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豪迈地一笑,端起一碗,朝四周辑了一圈,道:“二位师叔,众位师弟师妹,令狐冲无形浪子,喝酒赖帐之事
倒是常常干的,但这不喝酒以赖帐的事嘛,至少今日是不能干了,哈哈!”笑罢一口气喝了三大碗。盈盈也是一般,连喝了三碗。施戴子、高根明、陶均和温琴等人,自也干了数碗相陪。
封不平和丛不弃二人则异常尴尬,端起酒碗干也不是不干也不是。盈盈见状拉了拉令狐冲袖子,以目光示意封从二人之处。令狐冲马上端了一碗酒过去,道:“二位师叔,当日在野庙之外,令狐冲多有冒犯,还望莫怪才好。”
封不平讪训道:“令狐……贤侄剑法神通,我…我”
盈盈过来,笑道:“先前华山派分气剑二宗,谁也不服的谁,但当目二位师叔所败,却是败在剑宗剑下。封丛二人俱是一愣,便听陶均道:“大师嫂,当时大师兄明明是气宗弟子,你怎说——?”
盈盈道:“气宗剑宗,往后都是一家了,却不可再多提只是当日的情形,若不说明出来,休说当初岳不群见疑,纵是眼前二位师叔,只怕是也有些不服。”未等众人开口,盈盈又接着道:“七师弟,当年令师罚你们大师兄在思过崖面壁一年,可是有的?”陶均道:“是”。
盈盈道:“一年尚未到期.你们大师兄突然剑术精进,却又与令师所传大异其趣……”
陶均嚷道:“我明白啦,是风太师叔传了大师兄剑法!”
盈盈笑道:“算你聪明”。转向封丛二人,又道:“风老前
辈是早年你们剑宗高手,你们输在他的剑法下,倒没什么不光彩。”
封不平大喜道:“多谢任大小姐见告。”丛不弃则高声道:“令狐贤侄,来来来,咱们喝它十杯
令狐冲大笑着喝了,转向施戴子等人道:“本派七大戒律中,首戒便是戒欺师灭祖,不敬尊长。自今而后本派再无什么气宗剑宗,封师叔和丛师叔便是咱们长辈,若有谁对二位师叔不敬,我这做大师兄的,却也……却也……”施戴子等人凛然道:“谨听大师兄吩咐”却听啪啪数声,从不弃已连扇了自己七、八记耳光
狐冲一惊,连忙道:“丛师叔,你——?”
丛不弃道:“令狐贤以德报怨,丛某先前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令狐贤侄不知以何诡计夺得了本派掌
门信符,前来谋取掌门之位,真是……真是汗颜无地,连这张老脸也无处搁了!封不平也道:“我华山派出了令狐贤侄这般英才,连封某也觉面上有光。我和丛师弟闲游惯了,这便告辞。”令狐冲连忙道:“二位师叔见多识广,风太师叔所著神功博大精深,还望二位师叔留下一起参祥才好。”
风清扬实是当今天下第一人,封从二人对他留下的神功自是悠然神往,但他们二人几次三番的来抢夺华山掌门之位,实是深觉无颜再留华山,一时竟尴尬得无言以对。令狐冲见状冲施戴子等人一使眼色。施戴子等一干原华山气宗弟子,竞一齐跪下,高声道:“二位师叔在上,方才师侄们言语间多有冲撞,还望恕罪!”封不平连忙道:“众位师侄快快请起,方才师叔为老不尊,已是自觉汗颜,师侄们不究我和丛师弟之罪,师叔已感激不尽了。”待众人起身,令狐冲大笑道:“好啦好啦!咱们都是一家人了,还忒多礼节作甚?今日由我这做大师兄的作个东道,咱们痛饮一场。其它事体,留待明日再说不迟。但今晚谁若不醉,咱们便罚他到思过崖思过……
嗯,男弟子一个时辰,女弟子减半!”众人轰然大笑叫好。施戴子和高根明则早率人搬酒备酒菜去了。陶均则大声道:“大师兄,为何师姐师妹们不醉罚去思过便要减半
令狐冲讪讪道:“这个嘛……这个嘛……”
盈盈见状连忙道:“七师弟,我看往后哪家姑娘嫁了给
你,那可要倒足大霉。”
陶均放作恍然大悟道:“我明自啦,大师嫂是说我不懂得惜香怜玉,难怪!难怪!”
温琴笑道:“难怪什么
陶均道:“难怪大师嫂和大师兄好得如蜜里调油,原来是咱们大师兄深谙惜香……哈哈!”
众男女弟子又是轰然大笑,连封不平和丛不弃,竟也跟着笑了数声。盈盈面皮本薄,早是满面绯红,令狐冲则叱道:“七师弟,就凭你这几句话,待会儿我第一个要灌醉的便是你!
陶均苦着脸道:“大师兄既如此吩咐,小弟喝它半碗便率先而醉罢了”令狐冲刚道得“贫嘴”二字,便见施戴子率十数名弟子端来了酒菜,竟是鸡鸭鱼肉一应俱全。施戴子只冲令狐冲一笑,便到温琴面前低声说了几句,温琴大喜,率了几女弟子,也匆匆而出。令狐冲大觉蹊跷,看着盈盈。饶是盈盈智计百出,一时也弄了个茫然无绪。过不多时,高根明又率数名弟子回来,捧着的却是彩纸红衫。也只冲令狐冲夫妇一笑,径自在正气堂里布置开来。令狐冲大急,道:“喂!喂!五师弟你们弄什么鬼,我可是没多少银子,到时休怪大师兄赖帐。”话音刚落,施戴子和温琴等人又各带了许多物事进来,各自忙着张罗,少顷功夫,诺大一个正气堂,竞是张灯结彩,一个大红“喜”字,已端端正正贴在大厅正中壁上令狐冲夫妇正目瞪口呆,却早被施戴子和温琴等人分别“强加”大红袍于身,盈盈头上,更是盖了一块红绸。竞是要让他们再成亲一次。他二人四月前便在西湖孤山梅庄拜堂成亲,当时无一华山门人到场,令狐冲当时便觉有些美中不足,此时同门师弟师妹们如此“胡闹”,倒不好怫了他们美意。盈盈和丈夫一般心思,便任由众师妹调理。当夜夫二妇人又做了一次新郎新娘,正气堂内,花团锦簇,一派洋洋喜气,自也不必多言了。令狐冲喝得大醉,次日醒来,已快近午时。盈盈早不在身旁,这却是少有之事。令狐冲酒早醒了大半,连忙穿戴洗漱,刚出得屋来,便见施戴子及封不平等一干人跪在门口,
令狐冲大骇,连忙道:“封师叔、各位师弟师妹,你们这却是为何?快快请起!”施戴子道:“掌门师兄在上,请受弟子们一拜!”掌门师兄?令狐冲一愣,便见盈盈正在众人之后向他眨眼,便知这一切均出自盈盈手笔,当下道:“好,令狐冲本也是闲散惯了的,既受风太师叔遗……所命,却也不敢推托,众位快快请起,我答应了便是。”他本想说受风太师叔遗命,但风清扬曾要他不可向华山派弟子提及其仙逝之事临了改成“所命”,却已憋红了脸。
盈盈连忙道:“两位师叔,各位师弟师妹,咱们也体要忒多礼节,我看还是——嗯……”
陶均道:“对,此事越快越好,封师叔、丛师叔、四师哥五师哥、温师姐,我看咱们这就派人去知会天下各门各派
本派掌门交接仪式,便在近期择日举行”。
令狐冲连忙道:“陶师弟,我看此事作罢也就是了,昨目盈盈也说得清楚,我夫妇二人在华山只能呆留一年,各种情由,还望众位师叔师弟师妹鉴谅。令狐冲暂时执掌本派门户一年,到期定择人相继……”话未说完,便听外面正气堂内有人吵成一团。一人道:“岳不群的弟子中,只剩老四、老五和老七,我看那新郎官,定是老四施戴子了。”另一人道:“那也未必,高根明和施戴子年龄相若,为什么一定是施戴子而非高根明呢。”又有一人道:“大哥二哥之言均有毛病,为什么一定是年纪大的做新郎官呢,老七陶均虽只有十七八岁,但长相却是最俊,我看多半是他。”这‘最’字的语病就更大啦,莫非那陶均的长相,竟比咱们还俊不成?”“我只是说在他师兄弟三人中以陶均长相最俊,又不是拿他与咱们比。二哥之言大为不妥,若说年纪大的一定是新郎官,那咱们的年纪都比令狐冲大,为何当日在孤山梅庄,新郎倌是令狐冲而不是咱们呢?”“不通不通,任大小姐武功人品均不错,但她既看上了令狐冲,新郎官自然要由令狐冲做了,莫非你要她随便找个
看不上的人做新郎官么?”“我只是作个比喻,并非说要让另外一个人做任大小姐的新郎官。”“哈哈,你们的话都不对”。“为何不对?”“任盈盈既嫁了令狐冲。就不再是任大小姐了,你们一口一个任大小姐,那就大大的不通”。“就算老五你有三分理,那你说昨夜的新郎官会是谁?”“为什么只有三分理,另外七分却到哪儿去了?”“另外七分嘛,还在到底昨夜谁是新郎官上”。“我看昨夜这新郎官,多半还是令狐冲。”“老六此言大谬大谬,令狐冲怎会又做一次新郎官!”“那倒也未必,比如说咱们将一个人撕成了四块,过些时候觉得好玩,又将另一个人撕成了四块,令狐冲既做得一词新郎官,为何有做不得第二次呢?” 次新郎官,为何又做不得第二次呢?”“这个比喻不妥,咱们第二次撕人,那是换了一个。”“令狐冲第二次做新郎官,如果新娘子也换了一个呢?”“换一个?不对不对,任大……大……夫人不会干的。”“什么任大、大夫人,应该说令狐夫人才对,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错啦错啦,令狐冲是咱们朋友,若说他是鸡是狗,咱六兄弟莫非都成了鸡成了狗么?”“所以啊,有些俗话也是不通之极。”“二哥此言固然有理,但如果新娘子换成了恒山派那个叫仪琳的小尼姑,新郎官自然便是令狐冲,又怎会是施戴子或者高根明呢?”“这话倒也不错,只是便宜了令狐冲那小子”。“什么便宜?我看倒也不见得。”“为何不见得?”“如果任……盈盈天天和那小尼姑争风吃醋,令狐冲又算占了什么便宜?”“你怎知她们会争风吃醋,莫非……?”令狐冲听他们越吵越有劲,连忙运足内力道:“外面的六位桃兄,别来无恙乎?”
众人耳鼓轰呜,均暗道大师兄好深厚的内力!却见六张满是皱纹、凸凸凹凹极是丑陋的面孔转眼便出现在眼
前。却不是桃谷六仙是谁!只听桃花仙道:“是我先看见他的!”桃实仙道:“你只是先看见他的脸,却未先看见他的脚,那也不算是你先看见令狐冲。”桃根仙道:“如果不是我说定能在华山见到令狐冲,你们又怎能见到?”桃干仙道:“你们怎么如此夹缠不清,眼下最重要的事,是问清昨夜的新郎官是谁。”“对对对,喂,令狐冲,昨夜你们华山派的新郎官是谁?”令狐冲笑道:“六位桃兄数月不见,武功倒精进迅猛啦”。桃叶仙喜道:“咱六兄弟的武功嘛,自是一日不见如三秋的,只是你怎么知道?”
令狐冲道:“只看你们奔进来的身法,便可知天下再无出你六仙其右的了。”
桃谷六仙大喜,一齐道:“你的眼光果然不错!”
桃干仙又道:“你的眼光可算是慧眼识英雄,但昨夜这儿的新郎官是谁,你却还未说呢。”
令狐冲笑道:“昨夜的新郎官嘛,便是区区在下了。”
桃花仙大喜道:“哈,还是我的见识高些。”
桃干仙道:“那也不见得,你看这儿的所有人中,可有仪琳那小尼姑么?”
桃花仙一愣,道:“令狐冲,你将小尼姑藏哪里去了?”
令狐冲道:“六位桃兄均是见识不凡,早料到我令狐冲一时高兴,昨夜便又做了一次新郎官,至于新娘子嘛,却还是盈盈了。”
其实桃谷六仙没一人料到新娘子还是盈盈,但听令狐冲夸他们见识不凡,均一齐道:“极是极是”。桃实仙道:“还是‘千秋万载永为夫妇’么?令狐冲一愣,随即想起当日在孤山梅庄六仙躲在洞房床下之事,忙道:“正是”。桃根仙道:“可惜啊可惜,若我六仙早到一日,不把你令狐冲灌得烂醉才怪”。令狐神见一干华山弟子均深觉不奈,便道:“不错不错,六位桃兄酒量如海,我令狐冲哪是对手。如果六位桃兄先喝上半目,咱们倒或许可以一拼”。桃花仙桃叶仙连说“不见得不见得”,另四仙却早道:“拿酒来拿酒来,咱们先喝上半日再与令狐冲见个高下”。令狐冲道:“七师弟,你带人去捧几坛好酒来,让咱们见识见识六位桃兄的饮酒功夫。那真是天下无匹呢。”六仙一齐大喜道:“正是正是。”
陶均一笑,少顷率人捧了酒来。令狐冲道了声“半日后我再来”,便率了一干华山派门人到了正气堂。这边桃谷六仙却早大碗大碗地喝开了。
待众人取去了彩纸彩灯,令狐冲缓缓登上南面主位,手执华山派掌门信符,肃然道:“我华山派虽创派经年,但剑气二宗向来水火不容,徒然内讧,直至以死相拼之境。幸得风太师叔集二宗武学之大成,创下《混元神功谱》,自今而后,本派再无宗派之争,风太师叔实可算本派创派祖师,功德无量。令狐冲无德无能,暂执掌本派门户,决不敢愧对先人,当与众同门共研本派神功,严守本派七戒,以使本派发扬光大众人齐声道:“我等自当追随掌门,严守本派七戒,以使本派发扬光大!”礼成之后,令狐冲连写十数封书柬,派人送至少林、武当峨眉、昆仓、屹洞、恒山、衡山及丐帮等天下各门各派。知会他已蒙先师娘复录门下并接掌华山门户之事。施戴子拿着给恒山派掌门仪滑之信,道:“掌门师兄,你先辞去恒山掌门,复又执掌本派,只怕——?”令狐冲道:“师弟所虑甚是,还是由我克日亲到恒山分说为好。”接过信来,召了封不平,丛不弃、施戴子、高根明,温琴及陶均六人,取出《混元神功谱》,道:“风太师叔所著神功博大精深,咱们一体参详如何?”
施戴子道:“掌门师兄,这只怕有些不妥,还是——”
令狐冲道:“事急从权,风太师叔令我助嵩山泰山复门,我已不能在此久留,咱们还是先记住神功要诀为好。”施戴子道:“既是掌门师兄如此吩咐,咱们自当遵从。”当下令狐冲将《混元神功谱》从头至尾念了一遍,听得六人又是心惊又是神往。谱中凡先气剑二宗精要无所不载,自比仅练气或练剑高了何止一筹。末了令狐冲道:“二位师叔及四位师弟师妹,你们记下了几成?”
温琴和陶均齐声道:“三成”。施戴子和高根明则道二成。封不平和丛不弃却道:“风师叔所创神功端的博大精
深,师叔是连半成也未记下,倒让令狐贤侄见笑了。”
令狐冲笑道:“到底是二位师叔高明,往后还望二位师叔相助,督促师侄们勤奋练此神功。”众人俱是不解,令狐冲又道:“风太师叔学究天人,他所创神功并非有何一定之规,本派弟子中若有谁真正领悟了‘以无招胜有招’之道,将此神功要诀忘得一干二净,便算真正得其精要了”。
陶均奇道:“大师兄,从未听到此神功要诀之人,岂不是——?”
施戴子笑道:“七师弟,未闻无知,自不入流,闻之而记固是强知,知之而忘,方算心知,与二位师叔相比,咱们是落入下乘了。掌门师兄,不知我此言可对?”令狐冲笑而不答,封不平则叹道:“施师侄既有如此之言,师叔倒不敢再托大了。若师叔所料不差,不出半年,施师侄于剑法一道,便要高出师叔了。”施戴子连忙道:“师叔如此谬赞,弟子如何敢当。”令狐冲道:“既是一家人,又何须如此客气。如此神功,自是神会为主言传为次,咱们先将要诀记熟,再依各人所悟而练可矣,其余弟子,还望大家共同督促习练。”六人均道自当遵从掌门之言。当下众人又强记了两个时辰神功要诀,天色已晚,便即散去,得闻要诀六人,自是大喜不提令狐冲回到居所,尚未进门便听盈盈在门口道:“冲哥,你快来看这六个活宝。”令狐冲笑道:“六位桃兄又闹出什么新花样了。”进得屋来,只觉酒气冲天,但见桃谷六仙中,已有四人倒卧于地,鼾声如雷,每人旁边都斜倒着一只酒
桶,泼出来的酒将他们的衣衫浸了个湿透。只桃根仙和桃叶仙二人兀自相对而坐,正结结巴巴地指认对方是令狐冲,因为只要对方是令狐冲,那就意味着对方醉了,而自己是不会醉的。令狐冲哑然失笑道:“二位桃兄别再争了,我令狐冲不甚酒力,早已醉多时了。”两张醉容可鞠的老脸抬起来看看令狐冲,又互相看看,均道:“原来你果然不是令狐冲。”桃叶仙歪歪斜斜地走到令狐冲跟前,很看了令狐冲阵子,才又道:“令狐冲你认输了吧?”令狐冲道:“与六位桃兄比酒,令狐冲自是输到家啦。”桃根仙道:“你既认输,咱们便不必再比了,我可要睡啦。”言罢竟倒头便睡。
桃叶仙也道:“老大这话还勉强有几分理。”竟也倒下便睡,一身衣衫少顷又被地上的酒水浸湿。令狐冲播头苦笑,出去叫了几名从人,让他们将六仙抱到客房安顿,自己则和盈盈去先前岳不群所居的“有所不为轩”息憩。次日令狐冲正在正气堂给施戴子等人传剑,桃谷六仙睡眼惺忪地一齐进来,桃根仙道:“令狐冲,昨目咱们拼比酒力,大胜与你,如果我们再在华山留着,你的面上只怕无光,所以嘛,咱们要告辞啦。”施戴子等人知桃谷六仙是令狐冲的好友,且六人一派天真浪漫,虽习剑被打断,倒也不生气。却听令狐冲笑道:“六位桃兄酒量如海,果然灌得我烂醉如泥,连衣衫被酒浸湿了也不知觉………”,他话未说完,便听桃实仙“咦”了一声,道:“你的衣衫也被酒浸湿了么?”令狐冲道:“你这“也’字用得奇怪,莫非——?”故意住口不说。
桃枝仙连忙道:“老六的话大有语病,咱们六兄弟的衣服又没被酒水浸湿,又何来个‘也’字了?”另四仙齐声道:“正是。”桃实仙却道:“我用这‘也’字,是估计施戴子他们难说也和令狐冲一般被酒水浸湿了衣衫,所以并不算错。”“和令狐冲比酒的又不是施戴子他们,老六的话还是不通。”“不见得不见得,令狐冲比酒输给了咱们,心头定不服
气,咱们六兄弟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寻不着咱们,便去找施戴子他晦气,再比之下,两败俱伤,落得个人人浸泡在酒水中,哈哈。”“这话倒有几分理。”“何止是几分理,简直是高明之极。”“高明嘛倒也算高明,只是这‘之极’却不一定,你又未亲见他们斗酒,又怎知他们那般模样了?”“他人定是比过了的,不信咱们只须将施戴子双手双脚提起来一问使知。”桃根仙道:“对,咱们问问他。”令狐冲大吃一惊,连忙道:“不必问啦!我确是和他们比过了。”
桃实仙大喜,道:“结果可是与我所说一般?”
令狐冲道:“不错,我们六人一齐醉翻,被人换了住所也不知觉。”桃实仙一喜更甚,正欲大赞自己预见高明,却听桃叶仙道:“这就奇了,为什么偏偏是六人,而不是四人或者七人。”令狐冲笑道:“六位桃兄聪明极顶,这道理嘛,不用我说你们也是知道的”。桃叶仙话一出口便即后悔,此刻听令狐冲这般说,连忙道:“正是。”令狐冲笑道:“这次比酒我令狐冲全军覆没,此事若让江湖朋友知道,倒是有些不妥,还望六位桃兄保密才好。”狐冲本是一人,他说自已“全军覆没”,那是大大的不通,然六仙虽天真幼稚,却决不愚蠢,哪有听不出他言中之意之理,是故强忍住不与他争辩这“语病”,只一齐道:“那咱们就保个面子,决不传言出去便是。”令狐冲笑道:“如此甚好
桃根仙道:“那咱们就告辞啦,须知我们留在这儿于你面上无光”。正欲起步,忽听令狐冲道:“且慢。”厅内众人均是一愣,桃谷六仙夹缠了这半天,施戴子等人又好气又好笑,均巴不得他们快走,好不容易六仙要走了,令孤冲却不知为何要留住他们。桃谷六仙也是一愣,桃干仙抢着道:“咱们比酒赢了你,你是不是不服气还要重新比过,哼,比就比,咱们这次决不再……再……”后面的话倒真不好说,说“嬴了你”,那就是未比便先认输,说“输了你”,则是承认了昨日是自己输了。一时颇觉尴尬,桃枝仙连忙道:“对,咱们决不再替他保密了。”桃干仙大喜道“不错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令狐冲暗道这桃技仙脑袋倒转的快,竟这般巧妙的圆了场,当下道:“男子汉大丈夫,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既已比过,哪有不服之理。但打赌嘛,总是要有点彩头的,你们既大胜了我,便替我办件事如何?” 桃实仙道: “我们胜了你,为何反要我们替你办事?”
令狐冲道;“咦,那次六位桃兄打赌赢了不戒和尚,不也是替他来抓我去见仪琳么?”
桃枝山连忙道:“好好好,咱们赢了你,这便去抓了那小尼姑来给你便是。”
令狐冲只觉啼笑皆非,道:“你们此去恒山,倒不是去抓仪琳师妹,而是……”
六仙一齐道:“到恒山不抓仪琳抓谁,快说快说!”
令狐冲对封不平施戴子等人道:“你们先自行习练,我稍后便来。”然后对桃谷六仙道:“你们随我来,我告诉你们到恒山干什么。”言罢与桃谷六仙一起到了“有所不为轩”,取出纸笔写了封信给恒山掌门仪清,又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桃谷六仙应了,出来下华山而去。令狐冲回到正气堂,见施戴子等人都用惑然不解的目光看着他,便道:“他六人天真浪漫,却与恒山派向来交好,我暂时不克分身,由他们去送信最好。”
施戴子道:“掌门师兄,他六人夹缠不清,可不会反而误了大事吧?”
令狐冲道:“师弟放心,我已对他们细细吩咐过了。再说恒山派对他六人脾气了解甚深,决不会误了事的。何况本派确是因岳……先生之故而……而受创极重,有些话由桃谷六仙去对仪清掌门说,倒比本派中人去说更方便一些。”
桃谷六仙天真幼稚,口没遮拦,纵是有十分道理的话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皆是让人觉得可笑,但笑余你却又不得不承认他们说的有理。岳不群为华山派先掌门,虽为人不耻,但本派众人倒不好对外人指斥于他。由桃谷六仙分说,那是最为妥当的了。施戴子等人听了令狐冲之言,均觉有理,当下不再多言,又静听令狐冲传授《混元神功谱》。
如此习练一月,封不平、丛不弃、施戴子等人各自悟出了《混元神功谱》中所载武学一至二层不等,各人均记下了神功要诀,往后进境如何,便要看各人的悟性了。其间盈盈无事可做,禀明令狐冲后,传了一套“天魔步”轻功身法给温琴,温琴自是大喜过望,与这大师嫂好得如亲姐妹一般。华山一派上下,既有名扬天下的令狐冲做掌门,均觉面上有光,终日勤练本派武功,不明之处自有封不平等人指点,一月下来,华山派之声势,倒决不弱于昔目岳不群做掌门之时了。
这日令狐冲授艺已毕,对封不平等人道:“本派武功由风太师叔集于大成,端的是博大精深,我也不能狂言说自己已登堂奥,好在在座诸人都已记住要诀,往后进境如何,便要各凭悟性了。受风太师叔重托,要我去助嵩山泰山两派复门,我打算明日便即下山,本派中之事务,在我回来之前暂由封丛二位师叔和高师弟、温师妹和陶师弟五人照管。”封不平一愣,连忙道“施师侄为人老成仁厚,悟性也高,为何……?”
令狐冲笑着打断他的话道:“封师叔所言极是,故而我打算带施师弟一起下山,沿途也好有个照应。”
众人都道如此最好。施戴子则大喜道:“多谢掌门师兄。”他自是知道和令狐冲一道,掌门师兄定会随时指点自已武功,那却是比自己参悟进境要快上何止数倍。但随即想起月前盈盈所说令狐冲只能做本派掌门一年之言,不禁大是惶然。却听令狐冲道:“既如此,咱们这便召集本派所有弟子知会此事。”
少顷正气堂内便立满了华山弟子,令狐冲将嵩山泰山二派为争掌门之位已闹得地覆天翻,转眼便有灭门之变,自已受风太师叔重托助其复派,明目便即率施戴子下山之事讲了,又嘱本派弟子务须在封丛二位师叔和高根明、温琴、陶均指点下勤练本派武功,以使本派在武林中发扬光大。众人轰然应道:“自当遵从掌门吩咐。”末了令狐冲取出盈盈所画的风清扬遗像,慎重地交给封不平,道:“风太师叔消弥本派气剑二宗之争,复创《混元神功谱》,实是本派创派师祖,他老人家之仙容,自今而后便是本派至宝,今托封师叔照管,无论本派或外人,若有何人敢对风太师叔仙容不敬,一律格杀勿论!”
此事令狐冲和封不平施戴子等人核计过多次了,但此时由令狐冲宣之出来,仍是人人俱感凛然。待众弟子应过之后,封不平肃然道:“掌门师侄放心,老朽但有一口气在,决不容有人轻侮风师叔仙容!”
令狐冲点点头,正欲令众人散去,忽闻有人在三十丈外高声道:“令狐掌门,恒山派不可不戒田伯光求见。”令狐冲大喜,高声道:“是田兄么,快快请进?”。
田伯光轻功了得,瞬息便已至正气堂,见众华山弟子俱在,愣了一愣,随即递上一封书柬,道:“令狐兄,恒山派知你复任华山掌门,均是喜不自禁,因在下脚程稍快,掌门师伯便令我先送了这封书柬给你。”令狐冲笑道:“多谢田兄了”。田伯光道:“你与我还客套什么,只是你这般天大的事也不见告,那却很不够朋友啊!稍后掌门师伯到了,你只怕还要陪个不是呢,哈哈!”令狐冲急道:“你说什么?仪清师妹她…… 她也来啦?”田伯光道:“除仪清掌门师伯外,仪和师伯、秦绢师叔、郑萼师叔都来啦。”令狐冲眉头微蹙,田伯光奇道:“令狐兄怎么啦?莫非是做了华山掌门,便忘了恒山派么?哈哈,一见尼姑,逢赌必输,我看……”
令狐冲道:“田兄休要胡说,只是我本有急事,明日便欲下山,若仪清师妹他们来,倒真有些……”
田伯光大笑道:“果然有理,果然有理!”
令狐冲奇道:“什么果然有理?”田伯光道:“令狐兄见尼姑,逢赌必输’那八字果然有理。”见令狐冲大皱眉头,一干华山弟子均面有忿色,田伯光连忙笑道:“令狐兄休要生气,咱们打个赌如何?”令狐冲道:“赌什么?”田伯光道:“我赌令狐兄数目内定然下不了华山”。令狐冲奇道:“却是为何?”田伯光却道:“你敢不敢赌?”令狐冲笑道:“有何不敢,你输了却又如何?”田伯光道:“我决不会输的,但你输了嘛,便陪我再到你华山思过崖喝它一夜酒如何?”令狐冲道:“好!但不知田兄何以如此肯定,若我此时便下山,在山脚和仪清师妹言明我所办之事事关重大,那你——哈哈!孰知田伯光也大笑道:“此刻你已经走不了啦!”令狐见正欲问明就里,便听外面有人高声道:“丐帮解风求见令狐掌门……”话音未落,又有一人高声道:“峨嵋金光上人,昆仑震山子求见华山令狐掌门”解风身为丐帮帮主,在武林中人人敬佩,金光上人乃峨嵋派掌门,一向在峨嵋山修真,据说武功深不可测,只是他极少在江湖中露面,究竟业艺如何,却也无人知晓。震山子虽武功未臻绝顶,但也是堂堂大派昆仑掌门。令狐冲听他们竞一齐来访,虽觉错愕,但也不得不率一干华山弟子山门相迎。
解风哈哈大笑道:“令狐小兄弟,你得师母复列门墙,又做了华山派掌门,如此可喜可贺的大事,也不告知老叫化一声,莫非你是怕老叫化将你的酒喝完了么?!”
令狐冲连忙道:“解前辈说哪里话来,只因……”话未说完,昆仑掌门震山子和一个白眉老僧又到,令狐冲连忙拜见,又是一番寒喧。令狐冲见那金光上人宝相庄严,言语间对他便极为恭敬,并为曾与向问天联手伤过峨嵋派弟子深表歉意,金光上人则口宣佛号,只对令狐冲之侠义行为赞叹了几句。
先前令狐冲与华山派众弟子议事,盈盈虽是令狐冲之妻,但毕竟不是华山门下,自不便在场,此时令狐冲接见外人,盈盈便也赶了来,丐帮帮主解风她早在少林寺便见过了,令狐冲替她介绍了金光上人和震山子,自是各有一番话说是夜晚间,自由华山派作东,为解风、金光上人和震山子接风洗尘。令狐冲虽酒量甚豪,但解风也不是“易与之辈”,二人一番畅饮,均有了三分醉意。令狐冲回到“有所不为轩”,刚躺下没多久,便听窗户上“笃”的响了一声。令狐冲何等功力,闻声便欲出击,却被盈盈拉住,以目光示意他静观其变便。听外面一人轻声道:“令狐兄,咱们白天的赌约,莫非不算数了么?”
令狐冲笑道:“原来是田兄,哈哈,我令狐冲何时赖过赌约来着!”
田伯光也轻笑一声,道:“好,我在思过崖等令狐兄。”
言罢也不等令狐冲回音,抱了一坛酒如飞而去。令狐冲苦笑一声,看着盈盈。盈盈淡淡地道:“冲哥你去吧。”令狐冲道:“我……”盈盈道:“他定有话要单独对你说。”令狐冲心头一惊,早知盈盈此言何意。只因日间田伯光提及恒山派掌门仪清率门下到华山来时,并未提到仪琳之名。当下令狐冲道:“盈妹,我的心莫非你还不知么?”盈盈浅笑道:“若是不知,我又怎会让你去。”令狐冲喜道:“倒是我多心了。”言罢冲盈盈一笑,径自出门,往思过崖奔去。
田伯光已斟上了两碗酒,见令狐冲如飞而至,大喜道:”令狐兄果是信人!”令狐冲笑道:“大丈夫言出如山,既是输了,又怎能混赖赌约。”端起一碗酒又道:“田兄请。”田伯光也端起一碗,道:“令狐兄请!”二人均是一饮而尽。田伯光又斟满酒,二人又是一饮便见碗底。如此连饮了六碗田伯光不再斟酒,只定定地看着令狐冲。令狐冲却装作不见,似是被这华山绝顶的清风明月陶醉了一般。过得良久,田伯光实在忍不住了,道:“令狐兄,你怎么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