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机11
书名:红泪萧琴 作者:沧浪客 本章字数:9318字 发布时间:2024-08-04

令狐冲道:“那人可是叫谢子云,是日月教的一名副旗主?”
向问天惊道:“令狐兄弟识得他?”
令狐冲摇头道:“兄弟只是昨夜在平定州客栈中听到有人谈论过此人而已,却不识得。若是不妨,我倒想听听他到底骂些什么?”
向问天哈哈大笑,道:“这倒不妨。鲍长老,你去将谢子云提来,咱们便以他的胡言乱语佐酒!”
鲍大楚应声而去,少顷带来一人,但见他年约三十,乱发披散,圆睁双目,双手双足俱被铐住,此时满面怒容,直视向问天,一言不发。
令狐冲见他虽在盛怒之下,却也掩不住内蕴之勃勃英气,心下顿生好感,道:“你叫谢子云?”
谢子云将目光转向令狐冲,忽然哈哈大笑道:“江湖朋友提起令狐冲之名,都要提个‘侠’字,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竟也不过尔尔!”言语中俱是鄙视之意。
鲍大楚怒喝道:“谢子云你找死!”
谢子云傲然道:“姓谢的敢上黑木崖来,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鲍长老倒用不着以死字来唬人。”
令狐冲却道:“是我令狐冲无礼了,阁下可是尊姓谢,讳上子下云?”
谢子云道:“是便如何?”
盈盈见谢子云对令狐冲至为无礼,心头不禁有气,当下道:“江湖传闻,总是十言九虚,纵是浪得虚名,敝夫妇行事只求无愧于心,‘侠’之一字,倒是不敢妄自居之,然也用不着你谢子云多作指教。”
谢子云忽然转得温和,恭恭敬敬地对盈盈道:“任教主,谢子云纵然被狗吞了良心,也决不至于对你无礼,先前东方不败与令尊以力服人,所使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教中兄弟只敢怒而不敢言,直至你任教主继位,解除了兄弟们身受‘三尸脑神丹’之苦,以德服众,更兼免了本教与江湖侠道徒劳无益之死活拼斗,提起圣姑之名,江湖中谁不赞佩!我谢子云之所以对尊夫不敬,只因他徒负大侠之名,却与老迈昏庸的向问天称兄道弟……”
鲍大楚又暴喝道:“谢子云!你公然弑上,早是罪不容赦,见了教主,你不跪下请罪,更这般辱骂教主,纵死十次,也难消你这般弥天大罪了!”
谢子云毫无惧色;只哈哈大笑不已。
向问天猛喝了一大碗酒,也自大笑道:“天下敢如此公然辱骂老夫的,唯有你谢子云一人,如此桀傲不驯的脾性,倒深与老夫相投。好,谢子云,你只要说得出我向问天何处昏庸,我不但可免你杀身之罪,还可让你接着做你的副旗主!”
谢子云道:“什么生死,什么副旗主,我谢子云倒不如何看重,只是若不将话说明,我倒真是死不暝目。”
稍作停顿,又接着道:“依本教教规,孙伸寿是本旗旗主,我为副旗主,副旗主杀旗主,的确是犯了就上之罪。”
鲍大楚冷冷道:“你知道就好。”
谢子云“哼”了一声,道:“但自我提了孙仲寿首级上黑木崖,三天来别说未得见向教主一面,纵是绿竹翁左使和上官右使,也不曾到牢中听我分说因何弑上,这莫非还不算昏庸么?!”
鲍大楚道:“教主和左右光明二使日理万机,又怎……”
向问天打断鲍大楚的话,对谢子云道:“前任教主、令狐大侠、本教主和左右光明使现下俱在此间,纵是本教主老迈昏庸,别人也自可辩出真伪,为何要杀孙旗主,谢子云你此刻可以说个明白了。”
谢子云道:“孙仲寿被我所杀,那是不错,杀了他我还将其暴尸三日,那也不错。他武功远胜于我,尤其轻功,只怕与这位万里独行田伯光不分伯仲,我谢子云与他相比那是大大不如。故我杀他之时,手段决非光明正大,这也无须隐瞒,我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趁其不备之时,用迷药将他迷翻,才一刀将他首级割下的。”
上官云突然冒出一句:“敢做敢当,倒也不失好汉所为。”
谢子云看了看“雕侠”,指着田伯光道:“这位田兄仅凭一己之力便助泰山派立了掌门,确是不世奇功,江湖朋友提起此事,都道一声‘好汉子’;我谢子云也是敬羡得紧的。”
田伯光道:“谢兄过奖了。”
谢子云道:“但观田兄平生所为,最令我佩服的却还不是此事。”
向问天打趣道:“莫非最令你佩服的,倒是田兄未得不戒和尚‘点化’前的采花有道么?”
谢子云正色道:“不错!想那采花大盗,江湖上无论黑白两道,人人都是对其深恶痛绝,非杀之而不甘心。放眼武林,哪个干此勾当的不是偷偷摸摸,使尽下三滥法门?唯田兄明火执仗,对自己之所行直认不讳,如此气度胸襟,江湖上又能寻出几人,又怎是孙仲寿此等鼠辈堪望其项背!”
田伯光虽神色扭捏,但也掩不住几分喜意。令狐冲道:“谢兄对田兄评断不差,但最末一句,却是有些令人不解。”
谢子云道:“你非本教中人,不解此言倒不足为怪。但向问天身为本教教主,却也是茫然不知,那便是大大的昏庸聋聩了!”
向问天微皱眉头,谢子云又接着道:“我与孙仲寿执管本教皖东分旗,旗中约四百名教众,兄弟们人人对孙旗主畏若蛇蝎,却又敢怒而不敢言,但凡有酒后失言对孙旗主不敬者,一律枭首杀戳!近三年来,倒被他杀了五十余人。皖东与黑木崖相距千里之遥,且按教规,也只有孙仲寿与我谢子云方可回总坛领命受教,旗中兄弟却无一人能到此地指控孙旗主滥杀无辜之罪。我虽屡加劝说,无奈孙仲寿一意孤行,甚至对我已起了杀心。”
鲍大楚冷笑道:“所以你便先下手为强了?并因怀恨在心,更将其暴尸三日?”
谢子云并不顾鲍大楚之反站,自顾道:“我本欲待本教光明二使或一长老巡察本旗之时,再行一一禀明。不料自圣姑辞去教主之位,至今已达四年之久,竟无本教一首领要人到本族,而那孙仲寿却更为所欲为,我害教中兄弟变本加厉不说,又将当地百姓闹得鸡犬不宁,近半来来,或偷偷摸摸,或明目张胆,十数名黄花闺女,因他失了贞操,六、七名有夫之妇,也是因他失节,更有四名女子,被他先奸后杀,如此猪狗不如之辈,纵死十次也难消其罪。我谢子云杀他,一为替天行道,二为百姓除害,三为本教声誉为念。纵是因此丢了脑袋,我谢子云也死而无憾。言尽于此,若有半句虚言,谢子云甘受刚刑,若皱一下眉头,决不算是好汉!”
向问天沉着脸道:“此言当真?”
谢子云道:“皖东分旗三百余名教众,均可作证!谢子云正等着引颈就戳!”
令狐冲心头一动,道;“向大哥,皖东分旗,其分坛可是设在离浙江不远的广德镇?”
向问天道:“正是,令狐兄弟问这个是何意思?”
盈盈却问谢子云道:“谢副旗主,昔日孙仲寿性喜服何色衣衫?”
谢子云道:“启禀圣姑,孙仲寿素服黑色,因其轻功了得,便取了个绰号叫“黑蝴蝶’;但当地百姓都暗中叫他‘蝴蝶色魔’。”
令狐冲与盈盈对视一眼,盈盈微微点头,令狐冲道:“鲍长老,可否与你讨样东西?”
向问天哈哈大笑道:“令狐兄弟要讨东西,纵是老鲍的项上之物,他也会双手奉上的。”
鲍大楚骇然色变。
令狐冲却笑道:“向大哥说笑了,我只想向鲍长老讨两把钥匙。”
向问天道:“老鲍,令狐兄弟看上你的房间了,你便让给他吧,待我重新给你找一间,包你不吃亏便是。”
令狐冲连忙道:“我所要的,却是打开谢兄铁铐的那两把钥匙。”
此言一出,人人色变。
鲍大楚看看令狐冲,又看看向问天,“这、这”不知该如何说话。向问天笑道:“有咱们这许多人在此,谅谢子云也脱不了身。令狐兄弟敬他是一条好汉,便让他大醉之后再死又有何妨。”
鲍大楚听教主如此吩咐,当下掏出钥匙递给令狐冲。
令狐冲将谢子云双手双足上的铁镣铐尽除,更端了两碗酒,递了一碗给谢子云,朗声道:“谢兄,我敬你是条铮铮好汉,若看得起我令狐冲,请干了这碗酒!”
谢子云道:“令狐大侠高义,我谢子云领了!”言罢将一大碗酒一饮而尽。
向问天也端了两杯过来,道:“你敢当面辱骂于我,仅凭这份胆量,我向问天也敬你一杯!”
二人也是各自杯到酒干。
盈盈则在田伯光下首加了把椅子,道:“有酒不喝,那是傻瓜,喝酒而不尽兴,那是大傻瓜。站着喝酒,那叫牛饮,却又怎能尽兴。谢副旗主若欲喝个尽兴,何不移座过来?”
未等向问天开口,谢子云早道:“好!得与众位豪杰喝个尽兴,我谢子云当真是死得开心了!”大步走将过去,在田伯光下首坐了,盈盈亲自替他斟满酒杯,笑道:“田兄烹饪手段,放眼江糊,实无能出其右者,谢副旗主何不一品为快!”
除令狐冲外,座中众人,无不被盈盈此举弄的莫名其妙。盈盈本为日月教前任教主,她既对谢子云如此恭谨,上官云、绿竹翁、鲍大楚等人虽不明所以,还是各敬了谢子云一杯。田伯光见谢子云连饮数杯,却依旧面不改色,当下笑道:“谢兄真乃我辈中人,只是……唉!来来来,我敬谢兄三杯!”他那一声长叹,自是因谢子云重罪在身,叹其命不久长了。
待他二人各饮三杯之后,令狐冲忽然道:“早在八月,嵩山泰山复门之事便已了结,回华山也只呆留一月,我便将派中事务交由敝师弟施戴子接管,向大哥可知敝夫妇因何今日方到此么?”
向问天道:“我也正觉蹊跷,若论时日,早在冬月初你们便该来了,却害得大哥终日在此苦等,却是为何?”
令狐冲道:“那是因着游山玩水,陕豫浙皖鄂境内诸景,敝夫妇倒也略得其识。”
向问天大叫道:“那就是令狐兄弟的不对了,既与大哥有约在先,却为何要游山玩水够了才姗姗迟来。”
令狐冲道:“愚弟确有错处,但敝夫妇另有难言苦衷,也不去说它了。不过此番游山玩水,倒也有些奇遇,向大哥可愿听兄弟讲述一桩以助酒兴么?”
向间天大喜道:“既连令狐兄弟也觉得是奇遇,那定然有趣之极了,快讲快讲。”
令狐冲笑道:“依我中原民风,除夕之夜,那是要大放爆竹的。但有个地方,却尚在冬月初,便家家户户放爆竹,你道奇也不奇?”
向问天道:“这倒有些古怪,却不知这是何地民风?”盈盈接道:“大放爆竹不说,还家家设香念佛,且此佛既非释迎佛祖,也非观音大士,与普贤文殊等诸般大仙更是毫不沾边,他们所念的,却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当时百姓不识此人,却只叫他万家生佛。”
向问天道:“这就更奇了,你们不要再打哑谜,说的到底是何地何人?”
令狐冲道:“好,那地方便是皖东南的广德镇。那人嘛,当时敝夫妇正急着赶往杭州孤山梅庄处理些家事,是以不知,此时却知道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便是这位谢子云谢兄。”
众人俱是大惊,向问天一杯酒离口尚有半尺,顿即僵住,半晌作声不得。
田伯光看看谢子云,但见他双目中泪光盈盈。又看看令狐冲,却是满面肃然之色。当下迟疑道:“此话当……当真?”
盈盈道:“冬月十七,我夫妇二人抵达广德镇……”接着便把当日在广德镇所见所闻细细道出,连那店小二的话,也一字不漏地复述出来。末了道:“谢副旗主,你杀孙仲寿,不但无过,对本教实是立了一大奇功,虽你公然辱骂教主实是不对,但将功抵罪,也是功大于过,我任盈盈代你与向教主求情……”
摔得粉碎,高声道:“骂得好!骂得好!我向问天当真是昏庸聋聩之极。谢兄,本教中若多有些象你这样的人,那真是我日月教之大幸了!向问天此番给你陪罪了!”言罢冲谢子云单膝跪下,抱拳作揖。
谢子云大惊,连忙跪下陪罪道:“教主不怪我犯上之罪,谢某已是粉身难报了!教主如此,谢子云如何敢当,还望教主勿要折杀谢子云才好。”
向问天扶起谢子云,道:“谢兄也不必再回皖东了,本教皖东分旗正副旗主,我自会另行着人前去接任。眼下本教总坛,光明左使绿竹翁兼领朱雀堂堂主,光明右使上官云兼领玄武堂堂主,鲍长老任青龙堂堂主,白虎堂堂主暂时空缺,我正愁无人兼任。王诚桑三娘二人窥伺此位已久,但他二人明争暗斗,我总觉有些放心不下,一时难以委决。本教中既有谢兄这般人才,此位便由你来充任。哈哈!有谢堂主在我身旁,本教主也可少些昏庸!”
谢子云连忙道:“启禀教主,谢子云武艺低微,本教中胜过我者何止千人,何况谢子云区区一副旗主,突然居此高位,实难令教中兄弟信服,还望教主收回成命。”
向问天道:“你固然武艺低微,但那叫以德服人。谁要不服,尽可冲着我向问天来。我身为本教教主,令谕既下,你敢抗命不遵么?”
谢子云道:“属下不敢!”
向问天道:“好,那你自此之后,便是本教白虎堂堂主了。“
谢子云因祸得福,连忙跪下谢恩。众人自是纷纷向他道贺。只鲍大楚虽位高谢子云一级,但总觉谢子云升得太快,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在面上表露出来。
当下又添一副杯箸,众人开怀畅饮。一连十数日,总是美酒美食,直至大醉方休。其间除夕之夜,更是别有一番光景,那自不必细说。正月初三,令狐冲夫妇坚辞下山。田伯光却被绿竹翁抓住不放,言道只有他二人的美食美酒方才相配,田伯光只得答应再留十日。向问天等人与令狐冲夫妇依依惜别,问其归所,令狐冲只得谎称欲回华山。
堪堪下到最后一道石门,却见一虬髯大汉右手抱着酒坛,左手执杯,颓然靠着石壁狂喝猛饮。正是尉迟雄。
向问天笑道:“这小子倒还真的严遵责罚。”
尉迟雄虽醉得头大如牛,却也挣扎着歪歪斜斜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道:“属……属下决不……不敢……不醉。”
醉态可鞠,引得众人大乐,倒把别离愁绪冲淡了些。
又到平定洲,盈盈道:“冲哥,此地离恒山不远,咱们最后一次去看看仪琳师妹可好?”
此时他夫妇二人两情相悦,恩爱情深,纵是潘安再世,盈盈也不会多看一眼,饶是西施复生,令狐冲也绝不至稍稍动心。恒山派小师妹仪琳苦恋令狐冲,此事天下皆知。盈盈如此说话,自是对令狐冲万般信任了。令狐冲心头之感动,端的无任何言语可表,只握着盈盈的手使劲摇了摇。盈盈又道:“仪琳是个好姑娘,美貌温柔,仁心宅厚。只是‘缘’之一字,不能强求。她虽身入空门,却仍对你难以忘怀,这于她的清修大是有碍。俗话说得好:‘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此时距咱们离开中原的日子仅剩三月,咱们何不去见仪琳师妹一面,将咱们得远走海外二十年之事对她明言,以绝她心头俗念,这对她未尝不是一桩好事。依着仪琳心性,咱们便把一切因由均告知于她,她也决不致于外传。”
令狐冲默然良久,才进出一句话来:“盈盈,你真好!咱们明日便去恒山。”
陡见令狐冲夫妇来到恒山,不戒大师夫妇均是大喜。
不戒拉着令狐冲双手,眉开眼笑地道:“早在你当恒山派掌门时,我便知道你别有居心,后来你虽移情别恋,执迷不悟地娶了这位任大小姐,但我不戒和尚大有先见之明,知你总有一天会回来再娶我那貌美如花的女儿的,这不是应验了吗?哈哈!哈哈!”
那“聋哑婆婆”则道:“若论相貌,这任大小姐与咱们的宝贝女儿也算是平分秋色。令狐冲,你虽娶任大小姐在先,但却不准将她们分成正偏大小,否则我决不饶你!”
令狐冲大觉尴尬,道:“晚辈此番到恒山来,是因……”
不戒大笑道:“你早已不是恒山派掌门了,今日到恒山来,自然是为了打我那宝贝女儿的鬼主意了。罢罢罢,咱们就吃点儿亏,让你占点便宜,一夫二妻,你小子当真艳福不浅!”
那婆婆怒道:“什么一夫二妻艳福不浅,你莫非是觉得只娶了我一个你艳福就很浅么?哼!”
不戒连忙道:“不是不是!纵然十个任大小姐加十个咱们的宝贝女儿,又怎及得上你一分,我不戒和尚艳福之深,天下无人能及!”
婆婆道:“你敢说我生的女儿不好!”
不戒和尚大窘,不知该如何解释。令孤冲心头暗笑,道:“二位前辈,可否让我见仪琳师妹一面?”
不戒夫妇连忙齐声道:“好好好,你就在这儿等着,我们去将她叫下来,否则你上见性峰去,仪清她们难免又要从中作梗纠缠不清。”想了想,不戒和尚又道:“你上去叫女儿下来,我留来这儿看住他们。令狐冲这小子滑溜得紧,莫要让他跑了让咱们空喜欢一场。”
那婆婆道:“你要看不住,看我不打断你双腿!”语音落时,人早奔出七、八丈开外,身形有若鬼域,轻飘飘绝不弄出半点声响,轻功端的了得。
不多时仪琳被其母拉下山来,陡见令狐冲,仪琳一愣之下,颤声道:“令狐师兄,你好。”
未等令狐冲回话,不戒和尚早道:“你不用问啦,他是好得不能再好了,此番他亲自上恒山来,便是为打你的主意,哈哈,我这个做泰山大人的真是……真是直想大醉一场!”
仪琳红着脸道:“爹爹你说话就是没有分寸,令狐师兄和嫂子到恒山来,定是有要事和仪清师姐商议,妈妈偏说爹爹你大病在身,要我急速赶来见爹爹最……最后一眼。”
不戒大笑道:“爹爹我确是大病在身,若非亲眼见着宝贝女儿与令狐小子拜堂,终临忧郁而亡,好在这令狐冲还算没有糊涂到家,今日上恒山来,可了了为父一桩心病了,哈哈!”
令狐冲见仪琳经年不见,已然憔悴良多,心有不忍,却又无法言明,只得道:“仪琳师妹,可否借一步说话?”仪琳正自惑然,不戒和尚早道:“有何不可!宝贝女儿,你纵与令狐冲躲在哪儿说三日三夜,爹娘也是放心得很,不但放心,而且高兴之极。”转向盈盈,又道:“任大小姐,令狐冲要和我宝贝女儿躲着说话,难免也要有些勾当,你可吃醋么?哈哈,不过这也无妨,将来你二女共侍一夫,那也属寻常之事,哈哈哈!”
盈盈笑而不答,令狐冲却与仪琳径到五十丈开外的一巨石后,细谈其中缘由。这里不戒夫妇早捧出一大坛酒来,你敬我奉,亲若家人一般。盈盈不胜酒力,却为他们弹奏了一曲《清心普善咒》,不戒夫妇虽不通音律,却也听得心旷神怡,心下暗道盈盈乃非凡人,难怪令狐冲会先娶了她,却决不在面上表露出来。
约摸过了半盏茶时分,令狐冲和仪琳才返回来,二人面上均是一片平和而决无异状,不戒和尚奇道:“这么快?!”
“聋哑”婆婆则道:“令狐贤婿谦谦君子,咱们宝贝女儿眼下又身在空门,哪象你当初那般粗鲁无礼!”
不戒大笑道:“贤妻责怪的是,但我总觉得若先将生米煮成熟饭,那便直接了当得多了。”
婆婆白了丈夫一眼,转向女儿,道:“仪琳,明日爹娘便下山采办礼品,你此刻便上见性峰禀明仪清掌门,让你今日便还俗。令狐贤婿实乃乘龙快婿,今夜爹娘便陪他在这通元谷畅饮一场可好?”
仪琳红着脸道:“礼品千万勿须准备,此时女儿倒是要回见性峰去了。”
不戒连忙道:“若无彩礼,那还有什么风光。”
仪琳急道:“若爹娘执意如此,女儿可要生气了!”
不戒夫妇最怕女儿生气,当下连忙道:“便依了你便是,宝贝女儿千万别生气。”
仪琳过去拉着盈盈的手,附耳悄声道:“冲哥是天下最好的人,姐姐你一定要善待他。”
盈盈使劲点头,却没说什么。不戒高声道:“令狐冲,你的剑法我是很佩服的,但我最佩服的,还是你三言两语就把二位娇妻协调得有若亲姐妹一般,这门功夫当真可算是天下第一:”
仪琳嗔道:“爹爹休要胡言乱语,我可要上见性峰去了。”
不戒夫妇喜形于色,连声道“快去快去。”令狐冲夫妇看着仪琳的背影,却是心头充满惆怅之意。良久,令狐冲才道:“不戒大师,我们可要下峰去了。”
不戒夫妇均以为令狐冲夫妇下峰,是为了采办娶仪琳的彩礼,当下也不阻拦,直把他们送出三、四里外,不戒和尚才道:“酒是不用买了的,我通元谷里有的是。”令狐冲夫妇不知该如何作答,仅一笑置之而已。
下得山来,盈盈笑道:“不戒大师夫妇此番被你骗得惨了,看你往后如何交待。”
令狐冲喟叹道:“这叫做迫不得已,何况二十年之后,谁又知天地间又会有何翻覆。”
一想起他夫妇二人须得隐居海外二十年,各自心头都是黯然。
取陆路沿途南下,正是春暖花开时分。这一日到了井陉镇,正是未牌时分,依令狐沛夫妇二人脚程,一路南行,大可在辛酉时分赶到百里之外的野草湾投宿,但略作息歇饮食之后,盈盈却执意改向朝东,令狐冲略作思忖,顿明其意,看定盈盈,良久作声不得。
盈盈嫣然一笑,道:“冲哥,你师娘宁女侠之为人,江湖中人无不景仰,先前连我爹爹那等狂傲之人,也对她推崇有加,咱们此番远离中原,自得与她告别一番。”
她虽如此说,但令狐冲何等样人,自知其言外之意。他敬师娘有若亲生之母不说,纵是岳灵珊,往后二十年不能替她扫墓,令狐冲心头难免有所不忍。盈盈此议,自是要让夫君与师娘及昔日小师妹告别一番,只因岳夫人、岳灵珊和林平之之墓,正是在井陉镇以东不足五十里的苍岩山桃谷之中。
新绿初现,百花绽开,令狐冲跪在岳夫人墓前,双目泪光隐现,颤声道:“师娘待弟子恩重如山,无奈弟子实有难言之隐,二十年之内不能替师娘扫墓上香了,请恕弟子不孝之罪。”
岳夫人坟头烟火袅袅,却是盈盈在井径镇中备下的无数纸银纸船,此时焚烧正旺。
令狐冲又转向岳灵珊墓前,柔声道:“小师妹,师兄有负你临终重托,端的愧疚得很,小师妹九泉有灵,还望恕罪才好。”最后立在林平之墓前,道:“林师弟,你虽处心积虑,害人误己,但你林家遭受灭门之灾,也是情有可原。但你委实不该残害岳姑娘,令狐冲虽未能护你一辈子周全,但将你葬于岳姑娘之侧,也算是使你夫妻团聚了,还望林师弟九泉之下蟠然悔悟,善等岳姑娘,过那神仙眷属的日子,师兄我也就心安了。”
令狐冲真乃性情中人,此番发乎至诚之语,连在一侧的盈盈也感动得直欲落泪.心头只想,我任盈盈得夫如此,此生尚有何求,纵是在海外了此余生,也是胜过别人轰烈百年了。心如此想,口中便道了出来:“冲哥,咱们在中原是无牵无挂了,这便南下泉洲,到海外弹琴论诗,吹箫品茗,那真是逍逍遥遥的神仙日子了。”
令狐冲道:“盈妹所言甚是。先前风太师叔和金光上人先后慎重吩咐我夫妇二人必须到海外隐居二十年时,我心头尚有不甘。此时心头却是大喜,有你这般贤惠娇妻作伴,别说二十年,纵是余生隐居海外孤岛,不复踏入中原一步,我令狐冲也是心满意足了。”
二人四手相握,均是泪光盈盈。他们却不知道,二十丈开外的一树丛里,正有一张美丽的面庞上两行清泪潸潸而下。此时他们所知道的,仅是天地间除他夫妇二人之外,早浑若无物。
待他二人离去之后,树丛后先前那无声落泪的人转了出来,径直走到岳灵珊墓前坐下,悲声道:“岳灵珊,你真有福气,我……”
话未说尽,早又是泣不成声。良久才又接着道:“令狐冲心头,至少还有你‘岳灵珊’三字,但我蓝凤凰,却在他心头没有一丝一毫之地!”言语至此,不禁又大放悲声。正伤心之时,忽有人在十丈开外道:“此人定是死了丈夫,否则便不会哭得如此悲伤。”
另一人道:“那也不见得,若是死了亲爹亲娘,哭的便一样悲伤。”
又一人道:“若是死了兄弟姐妹,便没这般哭得悲伤么?”
“那明明是岳不群的老婆和女儿的坟,宁中则与岳灵珊又何来兄弟姐妹?咦,怎么旁边还有一座新坟?”
“那新坟定然便是这女人亲人的了。”“不对不对,她明明是坐在岳灵珊坟前哭。“她气昏了头,坐错地方也是有的。”“纵是伤悲过度,也决不至于哭错了坟,二哥此言大是有错。”“那也未必,比如说令狐冲与咱们六兄弟是朋友,若我与他某年某月某日同时而死,双墓并列,你们难说便哭错了坟。”“你为什么要死?”“我只是举个例而已。”“纵是举例也是不妥之极,咱们六兄弟宛若一人,二哥你若死了,咱们五兄弟便一齐跟着死了,又有谁来哭墓?既无人哭墓,又怎会有哭错了坟之事发生?”“五弟所言故然大有道理,但那女人离咱们不过十丈,咱们只须过去一问,便知端的,又何必多作争辩。”“大哥前半段话实有道理,但最后一句却是不妥,俗话说‘道理是越辩越明’,咱们却须辩个明白才是道理。”
蓝凤凰忽然道:“桃谷六仙,你们要再胡说八道,我便让你们原地躺倒,永远站不起来!”
桃花仙道:“我每天晚上都要躺倒一次,次日却照样起来说话喝酒吃……咦?!你是五毒……不,五仙教蓝教主?”
蓝风凰道:“要是不信,我立即便可让你们尝尝我蓝凤凰的手段。”
四川唐门暗器,云南五毒教之毒功,在江湖中当真是令人闻名色变,饶是似桃谷六仙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对此大为忌惮。蓝凤身为五毒教教主,一身杀人于无形的本领,端的非同小可,她说能令十丈开外的桃谷六仙躺倒而永世不得翻身,那自也不是虚言。六仙中数桃实仙胆子最小,当下连忙道:“相信!相信简直是相信得不可再相信了,蓝教主千万别让我们六兄弟尝你的手段,因为我们最近胃口都不大好,许多古怪的东西都尝不得的。”
蓝凤凰“噗呲”笑,道:“既然如此.我不让你们尝便是了。不过六位桃兄因何至此,可否明示?”
桃根仙道:“自数月前与令狐冲在泰安分手,我六兄弟游侠江湖,当真是干了不少轰轰烈烈的大事,本值得大书特书,无奈江湖中尽是些夹缠不清之辈,反倒说我兄弟六人…….那……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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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泪萧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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