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宾和宋玉分手之后,略一辨别地形地势,便向山深林密之处,如飞奔去。
前在雪山,法果禅师自从坐关,十天半月,都难得和他说句话,当然,更不用提再照顾他的饮食,剩下小白,也只吃些黄精野草,根本和她就发生不了直接关系,存粮吃尽,饿得无奈,仗着老和尚造就的一副好身手,便在山中,专门寻找野生动物的晦气,猎来充饥。
那时,他已经十六岁了,直至遇到宋玉,四五年的时间,遂培养出另一种特殊的技能。
各种野兽的习必以及惯常匿居的巢穴,出没的时间和地点,他已经获得丰富的知识。
此际,经一日夜奔驰,确实饿了,恰又置身伏牛山中,展望连绵雄伟的山势,不觉触动灵机便着故技重施,猎只活物,大嚼一顿。
在大雪山,那荒寒的地方,都难不住他,伏牛山比较暖和得多了,以为更不会有问题。
他满怀信心,奔向丛山深处。
高大的身,起落之间,便是十多丈,当真是动如闪电,捷逾猿猱。
连翻几重山岭,除去看到几只兔子,惊慌逃窜,较大一点的野兽,一个没见。
他明白这是因为时候不对,如在夜间,情况可能要好得多。
于是,进一步便想到,要想到达目的,只有找寻野兽的巢穴,到窝里去掏。
根据经验,他首先察看,茂草中没有野兽残踏过的脚印,其次,便注意丛林山谷,比较隐僻的地方。
一个上午,也不知跑了多少路。
和宋玉的约会,固然是已抛诸脑后,就是连他自己的肚子,由于精神贯注,几乎也给忘记了。
夸下海口,找不到猎物,回去见到宋玉,有多难为情!
也许是苍天鉴怜,当他又到一条山谷时,终于让他发现了野兽的迹象。
这条山谷,两壁高有百仞,但因距离较宽,倾斜度也很大,阳光可以直接射到,并不阴林黝黑,谷壁上,因有清晰的兽类足迹,谷底茂草,也已经偎到成渠。
他高兴得几乎发狂。
从这种迹象看,野兽还不止一种,而且数量还很多。这是多么可喜的现象,然而,这也蕴含着多少危机!他单纯的思维里,只想捕获一只,已经够并不曾想到危险与可怕。
循着草衢,不多一会,到达一个山洞。洞很大,里面传野兽那股熟悉的腥味,与“唔!唔!”之声。
他毫不考虑的,便昂然大步向洞里走去。
约有十多丈,到了一个很大的石室,一同景象,呈现在这个巨人的前面。
居中一张石桌,左右各有一个石凳,正有两个老人,对座弈棋,似乎俱已全神贯注在棋局上,路宾进来,全然无觉。
二老身侧,伏卧着三只斓猛虎,壮硕如牛,见了路宾,却已踞地发威,似乎是两个坶人,嘎养神物,未得命令,还未扑攫。
山洞并非到此为止,石室正后,还有一道栅栏,封住后洞洞口,里面隐隐传出重浊的呼吸声,却寻不到野兽踪影。
路宾看到这种从未见过的景象,微微一呆,宏声道:“老小子,你们在干什么?这三只山猫,可是你们的?”
他声音很大,回声“嗡!嗡!”震耳。
两个老人,仿佛没有听到,仍然在下他们的棋。
三只猛虎,却已站了起来,三条长尾,亦已竖起,不住的左右卷拂,那样子,骇人之极。
路宾见两个老人没有理睬,又道:“我可跟你们打过招呼了,我要抱一只山猫走!”
话一说完,也不管两个老人,答不答应,迈开大步,迳向一虎走去。
石室虽大,也不过十丈宽阔,路宾三五步,已经距离石桌不远。
三只猛虎,似见路宾来意不善,未容逼近,已首先发难。
二十条廊柱般的虎腿,一蹲一蹬,三只水牛大的身体,挟狂风腥臭,箭也似的即向路宾扑去。
路宾两只巨灵大掌一张,觑准虎头便抓,右腿蓦抬,向另一虎踢去。
两个老人,既有伏虎之威,可见也非常人,路宾那么大的一个人进来,忠心耿耿能没有觉察,何况路宾的话声,又是响如焦雷。
他们全都看到了,也全都听到了,似乎心意相通,暗有默契,全都觉得路宾,人不但高大的得出奇,胆子更是豪壮得出奇,存心想要看看这个巨人,如何抱走山猫。
但当等到三虎扑出,路宾扬手便抓,那种神勇的姿态,既恐路宾受伤,又怕爱虎遇害,其中一人,蓦然喝道:“啊黄速退!”
此老虽然有意阻止不幸事件的发生,但是,他的话说得太晚了。
路宾三五个大步,距离三只猛虎,不过还有两丈多远。
这么近的距离,三虎扑势既,路宾手脚更快。
就在老人话刚出口,不幸的事件,已经发生。
两声厉吼,间杂着“砰”的一声,而后一声“嘶”的长响。
路宾两手十指,齐根插入两颗虎头,另一只虎,也被踢飞,他身上的前褂,同时也时也被三虎抓破。
两个老人,霍然站起,发了一声“唉”的短叹,关切的问道:“这位壮士,伤着了那里没有?”
抛去心爱的猛虎死伤于不顾,首先关切到一个陌生人的安全,就从这一点恢宏的表现,即可看出两个老人,俱是侠义道中前辈。
事实也是如此,两个老人,一名严胜,一名舒浩,俱善驱役猛兽,以同好而慕名建交,最后皆隐伏牛,豫一带几座大山中的野兽,全被这两位老侠,搜罗到洞里来,以免危害人畜。
一部分较具灵性的,驯养喂熟,可以帮同守洞,三只猛虎,是其中之尤,其余的,则局暑后洞,储备着,作为驯顺之兽的口中饲料。
路宾耳闻二老之言,看看手中的死虎,再看身上毁损了的衣褂,爽直的答道:“有一点伤,不碍事。”
严胜、舒浩撕开路宾衣褂上裂口,发现这个巨人,细皮嫩肉上,只有十几条浅红的虎爪划过的痕迹,没有破,也没有出血,至为诧异。
猛虎临死一抓,力量也是不小,竟然没有将路宾皮肉
抓破!岂非不思议!
严舒二老又上下端详了路宾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路宾。”
“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来的?”
“饿了嘛,想找个猎物充饥,偏又找不到,胡冲乱撞
就到了这里,还有什么话快说,不然,我可要走了!”
“就留在这里给我们两个老头子作伴吧!”
“不成,兄弟还等着我呢,一只山猫,仅够我们两个一顿的了,这一只送给你们。”
打死别人驯养熟了的看洞灵兽,还要作人情,这种话,也只有我们这位浑浑噩噩的大哥,说得出口,并且,一边说,一边把左手抓住的一只死虎,松手放开。
舒浩似已看出路宾是个浑人,对他这种话,自不介意,又再问道:“你兄弟现在何处?”
路宾这才想起,和宋玉分手已久,急道:“兄弟恐怕已经饿坏了,我得走了。”
说完,也不向二老道个歉,背起一只死虎,顾自大步朝洞外走去。
严舒二老也没有再挽留。
路宾出得山不洞,跃上谷壁,辨准方向,急循来路回赶。
太阳已经偏西,宋玉必已等急,他可着了慌,两只大脚,就象足不尘似的,一路疾飞奔跃。
翻过一重山,又是一重山,这才警觉,不但出来已久,而且出来已远。
背着一只水牛大小的死虎,起落之间,丝毫不见迟滞缓慢。
当他又翻上一道山岭,游目瞥见一条更快的人影,迎面飞奔而来,正是他急欲会见的宋弟弟。
两个人身法都快,不消多义,便已会合到一起。
宋玉本想埋怨他几句,但当看到他身背死虎,一身狼狈相,什么话都不好出口了。
反而是路宾热情洋溢的问道:“饿坏了吧?”
宋玉真是哭笑不得,但是嘴里却道:“没有,我这里也准备得有饼。”
“那边有个河沟,到那过去弄熟了吃吧!”
重山叠岭之中,不曾迷失方向,经过之景物,历历不忘,这应该也算是他的一项长处。
兄弟二人,找到小溪旁,敏捷的捡拾枝叶,剖划虎肉,一边烧烤,一边谈起扑虎经过,宋玉道:“那是人家养熟了的,你怎么好抓死弄来。”
“两个老小子,都没有说什么嘛!”
“这怎么成,地方远不远?”
“不远,翻过三四道山岭就到了。”
“吃完以后,顺咱再去给人家陪个礼。”
“你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阵阵肉香,随风播散。
袅袅黑烟,缕缕升腾。
就着溪水,这一顿虎肉伴饼,两兄弟吃得是淋漓尽致,宋玉只吃了斤多重胸脯肉,路宾却享受了两条后腿。
饱餐之后,洗去油污,幸好赶制衣履之时,宋玉给他准备了两套,路宾换好衣服,利用污损的坏衣,又包了一餐虎肉,才准备再上征途。
严胜舒浩时现身道:“好资秉,好食量!”
原来两位老侠,见路宾有诸多异于常人之处,已尾随跟来,二小对话,俱已听清。断出二人必是出身名门,故才现身相见。
路宾看清来人,急道:“就是他们。”
宋玉连忙施礼致歉道:“我大哥生性鲁莽,冒犯仙居,误伤神虎,还望两位前辈海涵。”
严胜舒浩见宋玉气度谦和,人品俊朗,宝光外宣,神仪内剑,根骨之佳,犹在路宾之上,暗生激赏,含笑颔首道:“老夫兄弟洞中灵物尚多,误伤一两只无妨,蜗居离此不远,何不稍作盘桓?”
“本当叩谒仙居,借聆教益,奈奉尊长之命,必须近期赶赴东海,容俟异日,再行奉谒。”
“小哥贵姓?令师何人?”
“晚辈宋玉,尚无师承,只随尊长习过几年防身技艺,未窗堂奥。”
二老心意一动,乘机问道:“令尊长名讳,可能见告否?”
宋玉略一思付,便道:“晚辈尊长,姓钟讳蠡,我大哥却是法果禅师衣钵传人。”
他已约略窥出二老有收徒之意,不得不把身份表明,并且武林大势,已经形成,现时功力,已可自保,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同是也想探测一下二老反应,是不是已被欧阳异收买?
二老不料面前这两个孩子,竟有这么大来历,立即收容相向道:“小友原来是前辈奇侠传,老朽兄弟倒失敬了,耽延已久,请上路吧!”
“多谢前辈海涵,容俟异日叩谒。”
“叩谒不敢当,有暇一盘桓。”
二小一揖作别,如飞奔去。
那知刚出去不久,舒浩扬声唤止道:“小友请暂留步。”
二小闻声止步回顾。
风声飕然中,二老亦紧随而至,舒浩从怀中取出一本绢册,挚诚说道:“相见不易,区区微物,请小友收下,权作一番遇合纪念。”
“萍水相蓬,怎敢拜领厚赐!”
“相见即是有缘,何分迟早,老朽兄弟年事已高,留之无用,只管收下,异日或有用处。”
宋玉见舒浩诚恳,拜谢接过,这才会同路宾,飞跃就道。
二老怅立多进,直待宋玉路宾身形消失,方快怏回洞。
他们物色传人已久,只为良材美资难得,苦无当意之选,如今遇到了,却又传了别人衣钵,临别赠书,非仅锦上添花,实寓有深意。
这是一本什么书,究有保不传之秘?宋玉当时急于上路,接过之后,即纳入怀中,没有细看,容到初上白阳宫时,再行揭晓。
一连半月,二小遵照老侠指示路径,昼夜兼程,幸喜未曾遇到拦截。
这一天,傍晚时分,距离金陵,已是不远,宋玉蓦的想起栖霞二老来。
自从宣城分手之的始终未再听到过这两个老人的消息,他虽没有见过卢丰,但对卢润那种慈祥,诚恳而亲切的照拂,印象极佳。
一算日期,离开冰谷,仅仅二十三天,现距海边,顶多再有三天时间,即可赶到,绝不致误时限,便决定就便顺道看一番,以谢年前照拂的盛意。
一经决定,便在一个小集镇上,饱餐一顿,略事休息,候到天黑,绕越金陵,乘晚向栖霞赶去。
这是老侠的指示,为了隐秘行踪,严禁在通都大邑落脚。
欧阳异得到赫连青的飞鸽报讯,派出特高手,连夜追踪,并分令各处党羽,相飞截拦,而二小能平安无事,便是得于老侠的种种指示,其一,便是专走小径,避开桐柏大别等处匪徒的分支巢穴,不在重要城镇落脚,再有,即是老魔得讯较晚,二小轻功俱都不慢,沿途又没有多作停留,是以追的人,始终落后,拦截的人,也全都等空。
不过欧阳异下的命令,极为严厉,务必竭尽一切力量,在二小赶到东海之前,把人捉到,宁杀勿纵。
他所以采取这种严厉的手段,实因二小年轻,如旭日方升,在寿命上,无法与二小争衡,甚至把二小盾得比龙凤双侠,还要可怕。
群匪虽然还未追到二小,但因眼线密布,面路宾的相貌又极特殊,故对二小的行踪,消息始终未断,愈近东海,追得愈急,而集结的力量,也愈为雄厚。
二小赶到栖霞,已近二更,好在住址已从卢润口中得123德问询,很快的便找到了。
卢氏兄弟还没有睡,对于这两上不速而至的小客人,敬若上宾,热情之至,也快慰之至,虽然,已经知道二小吃过了饭,仍然动员家小,赶办盛筵招待。
卢丰还是初次见到宋玉,不住的凝眸打量这个年轻的后生,看了又看,器宇、神情、风度、仪表,实在令他赞赏不止。
在卢润的眼睛中,时的宋玉,也非一年多前的宋玉了,他已长大成人,翩翩弱冠美少年,俊伟健硕,英气逼人。
对于路宾,二老的感觉,是纯朴、敦厚,高大得骇人。
他们谈了很多,从别后一直谈到现在,一年多经历的事故,都谈到了。
二老回到栖霞,虽然没有再出去,但因百补道长与宋玉的关系,对于江湖动态,却始终保持着接触。
一件惊人的事迹,从二老口中道出,却为宋玉所不知。
那便是欧阳异已组成了白阳帮,明目张胆的,要统一武林。
六大门派中的,少林、峨嵋、华山、崆峒,已府首称臣,武当态度暖昧,只有昆仑,严辞拒绝,但也接到欧阳异的最后通牒,限期三月,如不降顺,便要夷门毁派,武林除名。
镖行也没有放过,归顺的,共尊金陵镖局莫岱,为天下镖局镖头,不肯附近就的,只有关门大吉。
至于水旱两路线上的朋友,更是臭味相投,一呼即至,大部分都成了白阳帮辖下的娄罗走狗。
栖霞二老,说得至为悲愤激昂,象少林寺这座千百年的基业,素为武林所共仰的名门大派,竟也公然附逆,玄一这个秃贼,实是罪大恶极。
这个消息,确使宋玉大为吃惊。
欧阳异是杀害父杀的主凶,是武林的公敌,与自己誓难两立,原来的势力,已经不小,如今黑白两道,又已大半入其魔之下,自己的血仇,如何才能昭雪?澄清武林的心愿,何日方可达成?
然而,他现在是客,满腹心事,只有暂存肚中,强作欢笑,相与酬答。
一席酒饭,吃到天亮,宋玉执意告辞,二老苦苦不放,卢丰道:“少侠,我弟兄已是风烛残年,一旦相别,再见难期,我也不多耽误你们,上午,你们好好的睡上一觉,恢复连日奔波的辛劳,下午,待我兄弟正式与你们接风,明天一早上路,谅也不会误事。”
宋玉见他说得诚恳,极为感动,便答应了。
这一觉,因是在卢家,毫无敌情顾虑,睡得极是香甜,竟睡了一整天,醒来的时候,已是未申之交。
卢润最小的一个孙儿卢广,对于路宾这个巨人,似乎感到特别有趣。
他今年才七岁,玲珑剔透,小心灵中,总以为人高武功一定也高,磨着路宾,非要传他几手绝活不可。
冲锋陷阵,路宾绝不皱眉,哄孩子,他可是门外汉。
他何尝享受过亲情般的温暖,内心确也爱极卢广,被磨不过,便把降魔九解,认真的传给了这个小顽童。
他一式一式的,比给卢广看,最后又连贯起来,练了好几遍,还是真卖力气,绝不藏私,当真是掌声“呼!呼!”威风八面。
他这么认真的教,认真的练,不但卢广会了,栖霞二老也得看得神驰意夺,领会于心。
正式的接风宴会摆开了,栖霞二老的三个子侄,也奉命参与陪客。
小卢广也非要陪着两个刚认识的叔叔一起吃不可。
多了一个小卢广,气氛显得格生动而活泼,从天黑吃起,一直吃到三更,犹未尽兴,笑语声,不断的传送户外。
蓦在此刻,有人暴喝道:“小子,害得爷爷们好追,滚出来吧!”
喝声震耳,显示内力极高,而且,听口气,还不止一个人。
宋玉大惊,闻声急纵身而出,他并无惧于来人,而是怕连累卢氏一家老少。
路宾亦不差先后,随着赶了出去。
栖霞二老略作安排,也率同二小赶出。
来人不多,俱在正面屋顶,共有四个,宋玉认出左首二人,是邬蒙魏峻,右边的,是莫岱厉森。
宋玉怒声责问道:“你们可是冲着小爷来的?”
邬蒙阴森答道:“既知来意,还不束手就缚?”
“就凭你们还不配。”
“配不配,动上手就知道了。”
“要打外面去,别累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说得倒轻松,凡是与你有关联的人,一个都别想好死。”
“路大哥,那两个老贼交给你,用棒棒下手宰!”
宋玉探出匪徒口气,存心赶尽杀绝,不由触动除恶务尽之念,绝不能给卢家留下祸根。
他看到过邬蒙魏峻的武功,推测厉森莫岱当也不弱,深恐卢氏父子插手,特意指清对象,自己便向邬蒙扑去,身起空中,已将短剑掣出,左掌一式饿虑扑食,击向魏峻,右剑却匹练般,劈向邬蒙。
掌起风雷,剑泛寒光,威猛凌厉,兼而有之。
金光暴涌中,路宾高大的身影,亦拔身空中,降魔宝杵挟雷霆万钧之势,犹如天神下界一般,自上而下,朝向厉森莫岱,狂猛砸下。
“小子找死!”
四贼同声暴喝,八掌挥,亦击出一片慑人劲风。
他们俱是名震一时的老贼,虽见二来势凶猛,岂能一招不接,便被吓退。
这八掌,四贼已竭尽毕生功力,威势之强,不亚台风暴涌,胜败生死,实已作乾坤一掷。
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大震之后,紧接着又是一阵“咔嚓!哗啦啦!”巨响。
狂风四起,汇成数股旋风气住。
尘土暴扬,亦遮住了卢氏父子的视线。
待得尘歇风静,前进一幛房舍,已被夷成废墟。
双方都是存了同一心意,都用出了全力,企图一举制敌,克尽全力。
这一击,也是双方武学功力的总较量。
其中,莫岱功力最弱,劲力猛接之下,立被震毙,骼骨全碎,全身烂瘫如泥。
厉森亦受了鱼池之殃,双腕折断,痛晕跌坠房下,亦被塌倒的砖瓦砸死。
另一边,宋玉身法轻灵巧捷,竟从掌隙中钻入,出其不意,短剑削去邬蒙一条右臂,带伤而逃,左掌印实魏峻一掌,如非水洞奇遇,获有宝衣防身,情况也未必能比魏峻好多少,就这样,也还觉得眼冒金星,气血不顺,跌下房来,赶紧静坐行功。
路宾也被震下房来,踉跄猛退数步,还是摔跌在地。这真是惊天动地的一击。
栖霞二老,虽是饱历江湖,也不曾见过这等威猛绝伦的恶斗。
四贼来得突然,搏斗结束得更快。
卢氏父子,急忙趋前将护,宋玉正在行功,不敢惊动,却把路宾扶起。
其实,巨人根本不用扶,他只是退势过急,拿桩不稳,并没有受什么大伤。
清理废墟,发现三具尸体和一条断臂,卢丰轻轻皱一怔,立命子侄,搜查一遍附近,见无匪党潜踪,即着,次二子,率领家小,安照原定计划,先行撤离。
小卢广却哭闹着不肯走,一定要跟着巨人叔叔,前去东海。
二老闻讯之下,不但将卢广留下了,七个小孙儿,一个也没让再带走。
宋玉行功一周天后,霍然立起,争道:“老前辈邬蒙乃八十年前,区阳老魔心腹死党,这一逃走,必给府上带来大祸,事急从权,说不得赶快收拾一下,随同晚辈,暂赴东海躲避一时吧!”
卢丰拈须笑道:“家小已经全走了,老夫也不和你再客气,幼子卢祥与七个孙儿,就拜托你带东海去吧!”
“匪徒党羽遍天下,那怎么成,最好追回来,一起去东海。”
“少侠放心,他们另有安全去处,绝无可虞,就是想追,此时也追不及了。”
一番好意探望,不想却给卢家带来一场大祸,宋玉至感内疚,但事已至此,急也无用,只得接受所请,急忙就道。
七个男孩,纵然能走,也走不快,宋玉二老卢祥,各背一个,下余三个,定全都照顾了路宾。
巨人却也不负众望,胸前系紧小卢广,背后背了一个,左臂还半挟半抱带着一个,右手也没有空着,执定降宝杵,还准备遇适应战。
也幸亏了他,换了旁人,还真不好办,而且,走起路来,绝不比其他四人慢。
赶到天明,已距镇江不远。
五个大人,连背带抱,带着七个孩子,白天还真不好看,只得在一个小村落里,停歇下来。
但是,歇了一会,宋玉又觉不妥。
欧阳老魔派出来的爪牙,绝不会就只邬蒙这一批,万一再要遇上更多更强的匪徒,既要应战,又要照顾孩子,心神两分,实极不利。
他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主张仍以赶路为是,人命要紧,纵然惊世骇俗,也顾不得许多了。
二老何尝没想到,只因立场不同,不便启口,难得宋玉设想及此,遂也不再客气,颔首同意。
于是,这一行奇行的行列,又再次前进了。
江浙一带,人口最是稠密,尽管他们,尽量的选择偏僻小径,依然逃不掉人们的视线,也无法逃得过散布各处匪党的眼线。
他们的行踪,立刻被快急讯号,传了出去。
匪徒党羽,立即从四面八方,卸尾追来。
过午不久,果又遇上了一批匪徒。
这批匪徒,是以陆景元为首,同行的有吕宣及张谦父子,地点是滨太湖,一片树林前。
这个地方,宋玉并不陌生,正是他初遇百补道长的那片树林。
陆景元似乎已经知道老友遇害的消息之后,一句话都不发,见面便抑无扑向宋玉,展开狂猛的攻击。
吕宣与张谦父子,也分别和路宾等人,混战在一起。
前车之鉴,四贼不仅抢先出手,且已各将惯用兵器,取了出来。
陆景元与小贼张剑南,用的都是钢骨折扉,开合点划,诡异凌厉之极,吕宣手持的是一条锁骨亮银鞭,张谦的兵器是剑。
四贼原本匿身树上,待宋玉等人临近,方蓦然扑出,猝施突袭,武功既高,攻势又极猛然,原以为必可得手,立可除去心腹大患。
那知五侠虽是仓卒应敌,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但却并没有受到严重的损伤。
宋玉领先而行,首当其冲,他耳目灵警,又存有戒心,四贼一动,他已发觉,一声“有贼”,双掌疾翻,便推出了一片强劲猛风,恰与陆景元掌扇双用击下的劲力,迎了正着。
轰然巨响声中,宋玉连退三步,方才拿桩站稳,陆景元亦被劲力反震,升高丈五,才飘身落地。
路宾胸前后,都有孩子,左手还挟抱着一个,降魔杵只好挟在右手中。
他身高体大,吕宣的十三节锁骨亮银鞭,侠着疾风锐啸自上顶头砸下,威势凶猛非凡。
如在平时,公用两只巨灵大掌,也敢硬接硬架,但此时情形不同,他怕伤了身上的孩子,估量将挟着的降魔宝杵,换在手中,于行御敌,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惶急中,塌腰错步,斜跨八尺,险险的将砸下之势避开,但见一溜银芒,挟无比劲风,白身旁掠落锐啸惊人。
吕宣在这条锁骨亮银鞭上,已耗去大半生岁月,实有意想不到的造诣,下砸之势落空,人也随同落地,健腕一抖一送,锁骨鞭便象一条灵蛇也似的,疾向期门穴上点去,变招之快,恍如电闪。
如果换了栖霞二老,这式便再难躲过,无如他的对手,是路宾,这个巨人,在跨步闪身之际,已将降魔杵擎在手中,锁骨鞭梢已距期门穴不及一尺。
他已被逼得闪避了一招,认为是奇耻大辱,这一招那肯再躲,降魔杵直立,反手便向鞭梢磕去。
这一招,也只有他能够用,而且用得恰在好处。
“当”的一声大响,鞭杵相交,迸出一片火花,锁骨鞭便被横荡开去,高大的身影,也借势转正过来。
“老小子,你也吃爷爷一棒!”
他没有时间退去布套,这样一杵砸去,便和吕宣打在一起。
栖霞二老这时也接住了张谦父子,两位老侠,虽然成名多年,如论武功,也仅与张谦,不相伯仲,却比小贼张剑南,略逊半筹。
老贼父子猝然突袭,既快又猛,两位老侠仓皇应战,却来不及取用佩剑,以空手对白刃,在形势上又吃了大亏,是以勉强拆解过三五招,便已落入下风,卢润接战小贼,更是险象险生。
卢祥走在最后,看清匪徒就只有四人,从容抽出宝剑,便加入了战团。
他乃卢丰次子,环顾敌我情势,以二叔处境最险,一上手,便协助卢润,对抗张剑南,容得卢润取出佩剑,又
去协助乃父,就这样交替着帮忙,二老才各将兵刃取出,形势略见缓和。
顿饭时间过后,场中已起了变化。
陆景元一柄钢骨折扇,时开时合,兼具宝剑及判官笔
两种兵器之长,精奇变幻,极尽诡奥狠辣之能事。
但,宋玉身法飘忽有如鬼魅,冰谷三式,尤具鬼神难
测之机,剑芒吞吐,时而层层波波,时而朵朵点点,寒风刺肤,精光慑人。
就这顿饭工夫,宋玉已扳回主动,逐渐取得优势。
吕宣的一条锁骨亮银鞭,是由十三个拳头大小的钢球,连串而成,鞭梢是一个七寸长三凌钢刃连柄全不过五三寸,比降魔杵,还要短上一尺多,但如贯以内家真力,却又可屈可伸。
这时,他已将精研半生的回龙六十四式,尽情施展开来,一条锁骨鞭,被他舞得呼呼霍霍,矫夭有如天际神龙,缠、扫、崩、拍、点、砸,的确威风八面,变化无穷。
路宾照顾三个孩子,备受牵制,不敢放手抢攻,但仗着身高力大,兵器沉猛,吕宣虽勇,却也近不得身。
如究实际,陆吕二魔,与邬蒙等俱是同一时代人物,武功也都差不多,邬蒙等人之所以一招落败,断臂丧元,是失败在骄狂自负,过份轻敌,陆景元与吕宣,深具戒心,尽力施为,一轮猛攻无效。内心里虽然不服,却也不能不留意二小的反击。
栖霞二老那一边,已是守多攻少,情况渐趋不利。
老大卢丰,原本可与张谦打个平手,但他身上多了一个孩子,身形运转以及出招换式,不免要略受影响,失去往日的灵活,予张谦以可乘之机。
但他成名,绝非幸致,一经发觉症结所在,便不求有功,尽力防守,一枝剑左挡右遮,挥舞得风雨不透,虽处于挨打局面,暂时还能自保。
二侠卢润,艺业本不及小贼,身上又多了一个累赘,更是相形见绌。
小贼张剑南,身形扇法已发挥到极点,一条矫健的身影,已幻化成无数条身影,钢骨折扇,点、削、拍、划,招式更见诡异辛辣,逢隙便钻,发出的劲风潜力,也更形加重。
卢润竭尽所能,也感到拙于应付,他身旁虽然还有一个卢祥,在协力支援。
但卢祥的武功,还不及他,更难捉措小贼的身影,孰真孰幻,虽是挥舞长剑,不要命的猛扑力砍,但却次次扑空。
小贼杀得兴起,想已看出场中形势,如容宋玉缓开手腿,击败陆景元,自己父子便难逃厄运,因此,立萌杀机,想将卢润叔侄,先行除去,然后与陆景元合力,乘机把宋玉就此杀掉,铲除心腹大患,由于风娟的关系,他知道宋玉迟早必将找寻他们父子晦气,现在狭路相逢,那肯放过这个有利的机会。
心意一定,暗凝功力,贯注在钢骨折扇之上,觑准卢祥疯狂扑去,折扇倏张,精芒一闪,便力向卢祥握剑右腕削去。
这一扇如被削实,卢祥一只右手,便得与身体分家。二侠卢润,艺业虽逊小贼,搏战经验,渐异常丰富。他虽已累得满身是汗,却无时无刻,不在注意小贼的杀着,现见侄遇险,直接抢救,估量不及对方迅速,乃功贯剑尖,方向小贼后心刺去。
其时,宋玉刚刚化解开陆景元一轮凶狠厉辣的攻势,甫从扇幕,脱围面出,看到卢润叔侄狼狈情形,肝胆俱裂。
他与陆景元搏斗的,是在最前面,中间还隔着两位人手,如欲抢救,更是流水难救过火。
在这种情况下,他虽感救援不及,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卢润叔侄遭受伤折。
一声怒啸,拔空而起,舍却陆景元,掉头蓦向小贼扑去,势如苍鹰搏兔,迅猛凌厉已极。
说时迟,那时却快同电光石火。
痛呼传处,血光迸现,卢祥及时警觉,又经乃叔发剑牵制小贼,虽避开断腕这厄,侧背却被划开半尺长一条血口,背后背着的孩子,却连带丢了半截的右腿。
本身的伤害,他还能忍受得住,背后的孩子,正是他八岁的长子,丢了半截腿,此后便成了终生残废,一声痛哼,人便晕绝地下。
小贼闪过卢润背后刺来一剑,钢扇顺势划伤卢祥父子,旋身挥又身向二侠扑去,狞声恨道:“老狗,看你能再接下小爷几式扇招?”
他人扇并进,其势极猛。
不妨一刺耳疾风,划空而下,小贼连人也没有看清,挥扇便格。
轰然一声巨响,小贼鲜血狂喷,身形也滚翻一丈多远。
宋玉随热掠落,恨到极处,还待再补一掌。
“小狗,看扇!”
陆影元跟踪追到,钢骨折扇,随势便点向后心。
宋玉闻言辨位,不适再取小贼性命,晃身挥剑,便又与陆景元打了起来。
他此时已将满腔愤恨,从短剑上发泄出来,一身杂学,倾囊而出,不时尚间杂着冰谷三式,犹如凶神附体,攻势锐猛凌厉之极。
陆景元八十年前即已成名,百年修为,岂是等闲身手可比,劲敌当前,亦将一身艺业,和盘托出。
宋玉短剑锋利,而陆景元手中折扇,亦是寒精钢制成。
两个绝顶高手,挥动两件不同寻常的兵器,此时正面交起手来,招式功力,实为武林难得一见的搏斗,比突袭之时的情景,已比若天渊。
寒光过处,匹练经天。
扇影点点,不离要穴。
是奇观,也凶险之至。
老贼张谦已自动罢手,去查看乃子是死是活。
大侠卢丰,欲走近另一斗场,伺隙将路宾左手擘中挟着的孩子,接了过去。
巨人路宾,左手一恢复自由,顾虑减少,身形也随着灵活许多,降魔杵的外套,经过不断碰擦,已破碎成了条条缕缕,显得极为难看,巨掌一阵抓扯,索性全都扯掉,一声虎吼,转守为攻。
他担了半天心,憋足一肚子的闷气,这一转守为攻,每一杵都有千钧之重,再加上金光耀眼,招式精奇,吕宣立被迫落下风。
二侠卢润,眼含痛泪,却忙着给侄儿幼孙,止血敷药治伤。
四组战斗,已减去一半,剩下两组,却更见激烈异常。
宋玉路宾虽已掌握优势,但如欲除去陆吕二魔,似也非短时间所能奏功。
由近午战到日偏西,兀自胶着,难于分解。
陆吕二魔,虽处下风,但如想走,二小也未必能够留得住他们。
但是,这两个魔头,似乎别有存心,并无意撤走。其中显有恶毒的用意。
栖霞二老,暗中至为焦急,两位老侠,虽已揣出二魔苦撑不走,是等待匪党增援,愈拖得久,愈对自己这一面不利。
但是,他们又怕二小分神,不敢出声提醒。
蓦然,几声厉啸,划空传来。
遂见几批人影,自不同方向,疾掠而来。两位老侠,脸色骤变。
来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