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第三个问题,甫一提出,即被欧阳红驳回,恰又触动心头恨事,以致脸色一连数变,久久未再发话。
诸老知他必又想起玄一夺宝之恨,深恐他一句话答错,便将铸成千古大错,但央在匪窟,当着群枭之面,明言暗示,却不相宜,不由大急。
欧阳红又是嫣然一笑,道:“三个疑难问题,俱已剖析清楚,少侠该无说词了吧?”
“不然!”
宋玉心念电转,已将事理及疏漏之处想清,是以复答极为肯定。
诸老群雄方始释然,暗中吁了一口气。
欧阳红诧道:“少侠还有什么话说?”
宋玉侃侃言道:“未得确证之前,父仇可暂置不问,但舅父死于冷面神魔之手,在下母子,亦为贵帮手下屡屡追杀,何伯父因而殉难,姑娘又将如何说法?”
“事缘四大金刚往日凶杀结仇,乃属下私人行动,非出自本帮授意,少侠尽可快意恩怨,本帮亦绝不过问。”
“能得姑娘如此一言,宋玉深表感谢。”
“愚兄妹为尊长复仇,与在下湔雪数家血债,只是目的相同,情节、手段,却不大相同。”
“有何不同?愿闻明教。”
“先父死于白阳图,死得冤枉,舅父从涉江湖,一家
灭门,尤为无辜,令曾祖当日只为扬名显威,杀伤各派精
英无数,本身仅仅落败负伤,迄尤得享遐龄,九大门未向
令曾祖寻仇,姑娘兄妹却反先施之于现存六大门派,且株连甚多无辜,是非顺逆,姑娘明达,当不难有所权衡。”
欧阳红秀眉连连逃动,半响始恢复正常,又道:“身为后辈,尊长之耽,难道能袖手不问吗?”
“这一点,在下对于令兄妹,甚表同情,但望能认清对象,不可株连无辜,尤不呆使朗朗乾坤;遍染血腥。”
“愚兄妹一切作为,无非在引使钟老夫妇现身。”
“如姑娘所言,在下不愿为武林请命,九大门派,多已式微,前人均皆物化,铁骑帮与灵蛇教,尤为无辜,务望体念武术同源之义,将软禁各人,即日释回,至于钟老前辈辈夫妇,覆盖于辈份悬殊,亦绝不会与令兄妹较量身手,在下幸能不死,以及今日之点滴成就,尽为钟老前之所赐,在下不自量力,愿承担一切。”
“少侠豪气令人心仪,想必已尽得钟老衣钵?”
“在下资质鲁钝,修为时日亦短,所得不过十之二三。”
“不必客气了,三场定输赢,少侠如能全胜,一切敬如所命。”
宋玉爽朗豪笑道:“三场姑娘如若全胜,在下愿代钟老前辈夫妇承担一切,任凭姑娘处置。”
“就此一言为定,酒菜现已齐备,请先入席,聊表敬意,如何印证?饭后再谈。”
“在下一行来时,已用过早点,姑娘盛意敬谢了。”
“怕我在酒里下毒?”
“姑娘说笑了,盛意只好期诸异日,如何印证?请即明示。”
“心意尽到,少侠见却也是没有办法,既想先行印证,请随我来。”
双方分明势难并立,问答之间,却又极为客气,恍如良朋相对,岂非怪事?
实则上乘武功,最重心灵修为,灵台愈是明净,修为参悟,也必愈高,虽在盛怒之际,亦不易形这于词色,从两个人所表现的风度、修为,不难窥出武学的成就,俱已踏入上乘境界,已非一般粗犷武夫,一言不合,便要横眉立目,恶语相加,相提并论。
宋玉坦然举步,随在欧阳红身后,穿廊越户,到达一片旷场。
旷场约十亩方圆,浅草平铺,靠化一面,有一列宽敞房屋,门楣上高悬着演武厅三字匾额。
欧阳红并不进演武厅,却在草坪中央停步相待。
宋玉亦相隔三丈,相对站好。
诸老群侠以及白阳帮徒众,陆续到达,各在两人身后立定。
欧阳红道:“当日我曾祖父,与钟老前辈,以剑争搏,在第七百六十八招上,失手落败负伤,今天,欧阳红便想在剑术上,先向少侠讨教第一阵,亦以七百六十八招为限,在限度内,欧阳红如不能取胜,即算落败,请宽衣亮剑!”
·欧阳红以一个芒龄二十的少女,面对一代奇侠衣钵传人,口气竟然如此如此托大,未免过分骄狂,但她斩钉截铁的,要在七百六十八以内,湔雪前人之耻,又是何等的豪壮与抱负!
诸老群雄不由悚然动容,亦为她沦于邪恶,而感到惋惜。
宋玉依言卸去长衫,亮出短剑,敛气凝神,蓄势以待。
这一阵的胜负,不仅关系到他个人的成败,也关联到钟蠡夫妇的荣辱,欧阳红如非身负绝学,岂能狂妄如此,是以他的战战兢兢,一丝也不敢大意。
欧阳红原就内着劲装,外面加了一件披肩,想亦看出宋玉是一劲敌,此时也卸去披肩,由一名使女接去,递上那柄斑斓古剑,撤剑出鞘,剑鞘仍交使女。
太阳已升上林梢,两支剑虽有长短,却都是一样的映日生光,时事射着寒辉。
“少侠请先赐招。”
“姑娘先请。”
礼让声中,双方同时开门亮户。
亮门户,是正式印证武功的一种礼节,也是表示自己的身份来历。
但是现在,两个人是冤家对头,是了场生死的搏斗,彼此都已经知道对手是谁,亮不亮门户都无所谓,然而搏斗之前,仍要亮出门户,只见对方俱是如何的重视这场搏斗以及面对的敌人。
宋玉是以代表钟蠡的身份而出场,亮出的正是钟蠡的师门起手式,双腿微分略弯,左手立掌当胸,短剑右下斜指地面。
欧阳红双手捧剑,剑尖指天,身体的姿式,与宋玉相仿。
宋玉曾受指教而来,从起手势确已看出欧阳红所亮的并非乃祖武功门路,却不知究为那一门派路数,显示面前敌人,别有师承,起码已身兼两家之长,心里愈发加倍的小心。
两个人四只如电精眸,互相凝聚对方,都没有抢先出手,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就这样耗了半天。
两支神兵利器,却自剑尖,吐射出尺余精芒,及“嘶!嘶!”剑气。
这种情形,显示双方俱在运功蓄力,不动则已,一动便是天崩地裂,雷霆万钧的攻势。
掠阵双方也都屏息凝神,在为自己这一方面的人,暗中提心吊胆,紧张万分。
空气像是冻结了一般。
所有的人,心弦都绷得紧紧的。
蓦然,剑光一闪,空气像被撕裂一般,划出一缕刺耳钻心的尖锐剑啸,但见两团精芒,裹着一黑一红两条飘忽的人影,已经滚缠在一起、劲风激荡,四身卷旋。
断梗蓬飘,漫空飞舞。
霎眼之间,仅见寒光四散流射,不见人影,剑啸刺耳如铸。
究竟是谁先出手的?
在除少数几人之外,大部分都没有看出。
强烈的剑罡,拂面如削,逼得双方列阵之人,不断的向后倒退。
钱塘三义在璇玑岛一年多的时间,在几代高人不断的
指点磨练下,与在镖局之时,武功已有长足进步,竟然仍未能看清交手二人身影,更遑论身形步法与剑术招式。时间在无情的流逝。
剑罡不断的,在增强排荡。
“当”然一声脆响,剑光骤敛,交战的两个人,人在原先的位置站立,宋玉的劲装破绽数处,欧阳红左臂上已经见了血!
谁胜谁负?
全都没有看清无从评判。
只听欧阳红微带沮丧的道:“这一场少侠占先。”
宋玉脸上略显红晕,不自然的说道:“姑娘剑术高明,第七百六十六招上,姑娘的剑,先刺破了在下劲装,这一场理应算姑娘获胜。”
“不,我的剑长,少侠剑短,同时中剑,而我已负伤带血,少侠只劲装略损,依理仍然要算少侠胜。”
“在下内有宝衣护身,否则经姑娘恐怕还要重。”
“如果少侠剑长,行名剑的应该是我,谁也不必再谦让了,这一场算平,以后约期再比。”
“敬如所命,在下叨光不浅。”
从两人对话口气,宋玉显然是先被对方长剑刺中,而略缓些许,短剑亦刺中对方,虽然胜负关系自己成败与钟蠡声誉,宁肯以后再行找场,但不光荣的胜利,他却不愿接受,身着宝衣,亦坦白道出,终不失男儿本色。
这一场原该算欧阳红胜,但她胜在剑长,而非胜于剑术,但以她虽胜不居,磊落之处,亦不让须眉。
列阵双方,同为二人暗中喝彩。
嫩绿的草坪,已被剑罡剥光一大半,足见功力之深,激斗之猛。
适时,一条迅捷人影,掠入场中,落地无声,现身一个三旬壮汉,身材颀长,白面无须,眼神充足,顾盼生威。
欧阳红瞥见来人,即呼了一声:“哥哥”。
白阳帮徒众,却高呼一声:“帮主”。
来人正是白阳帮帮主欧阳炯,略向帮众微一颔首,即侧顾乃妹道:“红妹,这一场论平,甚是恰当,为曾祖雪耻,应该在真实功艺上求胜,第二场让给我。”
欧阳红道:“宋少侠功力超凡,哥哥须多留意。”
欧阳炯应诺一声,转身宋玉道:“少侠艺业超群,欧阳炯愿在拳掌上,奉陪第二场。”
宋玉方作答,巨人路宾已宠声接道:“不成,要打,我陪你。”
他步子大,话落已经到了场中,对宋玉道:兄弟,他们换人,我们也换人,你先回去歇息,准备接第三场,这一场我老路陪他。”
宋玉衡量情势,深觉路宾之言有理,第三场还不知道是较量什么,乘机会思考一番,有利无害,而且路宾艺业也不逊自己,遂道:“欧阳帮主领袖群伦,必有超凡造诣,大哥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
宋玉又再转向欧阳炯致歉道:“帮主,我大哥想领教几手绝学,在下告退。”
“胜败一样算数?”
“我大哥亦曾受钟老薰陶,与在下犹如一人,胜负如一人,胜负自然算数。”
“不管是谁,只要胜败算数就成。”
路宾待宋玉退出场外,宏声喝道:“小子,你是看不起我老路?”
一帮之主,他竟喊人家小子,真是粗鲁得要命。
欧阳炯脸上骤笼杀机,微微哂道:“本帮主从不轻视任何人,莽汉,进招吧!”
“老路不惯娘娘腔,看掌!”
他真是说打就打,不多罗嗦,一招焦雷轰顶,扬掌便劈。
别看他人粗,功夫可不粗,巨灵手掌,就这一场,一劈之势,已发出一股如山劲力,呼呼有声。
“好掌力!”
欧阳炯身形微晃,已到路宾左面,横身打虎,右掌已兵千钧之力,侧击巨人软腰。
他身材颀长,是指对一般人而言,但与路宾这个畸形巨人相比,高矮仍然相差悬殊,再高一点的部位,仍然够不到,即使如此,贯注内力,这一掌如被击中软腰,仍足致命。
路宾外表粗犷笨拙,其实,内在的智慧,却高人一筹,只因误服毒果以及在雪山那样的单调生活中,有所闭塞,年余以来,经老侠钟蠡,服以灵药,与逐渐诱导启发,尤其那颗弁尼丹,功效更著,有如璞玉,业经雕磨成器。
他会过赫连青、吕宜等那样的老魔,焉能不知欧阳炯身为帮主,武功绝不会在一干爪牙之下,绝非一招便可得手,故欧阳炯晃身出掌虽快,他已较早一线,收招跨步,右掌挟无比劲风,横截来腕,高在的身形,也已顺势转正,右腿抬处,呼的一声,踢向对方胸腹。
欧阳炯不料巨人路宾,变式还击这么快法,立即收敛轻视之心,化解来势,再予还击。
两个人你来我往,招式愈递愈快,每出一掌,都有移山扛鼎,开碑裂石之威。
二三十招一过,身形同穿梭,出招换式,已渐闪分辨不清。
路宾用的,是圣僧所传一套散手,降魔九解及十八扫踢,腿臂联合,掌脚并用。
欧阳炯施展的一套掌法,却是武林中从未一见。
劲风狂被。
尘土蔽空。
激烈处不让第一场比剑,凶险似尤过之。
但听“呼呼!霍霍!轰轰!砰砰!”不但是掌出雷鸣,即身形划过空间,亦带起强烈的风声,劲力之高,端的旷世无俦。
由于两人身形高大,活动的范围,亦因之增大,群雄退立广场边缘,犹被强猛劲风,迫得长衫猎猎风舞。呼及几欲窒息。
即如武林三仙黑白双煞那等高手,也自愧不如,暗生警惕。
激战维持了半个时辰,蓦听欧阳炯暴声喝道:“住手!”
轰然一声震响,两个人似乎又对了一掌,然后各自分开。
欧阳炯朗声言道:“尊驾艺业不俗,如欲分出胜负,须在千招之上,但今夜比斗,情形特殊,现已互换七百六十八掌,第二场仍以平手定论。”
“帮主掌法玄妙,再打下去,老路一定准成,既然如此,我可要失陪了。”
敢情巨人路宾适才因为欧阳炯口气轻蔑,才加他“小子”,现在欧阳炯口气改变了,巨人也客气起来。
宋玉再度入场,道:“第三场如试比试?请帮主示下。"
欧阳炯坦然答道:“第三场比试,原因愚兄妹事先议定,剑掌两场俱告平手,第三场原定为比试阵法,少侠既得钟老衣钵,第三场谅也不致受阻,且一二两场平手,第三场纵能分出胜负,亦无实际,不如作罢,半年以后,仍在本帮,重行比试,尊意如何?”
“改期重作比度,在下同意,但不知贵帮软禁各派代人,可否提前开释?三义镖局失镖,可否赐还。”
“软禁、赐还,少侠说得未免过于严重,来人均以客礼相待,镖银原封未动,但有一件,再次比斗,希望钟老前辈夫妇,能莅场作证,则少侠所命,无不依从。”
宋玉无法揣知欧阳炯,必欲钟蠡夫妇出面,用意何在?一时颇显踌躇,迟迟未能作容。
倩梅二女同时遥遥接话道:“玉哥,答应他,不能因为曾祖的关系,害旁人受累。”
欧阳炯微睨二女一眼,问道:“两位姑娘,谅来当系钟老掌上明珠?”
“不错,二位老人家,正是我姊妹曾祖父母。”
“侠门之道,端的英风飒爽,少侠,你怎么说?”
“一切敬如帮主之言,人与镖何时可作区处?”
“少侠如不见疑,请在本帮用过午饭,人与镖可同时带回。”
“帮主大德,在下感同身受,打扰已多,不敢再多打扰,如果方便,请即命人带路,在下亲往接取。”
“仍请前厅待茶。”欧阳炯自去着人准备。
于是,一行人在欧阳红陪同下重又回到敞厅。
坐未多久,即见欧阳焖陪着铁骑帮主宇文雷,灵蛇教主莫云,独不见八臂金刚范遽,宇文雷与莫云,衣着齐楚,容光焕发,果不似曾被囚禁模样。
容得三人坐定,宋玉诧然问道:“帮主,何以不见我四叔?”
“少侠,你四叔何人?”
“八臂金刚范遽。”
“本帮仅只请到他们两位,范大侠不在本帮。”
“我四叔当真不在贵帮?”
“欧阳炯敢誓天日。”
“在下失言,帮主海涵,诸多打扰。容日面谢。”
“欧阳炯诚意能与少侠多作数日盘桓,看来也须期之异日了。”
“容俟一切问题洽清之后,在下定当奉陪帮主,长期盘桓请教。”
这时三义镖局失镖,也经钱塘三义,亲自点清,欧阳炯还要派人押送金陵,也经宋玉谢绝。
原以为必将有一番剧烈争搏,想不到会这样平和的解决了,群雄色然而喜,觉得欧阳帮主兄妹,都都光明磊落。闹得武林满天血腥,不过在引出当年仇家,并非十恶不赦之徒。
但在武林三仙以及黑白双煞等老一辈的人物看法,却认为事情不会这么样的简单,欧阳兄妹,不但武功过人,而且机智深沉,除去欲雪前人之耻以外,必然还另有图谋,对于今天这种轻描淡写的应付,似乎希望群侠早一些离开,不知又为了什么?
宋玉更是心事重重,杀害父亲的凶手,原以为必是欧阳异,但欧阳红矢口否认,所说欧阳异已经伤残瘫痪,也不知是真是假?
另一个得到白阳图的人,又是谁?
四叔范遽不在白阳帮,又去何处?
自己虽得钟蠡亲传,似乎还略逊于欧阳红,仗以报复血仇,还不够。
总之,他觉得这一趟巴山之行,徒劳往返,一无所得,欧阳兄妹的话,未必可靠,却又拿不出证据反驳。一行人默默的走着,因有镖车随行,走得甚是缓慢。日没以后,离开白阳帮总坛,不足一百里,群山重叠,四无村镇,一天未进饮食,功力浅的,不觉饿疲交加。
山路崎岖,单骑难行,又勉强前行数里,天色愈黑,只得在一片蜜林前停下。
如果仅只少数亲近和功力甚高的人,挨过一日,原不算什么,但现在随行的群雄,不下四五十人,便不能不设法解决吃的问题。
远离村镇,没有人家,又从那里去找吃的东西呢?宋玉蓦的想起,老侠钟蠡所谓第二课:“用人之长。”
他知道群雄中,有两个原是猎户出身,便商请路宾和这两上人带领,猎此野生动物,用以充饥。
群雄中有近十个长于轻功和暗器的,也自然参加这一行列。
这一行人匆匆的领命走了,另有十几个人,在解卸挽车马匹,和搜集枯枝落叶。
宋玉遂乘这个机会,为宇文雷莫云引介诸老,并详询被虏胁经过。
宇文雷莫云先致谢宋玉以及诸老救援之情,然后概略述说各人的遭遇。
宇文雷是在白阳帮徒洗劫大风牧场时,车手被擒,莫云则是在灵蛇谷,遭人暗袭,虏来此地的。
到达白阳帮总坛以后,被分别隔绝在一处,饮食无缺,也没有受到什么苦,只是行动不能自由,也曾试图逃走过,却被困在一种奇异的花阵之中,左冲右突,找不到出路,最后还是被服侍之人找到引出,已知逃走无望,只得隐忍待机。
至于该帮总坛,是否尚囚禁得有别人,范遽是否也在被困之列,就无从得知了。
宋玉也将遇到张玄,及铁骑帮正在聚散处各地高手的事,告知了宇文雷,对于一月之约,张玄未到嘉兴,不知又出了什么事。
两年的时间,宋玉已由一个初出道儿的雏儿,一跃俨然为武林盟主,像武林三仙黑白双煞等这干奇人,俱都拱卫左右,确使宇文雷感到万惊诧,也对自己当年没有见宝起意,做下错事,感到侥幸。
莫云则由项成口中,得知教中概况。
一个时辰以后,路宾率领群雄,果然猎得不少山獐野兔回来,七手八脚,便烧烤起来,只苦了几个出家人。
白阳帮近在咫只,这一夜、便在极度紧张中过去了。
天明之后,宇文雷急于知道铁骑帮目势状况,告别自去。
莫云则也由项成及护法四名高手护卫,径返灵蛇谷。钱塘三义,则由群雄陪同,押解镖车先头走了。
估量欧阳兄妹,不会出尔反尔,再与这三处人为难,遂约了后会,两个月后,在杭州聚齐。
群雄去后,宋玉环视诸老众女,半晌始道:“欧阳兄妹这次举措,甚多可疑,不知各位前辈与众家姊妹,有何卓见?”
黑煞梅芳沉声道:“放人还镖,显示让步,两场比斗,亦适可而止,老夫认为,如非白阳帮内部发生了重大变故,便是欧阳兄妹另有急事,所以设词先把我等稳住,俾有余裕时间,从容应付!”
“前辈所见,与玉儿不谋而合,衡情度量,后者似重于前者,极有可能与另一幅白阳图有关。”
百补道长适进接言道:“就目前情况而言,铁骑帮与灵蛇教已失利用价值,释放宇文雷莫云,既显示小魔崽子的宽大,又免除我们借口,毒辣高明,似比老魔尤胜一筹,实是一大劲敌,至于魔窟之中,囚禁的是否尚有重
要人质,以及欧阳兄妹究竟另有何种图谋,不妨暗中一探?或能有所发现。”
宋玉略一沉吟,答道:“探查确有必要,似乎不宜人多。”
“娃儿放心,我们几个老不死的,明打明斗,或许不是小魔崽子的对手,暗中探索,还换不了你的大事。
“前辈言重了,玉儿不敢有这种猜想。”
无名禅师慎重补充道:“人多确易暴露行踪,人少也过于势孤力单,何况魔宫党徒不乏高手,又有阵法布置,似应谋定后协后动为妥。”
于是,经过一番商酌,获取了一个决定。
红日甫升,天时尚早,而且暗探魔宫,也利夜间进行,遂就近找到了一个山村,安顿下来。
当夜,一阵细雨这后,山岚凝而不散。
白阳宫在云团游移中,时隐时暗。
一群飘忽人影,借云雾掩蔽,欺近这座魔宫,一部分隐身暗处,一部分却更矫捷的,射进魔宫以内。
白阳帮散布的明桩暗卡,似乎并未发现有人潜入,一切安静如常,各处亦无灯火。
自然,这群人正是宋玉一行,进入魔宫后,又分作两路。
左边的是宋玉、小倩、双煞和齐荣。
右边的则是荆晓峰夫妇与武林三仙。
这是日间商定的计划,罗紫绡、风岚、白旬大师,则率领路宾、小梅、嫣红、风娟和两个女儿,守在外面,准备接应。
荆晓蜂夫妇与武林三仙,俱是老于江湖的人物,不但武功奇高,更是经多见广,博学多识。
五位老侠,进入魔宫,一路向右排搜,连越数幢房舍,似均为掌徒歇宿之处,并无可疑征兆。
再前进,便是昨日较技旷场,演武厅后,密密麻麻,栽植着一片杨柳,此时已是垂拂万缕,在夜风中摇曳。
略一观察,一老侠已掠身飘入,白凤立即传音提醒众帮道:“柳林栽培,纵横有序,似依九宫排列,看来已近该人重地,各位保持联系,慎防匪徒偷袭。”
其余四老,亦已看出柳林古怪,缩小距离,提高警觉,逐步深入。
白凤为无相神尼传人,奇正数衍之学,固已得窥堂奥,即武林三仙,在璇玑岛年余,受益亦多,穿宫度步,如履康庄。
穿过柳林,乃一数十亩水塘,水塘中心,却有一座玲珑小山,大约亩许,高不足十丈,隔水遥望,不知是人工
堆砌,抑是天然形成?
风声微响,宋玉一行五人,亦已到达,白风悄声问
道:“孩子,左边有何发现?”
“欧阳兄妹与魔宫高手,似均不在,一路坦行无阻,宇文雷所说的花阵,亦未发现。”
“这样看来,诡密似在水中小山上,只是缺乏舟楫,涉水而渡,殊无把握能抵对岸。”
“不要紧,玉儿可以过去。”
“百丈距离,你能踏而渡?”
“玉儿会水。”
“小心一点!看清情势,回来再作商量,切不可带强
冒险。”
“谨谢教诲。”
话声中,弹身一跃,身体划一孤形,悄无声息的已没于水中,仅见水纹向四下扩散,一滴水珠都未油溅起。白凤轻声叹道:“真是奇才,水功竟也这么好!”
诸老默然,内心俱有同感。
小倩更是芳心暗喜,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宋玉潜入水中,直沉到底,测出水深三丈,塘底悉为
尺方于石铺砌,平滑若镜,每隔五丈,有一根石柱,直达
小山,柱顶与水面齐平,当为魔宫之人,往来落足借力之处,外人不知真象,只好望水兴叹!
潜行至小山近旁,他方自水中冒出头来,仔细观察片刻,见无隐身防守之人,正拟窜登其上,再作进一步的调查。
蓦闻一声如雷吼声,即见一片烈,直向面部劲射而到。
火势酷热难当,他仅隐约看到两点如灯蓝芒,迅即避入水中,犹觉额部一阵灼痛。
这声怪吼,极似出逢恶兽之口,声音凄厉凶猛,知必已惊动魔宫党徒,不便明着露面,知难再有作为,立即泅水而回。
甫一上岸,白凤关切的问道:“怎么回事,伤着没有?”
“即速撤出,外面再谈。”
十条人影,以肉眼几乎难见的速度,迅速的飞出魔宫,知会守在宫外的人,即循来路退去。
白阳宫里,似乎晕睡若死,未见一人追出。
二十个奇出高手,展尽轻功,飞速撤退,瞬已离开魔宫退远。
宋玉蓦觉着火处,痛得椎心刺脑,一声闷哼,仆地便倒,但因冲势地急,倒下去的身子,犹滚出数丈。
路宾急步赶上,自地抱起,焦急问道:“兄弟,怎么样了?”
宋玉已然然晕厥,那还能再答话。
巨人慌得翻转宋玉身躯,面部已经擦伤甚重,鲜血淋漓,两只手也已破伤见血。
老少群侠,无不大惊。
罗紫绡强忍痛苦,非声问道:“小倩,玉儿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小倩早已珠泪满面,哽咽着答道:“娘,我也弄不清楚。”
还是白凤比较镇静,把经过情形,约略说出,最后,肯定的道:“必是已被烈灼伤中寒,从速设法医治要紧。”
罗紫绡聆悉前情,随行诸老,俱是一代宗师,不好再说什么,急忙检视爱子,果是额部已经灼烂,与擦伤处迥然不同,儒巾头发,俱已灼烧成灰。
好在每人身上,都带得有药,内服、外敷、包扎,一阵忙乱,料理就绪,即由路宾背着,星夜离开巴山。
一个内功精湛的高手,受一点灼伤,原算不得什么。那么一连三四天过去了,宋玉依然未见醒来,脉膊脉动,更日渐微弱,诸老这才着了慌。
可以说,正派顶尖高手,俱已聚在面前,集他们的见识、药物,如果还不能见效,那么,宋玉生还的希望,便极渺茫了。
这十九个老少奇侠,与宋玉的关系,非亲即长,对于宋玉,莫不寄以殷切的希望。
宋玉甫露头角,即能威慑不可一世的白阳帮,这等奇才,如果就此英年早谢,对这些人,对整个武林,都将是一种无可补偿的损失。
罗紫绡半生凄凉岁月,好容易见到爱子成人,才气纵横,处处表现出人头地,如今奄奄一息,眼见回生无望,内心痛苦可知。
诸女,尤其倩梅名份已定,娟慧也已得到尊长默许,寄托终身有望,情郎如有不幸何以堪想?
诸老更暗暗自责,当时为什么不阻他前去冒险,事后,又为什么不即刻清问,立予救治,还让他急跑一阵,以致毒火功身?
连日来,老少群侠已是茶饭无心,食难下咽,唯一指望,只有兼程赶回东海,叩求三老,或能还有一线生机。只有巨人路宾,与别人都不样,他一声不响,照吃、照睡,肚子里却憋足一股熊熊怒火,只要他的玉弟弟一旦无救,他便要单人独杵,再上大巴山,不把白阳帮踏成平地,个个杵绝,暂不某体。
这一天,由于宋玉伤势恶化,心急赶路,错过了宿头,只好将错就,继续的赶下去。
其实,天黑不久,月亮尚未升出,群侠虽然内功精湛,夜能亮物,到底与白天有所不同,二三十丈这外,仅能看到物体影子,究不若青白日,视界辽阔,看得真切。
正奔行间,忽见一条夜行人影,自不远处,斜刺里交错掠过,昏黑光线中,依稀看出一身长衫男子,一晃即逝。
群侠这才惊觉,已接近赣边,距离白阳帮牯岭分坛,已经不远。
一行人中,不是辈尊位高的武林耆宿,便是黄花少女,又兼心情不佳,适才人影,既未拦路生事,也就没人理会在意。
那知走未多远,又见一条人影,迎面如飞奔来。
这一次由于警提高,全都注上了意,隐约看出一窈窕人影,惟因相隔尚远,仅知是一女人,无法看清年龄面貌。
来人似因群侠这面人多,有所顾忌,仅将身形停住,并未避去。
三数十丈距离,霎眼临近,忽闻宋飞琼娇呼道:“咦,兰妹,是你!”
“哦,琼姊,你们怎么回来得这么快,见到我师父没有?”
“没有呀,她老人家去了何处?”
“魔宫里面有一只万年喷火兽,师父听到你们去破魔宫,怕有人涉险,特寺赶去通知你们的呀!”
“宋飞惊黯然道:“能够遇见她老人家就好了,我哥哥现已被火灼伤,性命危在旦夕。”
对方惊呼一声,慌急道:“他现在……”
话甫出口呈半,旋即若有所悟,立即改口道:“令兄伤势,惟有痴道人能救。”“痴道人?”
宋飞琼不由愕然,这外名字?她还是头一次听到,着急又问道:“痴道人是谁,人在何处?”“归问钟老前辈,当识其人,风中奔驰,对于令兄的势,有害无益,我去了,相见无期。”
话声中疾掠而去。
宋飞琼急道:“兰妹别走,我还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