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乃少林下院,僧人乃此庙住持,法号静一,与掌门人同辈,吕无邪既称是少林俗家弟子,又找到这里来送信,虽然与少林关系不浅,但,何以又不进来呢?
静一微怔之后,似觉情形不对,立即走出查看。
然而夜昏茫,那有丝毫人影!
玄清、凌虚,亦相继走出,玄清道:
“大师,吕无邪确是贵寺俗家弟子否?”
“老衲派住此间已久,吕无邪究竟是那位师兄传人,不得而知。”
“大师,你看此中是否有诈?”
静一略一沉吟,笑道:
“如非本寺弟子遇见掌门,何以知道今夜之事?看来似无可疑。”
“既如此,我等再留无益,就此告辞。”
“两位掌门,难得驾临荒寺,何妨略作盘桓,容老衲稍尽敬意。”
“不多打扰了,贵掌门既有强敌追踪,我等途中,或能稍作接应,亦未可知。”
静一见率清辞意坚决,遂不再挽留。在通往徽州的官道,自北而南,正有一骑健马,不疾不徐,向前奔走着。
马背上,一马双骑坐着两个人。
前面一人,年纪甚轻,约莫十六七岁,眉目之间,甚是忧愁。
后面一个,已有五十开外,像貌却很威武。
这两个人,正是宋玉与何全。
爷儿两人,信马由缰,茫无目的的,向前行进。
何全似已看出盟侄不欢,无限爱怜的道:
“玉儿,当时我真担心,不料经这一闹,反而因祸得福,减去了不少阻碍。”
“还说是福呢,东西都被人抢光了,只剩下一点散碎银子,以后怎么办?”
“银子你不用担心,到了南昌,我有办法的。”
“我倒不怎么担心银子,只是那几颗珠子,乃无名老人所赠,身上只有这一点纪念,丢了实在不甘心。”
“这有什么关系,等把你母亲找到,我陪你去一趟嵩山,不怕玄一不乖乖的拿出来。”
“想不到少林徒具虚名,一派掌门,竟是这样不开眼。”
“话不能这么话,少林寺千百年来,恐怕玄一是最坏的一个掌门了,我真不知道,本无大师怎么会选中他。”
“谁有工夫管他们这些闲事,将来玄一如果不把珠子还我,我非血洗少林不可。”
“少林从此就要多事,说不定等不到我们去嵩山,少林寺就会给别人拆掉!”
“为什么?”
“别人并不知道,玄一抢去的,只是一包珠子,还道白阳图已落他手,你想想看,少林寺还会安静得了么?”
“那才叫报应呢!”
“是啊!赛翁失马,焉知非福,丢掉了一包珠子,减去前进无限阻碍,使我们专心一致,去找母亲,岂不更好!”
“但愿如此,咦!伯父,你听!”
何全不仅也已听见,并且,正睁大双眼,向前面望去。
前面,一缕烟尘,疾卷而来,随着疾卷而来的烟尘,是一片急骤的蹄声。
来骑好快,初时还只一个黑点,只抬头仰视瞬间,已渐渐临近。
那是一匹黑马,马上人伏鞍而卧,一望而知,非伤即病,一身绿色劲装,长发随风飘拂,还是个女的。
马儿、劲装,宋玉都很熟稔。
但,马行甚速,瞬已擦肩而过。
“墨儿!”
在黑马擦肩而过的瞬间,宋玉情不由己的,喊了一声“墨儿”,坐下健马,也“唏聿聿”一声长嘶,四蹄骤止,人和马,都转头向来路望去。
黑马过去的快,回来的更快,一霎眼间,已经到了面前,停止下来,不住的用头,向宋玉腿上磨蹭。
谁说不是曾经伴送着他,走过一段长远旅程的那匹黑马墨儿。
宋玉飘身下马,在墨儿的长颈上,抚摸了一阵,这才想到马上人,久久没有动静,忙低声唤道:
“姑娘,姑娘,你是怎么的了?”
他从马上人的纤纤玉手,细致白嫩,断定年纪不会太大,是以称呼姑娘。
但马上人没有回声。
他为了证实马上少女,究竟是伤是病,不得不着手检查一番。
那知刚搬正少女玉面,不禁大惊,急道:
“伯父,你看这个少女,可是那个伪装黑煞前辈的人。”
何全也早看到了,犹恐看得不真,亦自马上跃下,近前仔细辩认,极大怀疑的道:
“面貌身材,都很相似,衣服更不会错,谁能把她伤得这么重呢?”
“是啊!伪装黑煞前辈的少女,武功有多高,峨嵋派那么多高手,只几招,便都结果了性命,恐怕不会是她!”
“那夜月色之下,看不甚清,纵然并非同为一人,亦必系姊妹行,我们且先找个地方,设法急救要紧!”
“我真恨死玄一那个贼秃子了,连灵药都被他抢走,没有药怎么救人呢?”
“我身上还带得有,你就抱着她骑那匹黑马吧!”
“这怎么能成?”
“事急从权,她现在知觉已失,如果仍由黑马驮着,再摔下来,救治起来就更棘手了!”
宋玉无奈,只得跃上马背,轻轻的少女娇躯托起,揽在怀中,何全亦翻上坐骑得得蹄声中,爷儿两个,策马继续向前行去。
少女伤势极重,呼吸几乎停止。
宋玉惶急的道:
“伯父,距离微州还有多远?”
“还有半日行程,此女伤势,不堪再受颠箕,必须就近找寻宿处,从速着手施救才成。”
展目前望,原野葱茏,一片碧绿,除了三五家农舍,连较大一点的村镇,都看不到。
伯侄俩略一计议,循一条小径,走了过去。
约行里许,几栋用木板搭盖的简陋民屋,呈现眼前。清晰的蹄声,已将居民惊动,探头出来张望。
何全翻下马背,伪称侄女患病,乘机向一家住户,商求借宿。
这家住户,只有一个老妇,带着几个孙儿女在家看守门户,儿子媳妇都已下田操作去了。
老妇人打量一下何全宋玉,气派都很不俗,又见宋玉怀中少女,确是晕迷不醒,便腾出一间房子,供他们伯侄应用。
何全致谢再三,给了老妇人一锭重约十两的银子,请代准备饭食及马料,这才招呼宋玉走进屋去。
一经仔细检查,少女系重掌力所伤,经脉多处均已震断,五腑欲袭,左乳上方,一个紫色掌印,只余一口真气,将心脉保住,伤势比想象还重。
何全取出两颗伤药,用水研化,撬开少女牙关,灌服下去,再由宋玉以内力相助,通经舒脉,催动药力运行。不知是药力不够,还是宋玉缺乏助人经验,足足有两上时辰,少女伤势,虽未再见恶化,亦未见好转。
宋玉已是脸色苍白,汗出如雨,渐感内力不继,只得废然收掌,自行调息。
此时,天早黑了下来,待得宋玉调息复原,一轮明月,又已升起很高。
爷儿俩就着农家给准备的饮食,胡乱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商讨,救治少女以及今后的行动。
宋玉蓦的想起百补道长那天在松林,所指点的言语:“你母亲是玄衣仙子劫走的,速去西南,见着熟人或熟马,便不难找不到玄仙子的住处……”
暗忖:“莫非墨儿识路?”
但紧跟着,也又想不到几个问题。
黑儿如果识路,绿衣少女,岂非与玄衣仙子有关系。绿衣少女,既与乔装黑煞的像貌服饰相似,何以又屡次或明或暗,保护自己。
他实在想不通种联锁的关系。
于是,他便把所想到的,说了出来。
当然,爷儿两重逢以,宋玉也曾把别后经过,简要的告诉了何全,并曾询及玄衣仙子的为人及身世来成。
何全当然也曾这样告诉过他:“我因一场挫折,隐循很早,那时汝父尚未成家,原有一女友,并非汝母,至于如何与原来女友分开,而与汝母结婚,以及那另一女友,是否即为玄衣仙子,就不得而知了。”
现在旧事重提,宋玉说得比较更为详尽。
何全沉吟片刻,道:
“几件事连结起来,你的推断,可能不错,现在我们不妨作一假定。”
他喝了一口酒,把思绪重新整理一下,续道:
“百补道长指出玄衣仙子其人,并令你善化为解,可见他老人家,对于过去的事,知道的很多。根据他老人家的这一指示,我们不妨假定,玄衣仙子,即是你父亲最初结识之女友。那么,一切问题,都可以获得合理的解答了。”
“您再说得详细些。”
“第一,掳劫你母,自是为了情仇。
其次,保护你,可能是对你父亲,旧情未断,你父亲已经去世,她更不能坐视你的凶险危难,而令故友绝后。”
“这么一说,我母亲不是很危险么?”
“你还年轻,有些事你还不能深刻体会。
如果你父亲,现在还活着,你的母亲处境,就比较危险得多。
可是现在,你父亲已经死了,玄衣仙子的仇恨,可能因之冲淡,对你母亲折磨可能难免,性命当可无虑。
否则,百补道长也就不会叫你善化为解了,你觉得我这种假设和推断,可有点道理?”
“我们早点把我母亲救出,免得她老人家,多受折磨!”
“大概我的药,效力不够,这个女孩子,又再不能颠箕,真是一件麻烦事。”
“待我来再助她导行一下。”
“也只好如此,实在不成,天亮以后,路上慢一点走,赶到徽州,再想办法。”
宋玉放下碗筷,就待向床前走去。
适于此时,忽听墨儿嘶声有异,急推门而去。
朗月清辉下,一瘦削老人,正全神贯注的,鉴赏面前不远处两匹神骏异常的名马,对于甫自房中闪出的宋玉,根本未作理会。
两匹马本未系着,这时已并立窗前,墨儿正龀牙低啸,似对老人,颇为仇视。
只听老人喃喃自语道:
“端的灵慧,能知让主。”
宋玉已将老人打量清楚,中等身材,两颊无肉,双目寒光炯炯,面无表情,却有一种森冷摄人气质。
“朋友,深夜造访,有何指教?”
“你是跟老夫说话?”
“此处可有旁人?”
“哼!狂得可以,玄衣贱婢是你何人?”
“绿衣少女,是你伤的?”
“绿衣少女?莫非你与玄衣贱婢有关?”
“什么玄衣黑衣,小爷一概不知,如无要事,请速离去!”
“小子,冷面神魔的事,也是你敢插手多管的,速将那个丫头献出,饶你不死。”
“哼?匪号倒还吓人,可吓不倒我!”
“定要找死,老夫就先成全你!”
冷面神魔随着话声,信手挥出一掌。
这一掌,并无任何威势,但却平空卷起一股阴寒冷风,相隔两三丈远,宋玉已感侵肌砭骨。
宋玉虽还不知冷面神魔所施展的,究属何种功力?但自出屋以后,即觉此老不是易与,潜意识中,即有一种如临大敌的准备,因而,老人掌势一发,他也全力还击一掌。
两股掌风相遇,寒飙四溢,尘沙卷扬,杀场中平整光滑的地面,立时坑坎不平,破裂数处。
冷面神魔被迫退了两步,方才站稳。
宋玉虽没有动,冷面神魔恼成怒,浑身骨骼,一阵暴响,平空好象长高半尺,面容更见狞厉,“嘿!嘿”阴笑道:
“小子,居然还有两手,老夫倒低估了你,纳命来吧!”
双掌缓缓提起,如挽千钧,徐徐向前推出。
掌出,气温陡降,掌风更风阴寒。
在老魔行动提气瞬间,宋玉也迅速运转一周天,一股阳和之气,自丹田升起,充沛全身。
老魔掌势发出,宋玉也立即运掌还击,不过,他的双掌,系重叠分两次挥出,左掌在前,系以柔劲消卸来势,右掌才是主力,则属阳刚。
这是他自功量力,尚逊老魔一筹,而临时采取的万全措施。
先是“啵”的一声轻响,紧接着便是“轰”然一声巨震。
宋玉踉跄后退,如果不是屋门将他挡住,势非跌倒不可。
狂飙与大量尘沙,吹打得木屋摇摇欲倒,两匹骏马,也惊嘶着跑了开去。
老魔也并未得到多少便宜,连退三四步,方始拿桩站稳。
在此同一时刻,一缕指风,疾逾闪电,却射向老魔面门。
老魔甫行站稳,指风已到,且隐挟腥风恶臭,刺鼻欲呕。
这个魔头,修为经验俱不简单,一觉指风不对,塌肩错步,一丝之差,竟被他侥幸躲避开了。
“什么人,暗算老夫!”
“以长凌幼,欺压无辜,羞也不羞?”
随着话声,何全自屋角出现身形。
“你是谁?”
“何全。”
“何全?”
“不错。”
冷面神魔一阵阴林而不屑的微笑。
“有什么好笑的?”
“毒圣何全,与老夫有数面之雅,岂是你这等模样?学得一些皮毛,妄充名手,怎不令老夫齿冷!”
“天下同名同姓之人多的是,真乃少见多怪,伯父,请替玉儿掠阵,待我除此心狠手辣的老匹夫!”
宋玉被老魔一掌震得气血翻涌,乘何全现身对话瞬间,已息平复,他已试出,冷面神魔这全力一掌,虽较自己为强,却不如想象之甚,同时也暗怪自己何以舍长用短,和老魔硬拚什么功力,因此,在气血平复之后,已将灵蛇剑取出,话说完,已自向老魔身前欺去。
“小子,现在献出那个丫头,还来得及。”
冷面神魔的口气虽硬,仔细玩味,实已有了怯意。
他所练冰魄罡煞,从未失过手,不想在宋玉身上,竟然失了效,他实在弄不清宋玉深浅,何况身旁,还有一个擅长毒功的高手,也令他不无顾忌。
“老魔头,少说废话,快亮兵刃受死!”
“小子,你真是吃了熊心豹胆,不到黄河心不死,对付你们两个,还不须老夫动用兵刃,进招吧!”
“既然倚老卖老,死了可别屈,看剑!”
剑起匹练,一式鹰扬于天,随着话声,猝然出手。冷面神魔巨掌一翻,已将剑势震得一滞,嘿嘿笑道:“我当你有什么绝学,武当七禽剑法,也在老夫面前卖弄,真是不知死活!”
伴随讥诮,魔掌理伸,已向宋玉持剑右腕扣去。
那知掌势甫出,宋玉剑法已变,银光圈尾,直捣九幽,孔雀开屏,荧鬼火,竟是各门各派的招式都有。
冷面神魔巨灵之掌,对、拦、格、架、拍、打、敲、拿,亦展开反攻。
自然,这一些各门派的精绝招式,老魔头见识已多,奈何不了他。
但,宋玉武学之杂,却也令老魔,感到惊诧,无从断定宋玉师门来历。
虽然,这些招式,冷面神魔已经熟得不能再熟,奈何不了老魔,但宋玉似乎是别有用心,依然施展下去,配合他超特的轻功身法,动似灵蛇,快如闪电,竟是愈打愈快,快得几乎令冷面神魔都有些觉得飘忽难测。
一支宝剑,已经幻成了无数剑影。
剑上的劲力,也是愈舞愈见增强。
冷面神魔已不似初时那等轻松,但,深厚的修为,与丰富的经验,却仍能保持上风,有攻有守。
宋打得兴起,一声清啸,喝道:
“老魔头,接我这一剑!”
嘶嘶劲风,已有剑上传出,百补道长所传三式绝招之一的横扫乾坤,已逢施出。
“叮”的一声脆响。
灵蛇剑已被冷面神魔弹歪。
但,老魔头也感中指如折,痛彻心肺两个人一退又进,全都存了戒心,打得更为激烈而谨慎。
宋玉所学虽博,由于缺乏实战体验,并不能发挥每一招剑法最高效用,有的时候,明明已经发现可以制敌取胜的机会,却掌握不住这稍纵即逝胜利的契机。
反过来说,他自己所呈露的空隙也更多。
冷面神魔的功力,虽然较高,实战经验,更为丰富,但身法不及宋玉灵活,以致虽然发现了对方的空隙,由于动作迟了一线,一样的看着胜利的机会,从面前轻轻溜走,而捕捉不到。
何全旁观者清,心情的变幻,复杂到极点,他既为宋玉失掉致胜的良机,感到可惜,更为他暴露空门,感到惊惧。
场中的情势,可以说,双方皆有制胜的机会,而无法掌握,皆有丧失性命的可能,却又在间不容发下,幸远的躲过。
这是一场极为特殊的打斗,激烈、惊险,但胜利甚至生死的宣判,却完全寄托在幸运的谁属。
当然,这种现象,极不正常,也可能维持长久。
一次胜利机会的丧失,就会换取一次更为宝贵的经验。
两个人都在极力弥补或修正自己的缺点。
只要宋玉剑法的精髓悟透,或者面神魔的动作,再快一点点,情势马上就会改观。
何全虽在一旁掠阵,内心的紧张,似乎比两个交手的人,还要厉害,希望与兴奋,交互着在他面目表情上,闪来闪去。
激烈的战斗,继续了四五百招。
宋玉进、退、挪、移,并没有一定的法度,但身法的轻灵飘忽,却愈动愈为难测,剑法的偏差,也在逐渐获得修正。
虽然,还不够理想,却已给冷面神魔,带来较大的威胁。
老魔头惊禀之余,战法一变,翻飞的双掌,已不再捕捉敌人,强而冰寒澈骨的掌风,尽量的封闭宋玉可能进来,效果虽还不如预期,但,宋玉淡忽的身影,却已不断现落出形象来。
冷百神魔,心里暗暗高兴,功力潜聚,杀机陡生。他要一举而制宋玉于死命。
宋玉的超人资质和成就,固然足以使老魔头,感到嫉妒,但他杀欲杀死宋玉,乃是为了别种原因。
他的双掌,乃到他的脸色,已变得煞白,双目绿光骤盛,呼呼数掌,封闭住宋玉前进和退路,一声暴喝:“小子,纳命来吧!”
两股宛似实质白蒙蒙的掌飙,已交剪向宋玉卷去。“未必见得!”
宋玉还讥声中,百补三式,亦猝告出手。
轰然一声巨震,有似山崩地裂。
宋玉歪歪斜斜,倒退七八大步,一跤跌倒尘埃,一丝鲜血,已自嘴角溢出。
冷面神魔也断去了三指,右手中指,齐指甲削断,左手小指和无名指,却失去了大半截。
老魔头强忍着椎心刺骨的痛疼,长身而起,便向宋玉扑去。
“打!”
“打!”
几乎是在同时,暴出两个“打”字。
头一个打字,是出自何全之口,人已伴随喝声,卸尾向老魔追去,凌厉的指风,遥空点向老魔的灵台大穴。后一个打字,射向冷面神魔的进路。
老魔前进受阻,背后指风已到,顾命要紧,身形陡拔三丈,一个倒翻,人已头下脚上,向追扑而来的何全,罩击下去。
老魔头避招不忘伤人,的确称得上心黑手狠。
但,斜刺里,另两条纤细身影,却已超出何全之前,迎击了下去。
何全只觉香风一阵,擦身而过,还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耳中已经听到“噗”的一声,轻响,四溢飘散的寒煞,使得他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
就这霎时工夫,冷面老魔已负伤逃走。
宋玉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看清来人,双手一拱,谢道:
“在下承蒙姑娘们,仪义相救,此恩此德不知如休的报答才好!”
现身二人,正是乔装黑白双煞的两个少女。
两个少女“噗嗤”一笑,并不还礼。
宋玉还是初次和二女,站得这么近,这才发现二女真正美的所在,端庄、秀丽、高贵、大方,望之如对春风,一笑更增妩媚,与小兰、风娟、敖慧相比,实在难分轩轾。
乔装黑煞的那个少女,望着他那呆怔怔的样儿笑道:“我的傻哥哥,对着自己的胞妹,谢的是什么呀?”
“你说什么?”
宋玉犹恐听错了,又这么追问了一句。
“你是我的胞兄啊!难道看不出来,我和母亲有多相像么?”
宋玉真得听得呆了。
从他记事时起,就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胞妹,自己从没有见过,父亲母亲,谁也没有提起过,但看少女像貌,的确和母亲,极为酷似,好象比自己还象母亲。
何全也怔住了,他因退隐了一段很长的时间,对于过去的事,一无所知,观察少女神情,是那么坦然,似乎又不像有假。
少女又道:
“别发呆了,先看看伤得怎么样?”
“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嘴都流血了,还说要紧!”
“你不把话说清,我怎么能安心治疗?”
“先到屋里去,再告诉你,总可以了吧!”
于是,进屋,点灯……
宋玉何全又是一怔。
你道屋子里又出了什么事?
原来那个重伤垂危的少女,忽又失了踪!
不过,桌上又多了一张字条,只见上面写着:“此女伤势奇重,料非汝等所能医治,故已将其带走,不必掠扰。”
字尾虽没有署名,划了一根修竹,字迹了草而苍劲,竹枝更是颇富神韵,以何全历练之久,竟不知竹枝代表何人?
那个自称是宋玉胞妹的少女,看见字迹,不由问道:“是谁受了伤?”
这才把二人提醒,宋玉忙道:
“和你象貌装束差不多,最初还以为是你呢?”
“受了什么伤?”
“脏离位,经脉全断,我和伯父施救了一个下午,服药行功,全不见效,噢!你是不是还有姊妹?”
“不错,照你所说,正是家姊,她和我孪生,也是你的胞妹呀!”
“那我们快去追追看。”
“来不及了,既留有暗号,谅非无名之人,将来不难找寻,倒是你自己的伤,先治好要紧,这是娘自己炼制的药,颇有奇效,你先服了一颗吧!”
少女取出一细白玉小瓶,倒出一颗,色泽鲜红,奇香扑鼻的奇香扑鼻的药丸,递了过来。
宋玉虽对少女来历,还有怀疑,但对少女善意,却深切信任,接过药丸,一口服下,催道:
“现在你可把事实真象,告诉我了吧?”
“这件事,娘本来还不要我马上告诉你,既然你急于想知道,我又露了口风,索性就告诉你吧!”
于是,她便把事实真象,原原委委,就她所知道的,完全说了出来。
原来宋烈最初所认识的少女,姓罗名紫绡,武功极高,人也长得极美,虽是汉人,小时为苗疆一个女魔头,收为传人,在苗疆长大,养成非常率直的性格。
自与宋烈相识,出入相携,联袂江湖,过了一段极为快活的生活。
宋烈那时,刚出道不久,年纪还轻,罗紫绡人既生得美艳,无世俗礼法观念,因而不久之后,二人便曾春风一度,俨然夫妇。
不幸的是,事后不久,两人为管一件不平,杀了几个武林败类,涉及昆仑武当两派门户之争。
在这一次战役中,罗紫绡把她们门暗器芒镞,也用了出来,为武当门下发现,对宋烈大肆攻击,诋毁得他几乎于立足之地。
罗紫绡这才知道自己出生不正,为免影响情郎清誉,悄悄留书别去。
宋烈百般探寻,迄不知伊人何处?
一年之后,形削骨立,经范遽劝慰,方与于绮结婚,但对罗紫绡,仍念念不忘。
彼时,尚不知罗紫绡已身怀有孕。
期年,于绮双生二女。
不料正当二女周岁之时,一夜之间,忽告失踪,却换来一个已能牙牙学语的男孩子。
这个男孩子,便是宋玉。
自然,这件事,便是罗紫绡所为,她临去还留八字。“还君骨血,换取双珠。”
宋烈于绮,踏遍苗疆,也没有找到罗紫绡的踪迹,随着岁月的飞逝,便也将思女之心,逐渐冲淡。
当然,他们也晓得,罗紫绡不会亏待二女,既然她有意躲避自己,找也徒然,因而,便把空年事搁置了下来。少女很技巧的,略去私生之事,把事实经过说完,并且道:
“慧姊叫飞琼,我叫小药,你该相信了吧?”
宋玉似乎还有怀疑似的又道:
“这样说来,我们确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了。”
“当然不假,两位老人家商酌好了,为了我们便于称呼,你母亲和父亲结识在前,叫我们称作大娘,我母亲称作二娘。”
“你是说二娘和大娘,现时在一起。”
“正是。”
“二娘没受折磨。”
“我娘为什么要受折磨?要不是大娘出关之后,听到父亲噩耗,适时赶了去,把我娘救下,恐怕也要和舅父一样,同遭不幸。”
“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大娘的意思,要借这个机会,让你磨练一下,必要的时候,才准我们出手。”
“二娘有没有受伤?”
“怎么没受伤。”
“重不重?”
“大娘医术很精,在她老人家悉心调治下,已无大碍,我们赶回去,可能会好了。”
“但愿如此,杀害舅父全家的凶手是谁?”
“人很多,我只知道冷面神魔就是其中的一个?”
“刚才为什么不把他留下?”
“大娘的意思,还要从他们身上,追查当年害死父亲的凶手,暂时让他多活几天,哼!早晚我不会放过他。”
“大娘救走二娘,为什么还要留柬嫁祸铁骑帮?”
“这事究竟是谁做的,我还不知道,总不会超出冷面神魔那群坏蛋之手。”
“黑白双煞和我们有什么渊源?”
“那有什么渊源。”
“那为什么要化装成他们,不怕碰到双煞本人?”
“追踪你的人很多,我们怕单凭武功,阻挡不了这些人,才化装成双煞,吓唬的人,不想被真的双煞本人碰到了。”
“后来怎么样?”
“据双煞本人说,当年曾经受过父亲的好处,这次出手,便是为了追查害死父亲的凶手,以酬当年之情。”
“他们得到什么线索?”
“似乎已有所得,现在已经求证去了。”
“还好有这点渊源,不然有多危险?”
“当时我和二姊,确实吓了一大跳,那知这一改扮,还改扮出好运来了。”
“得到了什么?”
“每个人平空增加了三十年功力。”
“的确是一番殊遇,二姊是我同父母的姊姊?”
“不是的,她叫周嫣红,是大娘的得意弟子。”
宋玉忙肃立一揖道:
“小弟宋玉,参见师姊。”
周嫣红亦起还礼,并乘机向何全敛任致谢道:
“敞师弟承蒙辈一路照顾,小女子这厢致谢了。”
何全还礼不迭。
宋玉复乘间代乃妹介绍道:
“燕妹,何伯父就是与父亲齐名,四金刚之首,还不上前见礼。”
宋小燕立即向何全敛任致敬。
连日以来,横亘这伯侄二人心中的诸多疑问,至此、又揭穿了一部分,最主要的是,是宋玉了解了身世隐情,二娘亦安全无恙,最为悬虑的事,总算获得了满意的解答,内心的宽慰,可想而知。
何全拈发笑道:
“都是自己人,不要再多客套,天快亮了,玉儿还是赶快行功疗伤要紧。”
宋玉疑虑既除,心也安静下来,等到行功完毕,无已近午。
他伤得本不算轻,内腑也都受到了震动,大概是空青石乳,灵效还未全消,乃母的药,又是采集多种灵药,精制而成,行功一周,伤势痊愈。
老少四人,又叼扰了农家一顿午餐,方始策马上路,临行,又馈赠了农家一些银两。
一夜惊恐,换来了二十多两银子,农家也算得到相当的补赏。
四个人,两匹马,没有伤患累缠,走起来,可就快多了,太阳还未下山,已经赶到了徽州。
洗漱饮食已毕,宋玉便把自己关在房子里。
母亲虽还没有见面,大致已无问题,剩下来的,便是两家血仇,还待昭雪。
单是一个冷面神魔,就没有制胜的把握,何况仇人还不止冷面神魔一个。
妹妹的武功,似乎犹在自己之上,母亲的修为,当然更高,自己身为长子,这等大事,又岂能推到母亲和妹妹的身上去?
还有,何全、范遽、风岚,乃至黑白双煞,虽然都可以为自己的助力,铁骑帮与灵蛇教,甚至都可以利用,但,父舅之仇,又岂能假手于人?
想到这种种问题,他觉得自己的责任太重,目前的武功,还不足以据当大事,还得继续往高深处探来。
就着灯火,他取出两本小册子。
一本,自是百补拾遗的。
另外一本,却是临分手时,鲍刚送给他的。
那个粗豪狂放的老人,曾经这样对他说:“小子,收徒一事,从今不必再谈,这本小册子,乃是老夫毕生心血结晶,对你将来,或能小有助益,算是我们相识一场的纪念,拿去吧!”
宋玉当时不想要,何全却在暗中扯了他一下,只好致谢接收下来。
鲍则旋即带着微笑走了。
宋玉追问何全,何以必须收下?
何全告诉他:“鲍老儿经过这番挫折,已经心灰意懒,可能从此绝迹江湖,他赠给你这本心血结晶,纯是出于爱才诚同,你不接受,必致令他失望而难过,对于一个失意的人,还要给他加重打击,你仔细想一想,这样做能算对么?
小册子收下来,练不练在于你,如果遇到适当的人,将来代他转传,也免得一部武学,随他而没。
何况鲍老儿能够名列乾坤八宿,毕生血结晶,未必便无是处,对于你实是有益而无损。
成人之美,成己之功,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现在,他回想何全的言语,以甩鲍刚离去时,欢愉的表情,似乎对于做人,又有了一番新的了解。
鲍刚赠给他的这本小册子,题名“偶解随笔”。
内容分为内功、掌法两篇,最宝贵的,还是一些心得记录。
册尾,附有一种指法练习诀窍,鲍刚记述,这是一页残篇,无意间获得,他自己还没有悟透。
宋玉细察纸张大小颜色,似与百补拾遗,有些相仿,翻对照开,果然不错。
于是,他便沉醉在两本小册子中,不知东方之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