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机14
书名:红泪萧琴 作者:沧浪客 本章字数:10796字 发布时间:2024-08-05

令狐箫道:“爹爹……”
令狐冲又是一声暴喝:“跪下!”
令狐箫急忙跪下。便听令狐冲怒道:“年老伯待你有若亲子,你却为何起此歹心?!”
令狐箫低声道:“是妹妹的貂儿……”
令狐冲怒气更炽,冷冷道:“你要再狡辩一句,我立时一掌把你毙了!”
年若龟连忙跪下道:“令狐大侠,并非……”
令狐冲急忙起身,扶起年若龟,黯然道:“我连两个子女也管教不好,还枉称什么大侠,唉!”
盈盈忙将话题岔开,道:“不错,此岛上就咱们六人,什么侠义之举,那是谈不上的,干脆……年兄干脆称外子为
‘令狐岛主’罢了。”
令狐琴哪知盈盈是怕爹爹一怒之下,真的一掌击烧了哥哥,才故意岔开话题。当下接口道:“不错不错,昔日爹爹做过恒山派华山派掌门,妈妈做日月教教主,也不过占了几个山峰而己,并非当真把整座山都给占了。现在这箫琴岛却尽是咱们的,岛主比那什么掌门教主,却是大得多了。”
令狐冲怒道:“闭嘴!你也并不比你哥哥好!”
令狐琴骇然住口。
年若龟却道:“令狐大…岛主,并非公子有心害我,实是我自己不留心,且那貂儿……那貂儿也太……太顽皮了些。”
令狐冲道:“年兄休要替犬子说情了,那貂儿纵然顽皮,又怎有如此之大的劲力,能将年兄推到海里去。”
年若龟凛然道:“令狐岛主若定要毙公子于掌底,那便请先毙了我这瞎子!”
令狐冲长叹一声,道:“年兄此言,当真令令狐冲愧煞。
孽障!还不快过来谢过年老伯救命之恩!”
令狐箫连忙奔过去,给年若龟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口中称谢不己。
当夜给令狐琴过生日,令狐箫始终沉着脸。令狐琴则专对他弄眼皱鼻,直气得令狐箫猛灌烈酒,直醉得有若烂泥一团。
三日之后,令狐冲又唤令狐箫单独到他屋里去,令狐箫不知又有什么大祸临头,心中害怕之极,却又不敢不去。进入屋内,却是满屋酒香,桌上各色精致酒杯不下二十种,地下却摆了三四十个大大小小的酒坛。令狐箫大惑不解,却听令狐冲令他坐下后,语气颇为温和地道:“昔年为父和你娘闯荡江湖之事,你与妹妹尽都知晓了。你道爹爹最喜好的却是什么?”
令狐箫道:“爹爹最喜的,便是仗剑行侠江湖。”
令狐冲道:“错了错了!爹爹偶得你风太师祖传授‘独孤九剑’,于剑术之道委实不敢弃自菲薄,也干出了几番惊天动地之事,但爹爹性格疏狂,你自是知道的,其中好几桩在江湖中博得‘大侠”二字之称的事却是被逼出来的。其实你爹爹我第一喜欢的事,还要算是喝酒,”
令狐箫奇道:“喝酒也能成大侠么?”
令狐冲笑道:“光喝酒自不能成大侠,但大侠行事,只要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良心,便当随心所欲。爹爹年少之时,身为华山派之徒,身上无几分银两,自是不管好酒劣酒,买了便喝。后先遇绿竹翁,后见祖千秋,再逢丹青生,他三人当可算中原最为精通酒道之人,爹爹方知饮酒尚有诸多学问。可惜这十六年隐居该岛,你齐老伯烧得一手好菜、年老伯钓得一手好鱼,却是酒量太过差劲,于酒道更是一窍不通,独酌自饮,又是少了许多乐趣。日前在琴儿生日宴会上,我看你心情甚是不佳,却连饮了十数碗烈酒方醉,大有你爹爹年轻时的豪劲。但你知那叫什么喝法么?”
令狐箫道:“孩儿不知。”
令狐冲哈哈大笑道:“那叫牛饮,并且是蠢牛之饮。”
令狐箫禁不住也是一笑。
令狐冲却正色道:“什么酒配什么杯,又是怎生喝法,这却是正经学问,爹爹自今便教授给你,你却千万马虎不得!”
令狐箫道:“孩儿谨记了!”
当下令狐冲便将从绿竹翁、祖千秋和丹青生处学来的关于饮酒之道尽数传给了令狐箫,讲演结合,倒也有趣得紧,令狐箫便学得飞快,不到十日,于酒道之精通更不在乃父之下了,接下来本欲传授饮食之道,无奈令狐冲从田伯光处听来的也只是一鳞半爪,试更无从试起,只得作罢,只以一句“四年后咱们回归中原,让你田叔叔好好教你”轻轻带过。
令狐箫却大喜道:“爹爹,四年后咱们便要回中原去了么?”
令狐冲道:“二十年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咱们是该回去看看了,也不知今日中原武林,到底是谁的天下。”言语竟是充满干云豪气!
令狐箫道:“自今日起,箫儿定当勤练武功,回中原后决不给爹爹和娘丢脸便是!”
令狐冲大喜道:“这才不愧是令狐冲和任盈盈的儿子!哈哈!”
自此之后,果然不用父母督促,令狐箫兄妹俩终日勤练武功,除令狐冲所习少林派《易筋径》上所载无上内功心法不便传授,改传《混元神功谱》所载内功之外,令狐冲夫妇所学诸般武功,倒尽被一双子女学会了。只是两小年幼力弱,见识疏陋,比之父母,那是大大的不如了。
文才武学虽有进展,脾性却是难改,一年之中,令狐箫又受了妹妹诸多冤枉,那也不必细细言表了。
这一日兄妹两人到海滩宽敞处练武过招,倒也各有高下,正是平分秋色。然千招之后,令狐琴本是女子,又加年幼于兄,力气渐渐不继,终是落了下风。但她素性要强,竟不肯就此认输,只急得那银貂在一旁左窜右跳,扰乱令狐箫心神。
令狐箫大是不奈,运足真力,意欲一掌迫退妹妹,声言歇歇再斗。哪知令狐琴也觉得自己若有银貂相助,胜之也是不武,遂出声叱退银貂。
这一分神,内力自是泄了一半,令狐箫急忙撤回掌力,无奈他毕竟未到内功收发由心之境,虽撤回了一半掌力,掌势也偏了一偏,却仍有一半掌力击在令狐琴右肩上。但闻
“啪”的一声,令狐琴已然伏面倒下。令狐箫大惊之下,连忙抢过去查看妹妹伤势。不料右手甫一触及令狐琴肩头,陡觉胸口腹中穴一麻,浑身酸软,仰面便倒于地。
却见令狐琴一个鲤鱼打挺,跃将起来,咯咯笑道:“大马猴!这下你可服输了吧?”
原来令狐琴见哥哥掌力刚猛,自己断然接他不住,定被逼退罢斗,当下故意出声叱貂,身形微微一偏,将所存真力尽数聚于右肩。她对令狐箫的禀性熟之不过,谅他也不敢真重伤了自己,定会撤回一半掌力,并将掌势右偏。以肩头接他一半掌力,于她丝毫无损,却使令狐箫上了个大恶当。令狐琴伏倒之后,便算准了位置,一待令狐箫右手搭上她之右肩,她的剑鞘便倏地向后点出,堪堪点中令弧箫胸腹间的腹中穴。此穴本人身大穴,也属死穴,只是令狐琴也并不敢要了哥哥的命,出力不重,饶是如此,已足使令狐箫浑身酸麻,头昏脑胀了。
过得片刻,令狐箫头脑稍清,张口便道:“服输个鬼,有本事解开了我穴道,咱们重新打过!”
令狐琴笑道:“大马猴被我小邪貂点中了死穴,还兀自口硬,若我不念手足之情,运力稍重,那你又将如何?”令狐箫怒道:“那是因你使诈,不信你解开我穴道,咱们看到底谁能点了谁的死穴!”
令狐琴横眉道:“好啊!你竟想点我死穴,哼!好貂儿,抓他抓他!”
那貂儿再有灵性,毕竟还是畜生,先前见主人倒地,便对令狐箫大怀怨恨,只是令狐箫功力了得,它也心有忌惮,此时见他被主人打倒在地,动弹不得,正是报怨的好机会。既得令狐琴指令,那银貂更无忌惮,扑向躺倒于地的令狐箫,大抓特抓,猛泄其忿。
令狐箫何曾受过一介畜生这般欺辱,顿时气得昏了过去!好在令狐琴不准银貂抓咬哥哥脸面,才使令狐箫保住了一张粉雕玉琢之脸。过不多时,令狐箫早是胸肩裸露,血槽横七竖八,虽是皮肉之伤,却也将他疼醒了过来,顿时破口大骂。但他骂得越凶,那银貂便抓得越猛。
令狐琴却站在一旁咯咯直笑,乐不可支。
蓦然间,但闻“吱”的一声怪叫,令狐琴一愣之间,背心已被点了七八处大穴,人早委顿于地。举目看时,但见那银貂已被拦腰斩成两段,带头那段在东,附尾那段在西,早是
“貂驾西归”了。
令狐箫则正站在两段貂尸之间,沉着脸将被银貂撕裂的衣衫拉上。却是他穴道自解之后,大怒之下,挥剑斩了银貂。
自十岁那年捡得此貂,五年来与它同食同卧,确是爱逾性命,陡见银貂身首异处,令狐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令狐琴哭声一起,令狐箫立知自己此番闯下了大祸,此貂颇通灵性,令狐琴对它爱逾性命不说,纵是娘和爹爹,也对它甚是喜爱。自己大怒之下将它杀了,它遭一顿痛打,纵是事出有因,罚跪一夜,那是说什么也逃脱不掉的了、令狐琴越哭越是悲伤,令狐箫也是越来越心乱如麻,末了干脆一咬银牙,心道:“反正大错已经铸成,一不做,二不休,十数年来的冤枉.今日我令狐箫可得报上一报了,大不了被爹爹一掌毙了,那也不算什么,总之得先出了这口恶气再说。”
当下更不多言,顺手点了令狐琴哑穴,也不顾她眼中骇异恳求之色,只将她翻过身去,又到远处折了三四根柳条过来,自双肩之下,“噼噼啪啪”好一顿狂抽猛打,边打还边骂:
“叫你坑害人!叫你冤枉人!小邪貂,没料到你也会有今日吧!往日我处处让着你,你却以为我令狐箫草包一个,哼!告诉你吧,令狐大侠和圣姑的儿子,又怎会是软弱可欺的
……”言至此处,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直打断了两根柳条,令狐箫见妹妹已是皮开肉绽,心有不忍,将剩余两根柳条扔进海里,道:“今日打你到此为止,往后你若还敢对兄长不敬,我便打折四枝柳条。”
令狐琴哑穴被点,痛得死去活来,却又无法大骂抑或大哭,当真是苦不堪言。
令狐箫见她伤势不轻,怕时日长了有碍妹妹性命,当下一一替她解开穴道,自己给自己壮胆道:“有胆你就回去向爹娘告状,我在这儿等着便是。”
令狐琴自然是连忙挣扎着站起来,以剑当杖,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令狐萧呆立良久,暗道:“杀了银貂,本就是大祸一桩。妹妹是爹娘的掌上明珠,我将她如此痛打一顿,那更是弥天大罪了。罢了罢了,我令狐箫不再回家便是,反正这岛大得很,纵是捉鱼捕兽采果,也断不至于饿死了我!”
计较方定,忽闻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令狐箫大惊:爹爹他们取我的小命来了。当下不及多想,折了一根空心苇管含在口中,轻轻钻入海水,躲在一礁石之后,只将苇管伸出水面透气。
少时,令狐冲夫妇和齐年二位老仆相继而至。但听令狐冲道:“这小子骨气硬得很,他说在此等着,便会等着的,怎的不见了!”
令狐箫暗笑道:“这叫做好汉不吃眼前亏。”
盈盈道:“箫儿虽有时行事荒唐走板,琴儿却比他更胡闹玩皮,此番他杀了银貂,又把妹妹打成那般样子,定是出事有因,咱们倒不可全听琴儿一面之词。”
令狐箫心道:“俗话说知子莫如父,看起来倒是娘更了解我些,若非妹妹使诈,又唤那貂儿来咬我…”想至此处,方觉先前被银貂抓破之处被海水一浸,火辣辣的钻心直疼,禁不住浑身轻经拌动,却又不敢自海水中钻出来。
令狐冲道:“纵若琴儿有千般不是,他做哥哥的,却又怎下得了如此毒手!只要找到这小贼,我非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忽听年若龟道:“附近海水中,有一条大鱼。”
众人均是一愣,不知他所言何意。却听年若龟又道:
“此鱼至为乖巧,不弄明白钓鱼人真象,它是不会上钩的。不过此时我大谈鱼经,甚是不合时宜,公子既不在这儿,咱们便到别出去寻吧。”
当下四人转身离去,令狐冲提议到林中去寻,年若龟却道:“咱们不如分头而行,这样机会便多了一倍。寿兄时常入山采菌,与令狐岛主入林找寻最好。我常年在海滩钓鱼,对沿海一带稍为熟识,便与圣姑踏遍礁石,也得将公子找回来。”四人均觉此计大妙,令狐冲与寿天齐当先入林。盈盈却站着不动,年若龟道:“圣姑,咱们是往东还是朝西?”
盈盈笑道:“年兄何必再打哑谜,只怕咱们既不必往东也不必朝西,而是该直接回家吧?”
年若龟赞佩道:“若说天下有人能瞒过圣姑一事,我年若龟只会将它当作神话了。”原来年若龟常年在海边钓鱼,凭水中的轻微响动便知鱼之大小,如此神乎其技,又怎不知方才水中有令狐箫那般一条大“鱼”,只是他深知令狐冲禀性,只要一经点明,只怕未等令狐箫分说一句,便被乃父一掌击成“死鱼”了。因而大谈鱼经,本意是暗示令狐箫在水中勿要妄动,孰知却被盈盈听出了弦外之音。
当下二人径回家中,盈盈步入女儿闺房,沉着脸对背上敷了药,正自侧卧的令狐零道:“你哥哥什么都说了,错却在你身上,哼!”
令狐琴道:“我.….我…….但哥哥他.….他.…”
盈盈道:“什么我我他他的,你再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一遍,看与你哥哥说的可是一般,但此事如何处置,我和你爹爹已有计较了,你若再撤谎,那可得另外说话了。”
令狐琴听说爹娘已计较好了如何处置此事,心道哥哥杀了银貂,又将我打得这般重,定要遭受痛罚,自己虽先挑起事端,但最多挨一顿责骂而己,相较之下,还是不要撒谎的好。当下便将诸般细节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
盈盈听罢道:“这倒与你哥哥所说一般无二,只是此事实是因你而起,况你哥哥心高气傲,受你暗算于前不说,又遭一畜生欺辱于后,他一怒之下杀了银貂,换了是你,也会有这般所为的,你却不许因此记恨哥哥,记住了么?”
令狐琴道:“琴儿知错了,纵是哥哥再打我一顿,我也不会记恨于他。”
盈盈道:“这才是我的好女儿,咱们江湖中人,理当明义断理。琴儿好生静养,娘和爹爹还要去教导你哥哥。”盈盈出屋来,对一直候立在外的年若龟道:“咱们可去捉那条‘大鱼’了,错不在他。”
年若龟大喜,随盈盈回到海滩,却只闻海涛轻轻拍岸,更无令狐箫踪迹。年若龟奇道:“先前他是在那块礁石之后的。公子端的聪明,以一根空心苇管透气……唉,只怪我多嘴,公子定是躲到别处去了,这可真的麻烦之极”。令狐箫确是听出了年若龟大谈“鱼经”的弦外之音,只是他会错了意,以为自己曾坑害过年若龟一次,他之所以将众人引开,自是要单独带爹爹一人来取他令狐箫小命。当时有妈妈在场,爹爹盛怒之下出手,娘定会出手相阻的。是以众人甫一离去,令狐箫便连忙游出海面,躲到那块刻着
“箫琴岛”三个大字的巨大石屏后去了。那石屏在岛上最是显目,没人料想到他竟会躲在如此显眼之处。令狐箫倒是放心得很,盈盈和年若龟来到他先前藏身的海滩时,他正自呼呼大睡呢。
一觉醒来,已是满天星斗,大约正是子夜时分。但见远处两点火光萤萤,并遥遥传来令狐冲的声音:“箫儿,你快回来,爹爹决不责怪你便是。”又听盈盈道:“爹爹说不责怪你,便是不责怪你了,娘已知道错在琴儿,箫儿你快回来。”令狐箫心道:“娘的话倒可当真,只是爹爹说不责怪,那却作不得准,大约只是不杀我而己,挨打受罚那是免不了的,干脆多躲几天,待他们气也消了,妹妹的伤也好了,我再回去,或可免受皮肉之苦。”既如此想,便不作声,径让爹娘又呼唤半个时辰离去之后,只迷迷糊糊的又睡去了。
两个时辰之后,令狐箫忽被一阵“哐哐呛呛”的声音弄醒。更有人道:“轻点!轻点!咱们要让令狐冲防不胜防。”
令狐箫陡闻此言,心头大惊,不知是哪路毛贼,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到我箫琴岛上撒野来了!悄悄从石屏后转出,藏在月影阴暗之处,举目望去,但见二十余人下锚的下锚,绞绳的绞绳,正要将船靠岸。令狐箫暗笑道:“区区一帮海盗,竟敢找上昔日名震江湖的令孤大侠头上来,当真是吃了熊心豹胆。”心念一转,又暗道:“不劳爹娘动手,我便打发了他们,明日带了这干毛贼回家听凭发落,这可是一件大功,将功折罪,或许爹爹便真的不再责怪我了。”
正思忖间,忽闻另一人道:“大哥‘防不胜防’这四个字用得不对。‘防不胜防’便是偷袭的意思,咱们又不想偷袭令狐冲,不如改作‘目瞪口呆’四字好些。”“目瞪口呆也不妥,令狐冲又不是没见过咱们,为何要目瞪口呆?”“正是,只有看见了怪物才会使人目瞪口呆,咱们又不是怪物,依我看该叫喜不自禁。”“喜不自禁故然不错,但程度略浅了些,应该改作大喜过望。”“大喜过望也勉强可算用得了,但咱们与令狐冲昔年是何等交情,十七年不见,陡然间老朋友出现在他眼前,他应该欣喜若狂才对!”“不错不错,我的“喜”
字用得好,老五的“狂’字用得也好,令狐冲当真应该大喜若狂。”
六种苍老的声音,却似从一口嗓子里冒出来的。令孤箫哑然失笑:原来是桃谷六仙。
十数年来,凡当年武林中事,令狐箫兄妹早从父母口中听的滚瓜烂熟。不要说这六个以“浅薄幼稚、不明世务”而名扬天下的桃谷六仙,纵是各帮各派掌门是谁,各帮派中有何能人,各人品性如何,令狐箫兄妹均是无一不知。此时知是桃谷六仙到了,早是敌意尽除,心中更是大乐;有此“六仙”到此岛上伴居,那倒将颇不寂寞了。
又有一仙道:“令狐冲在这岛上一躲十七年,中原武林这十七年中真没什么好玩,竟无一人具有如此慧眼,识得咱们是天下最大的大英雄大豪杰。”“那是因为如今的江湖中人浅薄幼稚,不明世务,夹缠不清!”“那也说得是,但咱们此番到这箫琴岛,说什么也要将他捉回中原去。”“捉’字不对,该换成‘请”。”“对,咱们大可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如果咱们不忍心‘捉’,便换成请’也无不可。”
令狐箫忽然自暗处转出,朗声道:“六位桃兄,别来无恙乎?令狐冲在此,要捉要请,悉听尊便。”
话音未落,便见六条人影飞越过来,将令狐箫团团围住,拉手搂肩抱腰,煞是亲热。纷纷抢着道:“你怎知我们今夜会来?”“你十七年来随时在此等咱们么?”“你在这儿干什么?”“圣姑生了个儿子还是女孩?!”“对对对,是男孩还是女孩,这桩事情至关重要,快说快说!”
令狐箫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忽然桃根仙一松手,道:“不对!不对!”
五仙一齐道:“有何不对?”
桃根仙道:“十七年前,令狐冲已有二十八、九岁,为何十七年之后,反倒………
令狐箫忽然哈哈大笑道:“十七年不见,六位桃兄果然武功大进了。”
六仙大喜道:“何以见得,快说快说!”
令狐箫道:“这五位桃兄双目如炬,自是内功已臻化境。”指着桃根仙,接着道:“这位桃兄目内精光似电,一眼便看出了我令狐冲的雕虫小技。”
桃根仙直乐得咧嘴呵呵而笑,其余五仙则绕着令弧箫仔细打量,“是”与“不是”的争论不休,令狐箫道:“十七年来六位桃兄在中原游侠江湖,武功自然是大为精进了,但我令狐冲在箫琴岛上,却也没有闲着,方才这位桃兄问我在这儿干什么,便是在此间练一项不入方家法眼,实属雕虫小技的武功了。”
六仙一齐道:“什么武功?快说与我们听听。”
令狐箫道:“此功有个俗不可耐的名目,叫做‘返老还童’,令狐冲练了十七年,却也只年轻了十来岁,倒让这位桃兄一眼便看破了。”
桃花仙道:“他是我们大哥,自然是一眼便看破了你的雕虫小技。”
桃叶仙道:“其实我们六兄弟都是同时一眼看破了的,只不过让大哥先说而已。”
桃实仙却道:“这门功夫,果真是难练得很么?令狐冲你能否将法门教给我?”
挑根仙道:“不行!”
桃实仙道:“为何不行?”
令狐箫笑道:“桃根兄言之有理,果然不行,试想你们六兄弟年龄相若,江湖上才赠给你们一个震烁古今的名号,叫·桃谷六仙’,若我将练那返童的练功法门教给了你,你越来越年轻,那不免被人叫做……叫做‘桃谷五仙外加一小仙’,那却是既不威风又难听之极了。”
桃根仙哈哈笑道:“果然令狐冲的才学与我桃谷六仙
……只差了一小点。”
桃实仙道:“如果你将那法门一齐传给了我兄弟六人,大家一齐习练,却总是行了吧?”
令狐箫道:“还是不妥。若六位桃兄一齐返老还童,难免被江湖中人叫做‘桃谷六小仙’,那也太过有损六位的赫赫威名了。”
桃谷六仙一齐道:“正是正是!当仙也要当大的,做了小仙,那是大失体面。”
令狐箫又笑道:“六位桃兄是想明日与圣姑打一架,将我捉回中原去呢,还是想现在就请我上船,返航回中原去?”
桃叶仙道:“如果打将起来,你帮哪边?”
令狐冲道:“自然是帮圣姑了。”
桃谷六仙齐声道:“上船…上船!潘吼,还不快快拔锚起航,当心我们将你撕成四块!”
“海砂帮”帮主对令狐冲一家实有莫大恩德,待知立于船头那银须老者便是潘吼,令狐箫连忙低头侧身而过,装作并未看见。潘吼却只长叹一声,下令起锚返航。
刚进正舱,桃根仙便抢着问道:“令狐冲,那年圣姑生的倒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令狐箫一愣,桃枝仙和桃实仙早道:“大哥何必多问,定然是男孩了。”
桃干仙、桃叶仙和桃花仙却一齐抢着道:“不见得不见得,圣姑圣姑,其中有个“姑”字,生下的定然是个姑娘,也就是女孩了。”
桃根仙道:“这话大是不通,比如说老五你叫桃花仙,中间有个‘花’字,莫非若你娶了妻,便不男不女地生出一朵花来么?”
桃花仙道:“我又没有娶妻、”
桃干仙道:“咱们是三对三,各占各的理,不如听令狐冲自己说了,便知谁更料事如神。”
令狐箫故意长叹一声,缓缓道:“六位桃兄果然料事如神。”
桃谷六仙又喜又奇,同声道:“怎的我们全都料事如神,莫非……?”
令狐箫道:“令狐冲和圣姑共生了一男一女,六位桃兄卓识远见,不正是料事如神么?”
桃谷六仙大喜,令狐策则暗道:“爹爹.孩儿冒充你老人家,已属无礼,现下更直呼你老人家名讳,那更是不孝之极.
但若不如此,便与这六个浑人纠缠不清,还望爹爹恕罪!”桃叶仙道:“令狐冲,你练那‘返老还童’之功,可将酒量练大了些没有?”
令狐箫道:“十七年前我酒量便不如你们,纵是再练十年,只怕也赶不上六位桃兄海量。”
六仙大喜,各抱了一坛酒出来,仰头便喝,桃干仙边喝边咕哝道:“先让你识得大英雄如何喝酒。”但六位“大英雄”,不到盏茶时分便尽数醉卧于地,令狐箫正摇头苦笑,一名水工进舱来,道:“令孤少君,潘帮主有请。”令狐萧一证,只得硬起头皮跟在那人身后,走到潘吼屋中。
但见潘吼沉着脸,淡淡地道:“坐。”
令狐箫依言坐了,潘吼又道:“令狐少君名讳,可是单一个‘萧’字?”今狐箫奇道:“潘老前辈怎知晚想贱名?”潘吼道:“十七年前令尊令堂将“蟠龙岛’改名“萧 琴’岛时,令堂正怀你在身,何况早年令尊令堂箫琴和奏,笑傲江湖,确是举世无双,是以老夫猜测得到。“接着面色一沉,又道:“令狐箫,你为何要冒令尊令狐大侠之名,离岛回归中土?”
令狐箫连忙道:“晚辈知错了。”
潘吼道:“好:你既知错了,我这便调转航向,送你回萧琴岛去。”
令狐箫大急道:“别!别:潘老伯.潘老前辈,你千万别送我回去,否则晚辈便没命了。”
潘吼奇道:“没命了?这却是何缘故?”
令狐箫当下便将他与妹妹之间的“过节”原原本本地道了出来,末了道:“妹妹是爹娘的掌上明珠,纵是她挑起的事端,倒霉的终将是我。若潘老伯下令调转船头,令狐箫立时便跳入海中,纵是被鲨鱼吃了,我也不回岛去,”
潘吼静静地看着令弧箫,见他意态坚决,与令狐冲早年游侠江湖时颇为相似,知他与乃父一般,均是说得出做得到的血性之人,良久,潘吼才长叹一声,道:“十七年前,令尊曾郑重嘱托我非过二十年不准到箫琴岛去与他见面,此番被桃谷六仙六个浑人所逼,不得不去了一趟,虽未见令尊令堂之面,也不算毁了诺言,但带了你出来,老夫也不知是对是错。唉!”
令狐箫道:“潘老伯勿须多心,船到泉州之后,只要潘老伯不对外人提及,我令狐箫决不泄露自己来自箫琴岛便是!”
潘吼道:“也只有如此了。”稍停又道:“但你年方十七,一人行走江湖.端的是凶险之极,若有不测,我又怎对得起令尊令堂!”
令狐箫道:“潘老伯但请放心,晚辈虽年幼识浅,于江湖之凶险,倒也从家父家母口中所知颇多,自会小心为意。且晚辈自五岁时便开始随家父家母学武,一般江湖屑小,我令狐箫倒也不惧,”
潘吼喜道:“如此就好,令尊昔年剑术天下第一,令堂见识之博广,也堪称天下无双,俗话说将门虎子,令狐少君家学渊源,倒是老伯多虑了,哈哈!”
令狐箫道:“敢问老伯,我向大伯他可还好么?”
“向大伯?”潘吼一愣,随即道:“你说的可是日月教教主向问天么?”
令狐箫道:“不错,家父对晚辈提起昔日中原武林掌故时,除少林方证大师、武当冲虚道长和已故的华山派风太祖师外,最为推崇的便是我外公、向大伯和莫大伯师祖三人。
晚辈此番到中原,最先要见的便是向大伯。”
潘吼黯然道:“可惜令狐少君再也见不到向教主了。”
令狐箫颤声道:“莫非向大伯已…?”
潘吼缓缓点了点头,才将这十七年来中原武林的变故细细道了出来,原来在令狐冲归隐箫琴岛的第三年上,向问天便已仙逝,由原光明左使绿竹翁继任教主,但只做了四年,绿竹翁又已鹤驾归四,将教主之位传给了“雕侠”上官云,前年上官云又死,如今的日月教教主,却是向问天任教主时的青龙堂堂主鲍大楚,王诚为光明左使,桑三娘为光明右使。鲍大楚年逾八十,哪有精力照管教中事务,左右光明使又明争暗斗,今日之日月教,早无皆日威风,甚至不如江湖上的一般门派了。
令狐箫道,“听家父说,向大伯任教主时,从皖东分旗提拔了一个叫谢子云的副旗主任白虎堂堂主,此人虽武艺不高,却是一静铮好汉,当时王诚和桑三娘职位尚无他高,怎的没当上光明左使?”
潘吼道:“鲍教主一直不喜欢谢堂主,个中详情,我等散兵小卒自是不知。”
令狐箫又道:“那我莫大伯师祖呢?”
潘吼道:“就在上官教主仙逝后的四个月,衡山派莫大掌门也寿终正寝了。连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那般高人,也亲往吊嘻,莫大先生九泉有灵,也是面上有光了。”见令狐箫又欲相问,潘吼干脆将自己所知尽数道了出来,此时中原武林,除年已老迈的得道高人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外,武功便以“五岳剑派”盟主—华山派掌门施戴子、衡山派掌门蒋十三郎、丐帮青莲使者黎麒和恒山派掌门仪清师太四人最高。
令狐箫喜道:“我四师叔做了‘五岳剑派’盟主?”
潘吼道:“自莫大先生仙逝之后,五岳剑派便公推施掌门做了盟主。对了,据说峨嵋派当今掌门晦光上人剑法通玄,可从未有人见识过,还有昆仑派掌门震山子十数年不在中原露面,想必剑法也不会比中原高手差,嵩山派虽早年人才济济,曾统率五岳剑派,但几名前辈都年事已高,后辈也无杰出人才,当今的五岳剑派,以泰山派最为势弱,而以华山衡山二派实力最强。好在五派掌门均为好友,日月教势微之后,如今天下倒也太平。”
令狐箫心道:“俗话说乱世出英雄,爹爹之所以成为大侠,便因身处乱世。如此天下太平,我令狐箫看来是没成为大侠的指望了。”心头微觉失望,却是不敢说出来。二人这一番说话,直过了两三个时辰,已到日上三竿之时。桃谷六仙已然醉醒过来,在甲板上大呼小叫,要“令狐冲”出来再与他们比个酒量高低。令狐箫一笑出屋,到得甲板之上,往后一望,哪还有箫琴岛踪影,不禁心头大乐,与桃谷六仙胡狡蛮缠。
不一日,船已至泉州。
令狐箫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开箫琴岛,内心之新奇畅快自不待言。海上十数日航程,假冒父名与桃谷六仙朝夕相对,虽有风浪之苦,然这六人胡七扯八,夹缠不清,令狐箫少年心性,只觉比之在箫琴岛上,确是兴味盎然。海砂帮帮主潘吼大声吆喝,令帮众下帆进港。
桃谷六仙则拥在前甲板上,指东划西,自是又争辩开但闻桃花仙道:“这句话实在是大大的有毛病。”
桃实仙急道:“如何有毛病?”
桃花仙道:“令狐冲当年何等海量,焉能轻易灌得他酩酊大醉。”
原来六人商量进城大块朵颐,却要灌醉令狐箫付帐。桃枝仙接道:“当年何等海量却不能保现下何等海量。”
桃叶仙道:“轻易不能灌得他大醉,我们便费力气灌他大醉。”
桃干仙道:“纵费力气亦不能灌他大醉,莫非灌得他小醉亦不成?”
桃根仙接口道:“老五,有一点你却要记清了,千万切莫小觑了武林中这六位大名鼎鼎,威名赫赫的大英雄大豪杰。”
却听桃花仙恭声道:“是,小弟受教了。”
令狐箫听到此时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极是,极是,令狐冲焉敢与这六位……大名鼎鼎,威名赫赫的大英雄大豪杰比拼酒量。
只见人影闪动,六张风干如橘皮但此时漾满喜意的老脸,将令狐萧围在中间。一个声音道:“你这般说,果见令狐冲也还算有些见识和胆略。”另一声音道:“正所谓慧眼识英雄,深情有…”似是忽觉不妥,将下面“独钟”二字强咽了回去。又一个声音似是觉得应该回报几句美言,道:“你也可算得武林稍小一些的英雄、豪杰了。”又一个声音接道:“比如说你那返老还童的功夫,比之我们,也就……稍……稍…”后一个声音道:“也就相差不远了。”六人同声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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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泪萧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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