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月斜横,繁星闪烁,夜更深也更冷了。
但,敌我双方,却已额头见汗,打斗得也愈为激烈。蹄声杂沓,瞬间临近,十数条人影,自马背上飘飞掠落,略一顾盼,即抢入场,参加了搏斗。
来的正是七省名捕及一众剽师。
七省名捕及宏胜镖局总镖头顾伯群,俱是当场目击凶手真面的人,呼啸一声,便即率众左向这个恶徒及其党羽。
罗紫绡正被六七个匪徒,围殴得落入下风,顾伯群等人一到,正好给她解了围。
女侠抽身撤出圈外,一扫全场,杀机大炽,轻易不用的独门暗器星芒镞,竟以狠绝手法,大量发出。
星月寒辉下,但见银芒千点,挟夺魄锐啸,分向围攻钟宋二女的匪徒,如网罩下。
匪徒过于托大和自恃,见来的是一群剽师捕头,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那知镖师捕头虽无大用,但换下来一个女煞星,却无异追命阎罗。
围攻二女的匪徒,既未防到这一点,罗紫绡的手法,又极独特狠绝,以及啸声入耳,警觉不对,再想躲开,那里还来得及。
惨号声中,已有数名匪徒毙命倒下。
二女压力大减,寒芒起处,亦各将佩剑,撤了出来,左掌右剑,含愤挟怒,展开猛然的反击。
七省名捕老镖头顾伯群等人,虽亦称得上是武林高手,但与这些形凶极恶之徒相较,仍嫌差了一筹。
但,一则是责任所在,或激于友情与义愤,目睹匪徒,剖腹取婴,惨无人道,再则是人数上,亦占了些许便宜,莫不舍死忘生,与匪徒拼命周旋,虽不敢言必胜,短时间内,匪徒亦绝难得逞。
三个老贼,赌状大怒,一声厉啸,高亢入云,在一阵骨节暴响之后,身形陡涨半尺,手掌面色,俱成紫色,显然在凝聚毒功,欲求最后一逞了。
“啊弥陀佛!”
白衣大师面凝严霜,高宣了一声佛号,适时肃声呢道:“乌金毒掌绝毒无伦,施主妄逞凶谋,不怕上遭天谴么?”
三个老贼,凶心已起,那会听白衣大师善言警告,闻言笑道:“贼尼姑,老夫等正愁找不到钟老贼栖身之处,妄想干涉老夫大事,无意泄露身份,新仇旧恨,恰好一笔算清,纳命来吧!”
随着话声,双掌一抖,击出一片薰风紫雾,蓦向白衣大师师徒三人卷而来。
“施主恶性重大,八十年旧案重翻,仍思为祸人群,休怨老尼不再慈悲了!”
白衣大师边说边双掌合什,待得薰风紫雾,迫近身前,方才双掌一分,推出一片和风。
百结、百了得到恩师点出对手,所施功力,亦依样葫芦,摩拟及师形状,凝眸合什,严阵以待。
不过,这两位尼僧,虽具有阵魔法力,到底不如乃师功力深厚,不待薰风紫雾近身,即发掌还击过去。
罗紫绡一掌星芒镞,解去二女压力,正待近身助战,急闻白衣大师警语。
是不识乌金掌,究竟一种何等功力,但从“绝毒无伦”四字,亦不难想见这种掌力之毒辣可怕。
她本已看出七省名捕与顾伯群等,非匪徒之敌,打算近身相助,骤闻惊语,忽然变计。
纤掌入怀,倏伸即吐,又自发出一组独门暗器,分射三个老侧背要穴。
七个绝顶高手,出手虽有先后,时间上,相差极为有限。
百结,百了推出的掌力,首交与董风紫雾接实,一声暴响之后,薰风紫雾,立被震成缕片片,四散飘扬。
两个老贼,蓦感心头震,身蕴毒功,亦几被震散,不禁胆颤心惊,怔在当地,暗中行功调运翻逆的气血,不敢再动。
两位佛门高尼,亦变颜变色,显亦受了暗伤。
掌袭白衣大师的老贼,尚算知机,也亏他功高绝,已达收发由心境界,警觉不对,立即撤掌飘身,向后闪却。
即使如此,也已感出对方有克制自己毒功无上绝艺,微觉心跳气浮,吓出了一身冷汗。
但罗紫绡所发射的星芒镞,却接踵而至,除开与白衣大师对敌的老贼,先一步闪退,无意中躲开了利镞穿体之厄,另两个老贼,虽也跟着有了警觉,毕竟迟了一步,连拍带闪,虽然避开了致命重穴,却各被一镞,穿胁而过,痛得额暴青筋,闷哼出口。
这些事,发生经过,虽有先后,却几乎同一时间完成。
“乌金掌”三字出自白衣大师之口,匪党即不战自退。此及薰风紫雾被散之后,匪徒们早已抢在上风,远离斗场十余丈外。
罗紫绡与钟宋二女以及一众镖捕快,见匪徒未败而退,退得极为古怪,恍疑有诈,怔得一怔未敢追击,却被薰风紫雾,沾染些许,立觉头晕脑胀,摇摇欲倒。
白衣大师身化淡烟,环着众人,绕了一圈,每个人给了一颗解药,立吃即刻服下,离开现场,静坐行功,然后,面凝寒霜,肃色向为首老贼叱道:“施主还不离去,欲待如何?”
“离开?”
老贼嘿!嘿!的狂笑起来。
“那有这等便宜,现在只剩下你贼尼姑一人,老夫虽不敢言必胜,缠住你总不致有什么大问题,那些人么
“你待如何?”
老贼又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一敛,侧顾群匪喝道:“还等什么?与老夫斩尽诛绝!”
群贼立即应声身正在行动的诸人扑去。
白衣大师赫然震怒,厉声斥道:“施主这等赶尽杀绝,莫怪老尼要开杀戒了……”
“狂言何益?要杀先从老夫杀起!”
老贼的确够凶够狠,不容白衣大师施救,立刻放手抢攻上来。
白衣大师为了维护众人安全,再不能多所瞻顾,没待老贼近身,身影一划,反向群匪迎去。
惨号随之而起。
白衣大师业得龙凤双侠真传,克苦修持,已达一个甲子,群匪虽亦算得顶尖高手,武功名有专擅,又岂能与大师相提并论,因之,在大师掌劈、指点、袖拂、足踢之下,立有数人凭命。
但,老贼邬蒙,与利镞穿胁之吕宣,魏峻,俱是八十年前漏网妖孽,一身武功,亦已出神入化。
白衣大师甫毙数贼,即被邬蒙截住,还有十多个匪徒。立向众人扑去。
这一次,彼此处分知对方来历,无法并存,再度交上手,俱将一身所学,尽量施也,俱都有速战决的打算,尤以白衣大师为甚。
情势非常明显,白衣大师早一步得手,即可多挽救一条人命,尤其是钟小梅,是恩师嫡亲骨肉,发如有失闪,将何以面对恩师!
是以,一交上手,不仅招式的比拚,也是功力的比拚,恨不得一掌之下,即毙敌取胜,迅速结束战局。
招式之精奇。
拼搏之惨烈。
可以说,翻遍武林史,无出其右。
但闻“轰!轰!砰!砰!”震响不绝,树折叶飞,尘沙障天,声势之猛恶,惊忖神而动天地,旷世绝传。
霎眼十招过去,白衣大师不但未能毙敌取胜,即想撤身应援,亦脱不开身。
老贼邬蒙,修为还在白衣大师之上,最少,也比白衣大师早学二十年。
多了这二十年的精研深入,其成就却骨同等年数,所可轻估衡量。
他挟仇怀恨,隐忍八十年,如今,骤遇仇敌依钵传人,何尝不想一伸夙怨,毙敌偿志,可是,他也不能如愿。
白衣大师在修为上,虽比邬蒙年浅,但她所学,却是佛门正宗心法,老贼武功,多半俱受所制,不能尽情施展,尤以毒为甚。
在这种正负消长的情势之下,两个人,谁想取胜,也都不易。
时间在僵持中,却对邬蒙有利。
虽只十多招,在白衣大师的感觉上,仿佛就像十多年那么长,内心的焦灼,骇惧,不言而喻。
十多丈脱离,在残余厘徒眼中,还不是跨步即到。
即使罗紫等人,未受巨毒侵袭,这十个匪徒,也立刻服下了解药,但,解药是出自白衣大师之手,而非邬蒙的独门解药,是不是对症,而发生特殊功效呢?
匪徒们的魅影,堪堪行近罗紫绡等人行功之处。
闪亮的刀剑,正吐射着慑人寒辉。
死亡的魔爪,已伸向众人头顶。
白衣大理由偶然瞥见,心胆俱裂,微一疏神,挨了邬蒙一记重掌。
鲜红的热血,已从这佛门高尼口中吐出,喷溅了邬蒙一身,但并没有要得了白衣大师的命。
不但没有要了白衣大师的命,反而致这位佛门高人一轮疯狂的猛攻。
白衣大师眼看着无法维护恩师骨肉,顿萌以身相殉之念,出手之狠辣,即令邬蒙杀人不会眨眼,也不由望而生畏,自心底泛出一股寒意。
当此危机顷刻,场边,罗紫绡等人的行功之外,陡然传来一片惊呼惨叫。
白衣大师身躯蓦然一抖。
老贼邬蒙也飘身离去。
他刚要放声狂笑,招呼同党撤退,但当看清实情,张开的嘴,再发不出声音来了。
钟小梅与宋小燕,这两个妙龄少女,正挥舞着两枝短剑,犹如两只发了疯雌虎,与残余匪徒,打得不可开交。罗紫绡与百结、百了,也相继的站了起来,挡在一众镖师捕快身前,罗紫消更不时以独门暗器,协助二御敌。
地面上,横陈着五具尸体,全是匪徒,没有一个例外。
原来宋小燕,服过黑白双煞所赠的那丸灵药,即是武林中医药圣品毒龙丸,不仅平空增加了三十年功力,且有抗御毒素功效。
钟小梅更是在司徒倩爱抚中长大,服过的灵药异果,更不可胜计。
二女中毒当时,虽也感到一阵头晕脑胀,但离开场心,经冷风一吹,便已感无碍,二女自己,并不知己身原即具有抗毒能力,见众人都在行功,便也不敢大意,比及服了解药,略一行功探查,俱觉百脉畅通,并无任何不适。
紧接着,匪徒发动凶谋,意图加害众人,二女乃将机就计,各自摸出一把独门暗器,准备暴起发动,又怕一个人照顾不了大众,直待匪徒近身,才猝然出手。
匪徒个个都是老于江湖,原也防到会有这一手,是以掠扑虽快,比及近身,倏即止步,又再观察了一阵,见无反应,才敢暴施煞手。
二女暗器,都是独门手法,又兼顾及大众安全,恨之入骨,隔得既近,出手又狠,一任匪徒狡猾老练,仍有五人,被击丧命。
罗紫绡与百结、百了,早就想到匪徒可能有变,虽然随着众人坐下,闭上了眼,却没敢在此时行功,全仗着功力深厚,勉强支持,真要对敌,恐亦不能发挥平时一半功力,为免匪徒窥破虚实,索性按兵不动,最低限度,在精神上,可发生一些牵制作用。
即连七省名捕与老镖头顾伯群,也都没敢行功,不过,这个时候,如要叫他站起来,却也力不从心,办到。二女力战八匪,兀自有攻有守,勇猛异常。
白衣大师心神略定,却在暗中,尽速调理伤势。
情况逆转,老贼邬蒙几乎气炸了肺,略一衡量,觉目前局势,只须将白衣大师制服,仍大有可为,想定,喝道:“贼尼,调息够了吧?老夫已不耐久候。”
“施主,百岁之身,何仍不思反省?”
“休要唠叨,看掌!”
老贼三度发动攻势,招式愈见凶猛狠辣。
白衣大师带伤应敌,已守多于攻。
情势一波三折,依然不可乐观。
吕宣、魏峻,所受只是外伤,并未伤及内腑,略经调息,已将伤势遏住,挺身站起,大步向罗紫等人立处走去。
百结、百了暗宣一声佛号,已准备以身卫道,作孤注一掷。
适时,斗场上空,忽然掠下两团黑影,比及距离众人间顶十丈高下,方才感到强猛压力。
吕宣、魏峻,蓦然伫足仰望。
但,黑影下掠极快。
所有在场的人,都感到那强风压体,窒入欲息。那是两只硕大无鹏的巨禽,似欲攫人而噬。
在江南,尤其在苏州近效,那里来的这等凶禽恶鸟。
方错愕间,两只巨禽已离众人头顶不及三丈。
蓦的,鸟背上,倏又飞出两条人影。
场在打斗,立刻分散,全不知来人是敌是友?
人与鸟,分离的位置,恰当二女力战八匪上方。
人鸟一经分离,即各纷扑测定的目标。
人,扑向了八匪。
八匪警觉不对,几乎不约而同,抖手打出一蓬暗器。但,一股更强的掌手,如焦雷压顶,猛厉压下,所有扬射的暗器,也全部被反射回来。
“啊!”
一片绝望而骇极的惨呼,甫自出口,八个匪徒,又倒下一半。
来人已飘落残余四匪之前,是一对少年男女。
“哥哥!”
宋小燕看清来人,欢呼着迎了上去,钟小梅也跟着迎了过去。
不错,来的正是宋玉与同行小婢婉儿。
宋玉侧头向乃妹与小梅微笑颔首,即转对四匪喝道:“倚众凌寡,无恶不作,还有什么话说?”
词色森厉,威严十足。
“小狗……”
“找死!”
宋玉满腔仇恨,那还禁得起匪徒恶语撩拨,遥空一指,随手点出,匪徒连吭声都未出口,就已间颅碎袭,惨死当场。
下余三匪,亡魂皆旰,立刻脚下揩油,狼狈遁去。
宋玉急于见母,亦未追赶。
吕宣、魏峻,这时也和双鹫,打得异常猛烈。
双鹫乃龙凤双侠早年收服异禽,岁久通灵,经过调教,深谙武功,翼扫爪抓,各具妙着,且贼性凶猛,极为护主。
老贼武功虽高,但不能凌空腾搏,自下扬掌上击,空自消耗真力,亦难摸得一根鹫毛。
而双鹫低空回旋,伺隙扑抓,实予老贼莫大威胁。
邬蒙虽在与白衣大师恶战,掌握了主动,但因大师防守严谨,急切间,老贼亦难得手。
由于掌握主动,场中变化,俱已看在眼中,尤其宋玉那悬空一指,更使他触目心惊,暗不剽惧,如逼迫过急,四小二尼以及罗紫绡等,势必同上,还有双鹫助战,实无必胜把握。
转念及此,立即招呼吕宣、魏峻、忍气撤走,徐图后计。
双鹫升空监视,见主人未动,亦未再追。
白衣大师原是负伤应战,勉力支持,老贼一去,真气立泄,吐出两口鲜,人也几乎栽倒。
钟小梅见状大惊,立即趋前扶持。
百结、百了与罗紫绡,亦感急须解毒疗伤。
宋玉让小婢唤下双尼,在外监护镖头捕快即会同三女,搀扶四位老人,走入白衣庵中。
次日傍夜,镖师捕快,药力行开,毒伤霍然而愈,当即由七省名捕褚良与老镖头顾伯群叩门求见。
宋玉开门走出,讶道:“各位还没回去?”
“少侠怎么称呼?”
褚良顾伯群同声发问。
“在下宋玉,各位毒伤谅已痊愈,请即回城去吧?”
“救命大恩,拟当面叩谢主持大师。”
“大师伤重,现仍在行功自疗中,不宜掠劲,恕不便接待。”
“既然如此,褚良等暂时告退,格毙匪徒,拟带回销案,不知少侠可能作主?”
“这样办最好,不过,在下尚有数语,不知当讲不当讲?”
“少侠有话尽管吩咐。”
“如此请恕直言。”
“请讲。”
“遁走三个老贼,乃八十年前,各派会剿漏纲余孽,背后尚有绝世魔头,为彼等主宰,这辈老贼,武功均高不可测,眦睚必报,手段列极端凶狠毒辣,诸位昨宵俱与三贼朝相,今后务请善于趋避,愚直之见,幸勿见怪!”
“多谢少侠关注,老朽等心念俱灰,一待此案了结,即行觅地隐退,后会有期。”
“庵内伤者,尚须医护,恕不远送了。”
褚良顾群伯率领众人,携带群贼尸首,上马扬尘而去。
宋玉进庵不久,即见老少八人,鱼贯走出。
宋玉直待众人走得踪影不见,方招呼婉儿,跨登鹫背,冉冉向东飞去。
原来白衣大师师徒及罗紫绡,修为功深,又有灵药相辅,不到天亮,即已康复。
经过一番引荐,八人始知彼此渊源,形同一家。
白衣大师于指出邬蒙等人来历后,郑重言道:“欧阳异既然纲罗如许黑道巨孽,显然野心未死,仍有重出为恶之意,九大门派,已然式微,不足与抗,看来非请出三老,无法消弥这场劫难。”
宋玉遂也借机说出,自己此次随同婉儿前往东海,即在设法消解三间之误会,促成早日言归于好。
白衣大师,深为赞许,并愿亲赴滇池,代为进言。
于是,略一磋商,为策万全,罗紫绡母女,亦随同赴滇。
宋玉就便,亦将最近悟创的心得,即那三掌一指及却敌防身功力综合应用,解说给母亲妹妹知道。
一个十七岁的孩子,无师自通,居然能这般成就,实无武林前例,无怪白衣大师师徒,也要惊叹不置。
钟小梅得睹情郎丰采,亦至为欣慰。
灵鹫飞行神速,何消一个时辰临海边,婉儿领先在一个近海渔村降落。
宋玉讶道:“天色很早,怎么不走了?”
婉儿神秘的笑道:“不走自有道理,跟我来吧!”
渔村不大,倚山面少,高低错落,虽是竹篱茅舍,打扫得却极整齐。
婉儿领着宋玉,穿过渔村,到达最后也是最高的一所茅屋之前,停住脚步,剑去笑容,端庄说道:“此处乃璇玑岛第一重门户,老仙婆膝下共有三孙,每人轮候此处一年,岛上衣食用具,均有此处采购供应,今年正是我家小姐生身父母,在此处轮值,说不定小姐还在这里没走,相公怎能过门不入呢?”
“你怎么不早说?”
“现在也不晚呀,等我叫门。”
篱门本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但婉儿却轻轻扣了三下门板。”
茅屋里传出了几句清脆语声,问道:“是婉儿姊么?进来吧!”
屋里的人,似乎生的是千里眼,不用出屋,就知是谁在敲门。
婉儿推开紫扉,让宋玉先行。
宋玉也不再客气,当先走近,到达屋门前面,却停步朗声说道:“末学宋玉,冒昧晋谒钟前辈。”
“啊呀,还有客人啊,快请进来。”
婉儿这才上前推开屋门。
屋里陈设简陋,与普通渔家一般无二,一稚龄婢女,正自里间走出,此外再无他人。
宋玉微感一怔。
婉儿似也不愉,微带埋怨道:“琳妹,怎么搞的嘛,主人不在,宋相公初次登门,你怎么好开玩笑来了?”
那呼琳儿的小婢,闻言不但不恼,丘面咭咭的笑起来了。宋玉已经看出,琳儿即系鄱阳戏弄张谦的双婢之一,尴尬的笑道:“原来就是琳姑娘一人在家,钟辈呢?”
“打鱼去了。”
“打鱼?”
“是的,轮值就得操作,这是老祖宗定下来的家规,好叫后代子孙,领略生计维艰,以免沉湎逸乐,用意深着呢!”
“是的,用意至善。”
“主人傍晚才能回来,快请坐吧!”
宋玉在侧旁一个椅子坐下。
琳儿给他冲了一杯上等龙井。
婉儿这才问道:“小姐呢?”
“回璇玑岛去了,叫我留下等你们一道去。”
时方未末申初,离天黑还早,闲中无事,宋玉遂又将身上的纸一小册子,取了出来,略一沉吟,便留下毒经,其他三本,又揣入杯中。
此时,他已不再为母妹担忧,有白衣大师师徒随行,除非遇上欧阳异本人,别的匪徒,已不足惧,何况师一路上,她们还有二娘于绮及眇大师等人,力量只有一天比一天强,到了滇池,更加保险。
心事一去,钻研起东西来,也就愈易深入。
他现在已深刻的领悟出,武学一道,浩瀚无涯,需要不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在若干应学的东西中,他认为目前最迫切需要的,乃是防毒,白衣庵一役,母亲与百结、百了两位佛门高尼,武学造诣,都很深厚,却仍禁受不了乌金掌的掌风余毒。而强仇之中,就现在已经知道的,会用这种歹毒掌力的,就在邬蒙、吕宣、魏峻三个老贼了。
毒功应还不止这种!
如何防御、治疗、和破解?
这是他目前所急切需要追求的课题。
心志专一,不知不觉沉浸在毒经之中了,浑身外一切。
婉、琳二婢,陪了一阵,见这么沉神专注,便悄悄退走,自去料理她们应做的事物去了。
天,什么时候黑下来的,他不知道。
主人夫妇,业已渔罢归来,他也无所觉。
主人夫妇落坐半响,端详了够,互望一眼,发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未来东床快婿,仪态、风度、专心求知、力图上进,第一关,无形中算是通过了。
婉儿轻轻推了他一下,唤道:“宋相公,家主回来了。”
宋玉恍似大梦初醒,“唔”了一声,比及抬头,看到屋中已掌上灯火,正面,八仙桌旁,对坐着一对中年夫妇,方才想起婉儿曾经说过什么,慌忙起立,拱手一揖倒地,恭声说道:“末学宋玉,拜见钟前辈、钟夫人。”
主人夫妇,正是司徒倩三孙钟羽,孙媳卫湘云。
“不要多礼,请坐,什么好书值得如此入神?”
“一本医籍。”
“好书,活人济世,理应多看,何人著作?”
“得自一位父执前辈所憎,著作人不详。”
“可有名称?”
“毒经。”
钟羽面色陡然一沉,测顾婉儿道:“换茶。”
婉儿脸色也随之大变,但却站着没动。
宋玉察颜观色,已知毒经出了毛病,却还不知“换茶”何意?
其实,“换茶”就是他们的暗语,等于送客。
卫湘云深知乃夫性情,最是嫉恶如仇,毒仇乃是一种邪门书籍,正派人不屑一顾,宋玉深浸其中,故触乃夫之怒,是以要下令逐客了。
她为人可比丈夫可精细得多了,观察宋玉不似自甘下流的人,何况爱女归来,备言暗中窗察经过,赞不绝口,就知其中或有隐情,遂插言转圆道:“毒经久闻其名,内客如何?还不曾看过,孩子,可不可以借我看一遍?”
“夫人请看。”
卫湘云从宋玉手中,接过毒经,仔细翻阅一遍,见内容共分毒物、毒性,及防治三篇,确是一本专门医学书籍,书中的本身并不坏,坏在看书的人,心术不端,用的不正,才出了毛病,因而以讹传讹,便把这本专门著述,也给说坏了。
她稍稍放了一点心,又问道:“谁送给你的,钻研了有多久,可有什么心得?”
“书为先父一位盟兄所有,为了掩护晚辈,为仇人杀害,这本书,是他老人家唯一遗物,经无相神尼和黑白双煞三位前辈看过,着晚辈妥慎保存,不可落入宵小之手,随手携带将近一年,迄夫时间翻阅,昨日偕同婉姑娘,路过苏州,适遇家母等人,为匪徒围殴,内有三个老贼,擅用乌金毒掌,以致家母及百结、百了两位大师,俱为毒所伤,偶然想起,故取出寻求破解之法。”
“可曾找到破解之法。”
“还不曾。”
“令堂现在何处,毒伤严重否?”
“谢谢夫人关注,家母业经痊愈,现随白衣大师去了滇池。”
“白衣大师是谁?”
“与夫人颇有渊源,乃袁梅影老前辈首徒。”
“那倒真的不是外人了,听到了没有?拿去看看!”
后半句,乃是对丈夫所说毒经也甩了过去。
钟羽脸色虽已不像刚才那么阴沉,依然没有好气的说道:“有什么好看的?”
随手一接,把毒经放在案上,硬是不屑多看一眼。
“不能冤屈孩子,此书非看不可,我还不知道你的脾气,不看怎么能抹掉你脑子里的阴影。
钟羽似乎有些惧内,被迫无奈,这才拿起,但当看过毒经内容之后,脸色顿时开朗。
“怎么样?人言不可尽信,这又是一个证明,以后遇事,不能公凭直觉和主观,我就担心你这种粗线条作风。”
“夫人说得极是。”
“厚脸皮,婉儿开饭。”
一天去霾尽扫,一顿饭,吃得非常融洽。
钟羽夫妇,又差别了他许多学艺情形,下山经历。宋玉也扼要陈述了一遍。
饭后,略事休息,卫湘云又道:“走,我们到外面去。”出了茅屋,循着一条小径,向山中行去,卫湘云在前。宋玉居中,钟羽殿后,愈走愈走,最后,竟幻成了三条黑影。
宋玉暗笑这夫妇二人,名堂真多,此举显然意在考较自己武功,但少年心性,那肯示弱,亦抖擞精神,紧密跟踪。
闪晃之间,已出去十多里,山岩怪石,形势险恶,几已无路可循,但三人身影,速度依然不减。
正行间,斜刺里,忽出现另一条快速身影,一晃而没。
卫湘云蓦的收足。
宋玉钟羽紧随而至。
“怎么不走了?”钟羽问。
“前面恐怕去不得了。”
“前辈打算去那里?”
的,正是一个练功习武的好去处。”“距此不远,有片岩顶,乃我夫妇早年轮值时所发现
“何以去不得了。”
“那里形势奇险,且极荒僻,适见一条人影,似乎也奔向该处,去了恐生事端。”
“那么就不用去了,如欲考较晚辈所学,家里也是一样。”
“也好,不,村里都是一般渔民,俱不知我们夫妇会武。”
卫湘云对钟羽道:“去可以,你可不能随便惹事。”
“真唠叨,我又不是小孩子,老祖宗的话,我并没有忘。”
“没忘就好,走。”
三人继续前行,山形愈险,因为有了顾虑,走起来已经加以小心。
转过一个山环,一片谷原之内,忽见灯火,三个人不由同时伫足。
灯火所在,黑压压一片房舍,这是以前没有的。
钟羽夫妇年岁渐长,豪气已不如当年,两度轮值,都没来过,是以这片房舍,何时兴建的?俱无所知。
空地之上,多盖了一片房舍,原没有值得惊的地方。三个人约略窥看了一阵,没有再走,这就必须有可注意的地方了。
他们看出了什么?
这片房舍,格局配列,似是别具匠心,均有一定的规划,雄伟宽宏,似为一人独资营造,右侧为一浅谷,急流湍疾,傍岸停有数十艘大小舟楫,地濒东海,无疑的可航行海上。
谁有这大财力?
选择如此荒僻险要的地方,居心何在?
距离璇玑岛,不过一日行程,且有武林高手,在附近出现,乱象已萌,钟羽夫妇,自不能无所疑虑。
正当他们动念,欲探加探查,还未诸行动之际。
倏然,一条身影,捷如鬼魁,已先一步在他们之前,扑向那片瓦舍。
黑影过去不久,又是两个夜行高手。
先后三人,虽非采取同一路线,似有默契,由于掩掩藏藏,当非这片房舍之人,且心有图谋,已无可置疑。因此,也愈加强钟羽夫妇的决心。
“孩子,掩蔽行踪,我们也欺近一点看看。”卫湘云嘱咐过宋玉,当先起步。
宋玉钟羽,也将距离扩展,随后跟踪。
蓦的,一阵豪笑,起逢夜空,内力之强,震人耳鼓。遂见十数壮汉,各擎火把,族拥着两个老人,自房舍中走出,似乎是迎接贵宾。
然而,前面三条人影,既未现身,火光照耀之处,亦不见有其他外人。
迎接谁?
钟羽夫妇,示意宋玉,又将身形隐起,静以观变。这时,他们已接近六十丈内,庄前景象,历历入目。壮汉高擎火把,雁翅分例两旁,两个老人居中而立,清癯潇洒,气派倒也不俗。
两个老人,对望一眼,脸上泛出一丝不屑的微笑,其中一人宏声说道:“道长,在下知道你不会死心,既已找到这里来了,休以还吝不见面?”
话声甫落,果见三条人影,疾逾闪电,射落场心,现出一道二俗。
发话老人,目光一扫,暂留在其中一位白髯老人面上,又道:“在下如未认错,尊驾当是风大侠了?”
白髯老人怒目道:“张谦,收拾你的微笑,你又不是没见过老夫的面,何必惺惺作态,明知故问。”
三位中既有风岚,其他二人,自是百补道长与七海虬龙敖广了。
三位老侠,捣毁陷空岛没有见到首要之人,恨犹未消,分途寻访,直到最近,才发现老贼,匿身此处,方联袂寻来。
张谦笑容依旧,徐徐答道:“睽违多年,音容已改,如非与百补道长同来,在下还真不敢冒认呢?”
“风大侠,老贼阴险可恶,不必再与他多费唇舌,待敖某会会他。”
话声中,敖广虬髯怒张,大步走出行列。
张谦阴阴笑道:“还是敖大侠快人快语,如在一年以
前,张某人或者还忌惮你三分,如今么,嘿!嘿!恐怕难
在张某手下,走过百招。”
“老匹夫,看掌!”
敖广是何等火爆脾气,那受得了张谦如此阴损讥辱,一声怒喝,即如疯虎一般,扑了上去。
掌起风雷,凌厉奇诡,一阵就是七八掌,一身造诣,端的不俗。
张谦闪晃挪移,轻拨漫挑,从从容容,便将来掌挡开。
百被道长与老侠风岚,不由微微皱眉,心头同感沉重。
隐身一旁的宋玉,身形一动,即待向场中扑去,却被钟羽夫妇,双双按住。
宋玉俊面生煞,泪眼盈盈,悄声急道:“前辈,场中三位老人,俱是为了晚辈险遭毒,手风老前辈孙女,且为晚辈,深入虎穴,丧命老贼手中,此事不容置身不问。”
云湘云徐声慰道:“先别忙,我夫妇遇上这种事,也不会袖手,看情势发展,再动手不迟。”
宋玉只好暂时忍下,拭去泪光,放眼向场中望去。
就这一刻工夫,敖广张谦,已放开手脚,打得异常激烈。
敖广以刚猛见长,掌势重如山岳。
每出一掌,奇、快、狠、辣,四字兼备。
张谦似是以一套轻灵小巧手法应敌,恒如细看,又似具有一种无形潜力,巧快之中,且往往能预先机,抢得主动。
七海虬龙敖广,威震东海,成名岂是幸致。
他虽屡失先机,陷于不利,但不旋踵,又能扳回平
手。
现在,这位成名东海的怪杰,已经打出真火,一套非
遇强敌轻不一用的惊涛掌法,施展了出来顿时之间,掌风隆隆,天地变色,恍如怒海翻波,惊龙出海,重重叠叠,交互拍扫,声势之热,震世骇俗。
张谦身影,更见灵活,掌法一变,也愈为阴柔,而且,掌中指,偶尔自意想不到的方位点出,尤为阴损难防,如非敖广经验老到,还几乎为老贼所算。
场中恶斗,虽只五六十招,却已进入生死决战阶段。两个人,俱已将所具绝学,展露出来,一发之差,即足以遗恨千古。
百补道长眉头皱得更紧了,侧面发问道:“风老,张老贼所施这种掌指并用手法,是何家数?”
风岚亦是满面忧急道:“道长学贯天人,尚且不识,老朽如何看得出来,不过,与他擅工的一套迷形掌,路数似有相通之处,莫非老贼平日藏奸?不然,定有新的遇合。”
“请风老监视另一老贼,待贫道接应敖大侠下来。”
未待风岚置答,百补道长已疾似飘风,掠向场中。百补道长话落即起的发动得不谓不快。
但,另一条身影,却比百补道长尤快,一薰风紫雾亦随来人,骤然袭到。
百补道长身在疾扑当中,不易收势,怒抖两掌,亦奋力还击了过去。
两股我骤落,赫然是那个另一观战老贼。
百补道长已被震飞丈余,一股鲜血,夺口喷出,人也摇摇欲倒。
乌金毒掌,再度出现,老贼究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