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侠钟蠡,于垂询四小一阵之后,又着宋玉将坶珠玉璧取出。
二女亦同时将玉璧的另一方与凤珠,一并取了出来。钟蠡一一接过,慨然道:“龙凤双珠,乃老夫夫妇当年行道时的信物,时移势异,故人大半凋零,这两颗珠子对于武林的影,已经不大,但如与本身真元运合,可避风火,至于玉璧合璧之后,不过显示此间位置,有老夫在此守护,纵然遗失,亦可无虑,你们且随我来。”
话罢,走下石床,步出石室,一迳向后洞行去。
洞底,乃床玉往日习武练功之处,宽广高大,似一大型石室。
钟蠡抵达洞底,并不止步,直向洞壁行去。
宋玉方诧异间,却见老侠抬后一按,石壁竟然中分,现出一个秘密门户。
宋玉在这里一住三年,却不知洞里还另有奥区,凝神向门内看去,奇花草瑶草无数,阵阵清香,扑人眉宇,景致幽绝,林木掩映中,房舍宛然,暗付:“无怪老人家,不舍离此他去!”
钟蠡率领四小一猿,徐步走入,复以啸声唤来三鹫,始将密门关闭。
从这一天开始,老少五人,整整呆了一年,未离后洞一步。
前人遗泽,俱雕刻在一座青石垒成的高大殿堂的四壁上。
老侠先这种原有雕刻,悉心教导四人,逐一研练。
这些雕刻,是道家内功上乘心法及掌剑绝技,剑为八式,掌仅三招,但却变化无穷,威力绝大。
四个孩子,都已经有了很深厚的基础,老侠大半生岁月,俱都消磨在这个山洞之中,研究的更已透澈精微,教的得法,学的用心,进境自是一日千里。
其后,雪山拨是玉匣,也经老侠打开,里面除去一本降魔九解,还有六颗起死回生脱胎换骨灵药,俱有蜡皮封包,蜡皮上面的“牟尼丹”三个依稀金字,效用、服法,降魔九解,附有记载。
老侠早已看破世情,无意再涉足江湖,惟一心愿,只是不忍绝学失传,现在四个孩子,俱已克传衣钵,可说心愿已了,所担心的,便是在内功修为上,恐将仍非老魔欧阳异之敌。
遂于四小修毕佛道两种绝之后,又各令服食一颗牟尼丹,然后,再以无上玄功,一个一个帮他们行功运化。
这时,老侠才发觉宋玉路宾,身体内部,全部蕴藏着一股绝大的潜力,后悔多糟塌了两颗灵药。
其实,宋玉身体内部所蕴藏的潜力,正是初上终南,从水底脱困时,所遇到的那个老和尚于昙,于圆寂之前,将毕生修为,所移赠给了他,恐怕他自己也早把这件事谈忘了。
至于路宾,则是法果禅师,特意栽培,早已将本身为,移赠给他大半,不过,这个浑厚大汉,自己确实还知道罢了。
待得四上小行功已毕,老侠钟蠡,郑重叮嘱宋玉道“老夫曾就此次出山之便,暗中探查,欧阳异羽翼已成重出为恶,殆不可免,为手刃亲仇,为清武林,这个任,都要落在你的身上。
鹏钧八式与降魔九解,俱是前古绝学,威力无边,刀老魔,应尽量发挥这两种绝学之长,切忌较量功力,可至胜,当可自保,缓缓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宋玉惟惟应“是”。
老侠又再叮嘱二女与路宾一番,好生协助宋玉,助了结心愿,然后说出动身计划。
二女虽不愿,却不敢违背,只得乘鹫先行飞走了。
老侠才又一正脸色问宋玉道:“玉儿,你与纪万是什么关系?”
“世交,也是姻亲。”
“什么姻亲?”
“纪伯伯的女儿小兰,乃是玉儿的未婚妻。”
“据老夫暗中探查,纪女似已被救,我先遣走两个丫头,便是希望你把这件事,弄弄清楚,纪万夫妇为友全义,不能叫他们的女儿,没落无依,这件事如果属实,老夫自会替你们作主,不过,你在路上,可不能耽搁过久,也不准独去找欧阳异,不论找不找得到纪小兰,一个月后,我在东海等你,宾儿可与你结伴,你们也可以走了。”
“您老人家呢?”
“老夫须将此洞封闭,耽搁两三天,也就上路了。
宋玉路宾,遵命叩别老侠,随即上道。
仍是炎夏季节,谷道中与来时景象相同,只是宋玉路宾,身法却快逾疾矢。
路那么远,洞途还有耽搁,期限又这样短促,不快赶路怎么能成!”
纪小兰是不是真的没有死?
是谁救去了她?
到什么地方去找?
宋玉一边飞驰,一边反复的想着这几个问题。
这个消息,的确使他惊莫可名状。
他也希望这会是事实。
在这一年中,路宾身上的旧毛,经老侠悉心治疗,已全降尽,闭塞的灵智,也经老侠启发恢复,只是特高的身形,却无法变矮。
补救的办法,只是精习缩骨神功。
但是,他的年纪已大;骨格已形长成,学来却极费事,一年的成就,全力施为,也只能缩到九尺,便不能再缩。
九尺,仍然是稀有高度,而且,也非长时间可以适
用,只有在人烟稠密的地方,为免惊世骇俗,偶一施展。短暂的一年,能有这种成就,也就很不容易了。
宋玉二次走出冰谷,已是轻车熟路,只消四天,便已赶到大风牧场。
一年了,欧阳异究竟把江湖上闹成了什么样子?他急于想知道,再则,他也很惦念铁骑帮那一群热血汉子。尤其是宇文雷,还有,便是关于纪小兰的事。
他觉得,一个月期限太短,横贯七省,光是赶路,就已经够跑的了,实在没有把握,能把纪小兰的事,搞得清楚,顺便问一下宇文雷,或者能够知道一鳞半爪,也比茫无头绪暗中摸索好得多。
距离牧场大门,还有一箭多地,便已将脚步放缓。突闻丛草之中,有人悄声唤道:“宋小侠!”
宋玉愕然止步,循声望去,见丛草中露出一个人头,向他微一招手,又将身形隐入草中。
他非常奇怪,招呼自己的,应是牧场中人无疑,何以如此鬼崇。
蓦的,一个不祥的意念,倏自心中浮起,一拉路宾,即向草丛中奔去。
不错,丛草中隐藏的人,正是铁骑帮长风堂堂主张玄,一脸惶骇,似怕被人看到。
牧场就在近侧,张玄以堂人之尊,隐身草中唤人,事情显有蹊跷!
宋玉急声问道:“张堂主,牧场出了事?”
张玄黯然的点了点头。
“项飞又带人来了?”
“一个比他更厉害的老贼!”
“宇文帮主呢?”
“已被掳劫走了,萧长老和帮中弟兄多人,俱已丧命。”
“老贼走了没有?”
“现在牧场中。”
“我去把他收拾了后再说。”
“不可。”
“为什么?”
“敝帮主还在贼人手里啊!”
“那该怎么办?”
“只有暂忍一时,候敝帮帮主脱困,再找贼人算帐!”
“你可以仍然留在附件?”
“帮中只剩下我和两位护法,我守在近侧,他们两人却分头找寻少侠去了。”
“他们到那里去找我?”
“数月闪,风闻少侠大破终南,救出被困禁的人质七十多人,稍后不久,在金陵,又惩治恶镖师莫岱,两位护法的行踪,当不离陕豫皖苏四省。”
“这是谁造的谣言?”
“这是事实,不是谣言,七十多人,各门各派的全有,消息遍及中原各地,少侠何再事隐瞒!”
“我才从昆仑来,一年多,从未离开屁仑一步,这两件事,真不是我做的。”
“这就奇了,那么这人又是谁,冒充少侠做这件事,又有什么作用?”
宋玉立刻想到母亲和妹妹,都曾化装过自己,但又知道她们,全都去了东海,一时他也无从揣想这个人是谁?遂道:“这人是谁,此时揣测无用,张堂主,你可有什么计划?”
“两位护法另一任务,便是调集本帮散在各地高手,准备与匪徒们誓死周旋,营救帮主,此事还望少侠鼎力相助。”
“事情由我引起,我自无置身事外之理,不过,我现在奉一前辈奇侠之命,一个月内,须赶到东海,张堂主如不介意,可约齐贵帮高手,尺速赶赴嘉兴相候,至于再策划营救宇文帮主,匪徒势力宠大,类似项飞一流高手,不知凡几,务望不要冒然犯险才好。”
“少侠去东海何事?”
“与剿灭匪徒有关,那里有几位前辈奇侠,如能约出为我等助拳,扑灭匪徒,当非难事。”
“预祝少侠成功,张玄准于两个月内,约齐敝帮弟兄,前往嘉兴听候差遣。”
“张堂主太客气了,我们一起走罢。”
“好,少侠随我来。”
青海草原,草都很长很密,张玄地形又极熟悉,领着二小,借茂草丛林掩身,不消多久,便已离开牧场,未被匪徒发现。
在一般武师中,张玄也算得上是一流高手了,但此时与宋玉路宾相较,显然就差得太多了。
二小步履从容,他费尽了吃奶的力气,跑得满身大汗,依然还要落后。
傍晚时分,出去约有百十里路,估计已远离牧场,谅不致再有危险,宋玉始收住脚步,待张玄赶近,先替路张二位引荐,然后,诚恳的说道:“张堂主,你谨慎行踪,慢慢走罢,我和路大哥还有急事,得先走一步了。”
“少侠,张玄还可勉力追随,赶到咸阳,备马相送,岂不快些。”
“期限紧迫,等不及了,一个月后,嘉兴再见!”
话罢,招呼路宾,立即飞走。
张玄只觉眼前一花,二小已到了三四十丈以外,再一霎眼,已消逝无踪。
他才领略到,二小慢慢的走,完全是顾虑到他的安全,但也惊异宋玉的进步,似比上次见面时,又高超很多,路宾那么高大的身躯,竟也一点不笨,感激、羡慕,各种思绪纷至沓来,望着二小逝去的方向,发了一会呆,也随后离去。
别过张玄,再无累赘,二小放开脚程,但见两条飘忽人影,疾如流星过渡,山形树木,不住的向后倒飞。
这样,足不停歇,连夜急赶,天明时分,已可见稀疏的人家。
西北民风敦厚,很容易就商得一家农户同意,分享了一顿早餐,略事休息,厚谢农家上路。
第二天,即已横贯甘肃省境,到达了歧山,投店住下。
晚饭后,宋玉问道:“路大哥,你累不累?”
“跑这点路就累了,你简直把我看成纸糊的人了,是不是还要赶路?”
宋玉疑眸查看他的神色,果然精神盈湓,诧无疲累象征,笑道:“大哥真不亚于一座活金刚,小弟佩服之至,今天不走了。”
“东海究竟有多远?”
“大约我们只走了五分之一。”
“那么远?一月期限,刚够赶路,还怎能找人?”
“大哥说得很对,不过,几天来我已想通,那个冒充我的大破终南的,可能就是我们所找的人。”
“她还在终南?”
“此时还无法断定,明天就可以到终南,说不定还有一场架好打,今夜我们要好好的歇息一下,养足精神,好准备斯杀。”
路宾听说有架好打,高兴得不得了,自顾上了给他特备的地铺,身一歪,不多一会,便已鼾声如雷。
宋玉行了一会内功,方才合衣睡下。
天将黎明,二人留下房金,越墙而去。
时正下无节前,一轮明月,高悬天际。
终南山上,夜风已微有凉意。
往日雄视武林的囚庐,人质已全然逃光,欧阳异一怒之下,着令削去“囚庐”二字,重新雕刻上新称“摩云停”,内部也重新加强布置,明桩暗下,更是严密异常。
约近三更,堡前掠落一高一矮两条人影,正是宋玉与路宾。
一阵如蝗箭雨,密集射下,二人手都未出,利箭距离二人身数尺,不是自动撞回,便是滑向两侧。
这是何等声势!
堡墙上传下一声惊呼:“是宋玉!”
宋玉冷冷哂道:“彭彤,速着无肠公子出来见我!”
另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接道:“小子,你真是胆大包天,前次被你从水中逃走,还有胆再来?”
“连番闯堡,大概嫌命长了,看掌!”
随着庆声,一条人影,其疾如风,自堡墙上扑下。一股强劲绝伦的掌力,亦伴随人影,压顶罩到。
“老小子,路爷爷接你这一掌!”
路宾如雷话声,甫自扬起,双掌托天,亦击出一股强猛掌风。
两股厉害无俦的掌风,骤然相遇,空中暴出一声惊天巨响,震耳欲聋。
路宾蹬!蹬!蹬!退了三个大步,九尺身躯,突又暴长三四尺,坚硬的山地上,亦多出三个巨大的脚印,深隐三寸。
来人也被反震之力震飞,一个回旋,人已飘落地面,显出一个魁梧威猛老者,身高七尺,膀阔腰圆,虬髯绕颊,脸如蓝靛。
在常人中,蓝脸老人的长相,已极骇人了。
但与路宾相较,仅及对方一半,相形之下,不啻小巫之见大巫了。
蓝脸老人,也不由为路宾相貌,骇得一懔。
嗖!嗖!连声,堡墙上陆续掠落数十条人影,横列蓝脸老人身后,除去彭彤桑禄,其余尽是生面孔,想是连经事故,欧阳异已易高手,前来坐镇。
路宾一退复进,宏声喝道:“老小子,力量还不小,正合路爷爷的胃口,再来对几掌。”
宋玉适时拦阻道:“路大哥,我还有话要问他,那群娄罗,交给你了,尽管用棒棒砸他们!”
“好,你先问,要宰等会一起宰!”
群贼也都是响当当的角色,一声“娄罗”,一声“全宰”,空自气得眼中喷火,看了路宾这副骇人的相貌,与刚才一掌之威,竟然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出头,几十双凶眼,也不由瞟向路宾背后斜背的长条包裹,不知里面包的究是什么兵器?
宋玉转正身形,面对蓝脸老人,冷然问道:“尊驾如何称呼,现在想必是代替欧阳坐镇终南了。”
“老夫铁掌虬髯赫连赤,小子,你说对了,本宫现正派人四处找你,今天自己送上门来,正好成就老夫一件大功,自己受缚,还要老夫代劳。”
“说得好轻松,少爷今天来意,正是要为纪万伯伯全家报仇,血洗终南,尔是自刎,还是要少爷动手?”
宋玉模仿老贼口吻,还敬过去,气得赫连赤一声怒吼,再不多言,便扬掌劈下。
含怒出手,威势万钧,室息呼吸的劲风,已随掌罩下。
宋玉谨记老侠叮嘱,不与这等积看巨寇,硬拼功力,身形一划,已至老贼身前,横江截斗,竖掌如刀,削肩挂胁,迅疾劲猛。
赫连赤一掌劈空,敌人已至右侧,如刃劲风,已到肩胁。
老贼武功,犹在厉森之上,不退反进,旋身反击宋玉侧背,避招还攻,亦快如电闪雷轰。
一往一来,各出绝招,互相报制先机。
三五招一过,俱知对方,颇非易断,出招换式,更加谨密,一式发出,一式随之而每招每式,俱是微吐即撤,非有绝对把握,绝不用实。
宋玉被迫应战同时,路宾亦如虎入羊群,大开杀戒。连声惨号中,群贼迅却掣出兵器,联手对抗。
刀光剑影,寒风嗖嗖,此退彼进,密如骤雨般,递向路宾胸腹要害以及双腿。
法果禅师,鉴于路宾畸形身体,一旦行走江湖,最易吃亏,是以不但教了他一种无上禅功,练成铜筋铁肋,刀剑难伤,更为他独创了一套腿法。
无上禅功名金刚罩,粗看类似铁布衫金钟罩,实则前者乃是一种至高禅功,重于内修,后者则纯外壮功夫,前者浑然一体,无丝毫空隙可乘,后者尚有罩门,一经为人识破,立有性命之忧。
至于腿法,名纵横十八扫踢,可连环施展,亦可配合拳掌兵器,单独使用。
冰谷一年,又经前辈奇侠钟蠡,精益求精的指点,此际对付群贼,可大大的见出威力来了。
这批贼人,能在多事之秋,被派前来终南,接待双毒、四老、三星、八俊的岗位,武功自在前述诸贼之上,其中不乏独当一面巨盗,经验见识,尤非泛泛。
他们虽然有些惧怕这个旷世难寻的巨人,但内心也在忖度,路宾畸形高大,必然很笨,转动起来,未必能有他们灵活,仍然有隙可乘。
身形高矮,相差悬殊,群贼伸长兵器,也够不上路宾的上半截,各种不同的兵器,交互施展,俱是指向路宾的丹田、腹结、期门、气海等腹腰敢命要实,更有存心恶毒的匪徒,想砍断他的双腿。
殊不知,这种侥幸的心理,与恶毒狡谋,适足造成他们重大的伤亡。
“嗤!嗤!喳!喳!”声中,群匪的兵刃,有的中了的。
然而中的结果,如着钢铁,不是尖崩,便是刃折。
群贼大感惊骇,惶然欲逃。
但,路宾人高腿长,行动如风,一阵纵横踢扫,但见鲜血狂喷,尸身四下抛射,霎眼工夫,便被他踢死十多个。
另一个战场,此时也打得更为激烈。
宋玉已将鸿钧八式,次第展出。
前古绝学,毕竟不同凡响,招式变幻,固已极尽精微奥妙,而劲风激荡,威力尤重逾山岳。
赫连赤虽为有数魔头之一,武功已登峰造极,也在鸿钧八式威力之下,被迫得手忙脚乱,招式无从,喝力化解,还是中了两掌。
两掌虽非致命,但以宋玉此时功力,伤得当也不轻。老魔头凶狠毒辣,也在这种地方,充分表现了出来。他负伤之后,反击更猛,亦展开一套粗深诡异的掌法,竭尽毕生功力,企图两败俱伤。
宋玉父仇未报,心愿未偿,那肯和他拼命。
因而在赫连赤的拼死打法之下,又退处守势,观察对方掌法的路数。
他发现老魔头的这套掌法,既非源出各大门派,也不似西域禅宗,精微处,似不下于鸿钧八式,变化之奇,尤每出意表。
这套掌法,似是赫连赤压箱底的绝学,幸而此时已经负伤,不能发挥全部威力,如果一上场,不轻敌自负,即时施展出来,孰优孰劣,还不知鹿死谁手?
路宾那一边,形势更显得一面倒。
群贼如顽强相抗,虽然亦难免要有死伤,但路宾胜来,也绝不会象现在这么轻易。
重大的伤亡,使得最初侥幸的心理,转眼之间,变成了畏惧、怯战,甚而至于有那奸狡的匪徒,顿生以邻为壑之心,利用同伴,掩护自己。
匪徒们的斗起,一经发生了动摇,合围的形功,便形成了有名无实的乌合之众,对抗力量,大为减弱。
巨灵的身影到处,惨号撕空裂云,掌抡腿扫,人飞血溅,不到顿饭时间,又倒下了十多个。
路宾正杀得兴得,蓦感一股强劲无匹的风力,兵慑魄销魂啸声,凌空压下。
大个人粗心不傻,意识到已经来了劲敌,错步卸肩,斜挥一掌,冰河三绝式,一招“月日蒙蒙”陡然施出,恰与罩来一片金光,迎个正着。
场中顿时出一声惊人巨响,劲风狂旋四溢。
路宾一声怪叫,斜飞三丈,只感右臂发麻,愕然的注视这个刚来的对手。
金光敛处,来人也被震抛飞起,落地之后,已与路宾相隔六七丈远。
论相貌,和赫连赤长得差不多,似乎还要比赫连赤高出半个头,所不同的是颔下一部虬髯,赫连赤的虬髯,黑白相间来人却是根根焦黄,映月生光,手里持着也是一把金闪闪的兵器,极象乐器中的琵琶,却只有一根单弦。来人似乎也极感惊诧,望着对面这个比他似乎还要高出一半的大汉,呆呆发怔,忘了再出手进击。
路宾的一声怪叫,顿使宋玉吃了一惊,全力一击,将赫连赤震退三个大步,疾掠到路宾身侧,惶急问道:“路大哥,你怎么了?”
“没有什么,这个老小子那件怪东西,震得我手臂发麻,现在已经好了。”
“你怎么不用你的兵器!”
“你不提醒,我还真忘了,用棒棒砸他!”
反手挑开布套活扣,一道金光经天而起,降魔宝杵已经抽出布套,横在手中,凛凛神威,赶加刚猛。
宋玉也将短剑掣出。
面对强敌,这是他第一次用剑,尽二剑峰,甫出剑鞘,即见银芒四射,寒气逼人,看来也是一件神兵利器。群贼这时,也聚在一起,赫连赤已乘机服下一颗伤药,解下惯用兵器,龙舌棒,侧对来人道:“老大,那个文秀少年,即是屡犯终南的宋玉本人,大个子姓路,不知是何来头,务必设法把他们留下。”
“设法,就这么两个人,还须设法?老二,你也受了他们的传染,愈来愈变得胆小怕事了。”
第二贼称呼长相,即可窥知乃是同胞兄弟,后来的正是老大赫连青,以铁掌铜琶成名,年龄甫六旬出头,兄弟二人,幼得异人传授,武功俱都不弱,二十年前,方被欧阳异收服,甚为器重,二贼亦得欧阳异不少指点。
这一次,在无肠无情两贼及厉森连续失事之后,被派来坐镇终南,足见倚畀之重。
赫连青虽然觉出路宾,能够赤手空拳,接下他铜琶猝然一击,掌力极厚,只是感到惊奇,并未如何放在心上,是以说出这等骄狂自大的话来。
赫连赤面对面的结结实实接过路宾一掌,与宋玉缠战二百多招,连挨数掌,并且负了伤,感觉却与乃兄不同,如今听到乃兄漫不在意的话,不禁关切的提示道:“老大,宋玉那个傻小子都很扎手,历森与两位公子,就是前车之鉴,切不可等闲视之。”
群贼也道:“那个傻大个,浑身刀剑不入,似乎练过混元一气功,两个当家的,也请多多留意!”
赫连青略一扫瞥满地尸首及残缺的兵器,匆匆交代群贼数语,便和乃弟大步向二小走来。
“小子,那个先上来领死!”
老贼倒是爽快得很,上来便即挑战。
宋玉杀机盈荡,冷冷的讥讽道:“后事交代好了?彼
此都是两个人,正可公平一搏。”
反正非打不可,他也不愿再多费唇舌。
于是,搏斗又再度在堡前掀起。
这一次,彼此俱已将兵器击出,俱都存有戒心,故搏
斗一经展开,即各将一身所学,倾囊的施展出来。
宋玉的对手,仍是赫连赤,傻大个却看中了赫连青。宋玉左掌右剑,攻势锐厉,身形展动,快如飘风,乘瑕抵隙,期能抢近老贼身前,予以致命的一击。
他的短剑,利于近身搏战,故所采战法,必须主攻。赫连赤一条龙舌棒,抡起一轮光幕,左搏右拒,魁伟的身形,亦随着宋玉飘晃的人影而转动,竭力的将宋玉阻挡光幕之外,不令近身。
他这条龙舌棒,亦是一件门外兵器,通体乌紫,棒柄形似龙头,吞口有两根短剑,象征龙须,与棒身成万字形,别有钩挂妙用,棒身长存五尺,系由无数鳞片,连锁而成。可软可硬,顶端亦有两根倒刺,不用时,可束在腰间,既不显露形迹,取用亦极便有利。
他今夜算是交上了霉运,赤手对搏,挨了数拳,现在取出兵器,又被对方抢去了先机,迫得处于守势,无法发挥龙舌棒的威力,又见宋玉短剑,精芒伸缩,锋利之极,实在不敢使用险招,化守为攻。
路宾与赫连青,所用的都是重兵器,抡动起来,劲风四起,金光万道,笼罩着两条高大人影,闪移穿走,不时兵器相交,传来“叮!当!”惊心动魄的巨响。
摩云堡前,杀机充塞。
四个高手,各尽所学,展开生死存亡的一搏。
所用招式,尽属武林难得一见的绝学。
劲风狂券,碎石草屑,激射十多丈外!
宋玉虽抢得先机,但因对方的防守谨严,一时无隙可乘,突不破封挡身前的棒幕。
赫连赤更将宋玉,视为生平所遇唯一劲敌,不愠不恼,力加防守,泼水难入。
宋玉得老侠钟蠡熏陶,悟境极高。
赫连赤老于搏战,经验尤富。
两个人,谁都不敢轻视对方,行险求功。
所以,这一边,看来属于赫连赤似居下风,龙舌棒一经展开攻势,便将发挥海啸山崩的威力,宋玉纵然不致落败,战来也必极为艰苦。
反之,如果这个有利的时机,是属于宋玉,被他突入棒幕,短剑一挥,赫连赤便可以授首。
但是,这个有利的时机,如何争取呢?
关键便系于两个人的定力与内力。
两个人似乎都深刻了解这个道理,攻守之间,谁也不敢急,不敢躁,以最大的忍耐,竭全身的功力,在导发,在觅取这个有利的时机。
谁的耐心不够,谁的内力不长,胜利便属于对方。
宋玉年少气盛,久战不下,最易心气躁,独犯武林之大忌。
但是,他不同于一般少年,没有独犯这个毛病。
赫连赤成名多年,被一个弱冠少年,逼处守势,理该恼羞成怒。
然而,他虽恼虽羞,却不敢发怒。
最后胜利,便要决定于内力的强弱了。
宋玉主攻,耗力较多,但他屡逢奇遇,生死玄北已通,内力如泉,绵绵无尽。
赫连赤修为年久,功深力厚,守势较为省力,短时间内,似乎也不可能,有力竭现象。
另一边,路宾与赫连青,却打得有声有色,惊险万状。
铜琵琶劈拍砸扫,巨力万钧,风声“霍霍”。
震耳欲聋的声音,荡漾空间。
进散的火花,纷飞明灭。
以力降力,兵器不断撞击。
奇招异式,尤能眩人神智。
两个高大的人影,一来一往,交叉闪飞。
两年奇重的兵器,上翻下翻,攻拦格拒。
这边的情况,惊险、激烈而新奇,人奇,兵器亦奇,时而招式翻新,时而以力拼力,打法尤奇。
剧战在继续中。
时间却无情的飞逝。
场上群匪,已一个不风其中显有诡谋。
人非铁石,功力纵厚,不断消耗,必也有时而尽。
地当终南,赫连昆仲,力竭之后,尚有群匪,为其后援。
鏖战之去,二小如不能力残两个老贼,其结果将不堪想象。
无知二小,正打得起劲,不曾想到这一点,蓦的,一声鹫鸣,划空而过。
月光下,一个宠大的黑影,向东南飞去。
宋玉陡然省悟,扬声唤道:“路大哥,追!”
“当!”的一声,路宾震开对方铜琶,与宋玉几乎不差先后,向鹫影逝去方向,如飞追去。内
“小辈,留下命来再走!”
喝声中,赫连昆仲起步便追。
但,由于他们没有了解宋玉口中的“追”字,究竟代表什么意思?更不料二小说走就走,以致落后二十多丈,虽然,满心想把二小放到终南,却不想双腿不济,却是愈追距离愈远。
翻过一段山峦,二小踪影,突然不见。
赫连昆仲,又在附近搜了一阵,亦无所获,回到摩云堡,立即草书一纸报告,发出信鸽,连夜飞报欧阳异。二小追的,并不是那只鹫,而是鹫背上的钟蠡。
因为当日前往冰谷,乘去的共是三只灵鹫,小倩小梅回返东海乘走二只,剩下来的一只,钟蠡留下准备自己乘坐,计算时日,老侠封好冰谷密洞,再行动身,恰亦相符。
二小推测的没有错,朝曦映照中,距离终南约二十余里,在一座树林边,终于追上老侠钟蠡。
不,。说追上似乎不大符合事实,是老侠有意的早在这里等着他们的到来。
在树林中,老侠着二小在树根上坐下,问道:“人找着了没有?”
“在终南山里,搜寻半日,苦无行踪。”
“这才去摩云堡惹事是不是?”
“想人匪徒们的口里,探听一下消息。”
“探听到了没有?”
“还没容开口,就打起来了。”
“你们有把握获胜。”
“二贼武功不弱,胜负决定,恐怕需在千招之后。”
“是胜是败?”
“不敢一定,纵能取胜,亦必真力大损。”
“如果堡中匪徒,届时蜂拥齐上,情况又当如何?”
“玉儿是想在黎庭扫穴之前,如能剪除欧阳异一部分羽翼,总是有利无害的。”
“主意很好,能气亦佳,但对敌之际,量时、时势、量地,也极重要,在匪窟之前,妄逞匹夫之勇,智者不为,要动,也必察知敌情,谋定后动。”
“玉儿记下了。”
“这是行动前的第一课,将在谋而不在勇,应学万人敌,否为一人敌。”
“是。”
“终南已经惊动,欧阳异很快理会接获密报,前途必将派人截拦,此后行动,要特别当心,纪小兰的事,哲先搁置,即时起程,取道武关,斜穿伏牛,直越武汉,沿江面相,时南时北,令他捉摸不定,待会合江海诸人,再与他正面交锋
老侠一面说,一面在地上给他们画了一个简单的路图。
二小一面听,一面应是,两只眼却瞬也不瞬的,注定着路线图,默默的记下。
片刻之后,老侠指点完毕,乘鹫先走了,二小也立即启程。
经过这一战役,宋玉深感未来的事,艰困异常。
欧阳异与老侠钟蠡,同辈人物,武功亦在伯仲之间,九十年蓄意图谋,如无绝对把握,岂敢重现,公然向大侠挑战?即以亲自经历,以及在兰诸所听到的种种,如贾瑜、如邬蒙等七八个巨匪,没有一个不是武功通玄,高达化境,类似八魔三凶等次一级的匪徒,也都是霸据一方杰雄人物,还不知网罗到多少?
自己屡经奇遇,苦练多时,也仅和赫连赤打个平手,即集中东海全力,不是能与欧阳异一较短长呢?
不过,他虽是为未来的担扰,却并不气馁。
父仇,以及于纪两家灭之恨,是非报不可,大好神州,更不容土匪跳梁!
一息尚存,必悉力以赴,尽人事,听天命,纵然骨化劫灰,亦所不惜。
这股坚决的意念,支持着他,伴同路宾,到了伏牛山,但是,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时分,太阳刚从东方升起不久。
这时,两个人正置身万山丛中,放眼望去,郁郁苍苍,峰岭连绵不尽。
从昨天黎明,自咸阳动身,一天多一点,足未停歇,中间只吃了一顿饭,夜里又经过一番剧战,不但累,更感到饿。
路宾好象是饿死鬼投胎的,累还不觉得怎么样,肚子里“辘!辘!”雷鸣,他可有些受不了,一边走,一边说道:“玉弟,你饿不饿?”
一年多朝夕相处,宋玉还能不把他这位憨厚大哥的为人,摸得清清楚楚,如非饿极,是绝对不会说出口来。
他自己又何尝没有感到饿,当下便道:“我不但饿了,而且也累了,最好找个人家,歇一歇再走。
“这么荒野的山内,那里去找人家?”
“这是伏牛山,不是雪山。”
“来不及了,就在附近,你找歇的地方,我去弄吃的,半个时辰之后,仍在这里聚齐,你看好不好?”
“就这么办。”
于是,两条人影,各自东西,分头去办自己分配的
事。
不到半个时辰,宋玉就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包
饼,她怕路宾扑空,饿得难受,买来准备他先填补一下,并且,已婉托人家,但是路宾,却一去杳如黄鹤。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也过去了。
宋玉焦灼万分,既怕路走迷了路,又怕他猝遇强敌有始终不见路宾回来。
了意外,攀上一座峰顶,凝眸四望,榛莽处处,也没有路宾那个高大的影子。
路宾何以迟迟不归,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