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机3
书名:红泪萧琴 作者:沧浪客 本章字数:9985字 发布时间:2024-08-01

盈盈“呸”了一声,解风则奇道:“令狐掌门之言故然有理,但为何非得尊夫人出马呢?莫非你自己便不行么?”
盈盈红着脸道:“解前辈休要听他胡说。”
公狐冲则笑道:“冲锋陷阵,挥剑杀敌,令狐冲倒不敢落于人后,但论巧言善辩,无理取闹,纵是十个令狐冲,也不如一个敝夫人了”。言罢长笑一声,当下又把昔日盈盈教桃谷六仙大闹左冷禅合并五岳剑派之言道出,听得当时未能在场的震山子不时大笑,连憨直木讷的施戴子,也跟着笑了几声。末了解风大笑道:“妙妙妙!这叫做斗智不斗力,又怎是无理取闹了,尊夫人真乃女中诸葛,来来来,老叫化敬你一杯。”
盈盈早是满面通红,端起酒杯笑道:“解前辈谬赞了。其实解前辈找理由借机干杯的本事,小女子也是大为叹服的。”
解风见自己的机关被盈盈一语道破,不怒反喜,哈哈大笑道:“果然厉害,果然厉害,干了!”
众人一齐大笑,俱都干了一杯。直到各人都有了几分醉意,才由施戴子付了酒资,让小二分头带去歇了。施戴子自去冲虚道长屋内受教不提。
令狐冲夫妇安顿下来之后,盈盈笑道:“冲哥让桃谷六仙赶往洛阳,只怕是为对付‘金刀王家’的纠缠吧?”令孤冲也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盈盈道:“桃谷六仙天不怕地不怕,若真将王家哪个人撕成了四块,将来真相大白,别人还道冲哥你心地太过狭窄,这倒是唐突了些”。令狐冲笑道:“盈妹不用担心,令狐冲若对付你,自是甘拜下风,但对付六位桃兄,倒是绰绰有余。”盈盈喜道:“贫嘴!如此我就放心啦。”
果然次日令狐冲这干人马路经洛阳附近时,更无一个武林中人前来纠缠。虽说是绕城而过,但方证解风等人还是既觉清静又深感纳罕。这日戊时,众人到了登封城,嵩山已然在望。少林寺建寺嵩山少室山,至此时已数百年,山脚下和尚尼姑或丐帮中人出没,倒也不算是什么新奇之事。此时心中大觉惊诧莫名的,倒是洛阳城内的众武师和“金刀王家”了,饶是让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何时得罪了在江湖中鼎鼎大名,行事不悖常理,动不动便把人撕成四块的桃谷六仙这六尊瘟神。
既到登封,人人都不是第一次来,不劳郑萼出马,早有衣衫光鲜的店小二立在路旁招徕顾客上门。令狐冲选了一家名叫‘角奎’的客栈投宿,仪清则选了角奎栈对面的天星客栈安歇。冲虚笑道:“角奎天星,大有古意,少室山脚下的客栈果然名称不俗。”方证连忙道了声“阿弥陀佛。”
进得角奎客栈,施戴子还是与在义马镇时一般,订了两桌素席让小二送至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屋内,这边却订了一桌酒席。只不过今日让施戴子用餐后到他居所去的是方证大师而非冲虚道长。
五人入席后,解风笑道:“施小兄弟究竟是哪世修来的福气,竟同时得蒙老道士老和尚青睐!老叫化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灌你一大杯!”
施戴子红着脸与解风干了一杯,随后震山子和令狐冲夫妇也各庆贺了他一杯。
其实个中曲折,说明了也很简单:一年后施戴子将继令狐冲执掌华山派门户。只是除华山派数人外,知此事的仅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而已。
施戴子虽为人敦厚木讷,但悟性却是极高,先得令狐冲一路指点,对风清扬所创的《混元神功谱》本就颇有心得,昨夜又蒙冲虚道长细加分说,对谱中许多先前不甚明了之处,又更精通了一层。“混元功”本熔剑气为一炉,令狐冲虽悟性奇高,于剑术内功两道均有大成,然武功一道,“悟”自比“学”重要得多,果然是会用而不甚会教,这正如一个学富五车之人,却无法对一个五岁孩童分说二加二为什么等于四一样。方证冲虚乃得道高人,于武学知识自比令狐冲渊博得多,旁证博引,或细加分说或引例暗示,自然比令狐冲之
“教”要强多了。既得他二人指点,虽只一夜功夫,施戴子今生自也受益无穷了。然也正因如此,施戴子心中大觉惶然,掌门师兄未及而立之年,无论人品武功,武林中谁不尊称他一声“令狐大侠,”华山派有令狐冲执掌门户,正可在江湖上扬眉吐气,大有一番作为。他施戴子与掌门师兄相比,又何止相差十倍,莫非一年之后,掌门师兄当真要把华山派门户交给自己执掌么?这……这却又是为何?
令狐冲见施戴子满面惶惑地看着自己,当下笑道:“施师弟,得蒙方证大师指点,那是你的造化。”
施戴子红着脸应了声“是”。震山子也道:“施兄弟有此造化,连我这做哥哥的也面上有光了,哈哈!”施戴子忙道:“震大哥取笑了,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昨夜得观震大哥的‘昆仑剑法’,当真令小弟好生仰慕。”
解风笑道:“施小兄弟如此勤奋好学,可惜我老叫比对剑术一道一窍不通,否则当真该……哈哈,令狐掌门,老叫化给你道喜啦,你华山派中,又要出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了。来来来,咱们干它一杯!”
令狐冲笑道:“解前辈寻找干杯机会之能,真算是天下第一,不过此事倒真是值得干它三杯!”言罢连饮三杯。解风自也大喜奉陪。令狐冲见施戴子仍是面色惶急,当下又道:“施师弟,你再去订上一桌酒席,此时只怕又有六位朋友快要到了。”
施戴子连忙应了去找店东。这边解风则皱眉道:“令狐掌门所说的六位朋友,莫非是——?”
一语未了;便听店外一人大叫道:“令狐冲,快快奉上酒席来,我六兄弟可是大饿特饿了!”
令狐冲笑道:“来的可是六位桃兄么,令狐冲可是在此恭候多时了”。
话音落时,桃谷六仙早奔了进来。桃叶仙道:“令狐冲果然讲义气,说在角奎客栈等咱们便果然在这儿恭候。”桃干仙道:“那是因为咱们有识人断事之明,否则又怎会替他在洛阳打发那些夹缠不清的江湖小辈。”桃实仙道:“二哥这‘打发’二字用得不通,咱们只是不准他们出城来和令狐冲他们啰嗦,又没撕碎一个人,怎能叫‘打发’?”“你这
‘碎’字也不要,碎就是无数块的意思,咱们向来只将人撕成四块,怎能叫‘碎’,依我看此字应该改为‘裂’才妥当。”“碎怎么就一定是无数块的意思呢?无数小团或无数小粒便不行么?”“你又怎能将人撕成无数小团或无数小粒?”他六人这一纠缠,店小二早又备上了一桌酒席,令孤冲便道:“六位桃兄之言均大有道理,只是此刻酒菜已备齐,我看还是请六位先入席,莫要让酒菜凉了才好。”言罢指了指小二刚备上的那桌酒席。桃根仙道:“此言差矣,人长一张嘴,自是说话第一,吃喝第二,酒菜凉了可以再热,话不说完却是不行。不过嘛,你既备了酒席恭候咱们大驾,咱们倒也不可太让你失望。”其余五仙一齐道:“大哥此言极是!”只见六条人影晃动,瞬间便围住了那桌酒席,大呼小叫地吃喝起来。
这边解风轻声笑道:“先前老叫化还奇怪路经洛阳时何以如此清静,原来令狐掌门早有安排了。哈哈,洛阳城中虽江湖中人甚多,但当真惹得起这个六位桃兄的,只怕也还没有,高明!高明!来,咱们干上一杯。”
令狐冲笑着与他干了,心头对他将“桃谷六怪”改口成“六位桃兄”自是暗喜。
饭后各人回屋安歇。施戴子自到方证大师居所受教。一夜无话。
次日一行十七人离开登封,不到一个时辰,已至嵩山山脚。桃谷六仙一路争辩,大叫大嚷,各争自己在洛阳立的功劳最大,直引得连方证冲虚也不禁相顾莞尔。秦绢郑萼则早被逗得咯咯直笑。他六人的奇谈怪论,在武林中自可算是一绝。但此时到了嵩山脚下,最令人感到奇怪的却是竟见不到一个嵩山派弟子。
桃实仙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六兄弟率领十一名天下绝顶高手赶来,嵩山派弟子自然早闻风而逃了。”
桃叶仙道:“老六这句话故然也对,但如果把开头一句改成‘十七名天下绝顶高手赶来’,岂不更妥当些?”“不对不对,我第一句是‘这有什么奇怪的’,若将这句改成‘十七名天下绝顶高手赶来’,便与后面一句重复了,这是第一。第二呢,能率领十一名天下绝顶高手之人,定然也不会不是更绝顶高手!”“更绝顶高手这说法大有语病,既是‘绝顶’,又何来‘更’了?”
令狐冲连忙道:“如果六名绝顶高手马上率领另外十一名绝顶高手上山去看个究竟,岂不是威风得紧?”
桃谷六仙一齐道:“正是!”率先上山,一路高呼大叫,但上到观胜峰、过了青冈峰、又到朝天门,均未得见一个嵩山派弟子。
直到峻极禅院,才见数十名嵩山派弟子把守在门口,或十数人或三、五人不等,各自为阵,竟对本派其他师兄怒目而视。陡见桃谷六仙和令狐冲、方证、冲虚一干人赶来,尽皆耸然动容。
桃干仙大奇,道:“喂!你们都是嵩山派弟子吗?怎的自己人跟自己人过不去?”
其中几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唰”的一声拦住上山之路。一大汉高声道:“本派丁掌门人有令,今日本派有重大事件商议,任何人不得踏上封禅台一步!”另几条大汉同时“哼”了一声,纷纷道:“龙师兄此言差矣,此令明明是陆掌门人(或钟掌门人或汤掌门人……各说不一)所发,怎又和丁师伯有关了?!”
令狐冲与方证大师等人对视了一眼,各人均点点头,心道:幸好及时赶到,若再迟得一日,只怕嵩山派内江火拼,那却是不堪设想了。眼前这些人,自各是托塔手丁勉、仙鹤手陆柏、九曲剑钟镇或汤英鹗的弟子了。
未等令狐冲等人开口,桃根仙便抢先道:“你说不准任何人上封禅台,莫非也包括我桃谷六仙么?”
先前发话那大汉道:“正是。”
桃根仙道:“我就不信。”
“信”字甫一出口,便见六条人影闪动,但听叮当数声,嵩山派弟子刺过来的长剑,早被桃根仙和桃枝仙的铁棒击飞,而另外四仙却已将那说话的大汉双手双脚提了起来。
令狐冲大骇,连忙高声道:“使不得!”
桃谷四仙一愣,令狐冲、冲虚道长、仪清和震山子早一齐抢出,仗剑往桃谷四仙握住那大汉手足的四条臂膀斩落。桃谷四仙齐声惊叫,一齐松手跃开,那大汉便直挺挺的被摔在地上。
令狐冲等四人也并非真想伤了桃谷六仙,是故四仙一松手跃开,他们便收住剑势。冲虚道长伸手扶起那已被吓昏过去的大汉,运气助他转醒。桃谷六仙则大惑不解,齐声道:“令狐冲,你们为何要用剑劈咱们的手?!”令狐冲道:“六仙桃兄功力通玄,我和冲虚道长四人只不过想试试到底施偷袭手段能否胜了你们,现在看起来果然是胜不了,你们的手臂不都好好长在肩膀上吗?佩服啊佩服!”
桃谷六仙听他如此说,顿时转怒为喜。桃根仙道:“原来如此。你要伤咱们,那谈何容易!”桃干仙道:“岂只是谈何容易,简直是绝不能!”桃谷六仙中胆子最小的桃实仙道:“不过啊,下次再施偷袭手段时,令狐冲你一定要事先告诉咱们,否则就太凶……那个……太不够朋友啦。”“老六这话大大的不通,既是事先告诉,那就叫正大光明的比划,而不叫施偷袭手段了。”“莫非你还想让令狐冲他们偷袭一次么?”
那吓昏过去的大汉已悠然转醒;使劲儿摇了摇头,兀自不相信自己还活着。守在峻极禅院门口的嵩山弟子奔了两个过来,对那大汉道:“大师兄,是冲虚道长救了你。”他们不提令狐冲等人之名,想是华山派多次与嵩山派为难之故。那被吓昏的大汉正是托塔手丁勉的大弟子龙图,此时终于清醒过来,拜道:“嵩山派丁掌门座下大弟子龙图谢过道长救命之恩!”不料未等冲虚道长开口,他旁边早有数人讥嘲道:“我嵩山派掌门人座下,哪有如此脓包的大弟子!”
龙图闻言便欲发作,却听方证大师道:“阿弥陀佛,请龙施主去禀报贵派丁施主、陆施主、钟施主和汤施主,就说少林方证、武当冲虚、昆仑震掌门、华山令狐掌门优俪、丐帮解帮主、恒山仪清掌门及三位女施主造访贵派,还望……”
桃根仙急道:“还有我们六兄弟,老和尚你忘了么?”
桃枝仙道:“老和尚的话本来就不对,什么‘恒山仪清掌门及三位女施主”,姓郑姓秦的两位小姑娘倒也罢了,仪和小师太怎能叫做施主呢?”
分证一愣,正欲承认自己的确错了,却听龙图犹豫道:“还望大师鉴谅,今日本派师叔伯均有严令,外派之人,不许踏上封禅合半步,否则唯我等脑袋是问。”
方证等人心头都是一凛,桃叶仙却道,“那好办,我六兄弟把你们的实都我下下来,丁勉他们就间不成了。”
龙图等人大骇,桃叶仙并非大言吓人,凭桃谷六仙的功力,要拧下在场嵩山派弟子任何一人脑袋均非难事!一时间数十名嵩山派弟子倒无一人敢予接口。
却听一苍老的声音自龙图等人身后响起:“龙师侄,你便依方证大师之言去禀报吧,我莫大早把封禅台逛了个够,你师父师叔他们也没来问你等之罪。”
嵩山派众弟子大惊,一齐朝身后望去,但见离他们十余丈远的地方,一个身材瘦长,面容枯槁,一袭青布长衫的老者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却不是当今南岳衡山派掌门、号称“潇湘夜雨”的莫大先生是谁?
最令嵩山派弟子吃惊的还是,莫大先生身侧身后,竟有一十三名衡山派弟子肃手而立!其中一人腰间挂了把胡琴,其余十二人皆是身负长剑。
龙图等人骇然色变,低声商量了几句,龙图道:“请众位稍候,晚辈这便去禀报。”言罢飞身越级而上,莫大先生并未阻拦,反而率弟子下来到令狐冲等人面前,先对着自己的弟子道:“赵大郎、钱二郎、孙三郎、李四郎、周五郎、吴六郎、郑七郎、王八郎、冯九郎、陈十郎、褚十一郎、卫十二郎、蒋十三郎,来来来,为师给你们引见引见当今武林的几位前辈高人。”
然后自方证、冲虚、令狐冲、解风、任盈盈、震山子、仪清一一引见,十三个徒弟都是执礼甚恭。众人见这“衡山十三郎”皆年龄不大而英气勃发,不禁都暗暗称慕。莫大先生指着施戴子、仪和、郑尊、秦绢又道:“他们四人算与你们同辈,叫师兄师姐或师妹随你们便。”狠盯着施戴子看了一会儿,接着道:“华山派这位施师兄,你们任何一个单打独斗都不是他对手,往后你们可要多多向人家请教。”
施戴子连忙道:“莫师伯谬赞了。”
莫大脸一沉,道:“你敢说我莫大先生没眼光么?”
令狐冲连忙笑道:“莫大师伯好眼力,敝师弟得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指点,确是今非昔比了。”
莫大喜道:“还是令狐师侄大丈夫本色。喂,施师侄,你可不要学你先师岳先生那一套,心头说是,口上却说非,这一节千万记住了!”
施戴子连忙道:“是,师侄受教了。”
解风大笑道:“莫老儿你教人家不要口是心非,你自己却又怎的口是心非了!老叫化明明是你手下败将,却怎的把我也算作高人?哈哈!”
莫大先生道:“我这是在给十三个徒弟引见,又不是老朽自己拜见你。再说老朽引见的是前辈高人,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二位既是前辈也是高人,令狐师侄夫妇不算前辈却是高人,你老叫化和震掌门人纵不是高人也该算前辈,至于仪清掌门嘛,若论单打独斗,我这十三个徒儿大约也没一人是他对手,也可算是高人。”
解风脸一沉,道:“莫老儿,老叫化输给你,那是心服口服,但你这般说话,莫非老叫化和震掌门若论单打独斗就胜不过你这十三个徒儿中的任何一人么?”
莫大先生笑道:“老朽与仪清掌门的师父同辈,老朽的弟子与仪清小师太也是平辈,自然是以单打独斗论高下了,但你解帮主和昆仑乾坤一剑震掌门人却与老朽同辈,老朽的弟子自然不能与你们以单打独斗相论了。老叫化,你自付能赢了我这十三个徒儿么?”
解风哈哈大笑,道:“好好!算你莫老儿说得在理便是。”
桃谷六仙见莫大先生始终不替他们引见,心头大是不平。桃叶仙突然道:“喂!莫大先生,莫非咱六兄弟便是晚辈低人么?”
莫大先生似是刚看见桃谷六仙,连忙大笑道:“徒儿们听好了,当今天下最大的六个前辈高人,便是这六位桃兄。”
“衡山十三郎”强忍住笑,高声道:“弟子铭记了。”桃谷六仙高兴得哈哈大笑,也不想“最大的前辈高人”这话实在不通,一齐道:“衡山派的莫大先生眼光果然不错,见识也是超人,只比咱六兄弟相差了一丁点了。”
恰在此时,丁勉、陆柏、钟镇、乐厚、汤英鹗、邓八公、高克新和方才上去禀报的龙图一起迎下山来。丁勉高声道:“少林方丈大师、武当掌门道长和各派掌门到敝山观礼,我嵩山派何幸如之!丁某方才正与众师弟议事,未能远迎,尚乞鉴谅。”语言间甚有得色,像似嵩山派掌门之位非他莫属了似的。
仙鹤手陆柏和九曲剑钟镇同时沉着脸哼了一声,并不多言。乐厚则高声道:“本派弟子,还不快恭请众位贵客上山!”
兀自拦在路口的嵩山派弟子闻言“呼啦”一声闪开,齐声道:“请!”
这次桃谷六仙得盈盈暗中传语,不敢再率先而行,当下方证道了声“阿弥陀佛”,举步越级而上,冲虚、解风、震山子、令狐冲夫妇、仪清等人紧随其后。如此行二百余步,便到了封禅台下,但见嵩山派弟子东一块西一块的围封禅台而坐。毕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昔日五岳剑派中实力最雄的嵩山派虽掌门左冷禅已死,但此时的嵩山派弟子,累计竞仍有四百余人之多。
略作喧寒,丁勉跃到场中朝四周团团一揖,高声道:“敝派先掌门左师兄,先遭华山派岳先生毒手,以至双目失明,后突然神秘失踪,数年来不见踪影,丁某不才,忝为嵩山派老二,数年前曾与各位师弟约定,谁能找到左师兄和本派掌门信符,咱们便奉他为本派掌门。也算得是咱们师兄弟无能,竟无一人能寻找得到。左掌门师兄大约是凶多吉少了。故而丁某约齐各位师弟师侄,今日咱们在此推选本派新掌门。喜得少林方丈方证大师和武当掌门冲虚道长及众位当今武林前辈高手前来观礼,丁某代我嵩山派多谢各位美意了。”
令狐冲听他如此说话,心道:“是了,当日岳……不群打开华山思过崖后山石洞,让五岳剑派中人前去观看刻在洞壁上的各派精妙剑法,那本是一条毒计,意欲将五岳剑派中的高手一举尽歼,果然当日进入洞内的二百余人中,能全身而退的仅我令狐冲夫妇和莫大先生而已。左冷禅率林平之和一干瞎子到洞中杀我,结果反为我杀,林平之被困在西湖牢底,莫大先生又决不会泄漏口风,是以嵩山派弟子无一人知道左冷禅是死在我手里,更没料到会死在华山……不过,当日岳不群传言开放石洞之事,丁勉他们自不会不知,虽洞内石壁上所刻的武功图谱被二百余人乱砍乱杀削得稀烂,但这数年来便没有一个嵩山派弟子见疑,去寻找过左冷禅的尸体和他身上的掌门信符么?还有,当日虽从洞内凶险万分的脱了险,却又落入岳不群网中,幸得恒山派仪琳小师妹误打误撞地杀了岳不群,才使我夫妇二人得救,随后便忙着解救被岳不群囚禁的众恒山派弟子,拒任魔教的副教主之职,终于惹怒任我行,约定一月后到恒山与他决一死战,当下自己便率恒山派弟子走了,林平之双腿双臂被我挑断筋骨,兀自留在洞中,后来却听丹青生说,是一个蒙面人将虽成废人但性命尚存的林平之送入杭州孤山梅庄的,说是受了任教主和令狐冲之托,但盈盈和我令狐冲均不知此事,莫非是……?”
举目望莫大先生时,却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令狐冲心头一凛:莫大师伯神出鬼没,当日他怎样逃脱那万分凶险之境,我令狐冲居然一无所知,可算是无能之极。却听丁勉又道:“左师兄和岳不群两雄相斗,结果……嗯,多半是两败俱亡了,华山派今得令狐贤侄出任掌门,定可将门户发扬光大。听说令狐贤侄得宁女侠临终前重托,以贵派掌门信符相授,这倒真是华山派之大幸了。丁某还听说令狐贤侄出任华山派掌门,前去恭贺的英雄竟有数千人之多,可惜因左师兄与岳先生之故,敝派不好前去啰嗦,尚请令狐掌门见谅。”
他说这一大番话的意思,竟是要扣住令狐冲:你们派中之事我嵩山派不去啰嗦,那我们派中之事也不劳你华山派前来啰嗦了!
只因今日前来“观礼”的一干人中,托塔手丁勉最忌惮的便是令狐冲夫妇。方证冲虚有道高人,自不会出手动脚。解风震山子与他丁勉是半斤八两,他自也不惧。莫大先生虽率了十三名弟子来,丁勉自忖有百余名弟子,并不怕了他衡山派——如果他知道莫大先生已悟透了“秦王破阵乐”中的武功阵法,只怕便没这么肆无忌惮了——而恒山派寥寥四人,他丁勉倒还不放在眼里。
便听盈盈笑道:“丁师伯说笑了,丁师伯本派中有大事不克分身,外子他如何敢怪。”
丁勉干笑两声,道:“令狐夫人既如此说,那倒是丁某多心了。”
桃根仙忽然道:“哈,丁师傅说了大半天,终于说了句大实话。”桃干仙道:“什么大实话?”桃枝仙道:“大哥的意思是,如果丁师傅不多心,天下便再没多心之人了。”桃叶仙道:“着啊,如果不是大哥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倒差点忘了五年前的一桩事了。”桃花仙道:“对对对,那天左大盟主请我们六兄弟喝酒,他说了什么来着,老六,你还记得么?”桃实仙道:“当时左大盟主说:‘在我嵩山十三太保中,我最欣赏的便是老二”。”“后来左大盟主还说了些什么呀?”“左大盟主还说:‘丁师弟阻止衡山派刘正风金盆洗手时,下得了狠心。助我夺五岳派掌门之位,有一股雄心。与我密议夺了五岳派掌门之位后再吞并武当少林时,也和我一样有那
..….那心”。”“什么叫“那……那心’啊?”“那个字很不好讲,讲了丁师傅难说会生气,反正只要咱们六兄弟知道那个字左边是个‘里’右边是个‘予’也就行啦。”“正是,一个人本来只有一颗心,丁师傅有三颗,倒真算是多心之人了,佩服啊佩服。”“何止三颗,当时左大盟主说的至少有十二、三颗,可惜咱们记不全了。”
丁勉见自己的师弟们一个个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心头大为恼怒,暴喝道:“桃谷六怪!你们再胡说八道,休要怪我丁勉无情了!”
桃根仙道:“对对对,是我六兄弟口没遮拦,这厢给丁师傅赔礼啦。”
众人均是大奇,桃谷六仙一向无理也要与人辩上半天,怎的今日丁勉才喝一声,桃根仙便认错赔礼了。令狐冲则心头雪亮,知这定是盈盈的手笔。看盈盈时,只见她用一块手帕挡住自己的嘴,不时轻咳两声。
果然桃干仙道:“大哥说得不错,三日前丁师傅对咱们六位大英雄还甚是多情,咱们倒不可多事,如果让丁师傅将多情变成了无情,那咱们岂不是做不成那……那个了么?”
“老二何必吞吞吐吐,什么这个那个的,不就是区区‘嵩山太上六掌门’么,又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了!”“正是。当时丁师傅多情地说,只要咱们六位大英雄将陆柏撕成四块,将钟镇撕成八块,将汤英鹗撕成十六块,他一做掌门,便封咱们为‘嵩山太上六掌门’。”“喂,丁师傅,你要咱们现在便动手么?!”
此言一出,陆柏等尽皆色变。数年来丁勉为了这嵩山派掌门之位,果然是煞费苦心,大量网落弟子,此时仅他门下的弟子,便有一百二十多人。今日事关重大,如果这桃谷六仙真是他邀来的帮手,那却是麻烦之极了。
一个高瘦的老者站了起来,沉着脸对丁勉道:“丁师兄,先前咱们发下过什么毒誓来着?!”正是仙鹤手陆柏。九曲剑钟镇也站起来,沉声道:“咱们说谁若邀约嵩山派外之人相助,那本派中人便人人得而诛之,丁师兄,这六个人只怕不是本派弟子吧?”
托塔手丁勉气得浑身发抖,却又说不出话来。
桃枝仙忽然道:“丁师傅,他们既以这话扣你,那咱们六兄弟这便拜在你门下如何?”桃根仙也道:“对,只要丁师傅一句话,咱们这便拜入你门下。”
只听丁勉暴喝一声:“拜你妈的臭狗屁!”
桃谷六仙一齐道:“臭啊!臭啊!”
桃根仙更摇头叹息道:“说话如此粗俗之人,咱们纵是助他做了掌门,这掌门座下六弟子当起来也没什么趣味。唉,这师嘛,咱们不拜也罢。”
忽听莫大先生道:“桃谷六兄,你们既不拜师了,那便是嵩山派外之人,咱们此番前来,只是观礼之客。我五岳剑派向来是同气连枝,你们若还一味给丁师弟难堪,休怪我莫大先生无礼了。”
桃谷六仙一愣,随即一齐道:“既是你莫大先生如此说,我们便静静地观礼便是了。”
丁勉感激地看了莫大先生一眼,转头道:“陆师弟、钟师弟,你们还要怎样?”陆柏和钟镇一齐讪讪退下。丁勉得寸进尺,又道:“左大师兄既已不存,我这做老二的,虽然不成器,却也不能不担起嵩山派这付重担了,哈哈。”钟镇冷哼一声,道:“丁师兄此言差矣,师弟我投入本派这许多年,倒未听说过掌门大师兄不存后便定须由二师兄接掌门户之事,也未听当年师尊说过本派有这样一条门规,嘿嘿,陆师兄,你听说过么?”
仙鹤手陆柏也嘿嘿笑道:“愚兄孤陋寡闻,倒也未听说过。只听尊师当年说,本派掌门,唯有德者而居之。”丁勉冷笑一声,道:“这么说陆师弟钟师弟是自认为有德者’了?哈哈,请问两位‘有德’师弟,你们又待怎样?”
陆柏皮笑肉不笑地道:“有德无德嘛,倒也难判得紧,咱们既是武林中一户门派,说不得只好凭武功以定掌门之位了。”
丁勉狂笑道:“陆师弟快人快语,真不枉到冀北跑了一趟。赵师弟、张师弟、还有司马师弟,你们既被陆师弟请了来,何必自降身份,混在陆师弟门下弟子之中。”
一个瘦小老者、一个青衫老者和一个高大老者同时尴尬地从陆柏门下弟子中站了出来。这三人正是当年被左冷禅派去浙江龙泉铸剑谷截杀恒山派定闲、定逸两位师太之人,武功自非泛泛之辈,以“恒山二定”如此高人,也被他们困在谷中几欲活活烧死,幸得令狐冲及时赶到救援,定闲定逸才得以保住性命。三人三十余年前横行冀北,罕逢敌手,被左冷禅收归麾下,自以为可大展雄风,不料初次出手,便在令狐冲剑下大败亏输,三人铩羽而归,竟不再见左冷禅,自回冀北去了。不料仙鹤手陆柏找上门去,说左冷禅已亡,只要助他夺得掌门之位,四人同掌嵩山派大权。三人被说动了心,复又出山,混入陆柏门人之中,正是一支奇兵,只思谋定而后动,掌门之位自非他们莫属。不料先见方证大师一行人来,三人便即骇然色变,六只眼睛,一刻也没停过注视令狐冲。当年三人在龙泉铸剑谷败于令狐冲剑下,输得心服口服,那姓余的老者曾道:“请问这位剑法神通的少侠尊姓大名,在下今日栽了,不敢存报仇之望,却想得知是栽在哪一位英雄剑底。”当时令狐冲笑道:“本将军泉州府参将吴天德的便是!来将通名。”三人溜回冀北,不久便自然知道了他便是名扬天下的令狐冲,果然是不敢存报仇之望了。今日令狐冲复来,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三人均欲从他面上看出他欲帮谁,却见他站在冲虚道长和莫大先生之间,一句话也不说,面上也是阴晴不定,实在看不出什么花样。正暗自纳罕间,猛被托塔手丁勉喝破行止,只得一齐讪讪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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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泪萧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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