知该往何方而行,正举步不定之时,忽见两名佩剑汉子匆匆而过,脚步轻盈,显是身负武功之人。丁若男当即跟了上去,过不多时,那二人步入一家客栈,底楼酒店里,早有四、五名同样装束的人在等着他们,丁若男跟着入内,随意找了张桌子入坐,要了些酒菜细嚼慢饮,便听一年约五十的独臂老沉低声问那两名被丁若男跟踪的汉子道:“还是未探听到令狐公子下落么?”
丁若男一听“令狐公子”四字,顿时似僵住了一般。一名大汉道:“虽未探到令狐公子音讯,却得知少林派已有人到了杭州,意欲对令狐公子不利。”
另一名大汉道:“据本帮在外面探察消息的兄弟们飞鸽传书,说五岳剑派已派出人手追查令狐公子下落,意欲杀之而甘心。”
那独臂老者道:“不管令狐公子杀恒山派秦绢是真是假,杀昆仑派何入云该是不该,昔年令狐大侠对我‘天河帮’恩重如山,咱们总得维护令狐公子周全。”
丁若男听得这些人是“天河帮”的,与令狐箫是友非敌,倒放下了一大半心。但听说令狐箫竟杀了秦绢和何入云,不禁芳心大震。何入云倒也罢了,秦绢却是当今名动天下的一代大侠蒋十三郎之梦里情人,此事她已从瑶琳口里知之甚详,不知令狐箫因何要杀秦绢,难怪他一躲半年有余而不敢在江湖露面。
却听那独臂老者又道:“令狐公子杀昆仑恒山二派中人,与少林寺那帮臭和尚又有什么干系,他们来瞎搅合什么?”
一名大汉道:“少林寺历来被誉为武林泰山,也许他们想要出头维护什么狗屁公道了”。.
另一名大汉道:“听说此番他们派了四名善字辈高手到杭州来,住在净空禅院,专为擒令狐公子。张副帮主,你看——?”
那独臂老者姓张名晋舟,昔日曾得令狐冲救他一命,此时已被升为“天河帮”副帮主,听得属下见问,张晋舟沉吟道:“少林善字辈高僧,俱是方证大师和方生大师座下弟子,武功大是不俗,咱们干脆先礼后兵,明日正大光明地登门求见,请他们别难为令狐公子,若他们固执己见,咱们‘天河帮’近千名弟子也不是吃素的,哼!”
丁若男听得热血沸腾,心道:江湖上有这许多朋友维护琴哥,咱们又怕谁了。当下也不动声色,唤过小二结了酒资,径投净空禅院。
净空禅院又叫玉泉寺,寺门庄严阔大,寺内高僧众多,为当时杭禅林之首。其时禅院主持迦愚禅师,虽不懂一丝武功,却专以普渡众生为念,实乃一得道高僧,颇受佛门中人景仰。
丁若男到得净空禅院,但见门前苍柏森森,左右两只石狮威武雄壮,朱红大门却是紧闭。当下更不顾其它,越级上前,握住门上铜环便是一阵猛敲。
一个小沙弥将门拉开一条缝,看了丁若到一眼,道:“阿弥陀佛,施主若要设香,还请明日再来。”言罢便欲关门。
丁若男单手我住大门,那小沙弥挣红了脸,也是关门不起,当下道:“施主意欲何为?”
丁若男戴着面具,脸色白里带青,更无一丝表情,只淡淡道:“凡请小师父寒报一声,就说有人求见住在贵寺的少林僧众。”
那小沙弥一愣,脱口道:“你怎知…….”忽然发觉脱口,连忙又道:“阿弥陀佛,本寺叫玉泉寺,又叫净空禅院,施主要找少林寺高僧,还请到嵩山少室山去。”
丁若男怒道:“小师父若再打逛语,变是破了佛们戒律,你破一戒,我便也破一戒,在下可要强行人内了。”微一运力,大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甫一入内,便见一紧身装束购中年和尚如飞赶来,双目如电,直射丁若男,沉声道:“这位施主意欲何为?!”
丁若男打个哈哈,道:“在下也不想干什么,只是一时手痒,又听说少林寺和尚个个武功了得,因此嘛,想来我几个善字攀高僧讨教几招。”
那和尚双拳紧握,青筋暴露,厉声道:“打发标这等后生小辈,何用家师及三位师叔师伯出手,哈哈!”
丁若男淡淡地道:“你这是少林罗汉伏虎拳的起手式,此时又犯了嗔怒之念,断断不是我的敌手,还是快去叫你师父他们来吧,否则我一剑便把你超度了,那却无趣得很。”
那和尚面上微露惊诧之色,随即怒火暴炽,猛喝一声,双拳一上一下,已然击向丁若男。
于若男轻笑一声,也不拔剑相迎,只一味以“天魔步”法游身闪避,口中还不停地道:“你这和尚力气倒是不小,却拿着空气发什么火,要知空气是天下最不怕打的东西,别说你只练成了少林罗汉伏虎拳,纵是练成了韦陀掌抑或大力金刚掌,也难伤它分毫,不信你回去叫方证大师以《易筋经》所载无上内功对付空气试试,哈哈!”
丁若男一路调侃,那和尚怒气更盛,当下运足全力,端的是拳下虎虎生风,威势非同小可,却偏偏拳拳击空,更打丁若男不着。待他一十八路罗汉拳使完,只听得丁若男轻叱一声:“小心了。”拔剑削出,那和尚双拳齐腕立断!他一生修习十八路伏虎罗汉拳,此时双拳齐失,一身武功算是彻底废了。但见他面色惨白,任凭双腕鲜血汩润流出,似是不觉疼痛,又似已然呆傻了一般。丁若男心有不忍,连忙替他点穴止血。随即又心头一硬:反正我如此施为,只是要逼令狐箫那小子出来见我。当下扬眉道:“我说你不是我对手,你偏不信,那叫自讨苦吃。哼!我在这儿等着。你快去叫你师父他们出来。”
那和尚倒也刚猛,虽是痛衡心庸,却连哼也不哼一声,只淡淡道:“技不如人,徒取其辱。那也怨不得别人,施主今日所赐大恩,贫僧了明记住了。却不知施主要贫僧去与家师如何禀报?”
丁若男道:“原来你叫了明,我随时恭候大驾便是了。”
从腰间取下“玄铁令牌”,递到了明面煎纷他细看两眼,又道:“你就对令师说,此牌主人等着四位少林善字辈高僧一并领教。”
那和尚一见“玄铁令牌”,面色倏变,只道了一声“原来是你”,便匆匆入内禀报去了。
少顷,四名年约五十的老僧缓步出来,当先一人合什道:“阿弥陀佛,令狐施主远来,贫僧未及远迎,尚乞恕罪。”
丁若男道:“恕罪那是说不上的,只是这位了明大师不许我令狐琴自投落网,只得略施薄惩。想必四位大师,便是来意欲生擒在下的少林善字辈高僧了吧?”
一老僧道:“老纳善因、善果、善净、善空四人,倒并非定要生擒令狐施主,只想与令狐施主讨个明白,因何要杀……阿弥陀佛,不知何入云施主和秦绢秦施主何处得罪了令狐施主?”
丁若男心念电转,凭瑶琳所说蒋十三郎与令狐箫的交情,令狐箫大约不会杀秦绢,而何入云直筒子脾气,兴许一时惹怒了令狐箫,杀了他倒也有可能,当下道:“恒山派秦家姐姐被人杀了么?这事在下倒是不知。至于昆仑派何入云嘛,个中细节实不便对人言明。倒是武当派的成高,榈是被在下一剑枭首的,那也用不着对四位大师隐瞒。”
善因闻言俱是一惊。数月前武当派成高与辽东二魔尸首摆在一起,武林中人均道是成高与辽东二魔拼了个同归于尽,此时听丁若男说成高是被她杀的,无疑是晴天露雳,直震得四位得道高僧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丁若男又道:“杀成高之事,我自会亲往武当山与清虚道长言明,此事有关武当声誉,实不便与四位大师分说。今夜到此间来,虽有自投罗网之意,却也得有那般坚韧之网,能网住在下才行,若是弄了个鱼不死而网破,哈哈!”
先前之言,倒还对少林颇为尊敬,特到最后两句,竟是对四名善字辈高僧出言讥嘲了。
四僧中善果牌气最为暴燥,当下“冷哼”一声,绕到丁看男身后,其余三僧也分立丁若男身前及左右两侧。
善果正是了明的师父,徒儿武功被废,他哪里还忍耐得住,当下取出一柄方便铲来,宏声道:“令狐施主既要一并指教我师兄弟四人高招,便请亮兵刃吧;”
丁若男轻笑一声,“呛啷”一声抽出剑来,更不打话,反手一剑,径刺善果小腹。
四僧均未料到丁若男连句场面活也不交待,说打便打,“吡”的一声,善果虽闪避得快,毕竟衣襟还是被划破了半尺来长的一道口子。四僧见她出手辛辣,心下均是大怒,枚棒剑铲,四般兵器已然出手,尽往丁若男身上呼。
四名善字辈高僧比之了明和锁,高明了又何止十倍,此番打斗比之方才却大是不同,丁若男先前还专使令狐箫教的武功,仗着“天魔步法”精妙,药能勉强支撑,十数招一过,她功力远不如四僧深厚,又能凭“独孤九剑”攻敌破绽,只得使出自幼习练纯熟的“泼墨拔麻剑法”和秃笔翁传授的判官笔法,虽仍是险象横生,但数十招之内尚不至于落败。
善因善果善净善空四名老错却打得暗暗心惊,心道这“令狐琴”不过十七、八岁年纪,所学武功之精妙博杂,已是如此了得,凭自己四人数十年修为,竟在百招之内难胜于他,当真是了不起之至了。遥想当年令孤冲大侠和圣姑风范,不禁悠然神往,下手便留了余情。丁若男见对方手下留情,心道这四名少林老僧果然了得,再缠斗下去,非被他们生擒不可,到时假面一被揭穿,那却是不妙之极了。心念电闪之间,竟将“天魔步法”融于“泼墨拔麻剑法”之中,出手更是诡异难测,又闻“吡”的一声,心存善念的善因大师竟被一剑刺中右腕,手中铁棒眶嘟落地,善净大惊,一剑刺出,更不容情,将丁若男右臂划开一条半尺来长的血槽。顿时血流如注。
丁若男一咬银牙,陡地凌空跃起,四僧正凝神防她全力击,却见她空中小蛮腰一扭,斜飞至院墙之上,然后一个翻子翻身,人已飘忽不见。
善因等人一惊,连忙疾追出院,但见月光如水,一条白影在二十丈开外疾奔。四人急追过去,到得湖边,却哪里还有“令狐琴”踪影。
四名高僧合斗一“少年”,却只落得个“鱼伤网损”,的可算大损脸色之事了,当下只得悻悻而归。
丁若男自幼在西湖狐山梅庄长大,水性自是精熟,跃入湖中之后,右臂剑伤被冷水一激,直是痛彻心肺,但她生性要强,绝不愿被少林四僧抓去,当下强忍痛楚,.直游出一里之外,才登岸包扎伤口,略作息歇,心道我这番一闹,蒋十三郎等人不日定会追到杭州来,那却有些麻烦,不如索性到恒山走一遭,以本来面目问明仪清师太秦家姐姐被杀细节,替令狐箫分说一二,不管江湖上如何说,她丁若男是决不相信令狐箫会杀秦绢的。计较已定,径自离城朝北而行。
次日午时,丁若男离城已有七八十里,正斜倚一块巨石之上,掏出干粮慢慢食用时,忽闻五丈开外传来一浑厚苍老的声音:
“阿弥陀佛,令狐贤侄,老纳在此等候你多时了。”言语落时,一年逾八旬,须眉俱白、满面慈祥的老僧有如临虚御空,已飘然到来丁若男面前。
丁若男大惊,一口干粮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半响说不出话来。
那白眉老僧合什道:“令狐贤侄休要惊慌,善因善果他们行事鲁葬,不问清缘由便贸然出手,却也怪你不得。”
丁若男终于咽下口中食物,道:“你,你是谁?”
那白眉老僧道:“老纳方生……”
话音未落,丁若男早“啊”的一声惊叫出来。方生乃当今少林寺方丈方证大师的师弟,近十年来方证大师年岁已高,从未在江湖走动,方生大师便隐隐成了江湖中谈论的少林派第一号人物,据说一身神功已臻化境,丁若男陡闻其名,焉得不惊。
却听方生大师道:“贤侄休要惊慌,老纳只问你几句话,决不难为你便是。”
丁若男心头暗道:“这些少林寺和尚口中说得好听,下手却绝是辛辣,我丁若男怎会再次上当,何况昨夜自己得罪的那四名少林高僧,至少有二人是这方生之徒,被自己削断双腕的了明和尚,难说还是这方生的徒孙,此时方生口上虽这么说,心头却一定饶我不过。当下站起身来,道声“好,你问吧。”言语声中,早施出“天魔步法”,急往后逃。
奔出十余丈,正自以为得计,不料陡闻一声“阿弥陀佛”,方生大师早笑吟吟地站在自己面前一丈开外,若非收势得急,丁若男非撞上方生大师不可。
丁若男惊急之下,更不再作它想,又朝左侧急掠面出。也是奔出不到十丈,又见方生大师立在面前!再朝右逃,这回好歹奔出了二十丈,却听方生大师在前面五丈开外的地方合什道:“昔日任施主的‘天魔步法’果然了得,令狐贤侄年纪轻轻,便有这等修为,当真难得,阿弥陀佛!”
丁若男心知今日再逃也是枉然,索性立住身形,傲然道:“了明和尚的手是我削断的,善因和尚右腕是我伤的,老和尚你要怎样,尽管划下道儿来,本……公子接着便是。”
方生大师合什道:“果不愧是令狐大侠之子。阿弥陀佛,老纳有言在先,今日决不为难于你只想问你几句话而已。”
丁若男道:“你问吧,我打是打不赢你,跑又跑不掉,看起来只有老老实实回答了。”
方生大师微微一笑,道:“令狐贤侄为何要戴着面具?”丁若男心念电转,已有计较,当下道:“只因在下与家父相貌酷似,若以真面目示人,难免有许多江湖朋友存心相让,使晚辈难知自己武学到底到了何等境界。”
方生颔首道:“那也说得是。”停了停,又道:“昆仑派何入云何施主虽为人太过于直,却也不失侠义风范,令狐贤侄为何要将他杀却?”
丁若男道:“此事我已对善因大师他们言明,个中曲折,不便细说,还请大师鉴谅。”
方生又道:“然恒山派秦绢……”
丁若男急位道:“那不是我杀的。此番晚辈正是要上恒山,去与仪清师太问个明白。”
方生愣了愣:道:“就算江潮传言有虚,嵩山派九曲剑钟镇总是你杀的吧?”
此事丁若男自令狐箫口中知之甚详,当下道:“那是误杀,晚辈先前并不知龙舌剑之精妙,一时失手.……”方证大师低宣佛号,道:“真是不知龙舌剑的精妙而一时失手误杀么?可你义兄余信已将龙舌侧呈送给了华山派施大侠和衡山派蒋大侠细细观看了,却没发现有何精妙。”
丁若男一时为之语塞,她哪里知道自令狐箫中余信毒计,被蓝风凰等人劫走之后,余信觉得大事不妙,连忙找名匠铸了与龙舌剑外观一模一样长剑,亲往华山送给施戴子过目,施戴子又转给蒋十三郎,蒋十三郎左右猛旋剑柄,剑尖之上哪有“龙舌”弹出,方有说令狐萧“欺上瞒下心狠手辣、杀人灭口”之言。
方生大师又道:“且不说钟施主之事,老纳只问你,武当派成高道友又有何罪,你因何一剑将其枭首?”
丁若男柳眉一挑,道:“别人不说,成高号称有道之士,行事却卑椰无耻之极,似他这般无耻之徒,我………令狐琴是见一个便要杀一个,只是此事有关武当派数百年清誉,晚辈实不便对大师言明。”
方生听她说得斩钉截铁,当下道:“那好,老纳便信你这一次,但你却须得此刻便去武当山,亲自与冲虚或清虚道长言明成高道友自取灭亡之道,否则纵然你是令狐大侠与任女侠之子,老纳也要代令尊令堂管教管教你了。”
丁若男心道:这老和尚武功如此了得,在他面前耍花招是玩不通的,何况成高本有取死之道,武当派决不会为难于我。再说此时我已闹了少林,再到武当觑机胡闹一通,少林武当历来被誉为武林泰山北斗,他们找人的本事可比我高明得多了,凭令狐琴那心高气傲之性,凭白受了冤枉,断无不出来之理,哈哈,此计大妙。当下道:“好,便依大师之言,晚辈先去武当,再上恒山就是了。”
方生大师合什道:“阿弥陀佛,令狐贤侄能有此言,老纳已心满意足了。”本来他比令狐冲还高着一辈,却对令狐冲“之子”以贤侄相称,那自是对令狐冲夫妇极为敬重了。
当下丁若男折向西南,赶赴湖北武当。待她赶到武当山脚之日,正是令狐箫在云南性命垂危之时。丁若男以令狐琴之名投帖拜山,自受到隆重款待。当夜丁若男单独拜见清虚道长,将其徒成高与辽东二魔及朝中严公公勾结,竟想让圣上册封他为武当掌门及诸般细节一一详告,末了道:“为不使贵派数百年清誉蒙辱,晚辈一剑将他杀了,今夜前来,特向道长请罪。”
清虚道长早听得血脉贲张,待丁若男话音落地,早一拍桌案道:“如此孽障!败类!杀得好!杀得好!令狐公子以本派声誉为念,本派上下足感甚情,又怎能怪罪……”后面的话尚未说完,这位年逾七旬的老道已然气昏倒地。丁若男先是一惊,随即又是一喜,暗道正不知该如何大闹武当一通;逼得令狐琴出来,此时不正是大好机会么!当下从怀中取出一支细小羊毫笔和一小盒从三伯伯秃笔翁那儿讨到的“墨汁”来,在清虚道长左颊上画了一小只乌龟,又点了清虚道长昏睡穴,直乐得略嘴直笑。想了想,又在那只小乌龟左侧书了五个小字:“令狐琴墨迹”。这才收起笔墨,连夜悄悄摸下山,直往北边逃去。至天明时,已奔出一二百里,心思武当道士再也追她不上,才寻了一个小集镇的客栈蒙头大睡。一想到清虚面上的那只小乌龟,丁若男在梦中也不禁笑出声来。
原来丁若男所用的那“墨汁”,乃是秃笔翁以特异药材煎熬而成,着人肌肤后墨痕深印,永洗不脱,刀刮不去。清虚身为武当派第二号人物,此生是无颜再见第二人了。偏偏他睡醒之后,次日一大早便去见掌门师兄冲虚道长,将“令狐琴”杀成高之事细细慕报。饶是冲虚年近八十修行有道,也是边听边笑,清虚深觉蹊跷,对着铜镜一照,当即气得哇哇”怪叫,洗了十数盆清水仍无丝毫效果,方知上了“令狐琴”恶当,哪还信关于成高死因。其实丁若男并未撒谎,只是闭门不出,令属下弟子四处追查“令狐琴”下落,捉回武当,与“他”讨个公道。
冲虚道长则修书一封给少林方丈方证大师,言明令狐大侠与圣姑之子不知怎的从海外溜回了中原,此时百年之期已近,只怕千名武林苍生性命当真大有堪虞。须得请令狐冲夫妇回归中原制止。正欲派人传书至少林寺时,两名白眉老僧大袖飘飘而至,正是少林方丈方证大师与师弟方生。当下三人谈起“令狐琴”之事,方生气得破口大骂,说到底还上了那小贼恶当。方证冲虚自入密室,写了一封密柬,同其二人之名,将“令狐琴”在中原顽劣胡闹之事一一详述,派方生星夜兼程赶至泉州,托“海砂帮”帮主潘吼再辛劳到箫琴岛一趟,务必请得令狐冲夫妇回归中原。
而丁若男心知自己大闹少林武当之后,追拿她这假令狐琴的和尚道士必然遍地都是,自此只敢昼伏夜行,倒也没遇上什么麻烦。
不一日,已到泰安。丁若男见泰安城中乞丐大多面色沉重,心头暗觉奇怪。到得夜间,悄悄捉了一小叫化逼问,方知此地正是丐帮总舵,解老帮主年近九十,已然命在旦夕,而解风选定的帮主继承人、原丐帮青莲使者黎麒又偏偏不知躲到哪几去了,竟然有半年多不在江湖露面,眼下白莲使者黎麟及众位分舵主急得团团转,却又毫无办法。只严令属下弟子,若在旬日内再找不到青莲使者,人人杖责二十。
丁若男奇道:“你们丐帮数千弟子,分布大江南北,怎会寻黎麒不到?真枉称江潮第一大帮了。”
那小叫化道:“也不怪本帮兄弟无能,本来黎青莲使身边,总是有二十余名兄弟跟随的,谁知七个月以前,黎青莲使在杭州突然大发雷霆,将跟帮兄弟尽数驱逐开了,自此便再也不见黎青莲使在江湖现身。”
丁若男心头一动,暗道:我惹了少林武当,仍是毫无令狐公子讯息,若再去惹藏这江湖第一大帮,哈哈,丐帮弟子遍布天下,看你还往哪儿躲去!当下笑道:“看你们要被杖贵二十,那也够可怜的,你这便带我去见你们解老帮主去,我自会告诉他黎麒下落。”言罢顺手解了小叫化被封穴道。
那小叫化大喜过望,连忙带了丁若男至丐帮总舵。
黎麟等人见一面色白里带青的少年被带进厅来,均是心下犯疑。却听丁若男大咧咧地道:“谁是贵帮白莲使者?
黎解抱攀道:“正是区区在下,不知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