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江太岁蓝猛,平日作威作福已惯,如今,见众人均已有了座位,独独的他和项成,还站在厅中,主人张罗酒菜,来不及招呼座位,尚情有可原,其余的全是客人,竟连一个谦逊的都没有,便觉尊严大受损害。
尽管心里心恼与不满,但他也知道庄镛与鲍刚,都不好惹,还没敢立时发作。
他哼了一声,侧顾项成道:
“朋友,江湖的礼节全废了!”
项成一时没有理解出他这句话的用意,漫声应道:“什么礼节废了?”
“都是客人,连个虚情假意让一让的全没有!”
“你是说没有座位?”
“你不觉得腿酸?”
“嫌腿酸不会自己去搬一个?”
项成误会蓝猛,有意找渣,却撩自己出头,那还会有好话回答他。
蓝猛原就有气,项成这一顶撞他,肚子里的气,就又加了两成。
偏偏庄镛鲍刚,似乎有意火上加油,听了项成这句话,突的放声嘲笑起来!
蓝猛修养再好,在这种情形之下,也无法再忍,何况他本就不是一个有高度修养的人。
怒极心昏之下,顿忘利害,指着项成鼻尖,喝道:
“老匹夫,你为什么不去搬?”
项成阴阴讥笑道:
“朋友,发脾气,可找错对象了!”
“亮个万儿,蓝某不信你有三头六臂!”
“你说对了,项某如若有什么响亮的万儿,早有人起身让座了!”
项成可没有蓝猛那么冲动,蓝猛愈气,他就愈发的沉着。
他并不怕蓝猛,却不愿在高手环伺之下,轻启战端,可是,口头上也绝不示弱。
蓝猛早已气昏了头,那还禁得住项成的一再讥讽,蓦的跨步抬腿,便向酒席桌面上踢去。
这一脚如被踢实,势非木桌碎裂,杯盘狼籍不可,庄镛鲍刚,一世声名,也必同时粉碎无疑!
拦江太岁蓝猛,横霸长江,两岸黑道群枭,与他俱有勾结,势力既大,本身功力亦极不弱,堂屋能有多大,他跨步出腿又快。
“砰”的一声,竟被他踢个正着。
眼前事实,却使正邪双方,同感震惊,不仅桌子没毁,连桌上上杯盘,都没有轻微跳动一下。
蓝猛一个魁梧身形,早已矮下了半截,头上青筋暴起,黄豆般的汗珠,一颗跟着一颗,浮上了额际,脸色铁青,神情似极痛苦。
庄镛鲍刚又同时敞声大笑起来。
众人这才看清,庄鲍两人的四只手掌,甫自桌缘收回,堂屋里无一庸手,自然,究竟是怎么回事,彼此心里,都极雪亮。
蓝猛既想拆庄镛鲍刚的台,庄鲍二人,那能不还以颜色,一对一,蓝猛都非其中任何一人之敌,一对二,又怎么能不吃大亏!
这还是庄鲍二人,别有用心,适时撤去几成功力,不然的话,蓝猛的这条右腿,势非当场震断不可。
一声冷哼,有如在众人耳边,起了一声闷雷,震得众人耳膜涨痛欲裂,庄镛鲍刚的笑声,亦被截断。
循声望去,庭院中出现两个怪人,白的高瘦,黑的矮胖,不是黑白煞,还有何人。
黑白煞突然此时现身,四派掌门,固极震惊,庄镛鲍刚,也很感意外,唯有身为主人的卢润,心头稍觉一松,忙将身形一闪,让开屋门,肃声请道:
“梅老前辈,请屋里坐。”
黑煞语声低沉的答道:
“不用了。”
然后语声微扬,对四派掌门道:
“名门正派,最好洁身事外,从速离去,莫为自己门户,招致无穷后患。”
玄一宣了一声佛号,起立答道:“少林无意染指白阳图,但也不容此等重宝,落于邪恶之手。”
“谁是邪恶?”
“武林自有公论。”
言外之意,不啻说:“你们兄弟,双手血腥,就是邪恶之辈。”当然,这句话的涵义,也将黑道众雄,包括在内。
黑煞如何能够听不懂,但他并不立即有所表示,复又转对武当华山两派问道:
“道人们的意见如何?”
玄清凌虚同声应道:
“为维护武林正义,四派休戚相关,进退与共!”
“也包括峨嵋在内?”
伏虎应“是”。
黑煞进一步又再问道:
“宋玉这个娃儿,算不算邪恶?”
“人未成年,又无劣行,自然不算邪恶,不过,以他现时年幼,武功,终恐无力自保,至宝亦将于外人之手。”
“到那个时候,你们再联手抢夺?”
“四大门派,尚不致如此卑鄙!”
“难道你们会有善心,要长年跟踪,保护这个孩子?”
“如果他肯皈依我佛座前,少林自是义不容辞,皈依三清亦然。”
“好好的一个孩子,为什么一定要出家呢?”
“这就要看他是否与僧道有缘?”
“如果他不肯出家?”
“我等自无时间,长年随行保护。”
“白阳图岂非仍要落入外之手?”
“不可能!”
“大和尚禅机难解。”
“来此之前,四派已有协议,决定暂代宋小施主,保管一段时期,等他成年之后,再行归还。”
“办法的确高明,两个醉鬼,有什么意见?”
庄镛听如未闻,仍旧豪饮如故。
鲍刚霍的站起,如电双目,环扫四派掌门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激昂说道:
“老夫一生,最恨口是心非的人,你们明明是想四派联手,抢夺白阳图,偏又满口道义,说得那么好听,真是卑鄙之尤,比强盗都不如!”
“施主请放尊重些。”
“玄一,本无老秃驴在世的时候,也不敢对老夫不敬,你竟敢教训起老夫来了,本来老夫这次出来,是在物色传人,什么图不图的,还没有放在眼内,现在冲着你们四派,这个孩子老夫决定收归门下,谁敢动他一根汗毛,老夫就要谁的命!”
说时须发怒张,像貌甚是威猛骇人!
玄一方欲出言反驳,庄镛却已放下酒罐子,先行开了口:“鲍老儿,要图只管拿走,人得给我留下。”
“你也看中了这个孩子?”
“事情有个先来后到,我比你早到一刻,说不得,你只好另行物色了。”
“不成!”
“你不让,我们就先打一场。”
“要打,老夫并不怕你,虽然你先到一步,却只怪你
贪图口腹之欲,只顾喝酒,话可是老夫先说出口来的!”
玄一适时接口讽刺道:
“人图全要,两位施主的打算,果比贫僧冠冕堂皇得多了!”
“玄一,你是找死!”
“两位辈份虽尊,光凭声望,尚还吓不住我们四派。”
“算你有胆,南门外等着去。”
“要走,一齐走,谁也别另打鬼主意。”
“玄一,少林基业,势非毁在你的手上不可!”
“如果有人心生妄想,少林定必竭诚接待。”
“好,记住你今天这句话!”
庄镛瞥目门外,黑白双煞已然无踪,咦了一声,道:“黑白兄弟,倒很性急,他们反而先走了!”
鲍刚微有顾忌的说道:
“这两个老鬼意图还没弄明白,我们一走,岂不给他们造成了很好的机会。”
暗处传来黑煞语声道:
“鲍老儿,老夫兄弟岂是偷鸡摸狗之辈,老二已经给你们勘察场地去了,要来就快,别再婆婆妈妈的了。”
最后语声已微,显然已经远去。
庄镛环扫室中一眼,蓝猛早已乘隙逸走,卢润、何全、江苍,似乎和宋玉都很熟,乃对项成道:
“你也跟着我们一道走。”
“不!”
“你敢不去,老夫就先劈了你。”
“前辈切莫误会,宋少侠乃本教教主赏识之人,项成身为护法,护卫有责,岂能擅自离去。”
“什么教?”
“灵蛇教。”
“娃儿,他的话可实在?”
“不错!”
“好,这个娃儿的安全,我就交给你们四个人了,如有差错,唯你们四人是问,我们走!”
语声中,当先跃出屋外,一闪不见。
鲍刚以及四派掌门,相继离去。
六人身法,都极快捷,显示功力,俱是一时之选。
宋玉待这众不速恶客,俱已去尽,方代四人,互相介绍。
他因得百补道长面示极宜,对铁骑帮的误会,已一扫而光,对项成一掌之伤,也不再记恨,和声问道:
“项护法,话传到没有?”
“已经传到,且已调来四名高手,听候差遣,少侠要不先见见他们?”
“理应相见,他们现在何处?”
“现在客栈四周防守,待我把他们找来!”
项成出去不久,带进四个壮汉,个个步履沉稳,太朝穴凸起很高。
四人逐一唱名礼见,依次是张元、吕冕、黄珍、胡瑞,除去黄珍略嫌标悍外,其余三人,像貌都很端正,年岁都在三十左右,全不很大。
宋玉自不免谦虚客套一番,再为众人引见。
恰巧卢润补添的菜,已经做好,适时送了上来。
老少九人,逐重整杯盘,吃喝起来!
勉强候过三杯酒下肚,卢润方始不安的:“诸位都是自己人,没有吃过晚饭的,请尽快吃,目前处境,谅必都很清楚,适才那批恶客,无论谁胜谁负,稍时回来,都不易对付,依老朽之见,不如在他们未回来前,我们保护宋少侠,先离开这里,再作打算。”
何全忙也附和道:
“卢老侠所见极是,何全极表赞同,各位以为如何?”
江苍、项成,以及灵蛇教四名高手,咸认为先离开这是非之地,乃是上策。
宋玉却胸有成竹,表示异议道:
“各位好意,宋玉至为感激,只是现在,宋玉并不是躲避仇踪,到处亡命,而且,还有很多的事,都需要去办。
家母一天没有找到之前,宋玉是不会变更方向的,因此,即使此刻离开客栈,不久仍必被他们追到,摆脱追踪,既然不易,与其将来被他们追到,还要落个笑柄,反不如泰然处之,听其自然的好。”
项成及教下四名高手,均对宋王的识见及镇静,喑暗心折,也对教主巨眼识人,感到欣慰。
其实,他们那里知道,宋玉当日对项成所说的话,乃是一时权宜之计,先把灵蛇教的人稳住,好让他血洗灵蛇谷,来给舅父报仇,不过由于百补道长的指示,可能又有转变,究竟如何转变,须要待三个月后,宋玉到了大娄山,才能用事实来作解答,灵蛇教的五名高手,仍被蒙在鼓里。
江苍则是无可无不可,他觉得两个人的话,都有理,卢润年老持重,自是应该,宋玉身为当事人,也不能只顾自身安全,而忘却营救慈母,因此,他不便表示意见。
就中,只有卢润责任心甚重,有话不能不说,何全与宋玉关系最近,也最以他的安全为念。
宋玉话罢,何全立刻忧心忡忡的道:
“玉儿,你的话也不能说没理,四大金刚,也不是怕事的人,卢老的意思,是说我们虽不怕事,也没有理由,坐在这里等事的必要。”
“伯父,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还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我想请江老英雄,先回一趟皖北,把宇文帮主失踪的事,传告铁骑帮,多派几个人,分头探听宇文帮主与四叔及风老前辈的下落,这件事,实属刻不容缓,顺便再向那位帮中长老,问一问上代恩怨,对于寻找母亲也有极大帮助,你说是不是?”
“你不说,我还真的疏忽了,这件事,的确非常重要,就请江老哥辛苦一趟吧!”
江苍适才听得何全在洞庭山遭遇,心里已极不安,此时再经宋玉一提,也不再客气,立刻告辞先走了!
宋玉又向卢润道:
“百补道长,为营救一位少女,已去东海,令兄卢老前辈,尚还不知,仆赴江北,必致旷日无功,饱受风霜焦灼之苦,晚辈于心至感不安,拟请您偏劳将令兄追回,宋玉如再有借重前辈之处,定当亲上栖霞奉请。”
卢润十分不悦的道:
“少侠是嫌我老头子随行碍事?”
“前辈切不可如此存心,令兄年登耄耋,仅只风霜奔走,已令晚辈难安;再如追寻百补道长不着,焦灼忧急,自在意料之中,老前辈如若见疑,宋玉只好改道江北,亲自往寻令兄了。”
“那么这里的事,又该当如何应付呢?”
“前辈不须多虑,以晚辈之见,此处绝无凶险可言,庄鲍二老,旨在收徒,当不至加害晚辈,四大门派,志在秘图,晚辈除随身衣物,别无所有,可任令彼等搜查,四大门派,以名门标傍,搜图不着,亦不致下手杀人,至于蓝猛等一干黑道众雄,居心难测,晚辈自付,尚堪与敌,何况还有黑白双煞,暗中卫护,前辈尽管放心起程。”
“老朽兄弟所虑的,就是双煞。”
“双煞成名多年,武功奇高,如欲对晚辈不利,实无必要故弄玄虚。”
宋玉答的非常肯定。
卢润细一揣漠,深觉宋玉判断有理,于是,算清房饭用,亦匆匆的走了。
“项护法……”
宋玉正题还没有说出,项成已接道:
“少侠如有委派,项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虽不知过去发生的事,但看宋玉,身处危局,不慌不乱,分析事理,明如对镜,机智胆勇,无不超人,愈发的佩服得五体投地。
宋玉谦逊道:
“护法如不见弃,宋玉却有一事,拟请代劳。”
“少侠尽管吩咐。”
“吩咐实在不敢,宋玉命不逢时,父仇母恨,业集一身,又皆茫无头绪,护法如有惠助,请隐身舍下,暗中留意,有无窥伺的人,只请注意他们的言语行动,以及武功门派,三月之后,大娄山再行面谢。”
“他们四人可有差遣之处?”
“宋玉探查母踪,贵宜机密,人多反而暴露行踪,这四位兄台将来如有借重之处,再行拜恳护法。”
“就此一言为定,三个月后,大娄山见,我们走!”
五条身影,掠出屋外,越房而去,瞬息已杳。
“玉儿,是不是也要想个办法,把我打法走。”
“伯父,您怎么能这样说,玉儿一身孤零,除去您,谁还是我的亲人呢?”
言下悲凄不胜。
们该当怎么办?”“好了,好了,算我说错了话好不好,全走光了,我们该当怎么办?”
宋玉强抑悲思,在何全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何全连连摆头,最后,终于点头表示同意。
爷儿俩徐步出厅,觑得四处无人,亦越墙而去。
从天晚不久,一直闹到现在,将近两个更次,胆小的客人,早已吓跑,店家上下,也都惶惶不安,直到现在,店主伙计才敢从暗处走出,忙着收拾打扫。
但,城南十里,一座密林中,却正在打得不可开交。这是一场难得一见的搏斗,八宿人中,到了一半,四大门派,也高手尽出,簇拥在四派掌门两侧,不下四十多人。
林隙宽广二十余丈,场地中鲍刚正以一对五,力斗五个高年老僧。
五个老僧,乃少林五伏罗汉,法号是伏龙罗汉涵一,伏虎罗汉法一,伏狮罗汉慧一,伏象罗汉广一,优罗汉参一,在少林寺中,与现任掌门每次一同辈,地位甚高。
鲍刚一条高大的身影,在五伏罗汉环围之下,闪晃游走,飘忽有如鬼魅,每出一掌,都有风云变色,地动山摇之威。
五伏罗汉,修为亦非等闲,人与人之间,相隔一丈,环围成圈,将鲍刚周困当中,采取守势,稳扎稳打。
鲍刚如山掌力,每攻向一人,左右二人,便合力策应。
但听得场中掌风,轰轰砰砰之声,不绝于耳,断梗蓬飞,尘土卷扬,声势之险恶,确是惊心动魄。
激战多时,鲍刚似觉不耐,掌势已由快而慢,推动之际,似挽重物一般,脸色殷红,宛如醉酒,掌风却感炙热迫人。
五伏罗汉,神情亦渐疑重,亦见紧密,但明眼人一看,已知强弩之末,不能支持多久。
鲍刚觑得时机成熟,长啸声中,蓦然贯力推出一掌。五伏罗汉正当掌风正面三僧,亦暴提残余功力,亮掌迎击,身后二僧,看出不妙,也从背后发掌,图围魏救赵,牵制鲍刚撤掌自顾。
那知鲍刚,在客栈饱受玄一顶撞,早已含怒,到达松林,打了三四百招,依然未能取胜,业已激起杀机,已将轻不一用的朱砂掌功,蕴聚起来,陡然施出,明知身后二接连,已施行夹击,竟然不管不顾,不但没有撤掌,反而加快掌势,狂猛击出。
轰然巨响中,当面三僧,飞跌丈外,鲜血喷溅三尺,仰跌地面,再无动静。
鲍刚后背,亦为身后二僧,双双击中,踉跄数步,方始拿桩站稳。
玄一眼见同门遇险,格于事前约定,却不能出手救援,此时步进场来,怒瞪着鲍刚,冷然说道:
“施主手段毒辣,不减当年,玄一不自量力,要为师弟,讨还公道。”
鲍刚过于托大,小觑身后二僧掌力,他虽先一步得手,击毙面前三僧,然后,行功反震,但身后伏狮伏吼二僧,亦有四五十年,淬练之功,双掌一中灵台右侧,不足三寸,一近命门,虽未当场摔倒,亦觉五脏翻腾,气血狂逆。
他仗着功力深厚,强稳伤势,实已不宜再战。
玄一似乎看透了这一点,出来挑战,实有投机取巧之嫌。
鲍刚生成一付宁折不弯的脾气,那能看得惯一派掌门之尊,会有这等卑鄙的行径,明知自己不能再打,却受不了这种恶气,话也不答,呼的扬手一掌,便向玄一劈了下去。
玄一发觉来掌虚浮无力,愈知所料不错,还故作慈悲,宣了一声佛号,方才发掌还击。
他的功力修为,原在众僧之上,犹恐鲍刚有诈,故这一掌,实已蕴聚了毕生功力。
两掌接实,劲风狂飙四溢。
玄一退了两步,已经站实。
鲍刚却一连退出五步,结果还是跌坐了下去,浮动鲜血,再也控制不住,哇哇的吐了两大口,雪髯衣襟,殷红一片。
玄一口宣佛号道:
“除恶人即是善念,我佛慈悲,请恕弟子要开杀戒了!”
遥遥一掌,便向跌坐中的鲍刚,扬击过去。
“玄一,枉你身为佛门弟子,实在卑鄙可恶!”
怒喝声中,庄镛疾掠入场,欲图援救鲍刚。
他快,武当三剑,亦颇不慢!
“庄大侠,意欲如何?”
三道寒光匹练,迎着庄镛前扑的身形,涌截过去。“闪开!
“不见得!”
嗡嗡震响,剑光聚剑,武当三剑,拦在前面。
庄镛已被三剑截住,飘落实地,一付玩世不恭的脸色,也罩上一片严霜,两只眼,充满了怒火。
同一时刻,黑白双煞,也被峨嵋华山两派高,联合截住。
玄一鲍刚,一站一坐,相距不足两丈。
这个野心勃勃的僧人,既已立意趁机除去鲍刚,一掌劈出,自不会再留余地。
鲍刚伤上加伤,站起都难,那还有余力,出招化解,庄镛双煞,双被三派联双截住,一时授救不及,眼看一位武林名宿,再也难逃一掌之厄。
说时迟,那时却快同一瞬。
就在玄一掌风,堪堪沾衣,鲍刚忽的仰天跌倒,强猛的掌风,已自胸前,拂扫而过,险险避开一劫。
庄镛双煞,看清事态还有可为,立即奋力前冲。
三派高手,早有默契,亦尽所能,强行拦阻。
另一场激烈搏斗,又告展开。
武当三剑,力战庄镛。
峨嵋四秀,合斗黑煞。
白煞却被华山六个少女,团团围住。
一时之间,都无冲得过来,伸出援手。
玄一大步向前,一步一步向鲍刚身前欺去,边走,边满怀自信的说道:
“老魔头,西方极乐,你且先去开路,你的朋友,不久必会赶上,武林八宿,从今天起,就要另行易主了!哈!哈……”
“呼”的一声,一点黑影,挟无比劲风锐啸,骤然向玄一面门击到。
玄一笑声骤敛,不知暗器究为何物,不敢硬接,双足疾点,斜掠丈外。暗器落空,射落草丛之中,扬起一缕轻尘。
等到玄一收回视线,鲍刚身旁,一左一右,已站定老少二人。
玄一看清来人,笑声又起,得意至极的道:
“小施主,本掌门还道你已经乘机溜走,不料你却有胆妄闯是非之地,念你年幼无知,赶快把白阳图留下,逃命去吧!”
原来现身场中老少二人,正是宋玉与何全。
宋玉与何全耳语,便是想来斗场,观动静。
何全老成持重,连连摇头,自是表示反对。
但,宋玉却欲明了,黑白双煞究竟为了什么?要保护自己,是出自真心,还是另有阴谋?因为黑煞曾经在父亲棺内隐身,而白煞又用阴功反震,伤了范遽、风岚,和宇文帮主,时敌时友,真象莫辨。
这一疑团,如不揭开,实在令他寝食难安。
同时,更重要的一个理由,是他怀疑父亲的被害,或者与双煞,有着关联。
他把这种种疑问,说了出来,何全自不能再反对。
他们到达斗场,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场中变化,已全人目。
玄一的卑鄙、狂妄,与过于的狠毒,都令宋玉,看不顺眼。
虽然,他也十分清楚,一经现露形迹,便将引来无穷麻烦,但,天生的侠骨仁心,却令他情不自禁,悄悄取出一颗云石,抖手打了出来。
云石出手,再想隐匿行踪,已不可能了。
玄一的话,刚刚说完,宋玉已自叱道:
“亏你还是佛门僧人,贪、嗔、凶、妄,简直是无恶不作,少林寺的颜面,被你丢尽了!”
玄一恼羞成怒,嘿!嘿笑道:
“本掌门一片佛心,放你逃生,那知你却执意找死,黄泉路上,切莫埋怨老衲不仁。”
“住口,一派胡言,真是比强盗还不如,白阳图就在少爷身上,有本事,你只管放手来夺。”
“此话可真?”
“只怕你没有这份本身?”
玄一眼中,贪婪的光辉骤盛。
玄清、伏虎、凌虚,以及四派未曾参与战斗的高手,也都向这边走来。
适时,儿声骇极惊呼,及数声凄厉惨叫,突的传来,敌我双方,俱都一滞。
循声望去,黑煞头颅已失,兀自双掌连挥,先后击毙了峨嵋四秀。
白煞心窝,也挨了一剑,既不流血,也不截倒,依然双袖交挥,作势取敌,吓得对手六名少女,全都撤剑跃开老远,变颜换色!
这种现象,确是惊心怵目骇人听闻!
庄镛与武当三剑,也同时住了手。
但,稀的事,又接着发生了。
只见黑白双煞,外罩长衫,忽的飞出老远,原立身处,却出现了两个绿色劲装少女,美是美到了极点,但粉靥之上,却笼罩着一层寒霜。
正邪双方,一怔之后,旋即恍悟,黑白双煞,乃是面前这两个少女所乔装。
峨嵋掌门,更是一声悲吼,象一个疯汉,恶狠狠的身乔装黑煞的那个较轻的少女扑去。
“臭丫头,你敢乔装吓人,还我门下的命来!”
少女冷哼一声,道:
“武林败类,你也去吧!”
素手一扬,弹出一点星芒,啸声慑魄惊魂,快如电闪石火。
峨嵋掌门,修为虽高,但因扑势过猛,少女暗器发的既快,劲力又足,等到他惊觉啸声有异再想躲闪,那里还来得及。
一声闷哼,尸身摔倒尘埃,一代佛门高人,只为误犯贪念,落得陈尸荒野。
峨嵋门下在场高手,眼睛全都红了,暴喝怒骂声中,纷纷撒出兵刃,蜂拥一般,向两个少女扑去。
“臭丫头,你好狠的心!”
“臭丫头,你好辣的手!”
“臭丫头,爷们跟你们拼了!”
禅杖月生寒。
刀剑闪烁如电。
声势至为悲昂激烈。
两个劲装少女,四掌齐扬,击出一片冻飙寒风。
峨嵋高手不下十人,顿感浑身冷颤,骨髓欲凝,手足四肢,劲力全消,“扑通!呛啷!”兵刃脱手,人也瘫痪了下去。
宋玉心神,已为少女容光与武功所夺,忽觉一股劲风,直逼胸口,本能的疾行闪躲,那里还来得及。
只觉胸前一阵剧痛,衣服已被抓裂,怀中小包,已为魔掌攫夺而去。
闪目看时,红影一闪,少林掌门,已在四五丈外,再一跃,已窜入林中。
“玄一,贼和尚,把小爷的东西,留下来再走!”
喝喊声中,宋玉也已进入林内。
何全、庄镛,亦自警觉,随后追去。
玄清、凌虚,亦率领门下,扑入林中。
两个少女,略一迟疑,纤影轻飘,已掠落鲍刚身侧。鲍刚微启双眸,看清二女,低弱的道:
“老夫还死不了,你们快帮助宋玉把失物追回,白阳图切不可落入少林手中。”
“老前辈,让我们姊妹,搀扶着你,另找一个安全的
地方,养伤去吧!”
“不用,白阳图比老夫性命要紧,快去!快去!”
“我姊妹怎能放心。”“你们再不走开,老夫就运掌自绝。”
年轻的少女忽道:
“二姊,鲍老前辈说得对,这里也还清静,干脆,把那几个败类,也收拾掉,我们走了也好放心。”
她倒是说做就做,也不等她二姊同意,身动如风,已奔向了正在行功疗伤的伏狮伏吼。
那个被称作二姊的少女,也不怠慢,紧随乃妹之后,亦身如巧燕般飞出。
在少女素手微扬下,伏狮伏连声都未出,便已倒了下去。
两个少女,身形再起,亦相继掠入林中。
宋玉扑追入林,借林隙透入月光,四顾展望发觉十丈远处,似有红影一闪,急忙追了过去,原来是一袭僧衣,玄一已走得不知去向。
疾穿山林,茫茫月色下,已无人影,方呆怔间,忽听何全话声身后传来。
“玉儿,什么东西丢了?”
回头看时,何全庄镛,全已赶到,忙道:
“还是不那几颗珠子!”
“什么珠子,贼和尚抢走的,真的不是白阳图!”
这是庄镛急促的话声。
宋玉说道:
“几颗不知名的珠子,内中一颗为夜明珠,白阳图根本就没有,从何丢起!”
“此话当真?”
“先父死得实在冤枉,何尝有过什么白阳图,如果不是一再有人追问,晚辈连这个名字,都还不知道。”
“玄一实在可恶,就是几颗珠子,也必须追回,你们先去看看鲍老儿的伤势,贼和尚由我去追。”
话罢,不容宋玉置答,已自疾掠而去。
宋玉蓦的想起二女,还在林中,急忙与何全折回。
然而,空林寂寂,除了地上横躺竖卧,倒着十几个人,二女以及双煞那两身特异服饰,也全失去了踪影。“伯父,你可看出二女的武功路数?”
“似乎是一种阴寒功力,什么来路,却无法知道。”
“会不会是黑白双煞的传人?”
“不会的,黑白双煞不收徒。”
“她发的暗器……”
话刚说了一半,已自向峨嵋掌门的尸身掠去。
翻转尸体,胸前一个寸许血洞,细一检视,暗器似乎已深入腹中。
宋玉虽然急欲知道,二女所用究为何种暗器,如若令他部开尸腹,却也不愿。
“娃儿,东西已经追回来了?”
宋玉闻声回顾,见鲍刚已然坐起,忙道:
“多谢前辈关怀,庄前辈已经追下去了。”
“你自己怎不去追?”
“担心前辈的伤势,故尔回来看看。”
“我这点伤,算得了什么,白阳图万不可丢,还不赶紧去追!”
“前辈放心,并没有什么白阳图,只是几颗名贵的珠子罢了!”
“是不是龙珠?”
“龙珠已经被百补道长取走,丢的只知有一颗夜明珠,其余几颗,虽也颇为光泽,只是不辨名称用途。”
“那也不能让玄一贼秃,白捡便宜。”
“此事不忙,倒是前辈的伤,到底如何?噢!晚辈这里,有几颗伤药,前辈服下一颗,定有帮助。”
随说随向怀中摸去,伸进去的手,再也抽不出来了。“是不是也叫玄一掏去了?”
宋玉点了点头,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那两个女娃儿见着没有?”
“没有。”
“她们追你去了,我想有穷酸和那两个丫头,玄一贼秃,任他胁生双翅,也跑不了,既然你们好心回来,就替老夫守护片刻吧!”
话罢,合目垂脸,自行运功疗起伤来。
再说二女,追入林中,为一阵低语声引去,潜行走近,见是武当玄清与华山凌虚,正在悄声密语。
因为两派高手,俱在近侧,二女不愿显露行踪,不敢过份接近,故玄清凌虚,究在密语何事,无法听清。
但从两人神色表情,都极诡秘,已略猜透几分,愈发不敢移动。
玄清凌虚,似已获得结论,袍袖一挥,立即展动身形,分成两路,沿着林缘,斜穿而出。
二女掠至林缘,向外张望,见两派的人,虽分两路,大致方向,却是相同,都趋向正西。
待两派的人走远,二女才衔尾悄悄追去。
就这样,两派在前,二女随后,始终保持相当距离,暗暗的追蹑着,但脚下均极快速。
四更过后,明月已沉,大地一片黑暗,又已进入山区。
山不大,但从林密茂,光线又暗,二女亦将距离缩短,以免把两派的人追丢。
她们设想的虽好,毕竟晚了一步,两派高手,并非庸俗,百十来丈距离,天色既黑,地形又极复杂,等她们加快脚程,在丛林中转了一转,两派的人,不但未再发现人影,连衣袂脚步声响,也都寂然。
“二姊,分头搜!”
“蛇形前进,升高搜。”
叟!叟!两声,二女穿上树梢,纤影展处,时合时分,向前排搜了下去。
所谓蛇行进,原来是,曲折行进,既可保持联击,又可全面的搜索居高临下,耳目并用,林内稍有异动,便易于发觉。
这个方法,果然见效,前进不到半里,已发现丛林掩映中,一座庙宇巍然,屹立,尚有灯光射出。
二女由分复聚,更加小心,悄悄向庙宇,欺近过去,轻似狸猫,不带点滴声息。
庙宇共有三进,规模不算太小,灯火是在正殿右侧,一座跨院中。
屋中人,非僧即道,玄清凌虚,赫然在座,唯未见玄一,显然这座庙宇,是四派事前约好聚会之处。
猛听玄清微显疑虑的道:
“玄一大师,何以尚未赶到。”
凌虚似亦有同感,道:
“是否已被别人缠住,抑或已回少林?”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未再言语。
内中一高大僧人,正欲置辩,忽觉微风飙然,有人已到门前,立即败口喝问道:
“窗外何人?”
来人究竟是呢?
一个清朗的声音接道:
“少林俗家弟子吕无邪。”
“进来。”
“强徒追蹑,掌门已间道回寺,着在下前来传话,不来这里了。”
僧人微有慢意道:
“有话进来说。”
门外声息寂然,不闻回应,亦无人开门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