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入云也笑道:“就依你们的解说也无不可,眼下衡山派有难,你恒山派便可置之不理么?”秦绢急道:“不知是谁吃了熊心豹胆,竟敢找衡山派的岔子不成?”何入云道:“倒不是有人敢到衡山派撒野,而是当今衡山派掌门人日日烂醉如泥,若非你恒山派援手,他非醉死不可,这却与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八字要谓大不相符,依我之见,秦家姐姐不如.....”
话音未落,忽闻窗外有人低声道:“何大哥,小第已偷得龙舌剑,还请出来与令狐琴一叙”。
何入云闻言大喜,道:“你好好想想方才我说的话,解帮主那边我自会去替你分说,此时令狐兄弟相召,我却不能不去一趟。”言罢也不等秦绢回话,径自飞掠出屋,但见二十丈外有一白衣人影朝城外疾奔,便即跟了上去。出得城门,到了一静僻之所,那人立住身形,待何入云赶近笑道:“令狐兄弟是要考较在下的轻功么,哈哈。”那人也不转身,只淡淡地道:“日月教鲍教主性命危在旦夕,二位左右光明使为争教主之位,已然打得一团糟,我义弟他急着赶往黑木崖,托我将龙舌剑转交给何兄或薄兄一观。”
何入云奇道:“你.…你是余信?”
余信转过身来,道:“正是,何大侠,当日在泉州,小弟对龙舌剑志在必得,因而对何大侠略有不敬,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何入云哈哈一笑,道:“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对了,你腰间佩着的便是龙舌剑么?”
余信拔出剑来,倒转剑身,将剑柄递给何入云,道:“何大侠一看便知。”
何入云从不知龙舌剑有何古怪,当日令弧箫与蒋十三郎谈及误杀钟镇之事时。何入云尚未到场,此时他细观此剑,只觉比一般宝剑略微锋利些,并无其它古怪,心下不由犯疑,道:“这……真是龙舌剑么?”
余信笑笑,从腰间抽出一根熟铜棍,接过龙舌剑来,
“唰”的一剑便将熟铜棍剖成两半,道:“这下何兄相信了吧?”
何入云道:“此剑不过比一般宝剑锋利些罢了,怎的会——?”
余信又笑笑,将两根熟铜棍递给何入云,道:“何大侠内力修为,远在余某之上,请何大侠以这两根铜棍夹住剑刃,待在下演练这龙舌剑的机密给何大侠一观。”
何入云迟疑道:“这——?”
余信道:“这也是我义弟的意思,非如此不能试出龙舌剑的精妙,何大侠若是不敢,我这便去找蒋大侠可矣。”何入云浓眉一挑,高声道:“谁说何某不敢”当下将十二分真力尽数贯于双臂,将余信缓缓指向他咽喉的剑刃以两块熟铜棍紧紧夹住。剑尖离他的咽喉,堪堪只有三寸!
余信故意往后撤剑,又运力向前递出,只觉那剑刃似是被铸入了千斤生铁之中,哪里还能退进分毫,当下笑道:“何大侠功力深厚如斯,果然不愧是昆仑派震老掌门师弟,当真了得!”
何入云道:“闲话少说,快将此剑的精妙之处演练出..……”
“来”字尚未出口,便听余信道:“好”,言语间一旋剑柄,那剑尖之上暴长的五寸“龙舌”早有二寸刺入何入云咽喉,硬生生将那“来”字给截断了。
何入云面露惊恐而又不相信的神色,踉踉跄跄后退几步,满目怨毒地看着余信。
余信却只笑笑,道:“这就是龙舌剑的精妙之处了,俗话说,朝闻道,夕可死矣。何大侠终于得知龙舌剑奥妙,正可谓死得其所了”。哈哈一笑,反旋剑柄,那“龙舌”又倏地缩回剑刃之中。又道:“钟镇便是这般死的,何大侠到了阴曹地府,不妨与九曲剑多亲近亲近。”
话音落时,何入云早砰然倒地,气绝身亡。
余信连击四掌,便有四条大汉分从四方飞奔而至。余信从其中一名大汉手中接过一柄细长而剑刃极薄的长剑,一剑将何入云的头颅斫下,又在何入云右胸深深刺了一剑,然后道:“你们回客栈等我。”又径投松鹤楼而去。
方才何入云一番话,已在秦绢心里掀起无数浪波,正一忽儿想蒋十三郎的英俊儒雅刚毅豪迈,一忽儿想年逾八旬的解风苦苦相求及仪清师姐那为难之状,忽见一白衣少年飘然进来,笑容可鞠地道:“敢问这位大姐,可是恒山派的秦女侠么?”
秦绢愕然道:“女侠二字,愧不敢当,不知阁下——?”
白衣少年道:“在下余信,乃令狐琴令狐兄弟的义兄。”
秦绢忙道:“原来是余观主,却不知有何贵干?”
余信道:“真是巧极了,方才令狐贤弟将昆仑派何大侠召至在下居所,他们前脚进屋,令狐世伯和任世伯母便后脚跟至……”
秦绢急忙道:“你说令狐大侠和圣姑也到杭州了么?”余信道:“正是,令狐大侠回归中原,因不想惊动江湖朋友,自泉州一路易容改装而来,今日刚到杭州,便遇上了我令狐贤弟,他们父子母子团聚,正是不胜之喜,偏偏何大侠直筒子脾气,将秦姐姐与蒋大侠客及丐帮黎世兄之事道了出来,令狐大侠一听之下,顿即道:‘解老帮主也当真是老糊涂了,情之一字,又怎可勉强得来,余贤侄,你这便去将秦师妹叫来,让我问她到底是喜欢谁多些。’何大侠当下插口道:‘当然是喜欢蒋大侠多得多了。’令狐大侠道:“你们说归你们说,我却要单独问明了她方才作数’。圣姑也道:‘若她当真喜欢蒋师弟多些,解老帮主那边,自有愚夫妇去说话。’我与何大侠一听俱是大喜,便连忙来请秦女侠过去与令狐大铁和圣姑相见”。
秦绢心头大喜,暗道解帮主面子再大,也大不过令狐冲夫妇,心头巴不得立即便去与圣姑吐露自己心迹,口上却道:“可我掌门师姐和施盟主他们正在密议大事,我此时离开,只怕有些不便。”
余信道:“这好办,秦女侠只须留张书柬在此,就说令狐少侠有急事相召,少顷即回。”
秦绢道:“那说令狐大侠和圣姑相召,岂不更好?”
余信道:“令狐大侠和圣姑到中原来,江湖中无一人得知,此时五岳剑派盟主俱在此间,少时咱们一并前来,他们陡见令狐大侠和圣姑之面,这份意外之喜,那可……哈哈!”
秦绢本是毫无心机之人,听余信如此说,顿觉有趣之极,当下也不多想,便照余信之意,给掌门师姐仪清留下书束一张,就说令狐师侄已借得龙舌剑,她与何入云一同前去,少顷便回。便与余信离开松鹤楼,径自赶往城西。转弯抹脚地穿过几条小巷之后,到了一极为偏僻的小客栈内,甫一入屋,便嗅到一种极为怪异的气味,秦绢刚问得“令狐大侠在哪儿?”七字,便觉头晕眼花,浑身酸软,“卟通”一声,人早瘫软在地。
待她醒来之时,依旧是浑身无力,陡见自己一袭灰衣已被换成白衫,不禁心头大骇,暗暗伸手入怀,幸好内衣未被撤换。昏暗的灯光下,只见一英俊潇洒的中年人坐在离床远远的地方,秦绢鼻头一酸,低声道:“蒋兄救我。”
那人幽幽地叹了口气,黯然道:“你到底还是忘不了蒋十三郎,唉!”言罢起身出门而去,却是丐帮青莲使者黎麒。
秦绢心头更是伤悲,心道黎麒在江湖中声望素来不错,怎的竟与那卑鄙无耻的余信沆瀣一气,干出如此下流勾当,一念及此,泪水便哗哗直往下落。
她自是不知,此时她的一袭灰衣和所佩长剑,却在一个不会丝毫武功的女子身上,那女子只因身材相貌与她相若,便遭飞来横祸,眨眼间便成了一具尸体,躺在尸首分家的何入云身旁,脸庞被剁得稀烂。依着秦绢心性,若让她得知此事,不立时自刎相谢才真是怪事呢。偏偏得知此事的是五岳剑派的施戴子、蒋十三郎和仪清。余信如此栽赃陷害令弧箫,可算是天衣无缝,陷害得到了家了。余信将个中原委说完,本以为令狐箫会被气个死去活来,没料令狐箫却笑道:“他妈的,好你个余信,我算是服了你了!”
余信一愣,随即也笑道:“我也算服了你了,此时五岳剑派人人欲得你而诛之,你却似是丝毫也不着急。”
令狐箫道:“反正只有七个月好活了,急又有什么用。”
余信道:“这倒也说得是。”
话音刚落,忽有人在门外禀报:“余观主,丐帮青莲使者求见。”
余信忙道:“是黎世兄么?快快请他进来。”
少顷,一身高七尺左右,年约四十,长得仪表堂堂的锦衣壮汉满面愁容地走进屋来,也不看令狐箫一眼,竟自捧起桌上酒罐,似喝水似的一口气灌下大半,这才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发呆。
余信笑道:“时近两月,尚未得手,黎兄枉称英雄,哈哈!”
那壮汉一掌击在桌上,朗声道:“你懂个屁!我黎麒固然枉称英雄,却也不干那下三滥勾当。”
黎麒长叹一声,默然无语。
余信面色一变,道:“咱们有言在先,事成之后——故意住口不言。
黎麒凛然道:“什么帮主,什么侠名,我黎麒倒也不放在心上,若余兄能说动秦家妹子答允嫁我为妻,我丐帮数千名弟子,一任余观主驱策便是!”
令狐箫心头一凛,暗道原来余信所说的大事,便是图谋丐帮势力为己所用。丐帮素称江湖第一大帮,实力端的非同小可,若真被余信谋得,先前他所说的将峨媚派斩尽杀绝,倒也并非虚言,当下禁不住“咦”了一声。
黎麒似是才发现令狐箫,很看了他几眼,才道:“你是令狐冲之子令狐琴?”
令狐箫点点头,道:“我还曾是这余信的义弟,但此时他给我吃了些药,只有七个月好活了,哈哈,黎世兄你可得小心着点,与余信打交道,大约总是占不到便宜的。”
黎麒看着余信,淡淡道:“余观主怎么说?”
余信打个哈哈,道:“这小子的是胡说八道,黎兄尽可别放在心上,待在下教你个法子,包秦姑娘非嫁你不可。”
且不说余信道出何等锦囊妙计,单说在离湖月客栈约十里地的另一家小客栈内,一个灰衣人如鬼魅般急匆匆第入一间小屋,屋内立即有三人吹灭油灯,各执兵刃在手,其中一人沉声道:“来者何人?!”
那灰衣人立在门口不动,只笑道:“还不赶快点燃油灯。”
一妇人娇笑道:“原来是你夜猫子,又有什么事这般火燎猴急的。”
言罢油灯已被点亮,屋内三人,正是蓝凤凰、老头子和祖千秋,那灰衣人,自然是夜猫子计无施了。
四人甫一落坐,便听计无施道:“侥幸!侥幸!简直是他妈的糟糕之极!”
老头子急道:“你这夜猫子说话牛头不对马嘴,既然侥幸,又怎的糟糕之极了?”
计无施道:“这一遭偏偏是牛头对了马嘴,自泉州令狐公子不辞而别,咱们找他已近半年,却无一丝音讯,偏偏今日我夜猫子误打误撞,竟给我探知令狐公子下落了。这不是侥幸之极了么?”
祖千秋大喜道:“这正是万千之喜,却又何来糟糕之言?”
计无施道:“令狐公子中了余信那厮毒药,功力尽失,我夜猫子纵有通天本事,也难从余信手下将令狐公子救出,何况余信还有四名属下,叫做王虎、王豹、王龙、王蛇,便是近年来江湖上所说的‘青城四王,虎豹龙蛇’,个个俱是武功不弱,单打独斗,我自是不惧他们,但四人齐上,老计只怕抵敌不住,只得溜回来搬救兵了。”
蓝凤凰道:“余信那小贼当真是狗胆包天,竟敢难为令狐公子,咱们这便打上门去,将那小贼杀了,救令狐公子出来。”
言罢立起身来,便欲闻出屋去。却被计无施拦住,道:“区区一个余信和四名虾兵虾将,有蓝教主和‘黄河老祖’出手,咱们以四对五,自是手到擒来,但余信那厮心狠手禁,若他将令狐公子当作盾牌,咱们投鼠忌器,倒是大为不便,须得想个计较才好。”
蓝凤凰道:“这倒也说得是。”
计无施道:“俗话说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咱们这便合计合计,想出个万全之策才成。”
四人锁眉端坐,良久无语。
老头子当先按捺不住,高声道:“他奶奶的,要打架我老头子第一个上,要想什么良策,我可是打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夜猫子你他妈的别卖关子了,有什么馊主意尽管说出来便是。”
祖千秋和蓝凤凰同声道:“正是!”
计无施羡淡一笑,道:“依我之见,咱们只能智取,不能强夺。”
老头子急道:“如何智取,你倒是快快说明。”
计无施点点头,道:“蓝教主,你身上可还有迷魂散么?”
蓝凤凰道:“我身为五仙教教主,连区区迷魂散也没有,那还算是什么!哼,你想试试么?”
计无施连忙道:“我自然是不敢试的了,蓝教主的迷魂灵药,也只有象余信那般狗胆包天之辈方可一试。”当下计无施将湖月客栈的地势细细分说与众人,又如此这般地安排了一番,众人均道此计大妙,各自去换黑衣夜行服及蒙面不提。
却说余信一言既出,黎麒顿即目露异彩,急等余信下文。余信轻呷了一口酒,缓缓道:“虽说咱们做后人的,不便提先人之过,但先父之人品容貌,江湖上早有公论,端的不怎么高明,然先父娇妻美妾,竟有五名之多,且不说别的,单说家母,嫁给先父是不过十七岁,比先父倒小了近三十岁,但家母却对家父爱的死心踏地,黎兄可知其中奥妙么?”
黎麒茫然摇头,只心头暗道余沧海身高不过四尺,又是心狠手辣,观这余信容貌俊俏,其母也定是绝色佳人,莫非个中当真有何奥秘不成。
却听余信又道:“女人嘛,总是喜欢装模作样,眼高于顶,但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更何况是黎兄这般英俊潇洒人物。”言语间从怀中掏出一小包药粉来递给黎麒,又道:“黎兄只须将此药略微放些在秦姑娘饮食之中,她自会求你即刻与她成亲。哈哈,她既将身子交托给了你,这一辈子,除了黎兄之外,她又怎会对别人多看一眼。”
黎麒骇然道:“这是……这是烈性春药?”
余信道:“正是,昔年先父凭此屡试不爽,在下的几位妈妈个个对他爱得死心踏地,哈……”
笑声未了,忽见黎麒横眉一竖,一扬手,早将一包药粉摔出窗外。
余信笑声立歇,沉声道:“黎兄此举何意?”
黎麒凛然道:“大丈夫行事须当光明磊落,如此行径,纵是得了秦家妹子之身,终是难得其心,那又有何幸福可言,黎某苦恋秦家妹子十数年,为的便是博其芳心,若是......”
话音未落,忽闻楼下传来乒乒乓乓的兵刃相击之声,似是打得甚为激烈。
余信朗笑一声,道:“余某以小人之心而度君子之腹,倒是对黎兄大为不数了,还请黎兄恕罪。总之秦家姐姐与黎兄之事,包在小弟身上可矣,眼下小弟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黎兄相助。”
黎麒见他自称小人,怒气顿消,当下道:“余兄但有所求,黎某无不答允。”
余信一指令弧箫,道:“此人与我干系极大,千万不能让他被人劫去,请黎兄在此看住他,待小弟下去打发了那些不知天高地厚之辈再来与黎兄细细分说。”黎麒点头应允之后,余信提剑匆匆出屋而去。
令狐箫由衷赞佩道:“江湖中盛传丐帮青莲使者乃一侠义英雄,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
黎麒并不答腔。
令狐箫又道:“不乘人之危,不强人所难,正是大丈夫行径,我令狐琴若得大难不死,倒想交交黎兄这号朋友。”
黎麒“哼?了一声,道:“昆仑何入云也算是条铮铮好汉,却被你一剑枭了其首,似你这等心狠手辣之辈,我黎麒倒是不想.……”
话音未落,忽闻“卟嗵卟嗵”两声,黎麒和令狐箫一齐栽倒于地。一条黑影从窗口飞掠而入,挟起令弧箫,又疾掠出去。
屋外光景,又自不同,计无施及“黄河老祖”三人蒙面接战“青城四王”,兀自占尽上风,过不多时,王龙左臂被祖千秋一剑削落,而王蛇的右臂,也被老头子一掌震得脱白。待得余信手执龙舌剑下来加入战圈,局面立即改观。
余信仗着宝剑锋利,又是专门剑走偏锋,一人独计无施和老头子,兀自游刃有余,直逼得老头子哇哇怪叫。王蛇已接好脱自的右臂,挺着长枪,与王虎王豹三人合斗祖千秋,饶是祖千秋功力深厚,剑法了得,也自被逼得手忙脚乱,险象横生。
老头子一时火起,一柄大刀势沉劲猛,大开大阔,似是拼命一般,一时倒逼得余信不敢贸然进招,他虽剑术了得,毕竟功力不及老头子数十年修为深厚,渐渐的也是怒气大炽,长剑递出,竟与老头子单刀硬斫,只听“当啷”一声,老头子刀刃被削去半截落地,而余信也因此被震得手臂发麻。双方都是愣得一愣,急闻远处传来尖锐的铁哨声。老头子马上高声道:“点子扎手,今日抢不到龙舌剑了,扯乎”
计无施和祖千秋闻哨音均知蓝风凰已然得手,当下各自跃出战圈,退身十余丈后,计无施才高声道:“余信,你等着,我兄弟三人总是缠上你了,终有一日要抢了你那把龙舌剑!”
言罢飞身离去。
余信听这三人只为抢龙舌剑而来,心头倒是一宽,冷笑道:“余某随时恭候三位大驾!”
但计无施等人早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余信还剑入鞘,回到居所,忽然面色大变。
屋内只有昏迷不醒的黎麒,旁边呕吐脏物遍撒一地,却哪里还有令狐箫的踪影!
余信大惊之下,一翻黎麒眼皮,但见他目光昏暗散乱,显是中了极厉害迷药,方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急怒交加,只觉眼前一黑,人已砰然倒地。
“青城四王”,除老三王龙因失左臂也是昏迷不醒之外,其余三王喂药的喂药,掐穴的掐穴,费了大半天功夫,余信才大叫一声:“气死我也!”悠悠转醒过来。细想与他们方才剧斗那三人,终是不知来路。又连喂了黎麒三颗还魂丹,待黎麒醒来之后,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暗中祈求上苍,抢走令狐箫的乃是令狐箫对头而非其友。
距湖月客栈十里开外的一间静僻小屋里,计无施、老头子、祖千秋和蓝风凰四人却是弹冠相庆。
老头子蹲在椅子上,满脸肥肉大泛红光,道:“还是蓝教主厉害,我老头子丢了半截钢刀,祖老儿虎口被震裂了,那是一点好处也没捞到,蓝教主却凭一己之力,便将令狐公子抢了出来,哈哈!”
计无施道:“余信那小贼果然有点儿鬼门道,我与老先生二人合力斗他,竟是占不了上风。对了,余信这般陷害令狐公子,定有重大图谋,他断不会弃令狐公子不顾而贸然出来与咱们交手,依我看来,定有重兵守护住令狐公子,蓝教主如何得手,可否道来听听?”
蓝凤凰略略一笑,道:“重兵嘛,倒也没有,其时令狐公子身旁,只有一人而已。但此人的武功,确是在咱们任何一人之上,若当真明火执仗地大打出手,纵然余信与什么‘青城四鬼’作壁上观,咱们以四敌一,也未必能讨了好去。”
计无施大惊,道:“莫非是施戴子抑或蒋十三郎?”
蓝凤凰道:“施盟主和蒋大侠怎会与余信这种卑鄙小人勾搭在一起,此人……”细细将黎麒的容貌形容了一番,笑道:“你们该知此人是谁了吧?”
三人同声道:“丐帮青莲使者黎麒”
祖千秋道:“若他出手,咱们果然难讨得好,只怪这黎麒在江湖中也素有侠名,怎的会与余信小贼参合在一块儿?”
计无施却大为喟叹:“问世间,情为何物!江湖盛传衡山派掌门人和丐帮青莲使者同时钟情于恒山派秦绢,没想到堂堂侠客,竟会为情所困,一至于斯,不惜与余信……唉,可叹!可悲….”
老头子高声道:“夜猫子少说这些酸溜溜的话,咱们只问蓝教主怎生从黎麒手下抢得令弧公子可矣。”
蓝凤凰似有些怅然若失,过得良久,才道:“那也没什么,你们在外面打得火热,我掠上房头,双足倒钩房檐,待余信掠出屋之后,令狐公子竟大赞黎麒不愧为英雄,我心头犯疑,便没用立取其性命的剧毒药物,只轻轻弹入足够他二人昏迷的‘消魂散’,如此这般,便把令狐公子抢出来了。自然是先将解药喂了令狐公子,至于黎麒嘛,大泻大吐一个时辰,也就没有事了,对他的功力,那是没有妨碍的。”
他四人在外间兴高彩烈高谈阔论,躺在里间的令狐箫虽神志清醒,浑身却如万颗钢针刺心,疼痛难当,更兼身上有如百蚁乱叮乱咬,痒不可当,偏偏双手浑无一丝力道,连抬起来把挠一下也是不能,端的难受无比,却强忍痛痒,一声不吭。
却听外间计无施又道:“听说青城派余信自他老子余沧海被杀后,处心积虑地要完成乃父昔年练成绝世武功,做那江湖第一人的夙愿,除勤练武功不说,更数次与‘百药门’勾搭,又几度到云南大理,练成了不少独门毒药,不知令狐公子所中之毒,蓝教主——?”
蓝凤凰嗔怒道:“夜猫子,你以为我‘五仙教’是吃素的么?令狐公子所中之毒,乃是‘归心散’一类,道理正与我苗家放蛊制人之术相同,毒发之后,中毒之人神志俱迷,只能照下毒之人指令言行。余信小贼以此毒制住令狐公子,碰上老娘,哼!那是小巫见大巫了。若是老娘所料不差,此时令狐公子毒性已解,咱们可进去与他一叙了。”
计无施等人听了俱是大喜,四人一齐进入屋内,却见令狐箫虽神志清醒,面上却布遍黄豆般大小浓密汗珠,面色苍白如纸。见四人进来,强忍痛楚道:“蓝姨,老先生,祖先生,计先生,多…….多谢你们了。”声音微弱之极。
蓝风凰大骇,连忙窜到令狐箫床沿,一搭腕脉,眉头紧锁,良久不语。
计无施急道:“蓝教主,怎么啦?”
蓝风凰道:“古怪!当真古怪,令狐公子所中‘归心散’之毒已然尽除,怎的——?”
令狐箫淡然一笑,道:“多谢蓝姨和三位前辈费心了,余信除在我酒中下了‘归心散’外,还下了另一种剧毒之药,叫做‘化功散……”
他“化功散”三字甫一出口,四人均是骇然色变。
过得良久,老头子才暖喝道:“听……听说鲍教主便是……便是因此药而……而仙逝的。莫非天下当真……当真无解此毒之药么?”
祖千秋和计无施已是老目含泪,只定定地看着蓝风凰。蓝风凰从怀里掏出一小瓶药丸来,取出三粒给令狐箫服下,强作一笑,道:“琴儿,你好生将息,待蓝姨去为你寻得解药。”
令狐箫道:“生死自有天定,蓝姨和三位前辈不要多费心了。”
当下四人步出屋来,神色俱是黯然。过得良久,蓝风凰才压低声音幽幽道:“连鲍教主那等身负神功之人,服下此毒也不免在七个月之内武功尽废而亡,琴儿他……唉!”
计无施道:“世间万物,俱是相生相克,既有如此剧毒之物,必有另一种药物能克住它,只是咱们均不知…….
蓝风黑忽然眼睛一亮,截口道:“我有一位叔师祖,姓王,此时已过百岁高龄,她是先朝‘毒王’之传人…”
祖千秋喜道:“蓝教主所说的‘毒王’,可是尊姓王,名讳上难下姑,著有《王难姑毒经》的前辈高人么?”
蓝风凰道:“正是,但她老人家已闭门坐关五十余年,纵是我身为教主,王叔师祖也是从来不见。若令弧公子有此造化,得她老人家出手,天下又有何毒不能得解。”老头子连忙道:“总不成让令狐公子在这儿等死,咱们这便一起到云南去,无论如何要求得王老前辈出手相救!”
众人均觉除此之外更无它法,当夜便雇了两驾大车,离开杭州,径朝南行。
四月之后,一行人已入桂境,此时令狐箫中毒已深,面色呈紫褐之色,双目无神,更不复往日勃勃生机英俊潇洒之状。老头子之女老不死已在赣境上车,与蓝凤凰两个女子尽心服侍令狐箫,令弧箫仍是日见憔悴。计无施和老头子祖千秋三人不停换马,尽夜不停地轮番驾车,至桂境折而朝西,山道日渐难行,每日至多能行二百余里。
到得滇东“五毒教”重地,离令狐箫毒发身亡时间,已只剩十四日了。蓝风凰亲自背了令狐箫,到一极为隐秘的山洞前求那不知是否尚存人世的王叔师祖出手救治令狐箫。
一连十三日,但见山洞石门紧闭,无论蓝风凰如何苦苦哀求,洞中绝无半点音响传出。
第十四日,令狐箫早脱人形,蓝风凰、计无施、老头子和祖千秋计议,今日纵是一起死在王老前辈毒药之下,也一定要破石门而入,求得她救治令狐箫。一行五人到了那山洞前,蓝凤凰依旧是苦苦哀求。直至午时,令狐箫突然神志清醒,对蓝凤凰等人道:“蓝姨,计前辈,老前辈,祖前辈,人活一世,草木一春,该来的终归要来,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怪小侄瞎了眼睛,误交了余信那般一个狼心狗肺之人为友,死得也是活该。凡世间之事均有天定,非人力所能挽回,只是半年多来劳各位前辈多般照拂,小侄心头实在不安,只有来世衔草以报了。王老前辈五十余年闭关不出,多半已然作古了,咱们这便回去吧。”
众人均知令狐箫此时神志清醒,实是回光返照之状。
但见他年纪轻轻,对生死之事竟浑没放在心上,遥想当年其父令狐冲身受异种真力在体内乱冲乱撞,性命危在旦夕,连“杀人名医平一指”也无法救治之时,在众群豪面前仍是谈笑自如,豁达豪迈,心下顿生凄悲之感,而在凄悲之中,又复生几分欣慰。
老头子早老泪横流,高声道:“王老前辈纵然仙逝了,她身为背日‘毒圣’传人,此洞中定有能解百毒之灵药,咱们这便破门而入,若有幸寻得…”
令狐箫连忙道:“前辈仙骨,岂可妄动,老先生此言休要再提,咱们这便回吧!”
话音落时,忽闻洞内传来一苍老嘶哑之声:“什么仙逝什么仙骨,哼!你们竟敢咒骂我王老婆子死了么?!”
众人一愣,蓝凤属早喜极而泣,高声道:“王叔师祖,王叔师祖!”
洞内那苍老之声又传出来:“你便是我那不成器的师侄蓝孔雀之女吧?”
蓝风凰道:“敢劳叔师祖动问,徒孙姓蓝名风凰。”
“你娘呢,区区一点‘化功散’,蓝孔雀便束手无策了么?”
“家母已于十八年前仙逝了,徒孙现忝为本教教主。”
洞内良久无语。
众人听洞内之人仅凭令狐箫说话,便知他中的乃是“化功散”之毒,心头既骇异又惊喜,均知只要她一出手,自然是手到毒除的了。
却听洞中那人又道:“喂!中毒那小子,我听蓝风凰说你叫令狐琴,你怎的蠢笨如牛,什么东西不好吃,偏要去吃‘化功散’?”
令狐箫一时为之语塞。
洞中人怒道:“老婆子问你话,你敢不答应么?”
令狐箫傲然道:“晚辈固然蠢笨如牛,但老前辈如此问话,恕晚辈无法置答,告辞了!”
言罢便欲离去。蓝风凰大惊,连忙将他拉住,道:“令狐贤侄,你——”
洞中那人道:“不错,年轻人死在眼前,却有这份傲气,倒也难得,老婆子便破例指点一条救治之法给你们:一粒天山雪莲子,一粒龙胆仙鹤丹,合白酒服下之后,三个时辰之后毒性自可化解。”
蓝风凰急道:“叔师祖,如此灵丹妙药,本教未有所藏,但令狐贤侄毒发时间,只有一个时辰了,这——?”
洞中那人叹道:“你枉为蓝孔雀之女,更枉为我‘五仙教’教主,竟似未生鼻子一般,那叫令狐琴的小子怀中,不正藏有这两种灵药么?偏生你就嗅它不到。好了,蓝风凰,自今而后,若再有人踏近本洞十丈之内,我便立取其性命,连你也不例外。”
蓝凤凰连忙道:“谨遵叔师祖令谕!”
话音落时,令狐箫它“呼”然倒下。蓝凤凰连忙背起令狐箫,当下数人展开轻功,直奔回“五毒教”教主密室,将令狐箫仰卧床上,蓝风凰伸手从令狐箫怀里掏出一黑漆小盒,打开后见并排躺着两小个洁白如玉的瓷瓶,旋开术盖,顿即散发出缕缕幽香,蓝风凰大喜道:“天山雪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