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机15
书名:红泪萧琴 作者:沧浪客 本章字数:11068字 发布时间:2024-08-05

令狐箫哈哈大笑,道:“既是如此,这一顿酒菜无论如何,也由兄弟来做东,也让兄弟借机一表对六位大英雄的敬仰之意。”
六人大喜,在一片“如此就便宜你了”“我六位大英雄就给你一个亲近的机会罢。”“我们先到聚青园等你。”“去也去也”等杂七杂八的话语声中,一拥下舫,竟不向千里奔波,不辞辛苦将他们送到箫琴岛又送了回来的海砂帮帮主潘吼打声招呼,径自离去。
令狐箫遥望六人背影,暗暗心折:桃谷六仙身法看似笨拙,实则极快,但见六人,东一摇,西一晃,转瞬便已不见背影。
潘吼叹一口气道:“行事如此荒唐,武功偏又如此高强,当真算是一大奇迹了。”
令狐箫道:“正是,六位桃兄幼稚童心,数十年未改,实是难得。”转向潘吼,又道:“潘老伯,咱们就此别过了,只是晚辈此番回归中原之事,还望……”
潘吼抱拳道:“老伯理会得,还望令狐少侠好自为之。”
令狐箫微微一笑,更不多言。他实则懂事以来每次听母亲讲述父亲当年往事,常为之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深觉大丈夫理当如是。后来又自觉武功已成,更是想入中原,以遂平生仗剑除魔、扶危济困、快意恩仇之愿。此时得归中原,心下早已计较已定,上岸即甩开桃谷六仙,单剑双拳,在江湖扬名立万,复展爹爹当年大侠雄风。当下只道了声:
“小侄理会得。”径自入城而去。
聚青园位于东大街之口,乃是泉州最大的酒楼。令狐箫生平第一次进入这等通衢大镇,繁华名城。端的是,目不暇及。向路人问明聚青园所在,缓步而行。
远远地即听见有人大声嚷道:“甚么鸟规矩,惹恼了爷爷,一把火烧了你这破楼!”一人接道:“这话却大大不妥。想我六人何等身份,岂能干这般强盗勾当。”先前那人道:“你却错了,我本是吓他一吓之意。”又一人道:“不可,不可,这种事即便只是说说,也失我大英雄大豪杰的身份。”
一人接道:“然则如这般拥在门口,岂不更失身份?”“这却有所不同,旁人只会道我六人宁可饿死,不愿失节。这是大大的美名。”正是桃谷六仙。
令狐箫朗声道:“六位桃兄,何事作难,看我能否相助。”
桃谷六仙闻声大喜,一拥而上。拉手的拉手,搂肩的楼肩,将令弧箫推至聚青园楼口。
其时天光如晦,正是华灯初上时分。街道两边,家家户户门口,均挂了无数盏做工精巧,形态各异的灯笼,犹如繁星遍地,闪闪烁烁,煞是壮观。
只见一个青衣光洁的店小二迎上前来,哈腰堆笑道:“这位公子爷来得正好。”用手一指桃谷六仙道:“这六位客官破不了灯虎,强要入门……”
话犹未完,已闻桃干仙连声大喝:“胡说!胡说!以我兄弟六人雄才大略,宏图大志,岂能破不了一小小灯虎。”
桃花仙道:“正是。正是。”
桃叶仙道:“非是不能破,实是不愿破。”
桃枝仙忽接言道:“四弟这几日文才又精进了,这‘不能’,与‘不愿’二词用得妙不可言,恰如其份、好极,好极。”
桃叶仙喜形于色,却又故作淡然状:“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桃实仙道:“我兄弟六人才华横溢,何以不愿破?实则大有深意。”
令狐箫不由笑道:“敢问六位桃兄深意何在?”
桃谷六仙皱纹纵横的脸上忽现神秘,一齐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
门口两名店小二早已听得忍俊不禁,但又不敢发笑,有憋得脸红筋涨者。
令狐箫笑转头向门口看去。只见一大红宫灯高悬,其上书一大字:幼。下面一行小字写道:“打游《褒禅山记》中之一语,猜中者请上楼,”
原来今日正是正元佳节,泉州人古风尚存,想是这聚青园主人悬灯候射,以射虎代帐。
令狐箫自幼受母亲熏陶,赋诗词,射灯虎,于箫琴岛而言,不过饭后小娱耳,当下只微微一笑,道:“谜底可是‘有穴窈然’”
但闻“当”的一声,一名店小二敲响铜锣,道:“这位公子爷射中了,请上楼。”
桃谷六仙早已肌肠咕咕,听得“上楼”二字,登时如奉卷音,抢步先上。
楼上已是酒客满座,每张桌上俱悬一盏大红宫灯,红光隐隐,人头攒动,甚有情调。
七人靠窗拣副座头坐下,早有一店小二托盘而至,却又是一盏淡黄色八角灯,上书“望桃源而兴叹。打《论语》一句,射中者奖上等酒宴一席。”
令狐箫稍一凝神,随即释然,时道:“这灯虎制作得甚是精巧,惜乎格调不高,不知这聚青园主人是何等样人?”对店小二道:“可是‘吾老矣,不能用也’一句?”
忽闻一人赞道:“公子好捷才。”声音甚是浑厚雄劲。但见一黑袍短须老者缓步走来,抱拳道:“老朽谢子云忝为敝店店东,知公子是雅人,特换上这精心制作二谜,不想仍不当公子法眼一观,唉。”
令狐箫大奇:谢子云乃日月教白虎堂堂主,怎么到泉州做了酒楼老板,莫非是同名同姓不成。”当下抱拳道:“谢掌柜说哪里话来。在下侥幸射中,实已绞尽脑汁。”
桃干仙连忙道:“老家伙啰嗦什么,莫非想说上几句好话,便把一席酒宴赖掉么?”
谢子云只呆呆看着令狐箫,神色颇是怪异。听桃干仙如此一说,连忙道:“哪里哪里,老朽再不成材,几桌酒宴还是摆得出的。看菜。”这最后二字却是吩咐立于一旁的店小二。
转瞬间,菜上酒至,菜也一道道端了上来。谢子云在旁一一指点。这是“醉糟鸡!”这是“佛跳墙”,那道“东壁龙珠”却是由泉州开元寺中三株龙眼树所结龙眼所制,年产仅数十斤,纵是在京城皇宫,也是极难吃到的。
他却不知,桃谷六仙固然是酒到杯干,菜来狂咽,丝毫不辨滋味。令狐箫自小住在箫琴岛,令狐冲又于饮食一道一向随便。虽寿齐天烧得一手好菜,无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此时见谢子云这般名菜送上,心中更是大奇,只暗猜个中之意,于诸般名菜,亦是毫不知味,谢子云一大番话,倒算是对牛弹琴了。
桃根仙几杯酒下肚,斜眼一睨立于桌旁的谢子云,道:
“老小子唠叨个甚么,要喝酒就坐下。”伸手去拉谢子云,谢子云手腕微微往回一缩,笑道:“既是这位客官不喜听人说话,老朽告退。”言罢转身离去。
桃谷六仙互看一眼,俱有惊色。
令狐箫却只是微微一笑:什么酒店老板,定是日月教白虎堂堂主无疑。
他此时武功虽不算高,但父母俱是武林大行家,十数年陶冶,见识自是不凡。适才桃根仙伸手一拉,五指箕张,实是笼罩了数尺方圆,伏下数十着精妙杀手,以此招来对付一个酒楼掌柜,未免小题大作。但谢子云轻描淡写一缩手,竟使桃根仙所有精妙后着,尽落在虚处。一只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竞伸手在空中无所适从。
这谢子云武功不应在桃谷六仙任何一人之下。
再看店中的青衣伙计。一个个膀大腰圆,孔武有力,行动间步履轻盈,自是身怀武功之人。
令狐箫曾多次听父亲说过日月教中的谢子云算条好汉,却不知他因何到了泉州,当下也不点破,只道:“六仙桃兄,此事看来大有古怪?”
桃根仙道:“正是。这老家伙竟……差点就躲过我这一手了。”
桃干仙道:“那是大哥手下留情。依我之见,不如大伙一拥齐上,将他撕成四大块便了。”
桃实仙道:“如是一拥齐上,不是撕成四块,而是撕成六块。”
桃花仙道:“一拥齐上,自然也有令狐兄弟,那就是七块了。”
桃叶仙欲待再说,令狐箫截口道:“六位桃兄将他撕成四块、五块、甚而七块、八块,自是轻而易举之事。”
桃谷六仙同声道:“正是,你见识还算不错。”
令狐箫又道:“但将他撕开以前,这酒菜却是不应再用了。”
桃实仙道:“这却是何消你说,桃谷六仙见识超人,经验丰富,早就料……”话未说完,竟长长的打了个哈欠,伏桌睡去。
令狐箫一愣,却见余下五仙也是一人一个哈欠,相继沉沉睡去。
令狐箫素知这六兄弟古怪成性,常做些使人意外之事,但眼前此景,显是着了道儿,而非故作古怪了。
令孤箫抬眼看去,不知什么时候,满楼酒客已走得一个不剩。微红色的灯火摇曳下,谢子云一袭黑袍,已立在自己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令狐箫微微一笑,缓缓站起,道:“谢掌柜真人不露相,好巧妙的手段,”他此时心情甚是兴奋,初入江湖,即遇上这等奇事,叫他如何不喜?
只听谢子云道:“少侠勿误会,老朽仅欲与少侠一谈,别无他意,令弧箫一指伏桌酣睡的桃谷六仙,道:“然则这又作何讲?”
谢子云淡淡道:“老夫纵横江湖二十余年,任谁见到,也要称一声‘谢老哥’这桃谷六仙却出口无礼,谢某倒也不合与他们计较,只是这六人废话太多,端的惹人心烦,谢某若与少侠叙话,他们定会扰人清兴,是故谢某才让他们睡一会儿,一个时辰之后自会醒转,少侠不必多心。”
令狐萧心下登时一宽,笑道:“然则谢掌柜为何又独厚于在下呢?”
谢子云双手往胸前一搭,双掌作被拷之状,却不搭话,只静静地看着令孤箫。
令孤萧一愣,不知谢子云摆的是什么武功起手式,暗自戒备,道:“谢掌柜意欲何为?”
谢子云脸上神色一动,似是失望,又似是松了口气,垂下双手,缓缓道:“少侠,老夫有一事相询?”
令狐箫道:“请讲。”
谢子云道:“少侠腰上这块铁牌,不知从何而来?可否明告?”
令狐箫暗忖道:这家伙目光倒是犀利得紧,这块玄铁牌是母亲之物,正面为火焰升腾状,反面有八字:“如日之恒,如月之升”自小便挂在他身上。他却哪里知道,他母亲昔年年纪轻轻,便将教主之位让给向问天,向问天因感其恩,特亲手制了这玄铁牌给盈盈,并晓谕教众,此牌有若黑木令,所到之处,有若教主亲临。只以为是吉祥之物。谢子云既如此问,令狐箫人本机敏,立知此玄铁牌定是与日月教有甚关连,当下故作不解,只淡然道:“不知谢掌柜因何有此一问?”
谢子云沉声道:“少侠,是老夫在问你。”
令狐箫素来心高气做,如何听谢子云这般说话,冷冷道:“谢掌柜既这般说,便当咱们都没问过罢了。”这却与其父随和疏狂之性大相径庭了。
谢子云怒道:“年轻人,你最好还是将此牌来历说明,否则……哼!”双手箕张,骨节格格作响,似是令狐箫若仍不说,便要动手。
令狐箫只觉一股怒火自心头窜了起来,心道爹爹还说这谢子云是条好汉,原来却是个蛮横不讲理之人,我今日倒要看看他能将我如何.冷笑一声,竟缓缓坐了下来,提壶斟满酒杯,旁若无人似地自饮起来。
谢子云怒极反笑,道:“好,好,好胆色。”
话声中,身形一闪而进,挥手向令狐箫当胸抓来。
令狐箫视若未见,举杯道:“谢掌柜要喝酒么?好,在下敬你一杯。”
酒杯一翻,酒化急箭,尽数倒在谢子云抓来的右掌上。
谢子云只觉手上一凉,掌上凝聚的劲力竟然为之一窒。抬眼望去,只见令狐箫对自己微微一笑。不由老脸一红,心下大怒,又是一把抓向令弧箫腕脉。
要知令狐箫适才一举实是冒险,若是谢子云不为所动,劲力进发,便十个令狐箫也要血溅当场、但他算准谢子云手上一凉,定然心惊,而蓄劲不发。看似轻描淡写,其实令狐箫是在以自己性命作赌注。此时见谢子云一爪扣来,令狐箫再不敢托大长身而起,已滑开数尺。
谢子云低叱一声,如影附形跟至,又是一指点出。令狐箫似是没料到谢子云身形如此快法,措手不及之下,期门穴被点了个正着,顿时僵立不动。
谢子云拍拍手沉声道:“少侠现在愿意说了罢。”
令狐箫却面色从容,微笑道:“谢掌柜,在下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实在是抱歉得很。”
谢子云倒是给他镇定的神态弄得一愣,道:“是么?”令狐箫道:“在下从小随家母练习一种功夫,全身经穴移位……”倏一指点出,谢子云只哼得一声,便萎顿于地,面上犹自带着又愤怒又不相信的神情。
令狐箫也拍拍手,接着道:“……现下我自己也已摸不准自己的穴位了,你来制我穴道,岂非大大的不智。”
谢子云双目喷火,怒声道:“你要杀便杀,谢某皱一皱眉头便不算好汉,却无须调侃于老夫。”
令狐箫道:“要杀便杀,真的么?”
谢子云双眼圆瞪,殊无一丝惧意。
令狐箫不由暗暗点头,忽地一伸手将谢子云提了起来,五指一拂,已解开他被制穴道,抱拳道:“谢堂主真不愧大丈夫本色,令人好生相敬,适才多有得罪,在下这厢给谢堂主赔罪了。”言罢又深深一揖。
谢子云自地上立起,本来神色疑惑,此时听令狐萧说完,不由双目异彩暴射,急声道:“少侠怎知谢某是…….谢某身份?”
令弧萧道:“晚辈家父家母,昔年与谢堂主颇有渊源,是以………”
谢子云连忙道:“老朽向少侠打听一人,不知少侠可否识得?”
令狐萧道:“不知谢前辈打听的却是何人?”
谢子云神色肃穆,语调中似含有说不尽的崇敬之意
“此人乃是昔年一代大侠,武功高强,剑术无匹,更难得古道热肠,急公好义,江湖上提起此人来,谁都要挑起大拇指,道一声‘好汉子’!这位大侠还救过老朽一命,对我谢子云当真是恩重如山,不料十七年前,这位大侠携夫人突然失去踪迹,江湖中更无一人知其下落,唉!”顿得一顿,谢子云又一字一顿道:“这位大侠复姓令狐,名讳单一个冲字,不知少侠可否识得?”
令狐箫早已听得热血沸腾,心内一声音不断响道:“大丈夫理当如是!大丈夫理当如是?”竟然半响不能言语,却听谢子云又问道:“敢问少侠可否识得令狐大侠?”
令狐箫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谢堂主这般看得起家父,晚辈当真是……当真是……”
忽听一个声音吼道:“好小子,你原来不是令狐冲,却骗过了我们。”一个声音接道:“骗是骗了,骗过则未必”又一个声音道:“不好,我六兄弟将这小子带出来,令狐冲岂肯……我们岂肯与令狐冲善罢干休。”一个声音又道:“我兄弟六人天下无敌,自是不惧于令狐冲,但若令狐冲追来与咱们动手,未免伤了咱们多年交情,依我之见,不如……”一个声音接道:“不如快走。”六人同声道:“此计大妙!”言语间人影闪动,桃谷六仙已越窗而出。
原来六人酒中被谢子云下了迷药,昏昏睡去,醒来时恰好听到令狐箫与谢子云后半段对话,知受了令狐箫骗,又怕令狐冲知道后怪罪下来,三十六计走为上,当下开溜,其身法之快捷,连令狐箫和谢子云也大为叹服,暗暗心折。
六 顽劣
令狐箫未及开口,谢子云早一揖到地,恭声道:“日月神教属下,白虎堂堂主谢子云参见令狐公子”。
令狐箫连忙还礼,道:“谢堂主如此多礼,岂不折煞晚辈!”
谢子云却依然恭恭敬敬地道:“见玄铁神令及黑木令,便有若本教教主亲临。属下有眼无珠,冒犯公子,万祈恕罪!”此人方才临死不惧,实是一条铮铮铁汉,此时却战战兢兢,惶然不安,日月教教规之严,由此可见一斑。
令狐箫道:“谢堂主说哪里话来,晚辈未曾言明,何怪于谢堂主,快请起来说话。”
谢子云这才神色一宽,直起身来,说道:“不知令尊令狐大侠和令堂任女侠,此番可曾与公子一道同来泉州了?”
令狐箫道:“不敢当,家父母仍然隐居海外。”
谢子云略一迟疑;道:“属下斗胆,敢问公子此番到泉州,是否亦为龙舌剑一事?”
令狐箫皱眉道:“龙舌剑?在下倒是初次听说。”
谢子云道:“原来公子不知此事。”
令狐箫道:“谢堂主可否赐告?”
谢子云忙恭声道:“属下自当明告。”肃手请令狐箫入座,命店伙重又换过杯盏,又接着道:“近日泉州城中风雨欲来,气氛端的万分紧张,起因是正月十六扫叶山庄一场英雄擂。扫叶山庄庄主马二先生撒下武林贴,言明偶得龙舌剑,不敢自居,特设英雄擂,使有德者而居之。消息一经传开,江湖上谁人不想一试,是以近日这泉州城中,实已聚集了各帮各派无数好手。”
令狐箫听到此处,略一沉吟,道:“谢堂主,在下却有一事不明,按说这等宝物,谁人不想据为己有?这马二先生却一反常态,慷慨如斯,此事看来实有疑窦。”
谢子云道:“公子此言极是。属下此次到泉州来,正是为查清此事。经多方探听,方知此剑最先为‘天河帮’张晋舟所得,后又被‘曲江二友’抢了去,但二人琢磨了数月,竟不知此剑有何好处,倒与寻常之剑并无二至,只不过稍微锋利些罢了。俗话说匹夫无罪而怀璧其罪,二人实不知此剑因何被当成宝物,又怕‘天河帮’寻上门去,干脆献给了本府参将吴天德,各换得了个小官做做。倒也不失为明哲保身之举,但那吴天德花了十七年功夫,也弄不明白龙舌剑有何好处,还道是上了‘曲江二友’恶当,一怒之下,便将他二人处死了。月前吴天德被升任福建巡抚,既怕在路上被人抢剑而杀,又觉此剑毫无用处,便将它作人情送给了马二先生,马二明知这是烫手山芋,却又不能不接,便想出这怪招来,意在将烫手山芋扔出。但凡江湖中人,均以为‘曲江二友’、吴天德、马二先生太过愚蠢,才弄不清宝剑好处,若到了自己手里,定然能摸透关键,是以人人志在必得。公子若有此意,属下倒愿为你谋得。”
未等令狐箫答话,忽听窗外有人冷笑道:“谢老头,好大的口气!”
谢子云喝一声:“谁?!”
令狐箫却早已身形如电,自窗外斜掠而出,空中微一扭腰,跃登楼顶。但他双脚甫一搭上房檐,一股劲风已迎面击来。
令狐箫挫腰一旋,竟自对方掌下穿过,反手一指点出。
但闻一声长笑,来人却不硬接,一鹤冲天,腾起丈余,空中掠过一道悠长的弧线,电射而去。月光下那人有若一个黑点星掷丸跳,转瞬消失。令狐箫知道他追不上了,转过身来,暗道:连这股高手也来觊舰龙舌剑,我令狐箫倒也想见识见识那剑有何古怪了。
谢子云此时才堪堪跃登瓦面,扬声道:“公子可曾见到来人相貌?”
令狐箫缓缓摇头。忖道:“这泉州城中,当真藏龙卧虎,刚才这人虽未接招,但迎面一击劲力沉重,身形一掠捷逾电闪,殊非易与之辈。看来明日这试剑大会,却要有一番龙争虎斗了。谢子云道:“无论如何,那龙舌剑决不能为外人所得。令狐公子家学渊源,或可探出此剑奥妙,本教兄弟全力以赴,明日定要为公子谋得此剑。”
泉州城扫叶山庄外人头如蚁,语声喧嚣,次日正是正月十六。英雄擂设在庄前空地上。其实所谓英雄擂,不过是用土筑起的丈许高台。
令狐萧一袭白衣,负手立于人群之中。眼观六路,猜度谁是昨夜在聚青园楼顶与他过招之人,只见一位灰袍汉子缓步登上描台,扬声道:“各位英雄,扫叶山庄此次设下英雄擂,蒙各位不弃,远道赶来,老朽这里先谢了。”言罢抱拳揖了一圈。
台下众人杂七杂八的喊道:“马二先生,不必客气”“快开始罢,老子等不及了。”“龙舌剑在哪里?拿出来给大伙瞧瞧。”
这灰袍汉子是扫叶山庄主人马二先生。
马二先生等众人声音稍静,重又道:“本人月前偶得一剑,剑名‘龙舌’,实为先朝利器,无奈本人武艺低微,无才无德,实不敢据为己有,故今日设此英雄播,使有德者居之。”
说罢,自旁边一名庄丁打扮的人手中取过一枝剑鞘铜色的斑斓的长剑。
此时全场鸦雀无声,众人眼睛俱瞪得老大,要瞧瞧这柄剑到底怪在何处。
马二先生左手持鞘,右手轻摁剑柄,只听“咯”的一声,青光一闪,马二先生已将龙舌剑提在手中。
只见这柄龙舌剑剑体细长,青光流动,寒气耀目,与一般宝剑并无多大不同。
马二先生重又将剑入鞘,道:“龙舌剑嘛,各位朋友已经见到,但剑只有一柄,好朋友却到了这般多,倒叫本人好生为难。好在我辈武林中人,万事讲求‘真功夫’三字。若是有哪位朋友上得台来,候得金钟十响后,仍未有人挑战,本人便以龙舌剑与这英雄讨教几招,胜了本人,龙舌剑便属他了。”
要知道这马二先生说来虽是轻松,实则此举凶险无比。且不说众人决计不会容你轻轻松松便候过金钟十响,即是平安候过金钟十响,这马二先生近来剑术大进,在武林中被称为‘扫叶剑客’纵然胜了挑战之人,也是要大费力气,自己武功中之破绽,更是也被马二先生窥破,任谁也不敢说自己还能空手稳稳接下他那一套“扫叶剑法”。
令狐箫微觉奇怪:这马二先生面上隐隐似有忧色,言语间显是未尽全意,却不知是何道理。”
此时马二先生已至后台入座,只等有人上台,试剑播即可开始。场上却是一片寂静,人人脸上俱显出期待之色,谁也不愿抢先上台。
少顷,忽见人影一闪,一名青袍汉子已跃上描台,抱拳道:“兄弟鲁占彪,笨鸟先飞,敬候朋友们赐教。”
话犹未完,已有人怪笑一声,纵上台来,道:“少爷便来教你几招。”
这鲁占彪乃是山东黑风会好手,他“敬候赐教”本是一句场面话,不想真有人接上话茬。他为人本来就鲁直,此时盛怒之下,更不答言,径自挥剑扑上。
来人是一紫衫少年,撇嘴扬眉,似是满含不屑,身形敏捷,剑法轻易,数招之间,已将鲁占彪逼得手忙脚乱。酣斗中,紫衫少年忽然一剑点出,只听“呛嘟”一声,鲁占彪长剑落地,抱腕而退。指缝中沁出丝丝鲜血,显是被一剑划断了腕脉,这一条手臂算是废了,紫衫少年好毒的手段。
台下群雄早有人大声喝骂,更有冲动者跃上台去,与紫衫少年相斗。但这紫衫少年虽口齿轻薄,手段毒辣,一身武功却是非同小可。但见他手中一支长剑指东打西,专走偏锋,不大功夫已将六名江湖好手打下台去。
一时间,竟无人敢再上台。
紫衫少年洋洋自得立于台上,听得金钟已敲响九下,再有一声,就算过关。
便在此时,忽闻露雳般一声大喝:“小家伙,爷爷教训你来了。”一条身高八尺有余青衫老者,早飞身跃上台来。
紫衫少年强压怒火,道:“朋友是哪方石塔,还恕在下眼拙。”
魁梧老者宏声笑道:“爷爷长鲸岛司马大,小朋友可听家里长辈说过?”
紫少年自负口齿伶俐,此时却被司马大如此占了欺头,心中实是怒极,冷冷道:“司马岛主江湖泥塔,不在庙里纳福,怎地也来为一柄剑动手动脚,不怕散了架么?”他先还称司马大“石塔”,此时却改成“泥塔”,显是轻视对方了。
司马大沉声道:“爷爷看你小小年纪手段便已如此毒辣,口齿轻薄,长大还了得,故此替你家尊长管教一下,却非是为了区区一柄‘龙舌剑’”。
紫衫少年“哼”得一声道:“如此请亮兵刃罢。”手中长剑一振,幻起朵朵剑花。他此时心中实是怒极,决意一上手便要了司马大的命。
司马大道:爷爷就空手教训你几招,却又何妨。”
紫衫少年更不答言,手中长剑一颤,刺向司马大咽喉。
司马大身形一侧,一拳击出。
他身材本来就极为高大,加上拳风虎虎,势重力沉,令人看来,当真有铁塔金刚之势。群雄高声喝采。
令狐箫在台下冷眼旁观,发现这紫衫少年剑术轻灵诡异,显是得自名家真传。司马大虽然功力较为精纯,但赤手空拳,时间一长,绝非紫衫少年之敌。果然三十招一过,情势已渐渐明显。紫衫少年剑光霍霍,已将司马大罩住。司马大发髻散乱,衣服破碎,已被紫衫少年在身上划出十数条血痕,看紫衫少年面带笑,一剑紧似一剑,显是非杀之而不快了。
紫衫少年忽然剑尖轻颤,急发数剑。他刺一剑,司马大便退一步,转瞬已到台口,紫衫少年长剑突然提起,自左向右斜掠而下,如高山飞瀑,天矫灵动。眼看司马大退无可退,便要血溅当场,台下群豪尽皆惊呼出声。
司马大忽然双膝一屈,跪倒于地。
众人方自愣得一愣,已见紫衫少年这斜掠一剑擦着司马大头皮削过,飘落一给散发。紫衫少年尚未得及变招,司马大已自下而上一拳击在紫衫少年小腹上,紫衫少年大叫一声,一个人被击得斜飞出去。
这几下免起鹰落。明明是紫衫少年占尽先机,不料转瞬之间,司马大却又反败为胜。紫衫少年这一剑固然高明之极,但司马大的双膝跪地避招出拳,实在是神来之笔,好一绝招!
但见紫衫少年自空中落下,“哇”地呕出一大口鲜血,已是身形微颤,双目怨毒地瞪着司马大。
司马大沉声道:“小朋友,但愿老夫这一拳教会了你忠恕之道。”
紫衫少年吃力地道:老….狗…,今……今日之仇,余….某……不报,…….誓不….为……人。”
司马大转身下台,道:“司马大随时候驾。”
紫衫少年亦挣扎着下台而去。
令狐箫在台下看得暗暗心惊。他此时心中若有所悟,隐隐意识到武功一道,并非纯靠一个“技”字,而是另有一些东西。
正思忖间,忽觉有人扯自己衣袖,回头一看却是谢子云。
谢子云低声道:“令狐公子,属下已查清马二先生尚别有意图。”未等令狐箫问话,谢子云又接着道:“原来马二先生方得龙舌剑,便有嵩山派好手九曲剑钟镇等人上门强索。马二先生托以他词,发誓说剑暂时不在手中,钟镇临走时留下话道,正月十六上门取剑。马二先生自付实力不敌,但又不愿拱手交出龙舌剑,自损名头。是以设下比剑播,将龙舌剑作为彩头,专为对付钟镇。”
令狐箫恍然道:“嵩山派名门正派,怎的也干如此勾当!”
谢子云道:钟镇此举;定不是汤掌门人之意。”稍停又道:“马二先生显有嫁祸之意.公子切不可上当。”令狐箫微微一笑,也不答话。付道:我倒要夺龙舌剑来,看他钟镇能耐我何。他自小听母亲讲述往事,便对嵩山派没有好感,此时愈发要斗一斗这钟镇了。
比剑擂上陆陆续续又有数人上去,但都未能挨过金钟十响。
看看天色,已是未牌时分。
站在后台的马二先生忽然长叹一声道:“难道今日这播台上,济济群雄,竟无一位英雄过关吗?”
他这番话虽是自言自语,但言语之间蕴含内力,是以人人听得一清二楚。
话音刚落,只见两条人影如流火乍闪,同时跃上了比剑擂。其中一人赫然正是令狐箫。另一人却是一位身材魁梧,肤色微黑的汉子。
只见那魁梧汉子看了看令狐箫,哈哈一笑道:兄台好快的身法。”
令狐箫闻声之下,竟然有些耳熟,微微一笑道:“兄台亦不慢呀!”
黑面汉子眨了眼睛道:“你我二人动手,就不用兵刃罢。”言下颇有亲近之意。
令狐箫颔首道:“此举甚合我意,既能领教兄台高招,又免伤了和气。”
黑面汉子哈哈笑道:“不用客气。你我就费点力气,让马二先生看看,这比剑擂下到底有没有真英雄罢”。未等令狐箫“好”字出口,那黑面大汉声形一闪而进,抖手一掌拍向令狐箫胸口。
他嘴上说得轻松随便之极,但出手却毫不含糊。掌势挥拍间,内力端的沉雄浑厚。
令狐箫存心试探对方内力深浅,当下不闪不避,亦是一掌拍出。
“啪”的一声暴响,二条人影陡合乍分。
黑面汉子暴退一丈,叫道:“好家伙,兄台好俊的功夫。”
令狐箫亦被震退八尺,一掌硬拼,竟未输手于对方,不由心头豪气顿发,宏声道:“来来来,小弟再领教兄台高招。”
两人当即同时迎上,当真是拳如万斤重锤,掌似开山巨斧,你来我往,硬打硬攻,眨眼间已交错七八次,硬对了十数招。
但见三丈方圆内罡风四起,沙飞石走。直把台下群雄看得心旌摇动。
一切虚招皆用不上,飞腾旋回找空门的机会也不会有。这是力与力的较量,修为与修为的比拼,也是年轻人血性的暴露。
“啪”的一声暴响,两人又硬拼对了一掌,各被震退八尺。
令狐箫一声低啸,左掌右拳复又扑上。
黑面汉子身形刚刚站稳,忽见眼前白影一闪,百忙中左掌疾挥而出,虽接住了令狐箫的右拳,却没有封住令狐箫左掌,一掌正正劈他左肩上。
令狐箫一招得手,更不容情,出手如电,双拳一记“上下交径”紧紧随之发出。但闻“噗噗”两声,双拳又击中黑面汉子双腮。黑面汉子嘴角挂着一丝血迹,脚步虚软地往后退出,不住摇晃脑袋,似要将眩晕之感摇走,口中兀自含混地道:“好小子!好……小子!好大的……劲,好….大……的劲。”
令狐箫摸摸被震得发麻的左膀,亦是暗自心惊,道:“小弟一时收手不住,还望兄台海涵。”
黑面汉子似已清醒过来,突然哈哈大笑道:“过瘾!过瘾!好小子,你打我三拳,我也还你一掌,你比我强,我也不差,哈哈哈。”
令狐箫对这豪侠魁梧的汉子顿时心生好感,扬声道:“既是如此,你我二人就此罢手如何?如是兄台意在龙舌剑,在下决不争夺便是。”
黑面汉子面色立变沉声道:“兄台重义轻宝,在下又何曾将区区一柄剑放在眼中!兄台若是觉得在下还算个可交的朋友,此言便休要再提。”
令狐箫连忙陪礼道:“小弟失礼了,这厢给兄台陪罪,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黑面汉子截口道:“且慢且慢。在下尚有一招师门秘传请教,若是先做了朋友,却如何打得起来。姓名麻,且等过了这招再说不迟。”
令狐箫忙摇手道:“在下才疏学浅,这一招既是兄台师门绝技,小弟定然是接不住了。”
黑面汉子哈哈大笑道:“高人当面,这一招一定要让兄台指教的。”
不待令狐箫答话,人已如一鹤冲天,掠起二丈有余、身形忽又一侧,斜飘丈外。眼看就要势尽,却见他将腰轻轻一躬,又自升起八尺许!
黑面汉子本来劲力沉雄,这一招却是轻盈灵动,天矫飞腾,当真是如有九天云龙。与武当派“天梯纵云术”的有异曲同功之妙。
令狐箫早已面色沉凝,蓄式以待。
但见黑面汉子盘旋数匝,忽地身形一展,手脚齐张,向令狐箫当头扑下,风声凛凛,劲气刺耳,扑下之势竟如云龙探爪,笼罩了数尺方圆。
比剑插下不乏识货之人,早有人惊叫出声:“昆仑云龙大九式”
猛听一声长啸,白影一闪,令狐箫也是冲天而起。
未及看清两人交手情形,也未闻拳脚互击之声,空中两条人影已是一错而过。竟无人知胜负之状如何,却见其中一条身影已是一错而过更不停留,若化流光,倏忽不见,只遥遥传来朗声大笑:“过瘾!过瘾!昆仑何入云受教了.....…”
令狐箫落于擂台上,满面疑惑之色:“观这何入云轻功身法,正是昨夜在聚青园楼顶与自己过招之人?却不知他此举是何用意?”
忖思间,五指慢慢松开,飘下一条小布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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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泪萧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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