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上海滩浅议海防 八达岭高歌出
书名:侠女艳情 作者:沧浪客 本章字数:13990字 发布时间:2024-08-13

第四十七回 上海滩浅议海防 八达岭高歌出塞
汉声和艾珍在茶馆里看到姓彭的慷慨陈词,痛斥李鸿章的卖国言论,很赏识他是个血性汉子,就主动和他结交攀谈。
原来这人姓彭,名永年,湖南衡阳人,是彭玉麟的本家族侄,小时候也读过几年书,十六岁就出门跟在彭玉麟身边,熬到个炮船管带,带领一队炮船驻守吴淞口,这次是奉命进京公干,在北京停留了一段日子。事情办完了,取道天津乘轮船回上海,因为等船,在天津停了两天,闲着没事,上茶馆坐坐,不想碰到总督府的那伙不知廉耻的东西,他正为官场的腐败,处处留难有作为的人而十分愤懑,所以听到那些无耻的卖国言论就挺身而出,痛骂了一番,出出自己的闷气。
彭永年见汉声和艾珍赞赏自己的言论,看来二人也非等闲之辈,又是同乡,倒也很乐意和他们结识。就把自己的情况爽快地说了,问到汉声和艾珍时,汉声虽然不好明说自己的身份,但也不愿在这位热心人面前说假话,既然人家关心新疆的大局,就直说他们二人正是从新疆到北京、天津来采办货物的,顺便把新疆的形势和左宗棠进军的情况大略讲述了一些。彭永年听得眉飞色舞,深为收复新疆胜利可望而大为高兴。他不胜感慨地说:“我们彭宫保,除了曾大帅最敬重左宫保了,他说西北的局面,不是左宫保是谁也收拾不了的,果然不错。”
停了停,彭永年忽然想起,问道:“兄弟在北京公干,听到许多奇闻趣事,据说都是从新疆来的人干的,有人说是左宫保的手下人,二位从新疆来,不知道晓得一些底细不?”
艾珍和汉声一听,已猜知彭永年是问的什么了;汉声刚要开口,艾珍对他使了个眼色,笑吟吟地问彭永年道:“北京城里新闻多着哩,不知彭兄听说了些什么有趣的事,让我们听听也好。”
彭永年老实,根本没有猜疑到面前这两个清秀文弱的年青公子哥儿竟然就是传说中的英雄,当下就把陶然亭比武,内库失盗,群雄大破绿柳堂,庆王爷偷鸡不着反蚀了一把米的事,有声有色地学说了一番。末了,兴致勃勃地说:“庆王爷这一筋斗栽的不轻啊!北京人没有哪个不说痛快、解恨的。可惜我没捞得看到陶然亭那场比武,人家那份本事,能亲眼见见也就不虚此生了。二位在西北行走,说不定能见到这些英雄人物呢。”
汉声淡然一笑:“这些事兄弟也听说过,左宫保手下是有一些能人高手,不过也不一定那么玄乎,传说嘛,哪有不添油加酱的!不过,庆王爷一意和李鸿章狼狈为奸,阻挠收复新疆的大计,让他吃点苦头倒是大快人心的事,北京的百姓高兴、解恨,正是因为大家都拥护收复新疆,恨这些奸臣们罢了。彭兄认为是不是这这呢?”
彭永年点头道:“苏兄说的有道理,这确实是个民心向背的事,我们当兵的人对武功特别癖好,所以更感兴趣,庆王府的武师,尤其是觉远禅师和长白真人,武功神奇是出了名的,这回栽在一对青年夫妇手里,这对夫妇的功力就可想而知了,听说人也是绝顶漂亮的,可惜没有缘分,见得他们一见。”言下不胜惋叹。
艾珍见人家把自己吹嘘得这么神,不好意思地笑道:“那两个年青人有点本事可能是真的,人嘛,也不见得怎么出奇,大概和一般人差不多吧,彭兄要是在别的地方见着了也看不出来的。”
汉声见她竟然说得这么自然得体,毫无骄矜之色,不禁高兴地朝她点头一笑,彭永年哪里知道个中奥秘,还以为他们真不懂学武的人的心情,也就不再谈这个话题。三个人就谈了些家乡情趣,互相介绍些江南塞北风光,倒也十分投契,看看天色不早,彼此起身道别,各回寓所。
回到旅馆,艾珍把茶馆里彭永年痛骂李鸿章的事对蓝惠英和宗维孝学说了,引得大家开心大笑,都说大是大非天下自有公论,当兵的人中间,也不乏有识之士的。
汉声他们在天津住了十天,买卖做得很顺利,光是汉声和艾珍盗的那副珍珠手串就卖了五万银子,连庆王府的珠宝共计卖了五十多万两,为了携带方便,全换了银票。他们用这笔钱向外国人订购了一批枪支弹药,准备回新疆时一起带回去,另外买了些布匹百货,雇了几辆大车运回北京而来,在路上过了几天,到北京时已是旧历年底了。
北京这年是光绪即位改元,照例大赦天下,官员颁赏赐爵,官府粉饰升平,为新皇帝登位祝贺,似乎比往年还要起劲,百姓们不论贫富都要团年祝福,京城里年头岁尾,热闹异常。
汉声他们客里逢年过节,反而多一份乡愁,汉声惦着家中的老父兄嫂,怀孕留在艾比湖的邓玉姣,百岁高龄的天池
老人,还有岳父陈兴和一干朋友,艾珍和他有着同样的心情,两人不同的只是受业的师父。宗维孝和蓝惠英惦着儿子和野马滩的事业,“每逢佳节倍思亲”这传统的名句真是道尽了我们这个民族的精神气质,只有红梅她们思想单纯一些,对京城的繁华富贵,年节的纸醉金迷看得眼花缭乱,在一片喜庆与鞭炮声中,充分体味着节日欢欣,给自己留下个美好的记忆。
张宏是四海为家惯了的,在北京过年倒非常高兴,汉声他们去天津后,他一个人四处闲逛,看看朋友,倒也逍遥自在。狄云鹏,王刚常请他喝酒,彼此间十分投契,宋公望有如闲云野鹤,有时也和张宏一起喝酒聊天,有时独往独来,自得其乐。
除夕那晚,蓝惠英请大家一块团年,一看到蓝惠英他们那豪华气派,张宏也大大感到惊讶,蓝惠英吩咐白兰捧出四套新衣,送给张宏和宋公望,笑道:“大家都在客中,过年没有好东西款待,这两身衣服是叫人按二位的身材做的,京城的缝纫手艺不错,二位就换换新吧。”
张宏和宋公望客气了几句,高兴地收了。张宏笑道:“蓝团总真能干,带着几百人马那么远的去了新疆,这回到北京来还这么阔气,可真赛过陶朱公了。”
蓝惠英道:“我们做点小生意,买卖人不讲点排场不行。不瞒张将军说,我们几百口子人,朝廷没给一个钱的饷,不想点办法不行啊!”
张宏道:“也真难为你们,要是我老张,饷不发下来,我连喝酒的钱都没有,当兵的有句俗话,,穷不过一月,富不过三天。’我们到西北后还常常发不下饷,看到大帅也和我们一起吃苦,大家也就将就着过去了。跟你们在一起真痛快,将来仗打完了,我一定带着老婆孩子找你们去。”
艾珍拍手道:“欢迎!欢迎!只怕张将军官当大了,不愿意来了呢。”
大家说说笑笑,大年夜过得很热闹。宋公望宗维孝张宏都能喝酒,存心要灌醉汉声,结果张宏倒先醉了,宋公望很喜欢汉声,以前一直很少机会和汉声在一起喝酒,这回说非喝个痛快不可,张宏睡了后,三个人又喝了半夜。
新年里,他们去文相府投了个帖子拜年,去威远镖局给沙子龙拜了年,文祥父子请了他们一席酒,王刚和狄云鹏盛情相邀,轮流请客,汉声他们也回请了沙子龙和王刚、狄云鹏一席,不觉过了四、五天。
这几天,席间少不了谈及朝廷对进军新疆的态度。李鸿章的奏摺呈进后,慈禧召集大臣讨论,当时就有人提出了同彭永年差不多的意见,文祥则当众恭维庆王深明大义,捐十万两银子助饷,这对海防派是个严重的打击,出头反对西征的就很少了,慈禧见大臣并无异议,就下了一道圣旨,令左宗棠再就进军新疆的问题提出具体方案,同时给了左宗棠指挥部队与处理军需供给的全部实权。这一道旨意一下,朝野上下都知道慈禧已决心收复新疆,再也没人敢公开反对了。汉声等见进军新疆已成定局,大事已了,无意再留在北京,但北方此际仍然是冰天雪地,他们要带一批货物回去,路上很不好走,尤其是蒙古草原,起码要等开春才好通过。大家商量,不如趁此机会回南方看看,张宏也十分赞同,他家在福建漳州,正好回去看看老婆孩子。商量已定,把银子放在钱庄存了,只带一部分路上使用,货物马匹嘱咐店里照管,过了初五,跟文祥和王网狄云鹏打个招呼,众英雄取道天津搭乘英商的海轮南下。
天津位于海河的入海口,开船时风平浪静,远望天水茫茫,空阔无际,大家顿然觉得心胸开阔起来,都站在船舷边凭着栏干看海。轮船驶出海口,加大了马力,船头劈开的浪花溅起四、五尺高,犹如展开一双翅膀,贴着海面向前飞驶,速度快如骏马,大家赞叹不已。白兰等四个姑娘更是高兴,咭咭咕咕说个不停,时而飞起一串串银铃似的笑声。
船开进了洋面,海水变得蓝湛湛的。远处却越来越淡,到水天相接处已浑然溶合在一起。汉声赞叹道:“这真是‘水天一色’了,真是不临其境不只其妙!”
艾珍道:“你又掉书袋了,我看,现在我们四面都是无边无际的大海,连一点陆地和船只的影子都看不到,孤孤零零的,我们的船虽然不小,在这大海里却像一粒芥菜子浮在水面上一样,使人心里空空的,觉得自己只能听凭这船摆弄,把自己带到一个渺渺茫茫的地方去,这种感觉书上也写得有么?”
汉声道:“怎么没有?苏东坡在游赤壁赋里面就写得有‘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讲的就是人生于天地之间,和生存在水边的小虫子蜉蝣一样,早上出生晚上就死掉,生命短暂得很;而人在世界上也小得和大海里的一粒小米一样,渺小得可怜。这种想法太悲观了一点,我倒不这样想。”
蓝惠英见他俩唧唧哝哝的,倚在一起十分亲热,叫道:“你们讲些什么私房话?也说给我们听听啊。”
艾珍把她的想法说了,宋公望附和道:“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像我一样,大半辈子一眨眼就过去了,真像做一场梦,自己在天地间确实渺小得很。”
宗维孝也感叹道:“人生何尝不像坐海船一样,只能听凭命运的安排,船把你带到哪里就是哪里,自己是无能为力的。”
蓝惠英笑道:“我看你们想的,有的对,有的也不对。和天地比起来,我们是很渺小,可我们不是小虫子,也不是小米,我们自由自在地活着,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坐船也有自己要去的地方,总没有人糊里糊涂地上了船还不知道要到哪里去的吧!”
这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青荷认真地道:“都说人的命运是注定了的,该怎么就得怎么样,比如我们坐船到上海去,要是碰到风浪,就去不了啦,或者半路上发生什么意外,不得不停下来,这是自己做不了主的。”
汉声道:“这也难说,那得看你坐什么船了,要是坐木船,当然能不能顺利地到达上海,要看运气,像我们坐的这轮船,就很少耽误过,在风浪里照样航行。”
红梅很喜欢这大轮船,她正和白兰在一旁说话,听到汉声说大轮船的好处,忙插嘴道:“还是坐大轮船好!又快又稳当。”
蓝惠英瞪了她一眼,轻声斥责道:“小孩子懂得什么!大人说话不要插嘴。”
红梅嘟哝着道:“青荷姐又讲得?她也只懂得那么多。”
艾珍笑道:“傻丫头,我们在说人生大事哩,人活在世界上也像坐船航海一样,你懂吗?”
红梅瞪大了明亮的眼睛,困惑地望了望大家,羞怯地说:“这……这我可不懂,我还是头一次坐这么大的船呢。”她那天真憨厚的神态把大家都逗笑了。
汉声正在沉思,见红梅娇憨可爱,白兰、青荷、玉桂也被这坐船的问题弄懵了,就解释道:“我们正在讲,世界就像大海一样广阔,我们生活在世界上,也像坐船一样,只能听凭船把我们载到那里去,红梅讲的很对,我们要坐大轮船,走得快,走得稳。我们到上海去,就只能坐去上海的船,您不能乱上别的船,你们说,是不是?”
红梅这才从困惑中解脱出来,感激地道:“还是苏公子好,你这一讲,我就懂啰。”
这回大家都不笑了,汉声的话使大家想起了许多的事情来。
张宏爽朗地说道:“我也懂了,确实不能乱坐船,要坐就坐一条新式的大轮船!”
艾珍补充道:“还要有一个罗盘,一个有经验的好舵手!”
航海的生活是单调而枯燥的,汉声他们在一起说说笑笑却过得很愉快。他们领略了黄昏时海上落日的壮丽风光,那烧红了半个天空的晚霞,浮在海上的落日射出的无数条明亮的光柱,把海面照耀得通明一片,美丽极了。有时远远看见靠近海岸行驶的三、五帆船,被霞光裹着,白帆有如透明的蝉翼,似乎一动也不动,又别是一幅绝妙的图画。
海上的星星也格外亮,天也格外蓝,看着蓝天和星星,听着船头激起的水声,汉声和艾珍倚着船栏细语,夜深了也不愿进舱去。在海上他们才深深感到彼此是这么贴近,是多么需要互相的体贴和温存。——在沙漠里,他们也曾有过同样的感觉,不过沙漠给予的感情是狂热而粗犷的,大海给予的感情却是深沉执著。
他们也遇到风浪和暴雨,风怒吼着,海上涌起两、三丈高的巨浪。轮船艰难地在颠簸中前进,船身吱吱嘎嘎地响着,颤抖着,使人心里发虚,天突然变得漆黑漆黑的,仿佛一只巨大的锅子把整个大海都罩住了,大白天就像到了黄昏时候,暴雨一阵紧似一阵地扑打着船身和船篷,密得分不出点,像一根鞭子在抽打一样。
有人呕吐起来,有人跌倒,世界好像不存在了,只剩下这艘孤零零的船在险恶的风浪里挣扎。很久很久,当对面开来另一艘轮船,黑暗中看到一点昏黄的灯光,听到互相问候的汽笛声,才感到这世界上仍然有人类存在,这点点灯光和几声汽笛,使人感到分外的亲切和慰藉。
汉声他们都不晕船,即使在风浪最大的时候,他们也能坚定地站稳,谈笑自若,但黑暗中那种孤寂感同样袭击着他们,在那种时候,最能体会到“同舟共济”的涵义,当风定雨收、云开日出时,他们也更感到阳光的明亮和空气的清新。
船到上海,轮船降低了航速,缓缓驶入黄埔江,那纵横停泊的大小轮船,挂着不同国旗的外国兵舰,密密层层地挤满了江面,它们的狰狞丑恶面貌,大大地冲淡了汉声他们对这繁华都会的兴趣。这里的外国人比天津更多,他们那种昂首阔步,旁若无人的傲慢态度,令人见了就有气,当时的上海远不及以后那样繁华,汉声等也无心在十里洋场流连,只等有江轮去九江、汉口,就乘船沿长江西上。张宏则从上海搭船回漳州,大家准备在上海停留一天,找好了住处,就在江边走走,顺便问问去各地的便船情况。
汉声和张宏走在最前面,接着是宋公望和宗维孝,蓝惠英和艾珍带着白兰等走在最后,男人们主要是去码头上打听船期,女的却留意商店的新货物,妇女的梳妆与衣料式样,一行前前后后沿江走了好几个码头,汉声买好了第二天去汉口的江轮船票,张宏也找好了去漳州的船,方待转回客店,忽听有人叫道:“苏公子!请留步。”回头看时,却是在天津茶馆认识的彭永年。
汉声大喜,忙给宋公望、宗维孝介绍了,彭永年见二人器宇不凡,知道是汉声的好友,定然非等闲之辈,敬礼有加,寒暄了几句,就要请他们上酒楼为他们洗尘,正谦让间,艾珍和蓝惠英带着白兰她们也赶了上来。艾珍眼快,认得是彭永年,她对彭永年的印象极好,忘了自己已换了女装,高兴地叫道:“那不是彭兄么?真是幸会,想不到在这里又见面了!”
彭永年见来了一群花枝招展的妇女,光彩照人,不敢正视。听到艾珍叫他,看时却很面熟,却又不认得,正自惊愕,汉声解释道:“她就是那天和小弟在一起的陈艾珍,换了装,彭兄认不出来了。”彭永年爽然自失,尴尬地笑道:“那天和二位分手后,在下也想到过,二位肯定是在北京陶然亭露面,轰动北京的那一对年青夫妇,心下好生懊悔竟失之交臂,不想今天乍一看到又认不出来了。”
艾珍笑道:“真是说得上‘人生何处不相逢’啰。我们这次是一回生二回熟了,来,大家认识一下,这是我们的大姐,蓝惠英。”
蓝惠英见彭永年很腼腆,就主动说道:“听我们小妹说,彭兄是个血性汉子,我们好生敬佩,今天在这里见面,真是幸会。”
彭永年不惯和妇女说话,讷讷地说了些久仰之类的客套话,拘谨得很。宗维孝道:“老站在这里干什么?找个地方坐坐吧,我们初到上海,很多地方要向彭兄请教呢。”
彭永年才记起要请大家喝酒的话,从窘困中解脱出来,笑道:“对!正是想跟诸位请教呢,走,到那边喝两杯去。”说着,带着大家进了邻近的一家酒店,叫了一桌上等酒席,大家一边喝酒一边叙话。
喝过几杯酒,彭永年的情绪渐渐自然了,当他知道蓝惠英等在新疆和北京的一些作为时,不胜敬佩,感慨地道:“人生在世,就要和诸位一样,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不瞒请位说,在下这几年简直憋坏了,呕尽了气!”
汉声道:“彭兄在彭少保麾下得意,目前又是重视水师的时候,应该可以大展鸿图啊!”
彭永年道:“诸位有所不知,这官场的事,到处都是差不多的,不说重视水师还好一些,越讲得漂亮就越使人憋气。那些做大官的只晓得要钱,口里说要建水师,却弄几条木船,装几门土炮应应景,吓唬老百姓还差不多,跟洋人的铁甲船比起来,就像小孩子玩把戏了。我们长江水师这几年买了几条外国船,都是人家用旧了的,管带机匠还要请洋船也不是人家的对手。我们在这长江口,天天看到外国人在鼻子跟前耀武扬威,能受得了吗?”
张宏问道:“听说福建马尾造船厂已经造出了几条兵船,船上的管带和机匠都是船政学堂出来的学生。不知道彭大哥见过这些船不?是不是真的。”
彭永年一听提起马尾造船厂就来了劲头,兴奋地说道:“见过,那些船是不错,赶得上洋人的兵船了,去年我出差到福州,就看到过‘伏波’、‘安澜’、‘扬武’、‘飞云’那几条大船,还有几条小一点的,总共已造了十几条兵船了。那次还认识了几个管带、管驾,人家船政学堂出来的人,就是不错,里面最出色的要数刘步蟾、邓世昌两个了,这些人真是年青有为,文武双全,令人羡慕,洋人会的,他们都会,要是我们搞水师的都能像他们一样,也就不怕洋鬼子啰。依我看,要说办海防,左宫保的办法才是正路,自己要会造船,还要培植一批驾船的人才!”
张宏是亲眼看到造船厂和船政学堂兴建起来的,左宗棠为了办这造船厂不知花费了多少精力,如今张宏听到彭永年赞扬造船厂和船政学堂的成就,他也由衷地感到高兴,其实马尾造船厂每造出一条新船都告诉过左宗棠。船政学堂的情况左宗棠也很关心,这些张宏是清楚的,他问彭永年主要是想知道外面对造船厂的评议以及它的影响,回去也好向左宗棠汇报,听了彭永年的话,张宏决计先到福州去看看然后再回漳州去。
彭永年知道了张宏的身份后,见他对汉声蓝惠英他们既尊重又很亲切的神情,愈加觉得这些人不同凡响,越发感到神秘,很想看看他们的功夫。言谈之间,几次提到这个意思。
汉声笑道:“如今有了枪炮,拳脚刀枪都不是决定胜负
的关键了。不过身子活泛一点,动起手来快迅点罢了。”说罢把手里的酒杯连同大半杯酒朝厅堂空处一掀,那酒杯滴溜溜地向着墙壁飞去,正当酒杯快要碰上墙壁的一刹那,只见汉声身影一晃,已飞掠过去接住了酒杯,左手一按墙壁,人又回到了原处。快得如同火花电闪,看不清他的动作,那大半杯酒竞只微微晃动,一点不洒。彭永年看得呆了,方才知道,汉声他们大闹庆王府,捉拿盗库贼,大破绿柳堂绝不是偶然的。
喝完了酒,彭永年要会钞,店伙说有位姑娘早付过账了。原来蓝惠英知道这些小军官薪饷有限,不想让彭永年破费,早叫白兰付过钱了,彭永年十分过意不去,一定要去水果店买篓橙子送他们,蓝惠英见他情意殷切,只好受了,叫青荷提了走,青荷道:“红梅这丫头最馋嘴,拿回去又是她吃得多,让她拿回去吧。”话没落音,已双手掇起篓子朝站在店外的红梅抛去,这一篓橙子少说也有五十多斤,从店堂到外面红梅站的地方有两丈多远,青荷这个抛篓子的已经够使彭永年和水果店里的伙计吃惊了,没有五、七百斤气力怎么能把一篓子橙子像扔草包子一样的平平地抛出去?大家正为红梅担心,只见红梅纤腰一闪,侧身让过一边,把那黑乎乎迎面扑来的篓子双手轻轻接住,嘟着小嘴道:“懒丫头,这么点东西也怕难拿,推三托四的,到家里你可别眼馋!”
这一下可把过路的人都看呆了,两个水灵灵纤秀的姑娘竟有这么大的劲力,旁边的大人更不消说得,彭永年赞叹不已,哪里舍得分手,坚持送汉声他们回到寓所,又坐了一会才告辞回去。
当晚,蓝惠英给张宏送去五百两银子,说他这么久没回家,应该多买点东西回去,也得给家里留下点钱。张宏非常感激朋友们对他的体贴和关切,再三谢过,约好二月底仍在上海这次居住的旅馆会合,一同回天津。第二天,大家各奔自己乘船的码头,张宏南下福州,宋公望、蓝惠英、宗维孝、汉声、艾珍等则乘江轮西上。
过南京时,天阴沉沉的,下着小雪,轮船在这里装卸货物,停了半天。艾珍的心情非常沉重,儿时的情景,依稀在目,江山依旧,物是人非。那林立的旌旗,耀眼的刀矛,惨烈的战斗,冲天的火焰,一齐在她脑海中再现,耳畔仿佛仍然在响着炮火的轰鸣和太平军愤怒的呐喊,她原想去城内看看的,被大家劝住了。她自己冷静地想了想,也打消了上岸的念头。
有什么可看的呢?天王府烧了,人死的死了,走的走了,剩下的只有仇恨!她知道自己的脾气,说不定她看到穿号褂子的就会把人家杀掉,很可能越杀越想杀下去,杀得越多越解恨—一但她究竟不是初下武夷山的小姑娘了,杀几个当兵的有什么用?天国不存在了,上帝会的大旗再也打不起来了,石头城上炮火的残痕,雨花台畔的垒垒荒冢,即使去看了,又能告诉她一些什么呢?也许再过些岁月,她的心情也完全平静下来,可能会有兴致去凭吊一下逝去的流光,重温一番儿时的旧梦,可现在绝不是时候。
艾珍倚着船栏,凝望着灰濛濛的南京城上的天空,牙齿紧咬着下唇,石像似的一动也不动,汉声抚着她的肩头,柔店劝道:“别想过去那些事了,江风大得很,进舱去吧!”
艾珍摇了摇头,几滴大大的泪珠,沿着她苍白的脸颊流了下来。汉声理解她悲痛的心情,不好再说什么,只陪着她默默地站着。望着滚滚的长江,他想起关汉卿杂刷《单刀赴会》里面的几句唱词,不由地念出声来——“破曹的樯橹一时绝,鏖兵的江水犹然热,好教我情惨切,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艾珍听到最后一句,转过头来问道:“你念什么?什么‘流不尽的英雄血!’”
汉声道:“这是关云长单刀赴会的一句唱词,‘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前面一句是‘鏖兵的江水犹然热’。我见你在想当年的事,不由地就想起这几句词来了,我小时候挺喜欢读它,所以还记得。”怕艾珍没听清楚,又朗声念了一遍。
艾珍黯然道:“我离开天京整整十年了,从天国建都天京起,到现在已经二十二年,真是‘鏖兵的江水犹然热,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啊!这话说的真好。”
汉声道:“古往今来。这条长江上上下下,打过多少次仗;流过多少英雄的血!又何止一个太平天国?恐怕将来还会打更大的仗。流更多的血呢,不要想那些伤心的事了。‘英雄有泪不轻弹’,我们要做的事还多呐。”
蓝惠英也拢来劝慰道:“雪下得大了,进舱里去吧,老宋哥买了几只板鸭,说是下关的特产,不可不尝,我叫白兰去伙房里炒一下,咱们喝酒去。”这才半推半拉地把艾珍拉进了舱房,艾珍一直闷闷不乐,好容易船开了,远离了南京,汉声讲沿江一带的名人故事,像梁夫人击鼓战金山啦,虞久文大战采石矶啦,艾珍才渐渐舒展开眉头。
这次南游,汉声是回衡山省亲,艾珍同去见了公爹哥嫂后,要去石城看看母亲的坟墓再去武夷山看师父,宋公望无可无不可,对游南岳倒还有兴致,当然同行,蓝惠英也想去南岳和武夷山看看,知道宗维孝想去看看小娥母女的坟和白玉兰的坟,就提议大家先去南岳,然后南北分途。宗维孝和汉声、艾珍是结义兄弟,理当去拜见苏松樵,自然无话。
当时从上海南京去湖南都走九江南昌,转萍乡、醴陵这条路,但大家惦着王进贤夫妇,就决定走汉口,由汉口回湖南。好在轮船航行不比木船,到汉口很快,算时间也差不多,就乘江轮直到汉口才上岸。
王进贤和张兰英从西安回来后,生了一男一女,两口子常常思念汉声他们,见他们到来不啻喜从天降,欢喜得了不得,周先生精神还很好,虽然早从张兰英口中知道艾珍是女扮男装,如今几年不见,看到艾珍改了女装,昔日的英俊少年,眼前已是艳丽的少妇,仍然惊喜不已。汉声他们是正月十三到的汉口,张兰英和王进贤留他们过了元宵节,又苦留了一天才送他们启程。
离了汉口,众英雄由陆路南下湖南,只用几天功夫就到了衡山。苏松樵自从汉声出门之后,大儿子苏汉昌夫妇接他去衡山县奉养,他喜欢老家清静,不肯前去,带了两个小青年做徒弟,仍住在白龙潭畔,行医采药。间常去县城看孙儿,和老朋友聊聊天,倒也逍遥自在。汉声和艾珍回来,又带来这么多朋友,苏松樵那份高兴就不用说了。
汉声在外面的情况,苏松樵从书信中大体知道了一些,听说邓玉姣因怀了孕没能一道进关回家,老头子又高兴又是遗憾。
紫电清霜剑散而复合,媳妇人品武功出众超群,儿子不负所望,做了不少有意义的大事,这正是苏家传统所希望的,老人怎能不欢喜呢。
自汉声回家的第二天,苏松樵就派人把大儿子和媳妇孙子都接回来了,一家团聚,热闹了好几天,汉昌教了一馆学,侄子也上学了,不能久聚,只好依依惜别。
家里一下添了这么多人,苏松樵又是欢喜又愁着茶饭没人照管,不免想起去世的老伴,要是老伴还健在该多么好。蓝惠英早知道这情况,进门就自己做主,主持起家务,她贤惠大方,处事周详得体,对人热情体贴。白兰等几个姑娘勤快活泼,一应家务事做得井井有条,把个苏松樵乐得合不上嘴,青荷、白兰等知道老人的心意,都在老人跟前有意无意地说邓玉姣的好处,说邓玉姣的模样性格都和她们夫人差不多,和她们夫人最要好,苏松樵更加喜欢,只盼着邓玉姣早点抱着孙子回来。
艾珍小时候虽然在母亲身边长大,但戎马倥偬,过的尽是军营生活。以后飘荡江湖,更没个家了,这次回到衡山,可说第一次尝到普通家庭的温暖,跟在蓝惠英身边学做家务,挺感兴趣。因为感到操持这个家,主持中馈是自己分内之事,服侍公婆是做媳妇的责任,因此心情和平常跟蓝惠英在一起时大不相同,做什么都用心,生怕做不好。想起小时候妈妈教她学做家务她根本不在意的情景,不禁惘然自失。汉声见她那认真谨慎的样子,笑道:“你要做点什么好菜给爹下酒,最好先请我尝尝。”
艾珍啐他道:“我才不哩,凭什么要巴结你?”
汉声笑道:“你没读过唐诗咏新媳妇的‘三日入厨下,洗手做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我没有妹妹,爹喜欢吃什么?你不请我尝请谁?”
艾珍笑道:“这几句诗倒写得不错,难怪你油嘴滑舌,原来还有本经呢,爹喜欢什么,你早就应该告诉我。还要我来请你,显见你这个人存心不地道,我算看透你啦。”
汉声陪笑道:“爹吩咐过我,说你回家来也是做客一样的,不要拘常礼,只随意喜欢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怎么样都是好的。你说,我能指派你这样那样,惹得爹他老人家不高兴吗?”
艾珍见公爹这样体贴她,心里非常感动,她知道自己在公爹跟前的日子不多,总想多在老人跟前尽点孝心,倒茶倒水,陪老人说话,苏松樵也更喜欢她。
宋公望和苏松樵很合得来,常常一起去各处寺院道观闲游,清谈竞日,汉声和宗维孝有时陪苏松樵和宋公望一起游览名胜古迹,有时和蓝惠英、艾珍在附近的寺观祈福拈香,日子过得恬静而愉快。天气好的时候,汉声就带大家去黑龙潭,方广寺等远一些的地方游览,雨雪天就在白龙潭黄庭观附近转转,一面和大家讲他小时候的顽皮趣事,半个月之内,他们把祝融峰、磨镜台、藏经殿、祝圣寺等名胜都游览遍了。南岳天下秀,云树楼台,雄伟中却见妩媚,宋公望和宗维孝、蓝惠英等游兴盎然,都认为不虚此行。
正月将尽,艾珍惦着师父,要去武夷山看望悟明师太,蓝惠英提出,汉声夫妇回家一趟不易,不如再多住几天,索性由武夷山绕点路,由那边直接去漳州找张宏一起回北京去。她就陪宗维孝去六安、临淮看看,然后由那边直接去北京。这主意最合老人的心意,大家又留了十来天,才辞别老人,分路启程,宋公望和蓝惠英、宗维孝一道去安徽,汉声和艾珍去江西,苏松樵很支持汉声他们在新疆的活动,虽然临行难以割舍,仍然勉励他们努力为国宣劳,完成收复新疆的大业,老人说得好:“这么多湖湘子弟远征西北平定叛乱,难道我们苏家能落在别人后面么?”——苏松樵凭着自己历史观念和全局观念,已把平定西北,收复新疆作为国家民族首要大事看了。在这一点上,他认为和左宗棠合作,帮助官军做些必要工作是应该的,并不等于为朝廷当鹰犬,因为在西北,尤其在新疆,朝廷已成为中华民族的象征,而不是满族的统治政权了,汉声他们很感激老人家的理解和支持,这给了他们很大的鼓舞和激励。
汉声和艾珍取道莲花、吉安直插石城,找到了古岭当年鏖战之地和梁玉蓉的坟墓,二人在坟前拜奠了一番,重新培植好坟,找了块大石立在墓前,汉声运用大力金刚法,用剑尖在石上刻了一行大字“陈母梁玉蓉之墓”,两旁的小字是“光绪元年正月”,“婿苏汉声女艾珍立”。艾珍又带汉声去看了她堕崖的地方,回忆起十年前那场惨烈的战斗,汉声听了都感到热血沸腾,对艾珍深切痛恨满清朝廷与官府的心情又有了进一层的理解。他知道,艾珍许多行动都是为了他而勉为其难的,以此更加感激艾珍,两人的感情又加深了一层。
遗憾的是,当他们跑到武夷山慈云庵时,悟明师太已于两年前圆寂了。艾珍十分悲痛,汉声陪她去拜谒了悟明师太的坟塔,在坟前坐了好半天,经广慈师太和众人苦劝,艾珍才收泪拜别师父,回到慈云庵中。广慈和同门师姐妹和艾珍离别多年,自有许多衷曲诉说,不必细表。他们在庵里住了一晚,又去看了看艾珍当年练功的石室,临行前艾珍又去悟明师太的坟前叩拜了,给慈云庵留下五百两银子,才和汉声怏怏离去。
慈云庵离漳州不远,艾珍、汉声的脚程快,不到两天就赶到了,张宏升了官,此番可说是衣锦荣归,自然成为邻里的新闻人物,很容易就找到了,张宏见汉声和艾珍来了,喜出望外。他妻子也是武师的女儿,早就听丈夫称道过汉声他们,见了他们两口子,高兴得了不得,把漳州能找到的最好的东西都弄来款待贵客,艾珍本来就会讲闽南话,和张大嫂很谈得来,主客之间很快就彼此投契了。
漳州靠海,城市风光和内陆有显著的差异。这里从古以来就是对外通商的口岸,受西洋影响较早,而又不像天津威海的租界那样纯粹洋化,保持了民族的优良传统,建筑式样与生活习惯都有自己的特色,尤其是闽南音乐,优雅清越,圆润婉转,汉声非常爱听。
市上有许多贝壳做的小玩艺,五颜六色,晶莹圆润,形态美妙,不加雕饰就精巧绝伦,艾珍非常喜欢,张大嫂说这些东西海滩上有的是,你们喜欢的话,去海滩上捡就是了,要多少有多少。
拾贝壳在艾珍和汉声的心里留下了美好难忘的记忆——在海滩上漫步,看着海浪的追逐,不时拣起一两个美丽的贝壳,心像海上的白云那样闲适、超脱,那真是最惬意的时光。
贝壳是永远也拣不完的,走几步就会发现,眼前闪着贝壳的宝光,你不由得要停下来看看,有时如获至宝,欣喜地拾起;有时发现它和手里的一模一样,你就会让它们成双成对,越走越远,就越感到这些海神爷的杰作是多么光怪陆离,丰富多采。—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人们不也是在寻觅,拾取着各式各样色彩斑斓的贝壳么?
三月初,汉声他们回到了北京。蓝惠英、宗维孝、宋公望早几天就先回来了,他们在六安和临淮略停了一两天,给小娥母女重修了坟墓,代张友义祭奠了一番,临淮虽然还有几个帮里的老朋友,但和宗维孝不是深交,他在白玉兰墓前凭吊了一番就悄悄走了。自从和蓝惠英结婚以后,宗维孝才觉得生活的真正美好幸福,爱情与事业的紧密结合,使他感到生活的充实和美满,过去的一切在他心里只留下淡淡的哀伤。白玉兰和小娥的形象仍然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中,但在感情上,伤感和同情已大大地多于爱恋了。
汉声和张宏回北京后,给文祥、沙子龙、王刚、狄云鹏各送了些水产海味。宗维孝和宋公望去天津买回了预订的枪支弹药,这时,左宗棠筹画收复新疆的奏摺已专人送到了北京,这奏摺长达万言,对海防的分析合情合理,对收复新疆的准备工作,必胜的信念,作了详尽的说服,大大坚定了朝廷用兵的决心。左宗棠的文笔甚好,所有奏章都是自己起草,在文字上甚有特色,冠绝一时,这篇奏摺很快就在北京抄写传阅开来,朝野上下,人心振奋,就等出师报捷了。送奏摺的人也捎来了左宗棠给汉声、张宏的信,嘱咐他们办好事情后,及早赶回新疆去协助完成迎接大军出关的准备工作。
汉声他们接得信后,更不耽搁,雇了几十头骆驼,把枪支货物驮了,文祥父子,沙子龙、王刚、狄云鹏都设酒饯行,狄云鹏亲自送出居庸关外,有狄云鹏护送,兼之张宏是征西大营的中军参将,货物和枪支过关卡查验自无问题。
居庸关是内蒙通北京的咽喉,崇山峻岭,形势极为险要,长城从山岭间蜿蜒而过,内外有三重关卡,雄伟壮观,其中八达岭长城,尤为旅游长城的胜地,三关中间,峡谷绵亘数十里,道路崎岖险隘,有的地方只容单骑通过。这里历代都设有重兵把守,满清入关之后,内外蒙古宾服,居庸关不复作为边防重镇,所设关卡不过稽查商旅而已,但其雄姿却足以使旅人流连赞赏。
狄云鹏陪汉声等众英雄登八达岭长城,上烽火台,长啸高歌,山鸣谷应,豪情勃发,汉声口占一绝,朗吟道:
“壮士长驱出汉关,笑挥雄剑定天山,神州回首肝肠热,万里风沙若等闲!”·
众英雄虽然读书不多,这首诗却通俗易懂,吟出了大家共同的心情,都击节赞赏。
狄云鹏感叹道:“北京城里那么多翰林学土,风流才子,枉有满腹诗书,只会吟风弄月,酸溜溜的,有人说,过居庸关的诗,以‘马后桃花马前雪,叫人那得不回头’。这两句为最好,我看哪,这诗读了丧气得很,怎比得苏公子这诗?‘神州回首肝肠热;万里风沙若等闲!”多气派,给咱们使刀弄枪的扬眉吐气,请苏公子给我写下来,回去给弟兄们念念,让大家痛快痛快,也让那些酸秀才见识见识,不能把咱们练武的人看轻了。”
宋公望笑道:“对!苏公子给我也写一幅,挂在墙上做个纪念,咱闯荡江湖大半辈子,这回搭上你们的船,才算对路了。”
张宏高兴地道:“这主意不错,我也要写一幅,到前面酒店里找纸笔请苏公子多写几张。”
艾珍笑道:“大家可别夸他,当心他迷在书本子里,真的成了书呆子,剑都不会使啦。”
蓝惠英打趣她道:“小妹怕他晚上专门读书去了,害你守空房么?这可由不得你,咱们练武的人,也得有个能写文章会做诗的,把大家的心里话都写出来。”
艾珍似嗔实喜地说道:“大姐也护着他,难怪他酸气越来越重了,真没办法!”
大家在长城上观赏了一番,下了八达岭,在酒店里找了纸笔,汉声给宋公望、张宏、狄云鹏都写了一幅字,又喝了一会酒,大家才分手上路。狄云鹏回北京,汉声他们直奔张家口。
他们由张家口西上包头,这时左宗棠的大营已移驻酒泉,张宏和大家在包头分手,经磴口、阿拉善旗,回肃州大营复命,汉声他们在包头又买了大批粮食,都雇骆驼驮了,经蒙古草原回新疆,在路上又过了二十多天,到达巴里坤时已是四月中旬了。
这时,大军正陆续出关,张曜的前锋部队已全部抵达哈密,巴里坤一带都是景廉和金顺的部队,汉声他们有两百多头骆驼,可说是相当大的商队了。这大批的货物粮食惹得金顺的部下非常眼红,偏偏稽查关卡的是耿进的部下,这些骑兵悍将,平素勒索商人惯了,见了汉声他们的骆驼队怎不垂涎三尺?都想狠狠地榨一票油水,本来左宗棠有令,不准收取厘金关税,奖励粮食布匹货物运来巴里坤,耿进的部下却以检查奸细为名,对客商多方留难,敲诈财物,不想碰到了汉声他们这批对头。
骆驼队进入巴里坤时,耿进部下一个小军官就咋咋呼呼说要检查。汉声出面说这批货是振武营徐学功将军和伊犁民团采办来的,同时拿出了自己的委任文书,小军官见汉声是钦差大营的特使身份,倒也不敢啰唣,放大队过了卡子。
骆驼队进了巴里坤,汉声和宗维孝正要找家客店住宿,也是合当有事,耿进这厮听到军士禀护,来了这么大队骆驼财物,竟亲自带了十几个亲兵赶来,横眉立眼,气势汹汹地要检查扣押。驮夫们吓得不知所措,都站住不敢动了,汉声和宗维孝听得面少嚷,转来看时,正值耿进在叫嚷,要找带队的人,汉声和宗维孝向前应声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啊?有话好说嘛!”
耿进见宗维孝和汉声穿的都是便服,虽然气概不凡,料想也不过是个商人。自己堂堂一个总兵,平常百姓见了无不诚惶诚恳,战战兢兢不敢抬头,这两个人都大咧咧地一点也不在乎,不由心头火起,喝斥道:“你们是什么人?见了本镇一点礼数都没有,胆敢藐视上官,目无王法,来人啦,给我拿下了!”亲兵们听耿进一咋呼,一声喊,如狼似虎地向汉声扑了过来。
正是:将军不见收失地,却把威风压庶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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