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酒楼,宋玉明知聃搁已久,不易再追到白发老人及红衣少女,但他仍是依照伙计的话,向左面行去。
“他的希望落空,自是意料中的事。
好在他已决心摆脱宇文雷的纠缠,不管信上写的是否实在,自己今后应特别当心,总不会错。
宇文雷固然应该防范,类似宇文雷的人,还不知有多少,又何尝不应该防范?总之:“匹夫无罪,还璧其罪!”龙珠玉璧,在目前对我虽无大用,但因是无名老人所赠,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尽力保全!
他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已快到南门,“得!得!”蹄声,使他惊了一惊。
抬头看时,只见两个大汉,牵着两匹枣红马健马,停在一家客栈门前,这才想起,既不准备回原来的那家客栈,总得另外再找个住处呀!
于是加快脚步,正好与刚来的两个大汉,比邻而居,略事盥漱,即熄灯就寝。
“郴!梆!当!当!”街上已传来,两声更鼓。
一则,心绪不宁,再则,两个壮汉时高时低的话声,使得他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不同想起酒楼所见那个红衣少女。
连番示警,一路跟踪保护,难道就是她?
她又为什么如此的关切我呢?
可惜只看到一个背影!
不知长得怎么样?
想着,想着,仿佛面前恍恍惚惚亭亭玉立着一个红衣的俏丽身影,人也飘飘渺渺入于睡眠状态。
就在这种朦朦胧胧,似醒非醒,似睡而又未熟睡的时候,倏为一个刺耳嘶风怪响惊醒。
凝神谛听,即闻一个沙哑的声音,阴沉说道:
“是那位见不得人的朋友?破铁烂铜,也不怕丢人!”
“利嘴匹夫,再接这个!”
宋玉听得出来,后说话这人,乃是入夜投店两壮汉之一,随着他的话声,又发出一个带有火光的暗器,映得窗纸通红,人也推开房门,窜了出去。
“哦!原来是邓兄!”
“不错,正是邓伟,铁骑帮莫非也看中了邓某身上的东西?”
“邓兄误会了,吕泰是另有要事。”
“哼!误会?专门偷鸡摸狗的人,来到了房上,也算是误会!”
“尊驾是什么人?”
“无名小卒,量还不在你神偷手下的眼下。”
“也是金陵镖局的大镖头?”
“滥竽补数罢了!”
“吕泰本身另有要事,董朋友既一再指责,说不得就太岁头上,动一次土,三天之内,两位身上的红货,如果到不了吕某手中,从此不谈武事,失陪了!”
“你还想走?”
“凭你还拦不住吕某!”
吕泰交代完过节,掠身待走。
言语既已说僵,董超自不肯放他轻易脱身,街尾便追,但当纵身到了房上。
吕泰已身似狸猫,跃过了六七家民房。
突然,三点耀眼星芒,挟疾风锐啸,向吕泰身后射去。
吕泰闻声知警,知暗器乃邓伟所发,脚下微一用力,前进的方向,忽的改向侧方掠去。
但,邓伟以暗器成名,手法独特,惟恐吕泰脱身,今后便与铁骑帮,结下嫌隙,不仅身上带的红货,难以安全,西北路上的镖,便不能再走,此时已动了杀机,故这三点星芒,实是轻不一用的煞招。
吕泰身形横掠,暗器似具灵性,也随着转变了方向!这一着,大出吕泰意外,故身形一落,倏又跃起。
他的警觉,不能说不高,应变也不算太快,毕竟不如暗器来得快速。
“轰!”的一声暴响,三件暗器,同时暴裂,化成一片烈火玄云,玄云中还有无数闪光的物体,正和吕泰二次跃起的身形,迎个正着。一声震撼心弦的惨号,划空而起,呼得人毛发为之悚然,吕泰的消瘦身形,砸碎了一片屋瓦,然后翻坠地下,眼见是活不成了。这一切经过,宋玉都是亲耳听清,亲眼目睹。
他在暗影中,气得浑身直抖。
吕泰来到客栈,无疑乃是为了双宝,阴差阳错,却死在邓伟的恶毒暗器之下。
宇文雷的伪善面目,终于在无意之中揭穿,也为自己临时变更住址感到侥幸,无比的欣慰。
三天之后,他已徒步赶到了浦口,准备翌晨渡江,一颗心却早已飞以慈母的身旁去了。
当夜作过一段内功,估计离宇文雷住处已远,又把那被称为武林双宝的龙珠玉璧,取了出来,仔细端详。
龙珠质如玛瑙,半透明,约有鸽卵大小,内有纹络,如云似雾,云雾隐约中,一条青色小龙,昂首作势,状欲飞腾。
玉璧似非全璧,上面粉缕分明,是一幅山水图形,意境甚远。
他看了半晌,也看不出这两件东西,究竟奇在何处?遂又贴身收好,卸去长衫,方待上床。
忽然,“嗤!”的一声,一枝亮银小剑,破窗飞入,插在灯旁桌上,寒光森森,剑上还嵌着一张字条。
宋玉骤感一懔。
连日经过,已使他警觉提高,仍嫌不够,这枝小剑,如径射面门咽喉等周身要害,猝不及防,后果真还难料。他将字条展平,见上面简简单单,只写着六个字:“即时江边候教!”
无头无尾,一时无从判别,是敌是友。
他暗暗哼了一声,不管来意如何?这等找到头上来的事,总不能却顾不前,否则还谈什么雪报父仇。
想定,又将长家穿好,插在桌上的小剑和字条,也起下来放在衣袋内,留下一锭银子,吹熄灯火,走出房间,一瞥四下无人,越墙而去。
明月半圆,江风仍有寒意。
距离码头,约箭远之处,一伟岸老人,傲然伫立。
宋玉从容走到老人面前,先端详了他身上的长衫,是否黑色。
不错,老人身上,果然穿的是一件黑衫。
宋玉剑眉一剔,冷冷问道:
“尊驾在铁骑帮中,职司何堂?”
老人不答反问:“娃娃,你从何认定老夫,是铁骑帮中人物?”
“从你的黑衫认定,该不会错吧?”
“那么你自己又是铁奇帮中的什么人物?”
“我……”
刚说了一个“我”字,便已悟到自己,不也是穿着一件黑衫么?可见这种认定,幼稚可笑,从而也悟出,穿黑衫的,不一定都是铁骑帮的人,而真正铁骑帮的人,有时为了掩蔽身份,也不一定还穿着黑衫。
但他微一窘迫,便又冷冷的问道:
“不管你是不是铁骑帮中的人,约我来到江边,该不会另有外人吧!”
“约你的,虽非老夫,但老夫也正有事要找你。”
“找我干什么?”
“讨一笔帐!”
“我又不认识你,讨什么帐?”
“我问你,吕泰可是你杀的?”
“说来说去,你还是铁骑帮中的爪牙!”“谁说老夫是铁骑帮中的狗腿子?”
“与吕泰一路,纵非铁骑帮人,也是一丘之貉。”
“这么说,人果然是你杀的了?”
“人虽然不是我杀的,但如落在手中,也决不会轻易放掉!”
“不是你杀的是谁杀的?”
“没有义务告诉你。”
“说不出凶手,你便是凶手。”
“就算人是我杀的,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怎么样?杀人偿命!”
“恐怕你还办不到!”
“先接老夫五成劲力一掌!”
老人话罢,右掌一扬,劈出一股劲风,直向宋玉胸前甬去,虽只五成功力,亦可碎石开碑。
宋玉不知自己功力深浅,又见老人掌风凌厉,亦蓦的隹出一掌,少说也在六成功力以上。
两股掌风接实,空气疾卷成旋,地面浮土,亦被卷扬一片。
两人均各退了一步,竞然难分高下。“好掌力,再接老夫八成功力一掌!”
这一次,老人掌出有声“呼!轰!”震耳,果比前一掌,威猛凌厉得多。
宋玉不甘示弱,又自还击一掌。
两掌对实,劲风激荡,声势亦较前猛恶得多。
“娃儿,小心了,老夫全力一掌,如能接下,这笔帐就此算完。”
老人全力一掌击出,宋玉也猛提一口真气,也准备作孤注一掷!
那知不凝气行功还好,这一运气,顿感真气不能凝聚,双臂酸麻不堪,竟然无法再行还击,眼看老人凌厉绝伦的掌风,即将涌到,只有双眼一闭,静待死亡的宣判。呼啸的掌风,从身旁掠过,老人若有所悟,将掌风半收半斜,地面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深沟,刺耳的朗笑声,随之自口中发出。
宋玉蓦睁双目,狠毒的看着老人疯狂似的长笑。
笑声歇后,老人十分得意的说道:
“娃儿,小剑有毒,你已经中了慢性药毒,看来已无福接受老夫的第三掌了!”
宋玉空自恨得心头冒火,却是有力难施,无可如何!老人又自怀中取出一个玉瓶,晃了一晃,又道:
“老夫瓶中有药,专解百毒,你如肯用身上的东西拿来相换,老夫说不得只好忍痛割爱了!”
他分明觊觎双宝,却把他那瓶药,说得比双宝,还要贵重。
宋玉恨说道:
“要我身上的东西,只管乘我身中剧毒,随便拿走,你的药,我不稀罕!”
“换不换在你,老夫岂是乘人于危的人!”
“你不要,我们要!”
“有人要,我们也分一杯羹!”
随着话声,遂见从船舱、树后、暗影处,陆陆续续的,走出三四十个人来。
老人目光一扫,暗暗懔,来的人,黑白两道俱有,全是雄据一方的人物,其中以拦江太岁蓝猛,最为难缠难惹,面色一寒,傲然说道:
“老夫不要,谁也别想趁火打劫!”
遂即将手中玉瓶,掷向宋玉道:
“娃儿,赶快服下解药,老夫替你护法。”
宋玉虽觉老人多少还有一点正气,却是不肯服他的解药,玉瓶掷来,他接都不接,“叭达!”一地,玉瓶已经坠在地上。
阴处、暗处,立有数条身形,齐向宋玉身前奔来!
他们究竟想攫夺玉瓶,不让宋玉服下解药,还是想乘机夺去他身的双项宝物?
或许两者用意都有。
也或许还有别具用心的人,混杂在内。
这几个人一动,群众中又有人随着赶了过来,他们的用意,自是怕别人捷足先得,落后一步,便失去了机会。只有蓝猛和几个较有地位的人没有动。
伟岸老人,见宋玉没接玉瓶,本已不愉,这时见群众蠢动起来,却已无暇再作计较,行功运气,注定奔来的人影,从他两眼闪烁的煞光,便可窥知此老杀机已动。
一条红色而窈窕的身影,却以无比快速的身法,自后面赶来,却后发而先至。
“砰!”的一声,跑在最前面的一个人,却被这个从后赶来的红衣人,一掌震飞,随着把玉瓶拾起,微带薄嗔的,递交给宝平道:
“呆子,赶快服下解药,这是人家好意请出何老前辈,来试验你的武功,还装什么傻。”
红衣少女,直言道出真象,宋玉只觉啼笑皆大量,但也认出她与蒙城所见少女身影相似,如今正面相对,更为她的绝美姿容,惊得呆了!只听少女又道:
“坏人那么多,何老前辈一个人,未必照顾得到,还不服解药,想死不成!”
最难消受美人恩,到了这个时候,宋玉还没有服下,一股清香,已使他神清气爽。
红衣少女又道:
“服两粒,呆子,服后只管行功,身边有我照顾,不用多管。”
红衣少女的话,似乎有着无上威严,使宋玉无从反抗。
他依言服下两颗解药,就地坐下,顺从的闭起了双眼。
阵阵的喝叱,与猛烈的掌风,使得他那能定得下心去行功!
微启双眸,见红衣少女,业已持剑在手,挡在身前,枭娜饶有几许矫健威武。
伟岸老人,更将奔来人群,拦在五丈开外。
自正面进攻的,只一接近伟岸老人丈远距离,便即自的倒下去。
从两侧绕赶的,伟岸老人亦仅摇空一点,也无一幸免!
这是什么功夫?
宋玉不由暗生懔骇!
伟岸老人犹如一座长城,阻住群豪,难越雷池一步!但,龙珠玉璧的诱惑太大了,群豪仍不肯就此罢手。尸体一具一具的增多,而且无一例外,都是身体痉挛变形,随又逐渐变黑。
群众中,忽然有人发现,惊呼了一声:“毒!”
众人也都立刻发觉了,于是:“毒!”
“毒!”
“毒!”
陆续有人惊呼出来。
伟岸老人,惊喝一声:“住手!”
声如雷霆聚发,众人均被吓得一怔,腾身纵退一两丈。
伟岸老人待众人立足站稳,始朗声说道:
“毒圣何全,便是老夫!”
真是人名树影,声威所在,众人情不自禁,又各退了一步。
何全适时又道:
“奉劝各位,最好适可而止。”
“莫非你想独吞?”
“独吞可不成!”
众人又自鼓噪起来。
何全怒道:
“胡说!”
众人不服,又自抗声说道:
“既然不想独吞,为什么要对宋玉下毒?”
“说!交代个清楚!”
愤怒的语声,掩盖了长江奔流涛声。
何全冷然哂道:
“宋玉乃老夫世侄,老夫对他用毒,指在教他明了江湖的险恶,常言说得好,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惟有让他吃点小苦头,才能深刻铭记于心,老夫言尽于此,各位如仍怀有诡谋,莫怪毒功之下,不再容情!”
“谁信得过你?”
红衣少女挺身而出道:
“我信得他老人家!”
“你是谁?”
“我是宋玉的师姊,我师弟忠厚老诚,最易吃亏上当,何老前辈就是我请出来的,主意也是我出的,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众人既惧何全毒功,又贪图双宝,正感进退两难,蓦听蓝猛喝道:
“水面上的朋友,全都退下来!”
二十多个人,倒有一半闻言退了下去。
其余的人,见大势已去,也只好乘机退下。
蓝猛喝退众人,接着又道:
“老毒物,别人怕你毒功,姓蓝的却不怕,今天你有顾忌,姓蓝的决不强人所难,七月七日,采石矶头,我们不见不散,你可有胆量去?”
“天下之大,还没有老夫不敢去的地方,就此一言为定。”
于是拦江太岁一行人先走了。
其余群豪,也悻悻然的走了。
宋玉暗暗好笑,自己连师父都没有,忽然凭空钻出来一个师姊,刁蛮机警,武功似也不弱,他虽然很愿意真的有这么一个师姊,却无从揣知,彼此间究竟有什么渊源?由于红衣少女的关系,对于何全,也不再怀疑,合起双眸,才真正的运气行动,催动药力,化解身上所中毒素。
对症药物,自具奇效,功行一周天,即感百脉舒畅,真力复聚。
月落参横,天时已交四鼓,静寂的江边,但见何全与红衣少女,鹄立在夜色中,为自己护法,急忙振衣而起,向二人申谢,又将玉瓶取出,递向何全道:
“灵丹妙药,果具奇效,老前辈请收回去吧!”
何全并未接取,红衣少女却抢着说道:“呆子,留着将来有用,不要还了。”
何全大声吼道:
“丫头,你倒会慷他人之慨,可知这瓶丹丸,费了老夫若干岁月?”
他虽然是在大声吼叫,脸上却是笑意盎然,一望而知,话非出自本心。
宋玉伸出去的手,没有人接,感到异常尴尬,窘得玉面升起一片微霞。
何全像是这才看到,哈!哈!笑道:
“娃儿,你真太老实了,这瓶丹丸,虽非什么宝物,却也费我不少心血,益气疗毒,颇有小用,你且收下,权当我们初次见面的一点微意吧!”
“晚辈受益已多,怎好贪得无厌。”
“呆子,快收下吧。何老前辈还有要紧的话,要跟你、说呢!”
虽是初次对面,红衣少女对于宋玉,就像素识一般,尤其呆子长,呆子短的叫个不停,使得宋玉,气不是,恼也不是,最后一句,更令他诧异不置,暗道:
“刚刚相识,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跟我说!”
但当看到红衣少女,说这话时,脸色一本正经,确像真有什么要紧的事似的,,不由愈感奇诧,只得称谢一番,把药收下。
何全这才满意的说道:
“此间不便谈话,我们回到客栈再作计议吧!”
宋玉也急于要了解这一老一少的身份,及与自己的关系,自无异议。
回到客栈,宋玉本想唤来店伙,准备一点热水,却被何全止住,随即面容一整,问道:
“娃儿,你可知道,老夫为何要测验你的武功?”
“晚辈愚味,臆度您老人家,必是有意诱掖成全!”
“不对。”
“不对?”
“正是!”
“晚辈实在猜测不出,请老前辈明言教导。”
何全仍未作正面回答,又问:“你可是想回太湖?”
“您老人家怎会知道?”
“不用去了!”
“为什么?”
“我问你一个人,你可记得?”
“那一位?”
“八臂金刚范遽。”
“太熟了,间关万里,护送晚辈前往昆仑投师的,就是范叔叔,先你生前好友,还有铁面金刚何去非,长臂金刚常仲远,与先父合称四大金刚,晚辈怎么不记得!”
“铁面金刚何去非,便是老夫原来姓名。”
“啊!原来是何伯伯,小侄不知,还望原谅。”
他忙的站起,又待重行施礼。
何全把他拦住,又道:
“令堂已被宇文雷设计骗去了……
“啪!”的一声大响宋玉没待何全说完,一掌将桌面击裂,杀气腾腾的骂道:
“好险恶的贼子……”
灯火已熄,茶壶碗盖碎了一地,击案声,喝骂声,汇成一片。
“嘘!”
红衣少女示意噤声。
宋玉也警觉自己动作孟浪。
此时,走近黎明,客人熟睡正甜,经这一吵,多被惊醒,诘问、漫骂,继之而起,有赶路的人,也已乘这机会提前走了。
待一切静止,宋玉已迫不及待的,问道:
“何伯伯,您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昨晚你投店时,范四弟也正从你家赶来,本想见你一面,亲口告诉你经过,后又顾虑到,你仅从师三年,艺业未必能有所成就,告诉你有害无益,这才想出测验你的办法。”
“范四叔人何处?”
“他已会同风老前辈前头走了。”
“风老前辈是谁?”
红衣少女接道:
“是我爷爷,就是在蒙城和我一起吃饭的那位老人。”
宋玉这才想起,还没有请剖析人家的姓名,忙道:“姊姊怎么称呼?”
“你还没有认出我是谁来?”
宋玉被问得一怔,一面向少女仔细揸,一面搜索记忆,蓦的,一个模糊的印象,浮在脑海,不由脱口呼道:“你是小娟儿!”
“难得,难得,想了半天,才把人家想起来。”
于是,一幕儿时景象,骑竹马、放风筝、挖坑、和泥,顿时浮现在两小面前。
那已是十年的事了,两家比邻而居,由于彼此都是武林知名之士,义气相投,时相过从,两个孩子,更天天在一起玩,直到六岁那年,风家因故迁徒,两家才断了往业,一晃十年,如不是娟儿提起,宋玉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两个人都沉醉在往中甜蜜的回忆中,谁也不愿打破这沉静的气氛。
由于这一发现,宋玉心里的猜疑与提防,才告澄清。半晌,他才微含歉意说道:
“小娟……”
“咄!”
他不知为了什么,风娟又把他的话声打断,惑然的望着这个儿时伴侣,只听风娟又道:
“我们现在都大了,不能再唤乳名,你要叫我师姊。”
“我又没有师父,你也不见得比我大,为什么要叫你师姊?”
“我从师早,行道早,你便该叫我师姊。”
她说出这一片歪理,宋玉一时还真找不到适当的辞句驳她,而且,也不忍驳,但他也有应对的妙招,改口称呼道:
“小师姐!”
风娟听得既气又喜,也没再和他争执。
宋玉又道:
“你不怪我吧!”
“自家姊弟,怪你什么?我要不是悟因大师指点,怕也不易认出是你!”
“悟因怎么指点你的?”
风娟解说道:
“你不可错怪悟因大师,他原要留下你,有意收列门墙,后运禅课,算定你另有奇遇,且与昆仑未来,劫难有关,才忍痛拒绝你的。”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奉师命,恰正有事昆仑,悟因大师亲口告诉我的,并且,还算定你出山日期,指点我候在路上,你从冰河出来,我便发现了你,一直跟踪在身后。”
“屡次留条示警的,果是你了?”
“不是我,东西早就不是你的了。”
“你真好,我真不知道怎样感激你才好!”
“还说感激呢?叫你喊声师姊,还要加上一个小字。”
两个大孩子,突然都笑了。
何全静坐一旁,看着二小真情流露,也是笑意盎然。童年的回忆,固足依恋。
美人的恩情,尤其刻骨。
但,慈母的安危,却更煎心!宋玉一剑笑容,忧心忡忡的道:
“师姊!我们赶快动身吧!”
这一声“师姊”,喊得风娟极为开心,虽然,她已觉出,这个称呼,并不如“小娟”二字,令人感到亲切,但,这次称呼,却是出自宋玉的内心。
在少女心中,还有什么比心爱的人,向她俯首听命,还要来得珍贵呢!
她对宋玉的要求并没有表示可否,却用眼角,瞄视何全。
何全何等老练,早已知窥知其意,立刻正容说道:
“贤侄,心急不在一时,白天人多,反不如候到黑,施展轻功,要来的快速。”
宋玉一想也对,便也首肯了。
一夜未睡,三人俱微有倦意,恰巧邻记房客人,业已离店,遂着店伙打扫干净,用过早点,便各自分房休息,直到天色向晚,在落日余辉里,老少三个方始上路。
展开轻功,宋玉也未落后,何风二人,逐渐对他的修为,感到惊奇,他自己也建立起信心。
这的确是一个奇迹,三年的工夫,不论内力轻功,都可与一个四五十年勤修的人,一较长短,实开创武林史上空前的奇迹。
一宵易过,转瞬天明,距离蚌埠已然不远。
三个人放缓了脚步,边行边谈了一些,初次对敌所应当注意的事,自然,对宋玉来说,这也非常重要。
到了蚌埠,便又以书为夜有何人进经验,同时知道 急也无用,宋玉已不像昨天那么神魂不定了,过午醒来,精神大为焕发。
他本想到许多问题,诸如:宇文雷是用什么方法,施行诈骗的?
何全范遽,又是如何发觉的?风娟的师门?还有,便是双宝的功用?
但因顾虑妨害何全风娟的休息,都存在心里,没有发问,闲着无聊,便就所学武功,默习一遍。当夜三更过后,三条矫健人曩,掠过蒙城,转入山区。
前行人,忽然扬声提示道:
“三形险恶,留心突袭!”
那知话声甫落,猝从不同方位,发出几蓬暗器。
前行人既能提示同伴,本已有备,一声暴喝:“见不得人的东西,也敢献丑!”
掌随声发,呼!轰!数响,迎面射来的暗器,已悉数被掌力封回,去势之戏疾,比发射时尤为猛烈。事出料外,偷袭的人,在原处已无法隐藏,迫得显出形迹。
后面二人,因得前行人的提示,左右一分,各封一面,也夷然无损。
七八蓬暗器,全数落空,实使暗中人,大为胆寒。
前行人再次扬声喝问:“何方朋友,拦路行劫?请为首人出面答话!”
“此路不通,请即折回。”
暗中人答话并未现身,原已显露身形的,又已乘机悄然隐去。前行人怒道:
“老夫等身有要事,必须赶路,如果行强拦阻,即以盗匪视之,至时休怨手段严厉!”
“妄进一步者死,不信你们就试试!”
“不敢见人的东西,谅无多大作为,玉儿,娟儿,随我闯!”
从招呼语句,已知前行人即为何全,他口里虽说闯,脚下却未动,宋玉风娟,自以他的行动为依据,他没动,二小自也不会,不过,他没动,却已作势欲起。
这是他们预定对敌的信号。果然,闯字刚落,更多的暗器,又自是处射出,发射的方向,原是封向进路,他们没动,自然落空。
何全二人,就在对方暗器出手之后,蓦然前扑。
他们仍不是扑向进路,而是扑向暗中人的藏身之处,掌剑齐施,既快又猛。
沙石飞扬中,暗中人再度被迫现身,月光下,面貌衣着,清晰可见,俱是浦口江边掌下游魂。
地近宇文雷故居,何全虽料途中,必有拦阻,却不料竟是这群人,眉头一皱,怒声喝道:
“无耻匹夫,日前饶尔等不死,竟敢死缠不休,老夫特再网开一面,知趣点,赶快夹着尾巴快滚!”
“何全,你敢凭真才实学,和爷们对搏三百招?”说话这人,身形猥琐,眼神游移不定,一望而知,是一个城府深沉阴险狡诈的坏蛋。
何全浓重的哼了一声,宋玉身形一晃,已超出何全之前,不屑的斥道:
“看你这种鬼头鬼脑,就乱不是好东西,小爷打发你,也是一样,亮家伙吧!”
“老赖躲开,这个小子交给我!”
那个姓赖的猥琐汉子,原本就是存心战火挑起,好从中取利,有人争着要打,他自是求之不得。
上来的是一个粗鲁汉子,身量不高,却是横宽,膀粗背厚,自是长于膂力的人。
他生怕还有人和他争功,一上来,招呼也不打,便拳脚齐施,一连攻出七掌十一腿,招招威猛,下盘功夫,尤见稳实。
宋玉被抢去先机,左移右晃,险险的化解过这一轮快攻,情形相当狼狈,羞怒之馀,杀机陡炽,最后乘脱出腿影之际,反身劈出一掌。
“莽夫,你也接我一掌!”
这一掌,虽未能的挥全力,但因含蕴怒火,威势亦非同小可。
“小子,还有点鬼门道,老子最擅长的功夫,就是硬碰硬!”
“呼!”的一声,他又推出一掌。
一点不错,他轻视宋玉未成年,竟然迎着宋玉掌势,硬拉硬架。
两掌对实,爆出一声震响。
宋玉借势,转正身形,两人距离,已然拉远,虽不显著,却是退了两步。
莽汉身形,也未站稳。但他以为宋玉,功力但止如此,嘿!嘿!一阵豪笑,又猛烈的推出一掌,口并还得意的喝道:
“还不给爷爷躺下!”
掌起如惊涛拍岸,威势确不寻常,宋玉初次对敌,便遇上这么一个呆头呆脑的家伙,何全的叮咛,美人的眷顾,虽然未忘,但他又那肯示弱!同时,他也约略估出,莽汉掌劲虽强,却较何全逊了一筹,纵不能胜,亦绝不会落败。心念电转之间,业已气凝丹田,功贯两掌,猛迎而出,这种硬较功力,绝无侥幸余地,两掌接实,闷哼声中,莽汉连退五个大步,脸呈淡金,嘴巴已然溢出一缕鲜血。
宋玉虽在原地未动,也觉血翻气涌。一条身影,突的跃至宋玉面前,是一个削瘦的中年人。大概此人,看出便宜,想乘机夺宝。
他落在宋玉面前,阴阴笑道:
“小哥,武功不错,嘛,石某不才,想讨教几手高招。”
这种投机取巧的卑劣行径,依着风娟的平日性格,早就要出手予以惩戒了。
但她今天,却是按剑没动。
一则,她已看出,宋玉只是气血浮动,并未受伤,稍加运气,则可复原。
再则,匪窟已近,即将与强敌周旋,能够有这个机会,让儿时伴侣,磨练一番手脚,却是有利无害。
她没有动,实是别有深心,暗中却也凝神贯注,宋玉如若有险,以便即时援手。
何全与她几乎是同一心意,但却监视周围动静,以防另有诡谋。
宋玉微微笑道:
“无师之学,不足登大雅之堂,尊驾如若有意指教,请即出手!”
“小哥以何种兵器见长?”
“在下身无寸铁,尊驾尽可请便!”
他说的本是实情,但在石荣听来,却觉得对方意存轻视,冷冷一笑,漫声应道:
“既然如此,就领教几招掌法吧,请!”
“请!”
石荣动作好快,“请”字一落,右掌已到了宋玉的面门,似抓似点,直取双睛,狠辣诡奥之极。
宋玉疾退丈无,吓出一身冷汗。
石荣如影随形,跟踪追到。
宋玉已就退势,展开步法,石荣二次抓到,他身表半侧左侧掌护面,化解来招,右掌却已斜敌人腰胁,避招还攻,速度之快,更是惊人!
石荣左掌实系虚式,用意是在掩护右掌,突袭胸腹,但因宋玉变式太快,右手递到半途,不得不撤式自保。
石荣轻功极俊,双手抓抓点点,不离周身要穴,武功路数,近似巧打神拿,手法却又别走蹊径。他原以为乘宋玉血气未定之际,骤然出千,必可将双宝攫夺而去,不料宋玉身法招式,一经展开,却使他暗惊不已。
石荣原以轻功见称武林,不想宋玉比他还快,他已感觉到,今夜的梦想,如不尽展所学,恐将不易实现了。因此,他亦抖擞精神,和宋玉相互抢攻起来。
两个人全是以快打快,身形展到极处,仅只看到一团淡薄模糊的影子,飘忽滚动,已经分不出谁是谁来,更不要说出招换式,手法的变化。
何全、风娟,心神渐被这场惊奇搏斗所吸引。
蓦在此刻,号角突鸣,无数强矢弩箭,不分敌我,向场中密如骤雨般射来。
惨号声中,已有人被利箭射杀,霎眼理变成了一个刺猥,情况之惨,不忍卒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