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飙然,首先到斗场的,乃是贾瑜。
这个老魔,一度曾以欧阳异替身出现,武功之高,尤在陆景元之上,自白阳帮公然肆虐江湖以来,他即以总坛总护法身份,坐镇牯岭,督率各分支坛,监视东海群侠行动,水旱两路,黑羽密布如网。
这一次,接到总坛飞鸽传讯,搜捕两小,他即动员东南一带所有高手,不想人没捕到,反而折伤了邬蒙等四个旧日伙伴,这口气实难下咽。
是以一到斗场,即扑向宋玉,口中喝道:“四弟,速会同老七,收拾那个莽汉,这个孩子交给我。”
他口中交派陆景元任务,双掌凝功,拍向宋玉。
掌影重叠,势如疾风迅雷,劲风激荡,锐啸慑人。
劲敌当前,宋玉虽见匪党大量增援,暗为卢氏祖孙担心,但已无暇旁顾,挥舞短剑,即与贾瑜对搏起来。
陆景元见拖延诡计已妥,同党已陆续赶来,心中大慰,舍去宋玉,即与吕宣联手,合攻路宾。
巨人的降魔宝杵,招式已经施展工了,金光闪烁,呼呼生风,高大的身影,在金黄色耀眼的光幢中,游来闪去,方斗两个绝顶高手,毫无怯意。
陆吕二魔,被拒于光幢外,伺瑕抵隙,闪展游击,却苦于不得近身。
盏茶时间不到,五大高手,已经交换了不下十余招。无论招式或功力,宋玉只觉贾瑜,为所遇敌人手中,最强的一个人,冰谷一年精修,手里还多了一把锋利宝刃,对敌贾瑜空手,依然未能占到多少优胜。
但他并不气馁,他知道像贾瑜这等身手的人,在白阳帮中,在欧阳异手下,绝不会太低,在目前,虽不易取胜,如果防守谨严,贾瑜亦难得逞,稍假时日,再能磨练精进,则战胜此魔,当非难事。
内心里,有这种认识和自信,故出招换式之间,表现得极为勇毅而自然,目无全牛,一任贾瑜双掌上下翻飞,劲狠猛烈,亦是坦然拆解,不时还乘隙反击。
贾瑜何等武功,又何等自负,十数掌精粹绝学,每一掌俱有开山裂石之威,不但未能击败宋玉,且见对方攻守自如,并无丝毫怯意。
他虽知宋玉已得老侠钟蠡衣钵,但却惊诧宋玉如此年轻,何来如此深厚功力!
进一步,他已休会到,总坛所以紧急传讯,严命擒捉二小之用意,宁杀勿纵,一缕杀机,骤然浮起,如不就此时除去,势将成白阳帮心腹大患。
于是,掌式一变,由疾而缓,劈、拍、斩、削,劲力逾见猛重。
宋玉谨守方寸,不慌不乱,因敌之变而变,贾瑜快。他也快,贾瑜慢,他也慢,但,拆解还招,出手之际,却又变化万端,其势若电。
又是十几招过去了,五个绝顶高手,依然未能见出形势。
匪帮二流援手,亦已赶到。
栖霞二老只得鼓起余勇,奋力应战,卢祥也已苏醒,包扎完毕,亦可勉强对敌。
但,所来匪徒,有马元魁、白骨僧:林震、龚庆等,不下十多个人,以一对一,栖霞二老,尚能接战二贼,卢祥即未负伤,亦非任何一贼之敌,何况匪徒来人既多,卢祥又已身带重伤。
因此,一经接手,卢氏兄弟父子,即陷困境。
这些二流角色,武功虽不及贾瑜等一干老魔,心肠之狠,手段之辣,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卢丰由于对敌,刚从路宾手里接过来的一个孙儿,已无暇照应,首先被林震一掌击飞,一声惨号,小身躯已飞跌三丈,倒地不起。
紧接着,卢祥又挨了一刀,倒卧在血泊中。
卢丰卢润,本已不敌匪徒人多,爱子爱孙,相继惨遇毒手,心神大动,手下一慢,老兄弟俩也都挂了彩。
宋玉眼中喷火,顿亡老侠钟蠡一再叮嘱,挥动短剑,舍命抢攻,空门不时暴露在贾瑜眼中。
一丝狞笑,在老魔头面上一现即隐,身形一到,已突八剑幕,另掌倏扬,疾劈而下,“砰”的一声,击中宋玉肩背。
宋玉踉跄数步,几乎栽倒,立足未稳,贾瑜如影随形不到,掌势挟如山力,又复拍下。
倏然,一条匹练,挟冷芒寒辉,斜削而上,直截老魔右腕。
贾瑜立即撤掌瓢退,心中懔骇至极,自己八成功力一掌,击实对方肩背,就是一方青石,也得中掌粉碎,然而对方何以仍能挥剑反击?
难道此子练成金刚不坏身法?
老魔惊魂未定,宋玉已挥剑猛扑而来,眼中蓄满慑人杀机。
一任贾瑜,经多见广,一时也想不透其中道理。
疑懔一生,宋玉形同拼命恶狠狠扑来,老魔那里还敢接,身形一划,又自斜掠丈五,遥遥推出一掌封住来势。路宾见卢氏祖孙遇险,玉弟弟也中了一掌,一个天神也似的巨人,可发怒了。
一声怒吼,犹如旱天焦雷,降魔宝杵,声势如狂风般,挥退陆吕二魔,高大身影一晃,左掌右忤,便扑出围攻栖霞二老的群贼。
惨号声中,血雨狂喷,立有五个匪徒,作了降魔宝杵的祭礼,残肢断体,飞抛五丈,林震这个掌伤稚子的匪徒,更被他如钩五指,兵骨抓起,摔成一堆肉酱。
幸免一死的匪徒,何曾见过这么高大的巨人,更何曾见过这等威武的架式,也都被骇得纷纷掠退不迭。
陆景元吕宣两个老魔,尾追而到,一鞭一扇,已挟劲风击到。
巨人路宾,已经杀红了眼,听风辨位,立又一杵挥出。“当”的一声大响,锁骨鞭犹如一双银矢,脱手向天射去,吕宣虎口全裂,鲜血暴涌而出。
陆景元钢骨擅扇短,撤得快,虽未丢掉兵刃,也骇得出了一身冷汗。
贾瑜接连闪让宋玉三剑,已恼羞成怒,扬声喝道:“小狗及其党羽,已呈弩之末,兄弟们拼力上。”
他边喝边已向宋玉,再度展开攻势。
陆景元亦挥动摺扇,攻向路宾,他已知巨人天神力,尽量在身法招式上取胜。
吕宣匆忙包好伤手,锁骨鞭亦经手下匪徒代为取回,也加入了战斗,仍和陆景元以二对一,双战路宾。
匪徒爪牙除去适才为路宾所杀的外,还有六个,一拥而上,对于栖霞二老依然构成严重的威胁。
栖霞二老,目睹乃子乃孙倒毙惨兄,已为复仇意念所支配,长剑展处,如疯似狂的迎面而上。两把剑如神龙出壑,矫夭腾挪,威力大增,迥与适才怯顾情况大异,狂劈、猛劈,有如凶神附体,锐猛之极。
六匪见二老蓄意拼命,战法立变,守在外围,形成一道屏风,专门寻瑕抵隙,伺机进袭,却不肯冒险拼命。表面看来,宋玉、路宾,乃至栖霞二老,全是一派进手招式,似以占得上风,实则,这正是匪徒狡猾狠毒处。他们或以攻还攻,或以攻为守,严密的缠住老少四侠,候到四侠疲困,或招式显露疏失的,再给以致命的一击。
宋玉掌剑同施,鸿均八式与冰谷三绝,交互为用,竟与贾瑜战成平手。
路宾降魔宝杵抡转,却已隐占上风,这种情形,自与吕宣右手震裂及锁骨鞭已不如初时灵活有关。
但陆吕二魔,非一般匪徒可比,修为高,功力厚,战斗的经验,尤为丰富,虽处劣势,仍自配合攻守,紧紧的缠住外围,丝毫也不放松。
栖霞二老,形同两只疯虎,右劈右撅,勇不可挡。
但六匪一个比一个,老练奸猾,遇强则避,逢隙便钻,二老纵有心拼命,却苦于找不到硬拼的对手。
战况激烈万分。
胶着缠斗,已不下二三百招。
栖霞二老一阵猛攻无效,手脚微呈缓慢。
六贼视得良机,一声呼啸,纵人四面猛扑攻上。
栖霞二老,手脚虽缓,并非力竭,六贼齐上,正合心意。
两位老侠,深知时间对于己方不利,早已存下杀一个够本,杀两赚一个的主意,故待六贼扑近,剑掌再展,竟然只攻不守。
惨呼闷哼交杂而作,立有两贼中剑倒下,另一贼被大侠左掌劈翻。
老弟兄俩,也同时受了几处重伤,摇摇欲倒。
幸逃剑下三贼,乃马元魁、白骨僧及龚广,一退又进,马元魁扑攻大侠卢丰,单掌倏扬,蓦向天灵拍下,白骨曾白骨念珠,也扙劲风,却砸向二侠卢润,龚广长剑,也于同时指向卢润心窝。
栖霞二老,身受重伤,立足犹且不稳,那有余力再事抗拒。
宋玉路宾正被三个老魔缠住,虽为惨呼闷哼所惊,却无法分身驰援。
眼看两位退隐老侠,由于结识宋玉,因而卷入血腥旋涡,即将命丧荒林。
说时及,那时快。
蓦闻一声娇叱,一阵香风过处,围欧二老三贼,同被击飞,二老身侧,却先后掠落六个如花似玉少女。
他们是小倩、小梅、小燕、风娟、敖慧与同周嫣红,七手八脚,就忙着替二老敷药裹伤。
在六女现身同时,另有三只硕大无比巨鹫,却凌空扑向了三个老魔。
贾瑜见势不妙,知凶谋已难得逞,一声厉啸,知会陆吕二魔,仓皇遁走。
宋玉乍见风娟,不由一怔,旋由小燕说明经过,始知就里,年余阔别,劫后重逢,真是悲喜交集。
一番斜阔之后,宋玉诧然问道:“师姊,你们怎会来得这么巧?”
六个少女,两个是名分已定的未婚妻,一个青梅竹马旧友,一个是母亲原本属意的佳媳,再有,便是胞妹与师姊,其间关系微妙,他实在不能在这种场合下,对于两个未婚妻,过份表示亲近,只好把问话对象,转到周嫣红头上。
周嫣红笑道:“老神仙已抵东海,知匪徒出动大经高手,拦截,一到岛上,便立刻派人前来接应,我们乘鹫较快,后面还有几位前辈呢!稍后亦会赶到。”
“还有谁?”
“公孙大娘,韩曹二老,还有师父等人。”
“唉,为了我,劳动几位老人家,真是过意不去。”
“赶快清理一下现场吧!”
众人这才把目光,移向四周发现栖霞二老,服过药后正在行功,疗伤,巨人路宾,正手捧着由他带来,却为林震,震飞的那个孩子,虎目中泪珠连连。
宋玉急忙赶了过去,略一探视,发现那个孩子,心头犹有轻微跳动,即道:“路大哥,他可能还有救,不用难过了。”
“真的还有救?”
“是真的,你忘了,你身上不就带着起死回生的灵药吗?”
“哦,真该死,怎么我就想不起来呢,怎么救?你赶快动手吧!”
一边说,一边取出山神庙所得灵药,递给宋玉。
小倩见状忙道:“孙子太小,吃不得,不要救人不成,先送掉一条小命,先稳住伤势,候到东海,再行救治好了。”
说完,即纵身上取出一颗家传秘制伤药,交给宋玉,着他咬碎,给孩子度下腹中。
卢祥前胸又被砍了一下条裂口,伤口两面翻转,形状及为可怖,经仔细检查,只是一处硬伤,流血过多,是以晕迷不醒,尚不致有性命之变,如法泡制,也给他度进一颗伤药,把伤口敷药包好。
候到栖霞二老行功完,略一商酌,便将卢祥及七个孩子分别捆牢鹫背之上,先回东海,一行十人,方始动身,行未十里,即与公孙萍等人相遇。
此时距离故居,已是不远,宋玉偶然忆起,与项成之约,不知是否有人留在附近,拟就便绕道一往探视,遂将心意说出,众人自无异议。
波平如镜,远山隐现,太湖风光,沉浸在月色中,愈发显得优美恬静。
濒临东岸,建筑在东洞庭山峰腰的宋氏故园,依然面湖背山,屹立夜风中,但却不以往日的荒漠凄凉,庭中庄外,俱已经过人工打扫,甚是清洁,屋子里,更是窗明几净,纤尘不染。
云里金刚宋烈的灵柩,仍节停放中堂,祭桌上从列着鲜花供品,香烛高烧,香炉里插着三支线香,已经燃去过半,但却闻无一人。
宋玉小燕掠落庭心,一切景象,历历入目,微微一怔,即步入灵堂。
适时,背忽传来轻微声响,兄妹俩此时功力,俱已精进,闻声即有所觉,霍然转身,目光电射。
庭院中,一字横排五人,中立老人正是灵蛇教护法项成,左为张元吕冕,右为黄珍胡瑞。
在下兄妹,深表感谢。”
项成等还礼逊谢道:“少侠兄妹,对敝教恩情至高,敝教主常念念不忘,项成等奉命住守此间,不过略酬雅意于万一,一为祭拜先父灵寝,另一用意,即在会晤诸位,借便请教,院中讲话不便,屋里请。”
“贤兄妹先请。”
礼让声中,宋玉项成把臂而行,小燕随后,灵蛇教护法堂下四大高手,随后鱼贯进屋。
在灵柩两旁,宾主落座,项成反客为主问道:“贤兄妹,一路劳顿,想必未用饮,项成等借住此间,一切准备充份,且容整治怀筷,聊当洗尘。”
宋玉尴尬笑道:“不瞒诸位,在下兄妹,实尚没进晚餐,惟同行尚有尊长多人,随后即到,仓卒打扰,恐多不便。”
“不妨事,雇有庖师,材料现成,却不知同行尊长究有若干人?”
宋玉略一沉吟,侧顾小燕道:“二妹,偏劳你亲自关照一下吧,路大哥食量特大,请你多加留意。”
小燕应诺,起身随同张元而去,吕冕、黄珍、胡瑞,亦随后离去。
不多一会,两进房舍,俱都燃灯来。
五年来荒置已久院,立刻又有了生气,只是中堂里停放着一具灵柩,依然抹不掉悲凄的气氛。
宋玉与项成,单独的交谈片刻,但因声音极小,所谈内容,无法听清,意料不外宋玉烦托这事,办理的情况以及白阳帮兴起以后,灵蛇教所受的影响。
谈话告一段落,宋玉离出,不久即伴同公孙萍一干老
少群侠,翩然而至。
在后厅房中,摆开了三桌酒席。
上首一席,公孙萍居中,韩朔曹沛以下,是黑白双
煞、齐荣、风岚、宋玉与项成作陪。
左面一席,以武林三仙为首,白象大师、吴二姑,由
罗紫绡率同诸女作陪。
右面一席,以栖霞二老为首,巨人路宾,由小燕嫣红,会同灵蛇教四个高手作陪。
仓促治办,虽非整桌席面,但所备办几色菜肴,却极新鲜而可口。
在这等场合中,项成得陪首席落座,感到异常荣幸。在座诸老,那一个不是声名显赫,威震一时的人物,平时见一个都难,一夕之间,骤然会晤到十项成以及灵蛇教四大高手,确然受宠若惊。
巨人路宾,这时却成了群侠的对象,座在那里,比同桌人高出半个身子,他的食量和吃相,更是震惊四座,拳头大小的馒头,一口一个,一连吞吃了四五十个,独自意有未足。
宋玉之所以临时改变主意,要在这个久别的故居,停留一天,主要的用意,便是为了这个大哥,怕他挨饿。
为他临时特备两支烤猪腿,顷刻之间,也统统被他吃完。
一席饭罢,换上香茗,宋玉这才把他和项成适才所谈,宣布出来。
第一,项成潜伏此间,曾发现两个青年人来过,身手甚高,窥听对话,似与宋烈之死有关,却又不像欧阳异一党。
第二,灵蛇教主莫云,与宇文雷遭了同一命运,白阳帮派了一个名叫管逸的,临时代行教主取务,据他说莫帮主被白阳帮请去,正在精修上乘武功,须得相当时日,方才能够返转。
但灵蛇教教主莫云,实在是于教中突然失踪的,管逸去后,教下徒众,方获真相,疑信参半。
管逸亦无进一步利教众的措施,是以尚能相安无事。项成等五人奉派来此,是在重变之前,其后得教下弟子,暗中之传讯,迄未再返总坛。
头一则消息,罗紫绡最为关切,问道:“项大侠,你何由推断两个青年,与先夫血案有关?”
项成肃容道:“因为其中一人曾说,令郎不断结识奇人,武功一日千里,当时血案,必不会轻易放过,师弟必须即刻回报师父知道。”
“然而,又何由得知,彼此非白阳帮党徒?”
另一人答道:“师兄放心,前辈奇人欧阳异,正拟筹组白阳帮,敦请师父充任副帮主,师父亦因得白阳图仅为半幅,另半幅在欧阳异手中,合则两利,颇为意动,如果事成,何俱一年年轻后生。”
小燕适时接口道:“项大侠,两个青年是否身着玄衣,年长的一个约二十四五、年轻的一个约莫二十一二?”
“不错,姑娘见过他们?”
“我和师姊都见过,梅老前辈也见过,早知他们与先父血案有关,当时就不会轻易让他们逃掉。“
“燕儿,你在何时何地见过这两个人,怎么从未听你说起过?”
“就在湖对面,哥哥当时正服过青石乳,洞中行功,燕儿也知道他们也是为夺宝而来,故不曾在意。”
公孙萍即时阻止道:“事已过去,不必再说了,归根结底,扑灭白阳帮,一切恩怨,都可迎刃而解,休息一会,天亮起程,早回东海,免得老人家惦念,亲自赶来,项大侠如果有兴,可随同老夫同去一游。”
“为了营救敝教教主,以后仰仗之处尚多,晚辈理应追随。”
“自家人不必过份客气,老三老四,夜里你们可得惊醒点儿。”
韩朔曹沛领首会意。
一宵无事,安然度过,第二天傍晚时分,已返抵璇玑岛。
腊尽春回,半年时光,匆匆又过去了。
在这半年之中,璇玑岛并没有出征的行列。
白阳帮的恶行,也敛迹不行。
其实,双方都在秣兵厉马,准备作一次决定性的恶战。
老侠钟蠡阔别江湖已久,武林情势,各派后起精英,固然隔膜不清,即前来岛上的正直之士,他也要作一番考察和指导,不能教这些人,平白去送死。
在这半年中,在他亲自考核指导之下,群雄固是受益不浅,而群雄的特长,他也了如指掌,对于二小与亲生骨肉,自然也不例外。
白阳帮阻截二小不成,反而损兵折将,对于东海,也提高了警惕,暗中也在筹划地策,因此,对于昆仑迟不降顺,也不得不一再展限,期之于来日。
决战是无法避免的,准备愈久,情况也必愈为惨烈。终干,双方所期待的日子,就在这年春天,突然降临了。
首先触发战机的,竟然是白阳帮的而不是璇玑岛。
这一天,正是三月十五,碧海无波,明月皎洁。
龙凤三老,正在养心堂后,草坪之上,指点二小武功,随待尚有十多青年男女,除去小倩等六姊妹外,还有四个四代曾孙。
二小刚刚对过一套掌法,正在聆听老侠指点疏失之际。
倏然,一条红云也似的人影,轻落坪中,现身是一妙龄少女,一袭红色劲装,非绸非缎,月色下闪闪发光,背背一柄斑纹古剑,体态婀娜,美丽出尘。
司徒倩看清来人,并不相识,不由诧道:“你是谁家孩子,什么时候来到岛上的?”
少女嫣然笑道:“奇怪吗?我是慕名而来,请求印证武功的。”
“什么时候来的,同行还有何人?”
“就我一个人而来,森严的警卫,没有发现我,玄妙的布置,我也通行无阻,看来闻名不如见面。”
言外之意,颇含讥讽,大有璇玑岛来去自如,龙凤三老所调教的一群高手,也不过如此。
宋玉勃然大怒,叱道:“住口,璇玑岛也是你能随便撒野的地方?”
少女闻喝,似不介意,秀鼻一掀,道:“你大概就是宋玉吧?”
“是又怎么样?”
“姑娘找的就是你!”
“我又不认识你,找我干什么?”
“现在不认识,等一会就认识了。”
“这话我不懂。”
“姑娘找你印证十招剑法,胜得了我,告诉你姓名来历,胜不了我,就得俯首称臣,尊称我一声红姊,不论胜负,不就都认识了么?”
“不要脸!”
少女疾转臻首,见骂自己的,也是一个少女,白色劲装,容貌亦极端丽,笑道:“宋玉是你什么人?”
“你管不着。”
“那么吃的什么醋啊!”
“真是不要脸,待姑娘教训教训你。”
“呛啷”一声,小倩长剑已撤在手中,粉脸已气得煞白。红衣少女一瞥扫,即道:“我不跟你比。”
“怕了姑娘就快滚。”
“怕你?我是怕你手里的一把凡铁,不堪一击!”
红衣少女的狂傲,当着自己的面,挑逗未婚夫,如
今,又轻视手中剑,件件都使小倩,难于忍受,怒道:“快亮你的兵刃,否则莫怪姑娘手下无情。”
“哼,一把凡铁也值得姑娘动剑!”
“如此看招。”
小倩忍无可忍,话出招随,挥剑便砍。
她此时已动了杀机,家传绝学,已连环出的匹练寒光,挟嘶嘶剑啸,一出手便是七式猛攻。
红衣少女,峰动如风,横移、斜闪、倏进、忽退,仗着一套玄秘深奥步伐,险险的躲过七剑快攻情形亦颇狼狈。
“住手!”
小倩听到曾祖厉声喝止,心虽不愿,却不得不撤剑飘退。
老侠钟蠡面含怒容威严至极的说道:“姑娘,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走了,归告欧阳老友,一个月内,璇玑岛有人登门求教。”
他已从红衣少女步法,看出此女来历,以他崇高身份,自不便为难一个少女,同时也恐小倩仗剑伤人,虽胜不武。
红衣少女见来历已被揭穿,遂道:“姑娘纯为印证武功而来,别无任务,长者既然有命,小女子自当遵命禀陈,一个月后,在巴山侯教也是一样。”
话罢,微一敛衽,掠身即起,红影闪处,去如劲犬,一身武功,端的不俗。
红衣少女去后,老侠钟蠡召集了一次全体会议,即席慈祥而恳切的指示道:“白阳帮适才派使者来岛相邀,老夫已允在一月这内,前往巴山应约,宋玉已得我全部所学,且须手刃亲仇,此行应以他为主,至望各痊本澄清武林宏愿,与他协力共勉。”
“老前辈不去?”
“老夫夫妇,即或前去,非遇元凶巨恶,亦不便公然露面,诸位中不乏奇材,勿馁勿骄,纵有小挫,终必以造福武林,垂名后世。”
群雄仔细体会此言,深觉语多鼓励,以老侠身份,自不屑拿刀动杖,与二三流角色,争取一日短长,也留下机会,备后来建功立业,不由豪气顿壮,所有目光,不期而然的,全都投向宋玉。
这朵武林奇葩,今年刚满二十,弱冠年华,身体业已以发育长成,健硕英挺,潇洒不群,文静冲和,有如鸡群之鹤,一般年纪较轻的人,如钱塘三义,灵蛇四俊,无不暗生景慕,立意攀交。
老侠钟蠡已看出群雄心意,又道:“对敌方策,老夫已面受机宜,诸位俊彦,只要信得过老朽,与玉儿共同进退,当不致有过多凶险,巨人路宾,乃当代神僧衣钵传人,纯朴浑厚,亦一有为青年,不妨多与亲近,明日休息一天,后天黎明出发,关于行动步骤,各位可商酌进行。老侠语毕,偕同夫人先行告退。
群雄立如一窝蜂般,围住二小,谈论起来。
第二天,老侠又复召集几位老一辈的人物,有所交代,除去留下公孙萍及白衣大师守岛外,其余诸老,俱一同出征。
十余艘远航大船,终于载运着老少群侠,离开了璇玑岛。
快意恩仇的日子,终于呈现在宋玉面前。
这个日子,他盼望已经很久了,当这个日子真正来到之时,他又感到激动而忧惧起来。
摆在他面前的,已经不是单纯的个人恩怨,同时,也是代表钟蠡夫妇去了结八十年前旧案,替武林伸张正义。如果仅是单纯的个人恩怨,他可以单身双剑,前去冒险犯难,现在随行将近百人,内中不乏亲上尊长,便感觉到行动不能自由,处处还得为每一个人的安全打算,责任重,苦恼也多。
但这是老侠钟蠡的意旨,想到临行这地,老人家安祥的笑道:“孩子,这是第二课,用人之长,补己之短,以最大信心,勇往直前,既是争搏,流血自然难免,但期尽可能的减少流血,而流血之后,也必要取得相当代价,须知行道江湖的人,重视名节,独逾生命,谨记斯言,行矣,勉之。”
仔细玩味老侠之言,若有所悟,心境渐趋开朗。
船到杭州,不去三义镖局,却群趋荆府。
荆晓峰夫妇早已候驾多时,钟非钟凡老兄弟俩以及宋飞琼,同时在座,还有十多个素未谋面的人,也聚在这里。
洗尘宴罢,经过荆晓峰介绍,已知这十多个人,乃是各方代表,因感宋玉大破终南,救出人质,解除欧阳异要挟,矢志复仇,经高人指引,前来此地密取联系的。
恳谈之下,获悉这一批人系代表武当、华山及北路镖,局。
宋玉虽对武当华山,独有芥蒂,但因同仇敌忾,共为挽救武林而努力,只得抿弃前嫌,开诚结纳。
钟氏弟兄,也道出半年来,所探听的敌情经过。
一夕长谈,获致协夜,三派代表,星夜离去。
老少群侠,也分作两路出发。
钟非、钟凡、曹沛、韩朔,率领一部人,直取庐山白
阳帮东南分坛。
宋玉母子,则溯江西上,经赶巴山,随行的老一辈人,有荆晓峰夫妇,武林三仙、黑白双煞、齐荣、风岚,与白晚大师吴二姑等。
西行途中,宋飞琼悄问乃兄道:“哥哥,你对纪家妹妹,将做何处置?”
宋玉不胜惊讶,诧问:“你见到小兰了?”
“先答我的问话。”
宋玉遂将老侠钟蠡允予作主玉成的事说了出来。
飞琼慰然笑道:“小兰现拜雪山神尼为师,我会随无相神尼,前去见过一面,大破终南,便是她师徒杰作,她听你在东海缔婚,伤心欲绝,失志要随雪山神尼剃度出家呢!”
“我现在分不得身,这可怎么办?”
“不用急,我既已知详情,当代你前去解说。”
“你单独上路,我怎能放心,不如等巴山事了,我同你一走去。”
“好吧,也许不会走那么远。”
宋玉听出话中有话,急又差别道:“她现在究在何处?”
“我现在也不能肯定,巴山之会,很可能碰到她。”
“那太好了,妹妹,这件事我可拜托你了,纪家为我家惨遭灭门,对于小兰,我们必须好好的善待她。”
变乱之余,兄妹俩初次见面,飞琼便代胞兄,解去心头一层重压。
巴山深处,巫溪源头,有一座巍峨巨宅,青石为墙,汉玉为价,围墙里,画阁飞檐,重叠无数,称得上富丽堂皇,美仑美奂。
这座宫殿式的巍峨建筑,即是掘起不久,威震江湖的白阳帮总坛所在地。
晨阳甫升,宫门之前,来了一群江湖客,为首之人,年方弱冠,玉面朱唇,英风飒飒。
适时宫门大开,自门内亦鱼贯迎出一群劲装大汉,雁翅般排列两相,然后即是十余老者,簇拥着一个红衣少女,也正是月前单身犯险,前去璇玑岛的那个少女走出,面对来人约三丈距离站定。
弱冠少年自是宋玉,以代表老侠钟蠡身份,自以双张旗鼓,堂皇拜山为是。
红衣少女,也正是月前单独身险,前去璇玑岛的那个少女,凫娜大方,日光下,倍觉明绝照人。
宋玉双手一拱朗声发话道:“拜烦姑娘,转致欧阳前辈出宫答话。”
红衣少女亦敛衽一福,茑声呖呖答道:“小女子欧阳红,谨代表家曾祖肃客,少侠与诸位请进。”
两个人俱是礼貌周到,问答客气万分,直似佳宾到来,主人虔诚迎客,那里有一丝敌对象征。
宋玉初次经历这等场面,不由为欧阳红这种意外的客套一怔,但他早受指教,胸有成竹,一呆之后,即又说道:“宋玉非为作客而来,姑娘盛请,在下心领,仍请转致欧阳前辈移玉,亲自解答三件疑难。”
欧阳红秀眉一挑,语含讥讽道:“少侠以礼而来,小女子亦以礼接待,自信并无失检之处,白阳宫又非龙潭虎穴,纵有再多疑难,谅非三言两语,便能解决清楚,杯酒交谈,岂不更能从容尽意!”
宋玉暗付欧阳红之言,未当无理,由于项成所得消息,证明杀害父亲元凶,似另有其人,只此一件,便非三言两语,所能尽意,当下慨然答道:“白阳宫纵是龙潭虎穴,宋玉亦无所不往,姑娘前行领路。”
“少侠远来是客,理应先请。”
“如此在下无理了!”
他因主人系一少女,不愿再多纠缠,豪迈大步,便向宫门走去。
诸女群雄,亦相随后跟进。
接待厅内,敞亮宽大,布置豪华,俨然如王候府第。宾主落座,宋玉又再催请道:“姑娘,现在可以请欧阳前辈出来了吧?”
欧阳红笑道:“实不相瞒,家曾祖闭关多年,久已不问外事,白阳帮乃小女子兄妹主持,如有疑难问题,小女子当尽所知,代为解答。”
“姑娘此话可真?”
“绝非虚言相欺。”
,“令兄何在?”
“有事外出,短期内不能反回。”
“令祖令尊亦不在宫中?”
“少侠推测不错,先祖已然见背,家父亦另有修真之处,不过问我兄妹之事。”
“这么说来,白阳帮现时一切作为,姑娘当可担当作
主了?”
“大小事,可拿得一半主意。”
既然如此,在下有三事不明,欲求姑娘指正。”
“请说吧!”
“谋杀先父,是否令兄或姑娘所为?”
“不是。”
“白阳帮因何得名。”
“自然因白阳洞绝学而命名。”
“先父因白阳图而丧命,姑娘既得白阳绝学,岂能推
得干净?”
“此问诚然有理,我兄妹既敢组帮,岂惧寻仇报复,又有何不能面对现实,人非我兄妹所杀,当亦无代人受过之理。”
“风闻白阳衅有正副两张,此讯可确?”
“不错。”
“另一张现在何人之手?”
“家兄既为此事离山,此时无可奉告。”
“传闻另一得图之人,亦有意归入贵帮?不知已否接受副帮主高位?”
“有此一说,但未成事实。”
问答半天,对于第一个问题,仅能证明项成所得消息正确,杀父仇人是谁?欧阳红虽然知道,不说也是枉然,只得另觅线索,于是,话风转入第二个问题,又道:“令曾祖既已闭关多年,冒名邀战老前辈之人为谁,用意何在?”
“家曾祖并非愿坐关,实因旧伤复发,下体僵残,邀战钟老,乃家兄所为,其理亦正如少侠,追索父仇,如出一辙,有何不当?”
宋玉顿时语塞,自己既不能忍却父仇,则欧阳红兄妹追索尊长之仇,似也名正而言顺。
“茶毒武林,姑娘又作何解说?”
“钟老仅为帮凶,真正仇家,乃一向沽名钓誉之九大门派。”
这一句,正触动了宋玉的痛处,自己甫出道时,即曾受到少林、武当、华山、峨嵋四派之围逼,玄一贼秃,且以卑鄙的手段,抢去怀中灵药珠宝,迄今尚未索还,不由激起同情之心。这朵武林奇葩,是否因此而有所改变?
动荡武林,又将是一种何等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