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饮甘泉魔女施药 战巨寇神丐指迷
汉声和宗维孝扮做道士,和宋公望一道,上前迎接朱家庆,朱家庆见来人都不认得,问道:“你们师父呢,怎么不出来?”
假道士宗维孝道:“家师感冒了,怕见得风在里面专侯,朱寨主请。”指着宋公望道:“这位宋公望宋老师傅是索府来的,家师请宋师傅代来迎驾。”。
朱家庆对宋公望道:“尊驾可是飞镖朱公望老师傅?宋公望笑道:“不敢,正是在下。”
朱家庆忙拱手为礼道:“久仰,久仰!朱某是何等人,怎敢劳宋老师傅亲自迎接,多有得罪。”假道士苏汉声道:“都请里面奉茶,外面风大,请进吧。”说着走近前来。
朱家庆虽然粗鲁,但久历江湖,见眼前情景,大起疑惑,问道:“宋老师傅是一个人来的还是……?”
宋公望道:“还有个胡光道,和朱寨主是老熟人,他就在后面,这不看!他不是在门口等吗?”
朱家庆顺着宋公望的手向门口望去,宋公望趁他分神之际,出手快如闪电,左手扣住朱家庆右腕脉门,右手贴住他的背腧大穴,看上去象极亲热的样子,推着朱家庆往庙里走,几个假道士拥簇了上来,遮住了后面的视线,将到门口,宋公望在朱家庆耳旁说道:“朱寨主,下令叫贵部都进庙吃饭休息吧,你回过头去传话,要表现得高兴些!”朱家庆只得老老实实照办。那些喽兵三更天就走路,正又饿又乏,见头领有令,闹烘烘地跟了进来。
宋公望把朱家庆领进大门,宗维孝和汉声马上把紧跟着朱家庆的头目同样制服了,推操着他们一齐向大殿走去。后面喽兵们一窝蜂似的拥了庙内,走廊上,前坪里,到处都是。
朱家庆被押进了大殿,一见迎面走来的蓝惠英,知道坏了,正要挣扎,宋公望手掌一按,震裂了朱家庆的内脏,登时七孔流血,瘫软在地下,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见阎王去了,后面几个被押进来的头目吓得面无人色,一齐跪下来,叩头如捣蒜,哀求饶命。
蓝惠英道:“要命的,赶快叫你们手下人投降,不然,朱家庆就是榜样!”说完向宗维孝汉声挥手示意,说道:“把他们带出去!”
宗维孝和汉声还有几个太白山的头目,押着青云岭的头日来到大殿前台阶上面,命令他们向喽兵喊话,这些头目要顾性命,不敢不从。青云岭的喽兵们开初一见,惊吓得没有主意,一些朱家庆的死党纷纷拔出刀剑,大喊:“把大掌柜交出来!把朱大哥交出来!”一面往大殿里冲,只听得乒、乒、乓、乓一阵枪响,二十多个凶悍的匪徒倒在血泊里,余下的吓得战战兢兢蹲在地下不敢再动。这时庙外也响起稠密的枪声,不久,都静下来了。
只见大殿里走出一簇人来,当中是满面凝霜的蓝惠英,左边是汉声、宗维孝、宋公望,右边是艾珍、玉姣、白兰、秋云等五个侍婢跟在身后,两旁排列着二十儿个持枪的护兵,他们威严地在阶台上站定。一个太白山的头目,一手持刀,一手提着朱家庆的人头,走下台阶,向青云岭的喽啰喝道:“大家听着,你们的朱头领勾结赃官,坑害百姓,为非做歹,已经被我们砍啦;刚才有人想捣乱,你们也看见了,现在,两条路任你们挑一条,愿意到我们太白山旗下来的,我们欢迎,愿意走的,我们也不留!”
青云岭的喽兵见寨主已死,在黑洞洞的枪口下哪敢乱动,有不少人是知道飞天魔女的厉害的,登时纷纷跪下,喊道:“我们愿意跟蓝寨主!我们愿投太白山旗下!”有些人本来犹豫不决,见大部分人都跪下了,也都跟着跪下。
蓝惠英问左右:“庙外还有青云岭的人没有?”旁边一个头目说,只有十几个人,都收拾了。蓝惠英点点头,大声向众人说道:“青云岭的弟兄们,欢迎你们,既然你们愿意到太白山旗下来,大家都是一家人了,都起来,不要跪了,坐着说话。”
蓝惠英停了停,等大家坐好了,接着说道:“我们太白山的规矩是替天行道,打富济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准祸害百姓,不准奸淫妇女,不准擅自行动,不准欺心卖友,谁要是不听号令,胆敢违犯山规,不要怪我不客气!”讲完,吩咐张克基把队伍组织一下,和汉声他们到后殿去商量下一步行动。
青云岭这次跟朱家庆来的有一百五十多人,被打死三十多人,还有一百二十余人,张克基在他们当中选出五个人分担小头目,另指定一个较正派的老头目唐本方暂行大头目职务,张克基又把太白山的山规向大家详细讲了一下。这时,白兰、青荷等指挥火工道士抬出茶饭来,青云岭的人折腾了大半天,又饥又渴,狼吞虎咽地吃了个饱。
白兰和青荷格格地笑道:“你们吃了我们的茶饭,可晓得规矩么?”唐本方等茫然相顾,慌忙问道:“我们放进山门,凡事请姑娘指教。”
白兰道:“这规矩也简单得很,今后你们若有二心,寨主不能轻饶你们!那滋味你们听说过么?”唐本方和青云岭一众喽兵早已闻知蓝惠英善于使毒,这下才恍然大悟,齐声道:“小的绝对不敢三心二意!”白兰笑道:“谅你们也不敢,好吧,你们派人把尸首埋了,把队伍整理好,等会跟我们出发。”
这里太白山的人,在宗维孝和汉声的指挥下,给被迷香迷昏过去的道士和索家的家丁们吃了解药,弄醒过来,都捆结实了。除了被杀的以外,还有十二个道士和七个家丁。蓝惠英叫把原来就在庙里的三个老道士放了,命他们带着火工道人守庙。问知原来那被杀了的住持叫镇山太岁江朝贵,原是江洋大盗,后来出家自称太一道人,早几年回民叛乱,庙里道士逃散、江朝贵纠合了一批徒众,霸占庙宇藏身,实际上窝藏盗匪,坐地分赃,无恶不作,却又勾结官府,走索鸿昌的门路,做他的靠山,当地衙门也奈何他不得,乐得受他点贿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江朝贵特别好色贪淫,惯使迷香,被他坑害的妇女不计其数,庙里密室中还藏着拐来的妇女十多个。蓝惠英忙叫火工道人引着秋云玉桂红梅打开地道,从密室里把被关锁在内的妇女放出来。这些妇女都是江朝贵和他的徒众或用迷香,或用暴力从容地拐抢来的,被囚禁在密室里供匪徒们蹂躏,十分痛苦,见蓝惠英等解救了她们,感激涕零,都下跪拜谢,蓝惠英把她们扶起,安慰了一番,叫她们收拾东西,分给她们一些清理出来的银两,让人送她们各自回家,众妇女千恩万谢,自去收拾去了。
驾蓝惠英请来宋公望,说道:“多亏老宋哥帮忙,收服了青云岭这一百多弟兄,眼下时间很紧,我们还要去野狼沟,这些大就拜托老宋哥照管一下,跟在队伍后面出发。”宋公望慨然应允,蓝惠英和众人出了大殿,安抚了青云岭新归顺的人一番,向大家说明,委托宋公望照管他们,青云岭的人知道宋公望的名头,齐声欢呼,一致拥护。
此时已是辰时左右,诸事都已处理完毕。江朝贵的党徒和索鸿昌的家丁,准备带交给肖孚望去送官,肖孚望可以录取口供,作为索鸿昌通匪的证据。被拐抢来的妇女都很年青,她们见白兰、青荷她们英姿飒爽,男人们对她们都尊敬几分,非常羡慕。死也不愿走,说没脸回去了,定要跟着当女兵,跪到蓝惠英跟前不肯起来。蓝惠英见她们心诚,有些也确无家可归,就答应收下了,妇女们欢天喜地,跟在队伍后面,细心的青荷把索鸿昌送枪来的两辆大车要来了,让新参加的女兵坐着。她们开始了新的生活,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笑,非常开心。
蓝惠英和汉声、宗维孝、艾珍、玉姣等走出庙外、白兰她们把各人的马都牵来了。蓝惠英命张克基带太白山的原有人马先走,自己一行走在中间,宋公望和唐本方带青云岭的人马稍后出发。众人跨鞍上马:“开拔!”队伍在阳光下欢快地向西行进。
走在前面的太白山弟兄们非常兴奋,他们一人没伤,平白得了五十条好枪,加上新买的三十条枪和原来的,基本上人人都背上了枪,成了一支洋枪队,这在当时的山寨中是绝无仅有的,人人感到无比的自豪和气派,脚步分外地轻快,有人唱起了信天游,跟着,不少人接腔轮唱,豪迈高亢的歌声在山沟里回荡,感染得大车上的新女兵也唱了起来,前面男人们的兴致更高了,一路上洒满了歌声和笑声。
宗维孝不胜感慨道:“我见过的队伍也不少了,没有哪支队伍象这样的快快活活,在蓝寨主手下当兵真有福气!”
蓝惠英回头嫣然一笑道:“都靠大家帮忙嘛,我一个人什么也做不成的,要是宋二哥,汉声弟弟、两个妹妹时常和我们在一起,真可以干一番大事业哩。”
邓玉姣道:“可不是!我们都不愿和姐姐分开!”她望了望汉声和艾珍,听他们都微笑点头,就对宗维孝道:“宗二哥,我们都跟惠英姐去当山大王好不好!惠英姐很夸你精明能干哩。”
宗维孝已知道了蓝惠英的身世,非常饮佩她的聪明干练,本来在情海风涛中被摧残得支离破裂碎的心,又有一丝活动,邓玉姣的话恰恰说中了他的心事,不禁脸上一红,讪讪地说道:“大妹子别拿我取笑了,我算哪块料,能值得蓝寨主一提吗?”
宗维孝这话,蓝惠英听起来却认为他是太谦虚了,就说:“宗二哥这话就见外了,论武功,论行事老练细致,我就很少见到宗二哥这样的干家,说真的,要是有宗二哥相帮,我心里就踏实多了。”
蓝惠英对宗维孝的评价纯然是客观的,她自己还没有从丧夫之痛中解脱出来,此刻想的又完全是山寨大事,是以一寨之主的眼光对人才的赞赏。可是宗维孝听来却有如纶音懿旨,心里暖烘烘地,口里虽然谦逊,但爱慕的种子已逐渐萌发滋长,每每偷看蓝惠英一眼,越发觉得她艳丽超凡,无一处不美。自己却自惭形秽,只努力暗地争取蓝惠英对自己的好感,宗维孝自己对这种情感是讳莫如深的,但不久就被邓玉姣觉察到了,只有蓝惠英本人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
从二郎庙到野狼沟有三十多里,中间有条岔路通青云岭,队伍从二郎庙出发后,一个多小时就走到了岔路口。这时不过是上午十点左右,察看路上的迹印,没见有大队人马经过的痕迹。蓝惠英下令队伍就在路边散开,准备迎击青云岭下来的匪徒。蓝惠英和汉声宗维孝等骑着马观察周围的地形,一面商量伏击的办法。喽兵们还被二郎庙的胜利所鼓舞,欢蹦乱跳到处寻找有利地形作为伏击阵地,使用快枪作战,他们还是第一次,都想一定打好这一仗。
忽然,前面传来一片欢呼声,原来有一个喽兵在距岔路口两箭之地的山崖畔,发现了一泓清泉,喽兵们纷纷向那边跑去,争先恐后地跑去喝水,蓝惠英他们也下了马,拐过一不山角,见山崖下果然有一线泉水流出,不过这泉水在杂草乱石中没流多远,就在一条干涸的河沟边消失了,以此远处无法发现。
蓝惠英和大家走近看时,见山崖下有一个寻丈长短的石潭,宽处有三、四尺,泉水从潭底涌出,开起一串串珍珠似的水泡,此起彼歇,十分好看,潭水清澈见底,有些小虾在绿藻中游动,真是一处难得的好水泉。
喽兵们正欢乐地大喽大捧地喝水,见蓝惠英他们来了,都亲切地招呼:“夫人!这水真甜呢,快喝儿口吧!”一面给蓝惠英挪出地方来,蓝惠蓝也高兴地招呼大家道:“水多着哩,大家喝,大家喝!”说着也随和地蹲到潭边,先捧儿捧水洗了手,再拨开水面的浮尘,捧起水凑到嘴边一喝,果然甘美无比,连喝了几口,站起来招呼艾珍、玉姣、汉声、宗维孝道:“都来喝呀,这水真好!”
汉声他们喝过了水,离开了水潭,见蓝惠英和白兰站在一边正低声地说什么。汉声道:“惠姐又想出什么好主意了?”宗维孝道:,“她们主仆说话,不一定就有什么打算吧?”汉声笑道:“你没见白兰还没去喝水么?要没有别的好事,惠姐一定让白兰和青荷她们一道去喝水的。”
宗维孝这才注意到,青荷、玉桂、红梅、秋云都在喝水,白兰却仍然站在蓝惠英身旁,没有走开的意思,样子的像很高兴。
这时,水泉边人来人往,源源不断,喽兵们散得四处都是,已经没有什么队列了,汉声忙跑到蓝惠英跟前,焦急地说:“惠姐,该整理一下队伍了,万一青云岭的人过来了怎么办?”
蓝惠英笑道:“我正盼他们来呢,待会让你看一出好戏!”说完,用手一指岔路口道:“我们到那边去吧。”向艾珍、玉姣、宗维孝招了招手,也不骑马,缓缓地向岔路口旁边一个坡地走去:同时命青荷她们传达命令,喝过了水的,都到那边山坡上集合。
这山坡正朝青云岭的来路,下面是去野狼沟的大路,大家刚找好地方坐下,远远望见尘头起处,一彪人马正朝这边奔来,几个头目沉不住气了,纷纷请蓝惠英下令收集人马,做好战斗准备,蓝惠英笑道:“我们不跟他们打了,你们去两个人到路口等着,叫他们派人来和我商量,就说我们是他们朱寨主请来的。
一个头目道:“要是他们翻脸呢!”
蓝惠英道:“不会的!叫弟兄们在山坡上摆弄枪支,只装是随便玩玩的,他们就不敢了。”
另一个头目道:“叫喝水的人都归队吧,磨磨蹭蹭的!”
“不!让他们喝,有水袋的,叫他们都装水去。”蓝惠英断然地命令。
青云岭的队伍越来越近,看看将到岔路口,见山坡上这支特别的队伍,不敢再前进,在岔路口前停了下来,前面的停了,后面的继续走上,很快就聚了一大堆人。这里太白山的两个头目走近他们,抱拳行了个礼,说道:“我们是太白山的,我们当家的和宝寨朱寨主约好在这里相会,请你们朱寨主去和我们当家的谈谈。”
青云岭的人见这边毫无敌意,也就放下心来,但看到山坡上的人手里都有枪,也不敢轻举妄动。头目们说朱寨主不在,这边头目说请二当家去也一样。青云岭的人去后面报告二头领去了,这边两个头目也不着急,一搭一搭地和青云岭的人搭话。
青云岭的喽兵走得又渴又累,见对面不断有人去崖畔喝水,转来的人有的还提了水袋子,都吵嚷着要去喝水。青云岭的头目跟这边太白山的头目说,请他打个招呼,让青云岭的人过去喝喝水,这边的头目说:“路旁的水嘛,大家都能喝的,叫这里的弟兄们都去吧,我们的人可以让让,免得挤在一起闹事,伤了和气。”青云岭的人非常感激,说太谢谢你们了。
这边两个头目转身走回,朝喝水的人一喊,叫大家让青云岭的人喝水,都回队去!他这么一喊,大家都回来了,白兰走在最后,手里还提着一袋子水。这里太白山的人刚离开了水泉,青云岭的喽囉已经一窝蜂似的涌到水泉边去了。
结局是可想而知,正如蓝惠英半小时前跟汉声所说的,演出了一场好戏,有句成语“渴骥奔泉,”拿来形容此刻青云岭的人是再好不过的了。他们一涌而上,争相喝水,有的干脆趴到潭边喝个够,后到的人不用下命令,蚂蚁排兵似的,密密排排地朝泉边跑,一枝香工夫,五百多人全部饱赏了泉水的甘甜。
过不多久,青云岭的人群开始骚动,有人喊肚子痛,渐渐肚子痛的人越来越多,一下子所有喝了泉水的人都肚子痛起来。起初捂着肚子呻吟,以后有人就痛得满地打滚,起先还有人大声咒骂,最后只听到一片痛苦的哀嚎。绝望的恐怖笼罩了他们—他们明白了,都中了飞天魔的毒!
这是一幅极其凄惨的图画,被苦痛扭歪了的脸孔,痉挛的手足,卷曲的躯体,加上撕裂人心的嚎叫,简直是活生生的地狱。五百多人像一堆蚯蚓似的,被一块巨大的灼热的铁板烙烤着,在扭动颤抖,在盘曲绞翻,痛苦万分!
一些人跌跌滚滚地向这边跑来,跪在山坡下哀求饶命,汉声、艾珍、玉姣他们都向蓝惠英求情,蓝惠英才吩咐白兰她们去给那些人的解药,她们四个人各提了一个水袋,拿了一个小勺子,走到跪在坡下的人群中间。
白兰大声道:“你们听着!寨主大发慈悲,饶了你们,以后可得听太白山的号令。”
青云岭的人一心想得到解药,都叩头赌咒,甘愿归顺太白寨。白兰道:“都把手伸出来,双手捧着,每人给一勺解药,吃下去肚子就不痛了!不要争,这药不能多喝,多喝肠子都会化掉的。”
众人已被吓破了胆,都乖乖地听话。白兰、青荷、玉桂、红梅四人,提着水袋,分别给众人发药,片时都发遍了。这药也真灵,吃下去马上见效,这些人登时眉头舒展,一点也不痛了。
其他没吃解药的见这里的人都已经好了,。不等呼唤,都跑了过来请求赐药,发誓赌咒表示坚决悔改。白兰她们也照样给他们发了药。见所有的人都吃过药了,白兰朝他们叫道:“青云岭的大小头目都到前边来,寨主有话跟你们说!”
人群骚动了一下,终于走出十多个高矮不一的汉子,站到了蓝惠英面前一丈多远的地方。蓝惠英问道:“谁是二寨主张大龙?”
一个高大四方脸汉子应声站了出来,垂手答道:“小人张大龙在。”
蓝惠英微笑道:“你知道我们太白山的规矩么?”
张大龙恭敬地说:“小人不大清楚。”
蓝惠英对青荷说道:“你给他们说说。”
青荷口齿伶俐,黄鹏啭舌似的把吃过毒药必须按期服解药的事说了一遍,讲完后问他们解释道:“你们刚才吃的解药只能保七天,七天内你们听从指派,寨主自然再给你们解药,如果胆敢违抗,或者私下逃走,就怪不得我们了。”众头目才知道飞天魔女的厉害,一个个胆战心惊,重新跪下,指天誓日,表示忠心不二。
前后不过一个多小时,蓝惠英不费吹灰之力就降伏了青云岭五百多悍匪,使得汉声他们大为叹服,玉姣满心高兴道:“惠姐就是厉害!你们看,她算计得多巧妙,真赶得上个女诸葛囉!”她见宗维孝若有所思,问道:“宗二哥,你服不服?”
宗维孝正在想,飞天魔女的确是名不虚传,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委实有点害怕。又一想,如果蓝惠英真给他盅药吃,他倒是心甘情愿,正在胡思乱想,听邓玉姣一问,忙道:“我服,我服!”
艾珍笑道:“二哥敢情也吃了惠姐的药了,变得痴痴呆呆的了呢。”说得宗维孝更为尴尬。
这里汉声他们在一旁说笑,蓝惠英已把青云岭的头目教育了一番。这时,宋公望和唐本方带着从二郎庙转来的人也到了岔路口,蓝惠英把宋公望给张大龙等头目介绍了,说明宋公望代表自己去青云岭照管山寨,众头目却难以应诺,蓝惠英吩咐他们好好听从宋公望的安排,过几天她自然派人去看望他们。宋公望和张大龙唐本方唯唯应诺辩别了蓝惠英和一众豪杰,带着青云岭的队伍回转青云岭,蓝惠英集合队伍则向西奔野狼沟。
冬天的白昼特别短,民谚说,有上午就没下午,太阳在偏南的天空中没停多久,就靠近两边的高峰了。这时,队伍已到了野狼沟的入口,正是蓝惠英命令太白山的马队跟她会合的地方。她停下马来,纵目四望,只见南面两三里处的树林子里驰出三骑马,飞快地朝她们跑来,玉姣老远就看出来了,打头的是她哥哥邓邦杰,后面是牛志和丁猛。
邓邦杰三人跑到队伍跟前,见汉声、艾珍、宗维孝都来了,不胜之喜,忙向前和大家相见了,报告蓝惠英说马队已经早来了,在林子里休息待命。蓝惠英问知饷银车队以及其他绿林人马都没到来,就命大家都到树林子里去休息。
两支人马一会合,树林子里腾起一片欢声笑语,马队的人见自己的人都背上了快枪,纷纷高兴地询问怎么搞到这么多的枪?朱家庆和青云岭的人怎么了?队伍中不缺爱饶舌的快活汉子,二郎庙的强攻和岔路口的巧取都是极好的讲演题材,说得骑兵们十分羡慕,深深遗憾没能看到这些精采的好戏。
蓝惠英和大家商量了一下,青云岭已经收服了,剩下的两三处的寨子未必敢出头劫饷,因此太白山的人马仍然停在树林中不动,只派出一支十几人的骑兵小队沿野狼沟两侧搜索,发现有情况则回来报告。如果没有绿林朋友劫饷,太白山的人马就可以返回山寨去了。剩下的问题是如何对付龚胜那一伙人。大家决定在野狼沟截住他们,给他们一个厉害,免得他们跟在饷银队后面添麻烦,这当然要邀请蓝惠英和那家兄妹牛志丁猛等人帮忙,蓝惠英的身份不便与肖孚望和官兵对面,就和邓邦杰等仍在树林里等候,汉声、艾珍、宗维孝带着一个小头目和十名喽兵,押着索府的家丁与二郎庙的道士重回野狼沟,他们在入口处等了不久,饷银车队就赶到了。
汉声把当天发生的情况扼要地向肖孚望、孙振光说了一下。肖孚望喜出望外,命亲兵把抓来的人收下,专人看管,到了宿营地时转交给当地官府,赏了喽兵们十两银子,托他们向蓝寨主转致谢意,喽兵们欢喜地回去了。汉声说起要这里截住龚胜他们打一场以绝后患,为了稳定起见,肖孚望仍带队前进,如龚胜等敢来攻袭就用排枪火力杀伤他们,孙振光留下来同汉声等一起在沟口埋伏待龚胜他们进了野狼沟以后,在后面截住他们的归路,大杀一场。
看看饷银车队已走出五、六里以外,一簇人马飞快地从后面赶来,大约有二十多人,都手执兵刃,马不停蹄地向饷银车队驰去,众豪杰又等了一会,见后面再没人来了,才走上大路,向蓝惠英发出讯号。请她们前来共同堵截狙击。
那伙人正是龚胜、栾大寿、阎本昌、郝壮飞等人,他们没想到朱家庆已死于非命,青云岭的人马已被蓝惠英降伏,连宋公望都跑到对方那边去了,还在做发财升官的美梦,以为一进野狼沟,埋伏在两旁的土匪就会冲出来劫饷,他们就可以上前去抓住苏汉声,伙同土匪夺取这五十万两饷银,来个人财两得,不料进了野、沟以后,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禁疑窦大生,越向前走心里越不踏实,眼看一条二十多里长的野狼沟已经将近过完,饷银车队很快就要走出沟口了,栾大寿等十几个惯匪焦躁起来,不听龚胜的劝阻,一阵风似的向车队冲去,他们还存着幻想,以为土匪没出面是按兵不动,只要他们动手了,定然会抢上来分赃的,再则自恃手段高强,没把官兵放在眼里,故此莽撞冒进。
龚胜和其他匪徒见栾大寿已经冲上去了,只好跟上。他们和饷银车队本已隔得两里多远,快马一冲,很快就到了车队跟前。肖孚望早有准备,马上下令开枪射击,排枪响过,冲在前面的已有两个中枪落马,栾大寿的帽子也被打飞了,吓得冷汗直流,不敢再向前了。方踟蹰间,第二排枪子又打了过来,又有几个匪徒中伤,龚胜等发声喊,勒转马头,急忙朝后飞跑,没想到在这一头的出口处又被汉声他们截住。龚胜一伙挨了官兵的排枪,劫饷的梦落了空,心里十分恼怒,见挡道的大部分是妇女和青年人,更加不放在心上,一个劲放马冲了过来。
一个满脸虬须的大汉,手持竹节钢鞭冲在最前面,他骑的是匹蒙古种的大黄马,四蹄生风,很快就到了站在最前面的汉声的跟前。虬须大汉喝道:“闪开!小心马踩死你。”汉声笑道:“来吧!”不仅不让开,反而迎了上去。
那大汉心内一惊,可收缰不及,马头直冲汉声而来,大汉扬手一鞭,呼地朝汉声头额打来,汉声身形一闪,恰恰在鞭梢离身几寸远时让过,伸手一掌,砰!地一声击中擦身而过的马臀,那马前蹄刚刚着地,后面两条腿却已瘫软了,支撑不住,整个马身朝前摔倒下去。虬须大汉身子一斜,待要离鞍跃起,汉声何等快捷,早飞身扑上,老鹰叼小鸡似的,抓住大汉的肩胛骨,拎将起来,手下一用劲,捏碎了骨头,甩手一丢,大汉破布袋的摔出两三丈远,起不来了,这几下有如飙风闪电,手法干净倒落,蓝惠英邓玉姣等见汉声的大力金刚掌如此厉害,高兴得齐声喝采,那边龚胜、栾大寿等也惊得呆了,齐刷刷地勒住了马。
阎本昌认得汉声,对龚胜等人道:“这就是索将军要拿的苏汉声!”龚胜自恃霹雳掌厉害,见汉声是个不足二十岁的小青年,哪能甘愿服输,傲然发话道:“你就】是苏汉声吧?老爷没来找你,你自己却找死的来了,认得老爷是谁么?”
汉声冷笑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在江湖上闯出个名头不易,却甘心做人家的奴才,狗仗主势,横冲直闯。我管你是谁?左右不过是条恶狗罢了,我这人专喜欢打恶狗,不论老狗小狗、肥狗、瘦狗,见了就打,绝不手软。”
汉声这顿好骂,引得艾珍、玉姣,白兰、青荷等姑娘们开心大笑。龚胜气得胡子都翘了,他哪曾被人这样骂过,不觉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狠狠地骂道:“小杂种找死!休怪老夫手下无情,接得我之掌,饶你的小命!”说着身形骤起,从马上一个大鹏展翅,就如一只凌云大鸟,朝汉声扑了过来。
汉声见他身躯未到掌风先至,一双手掌赤如朱砂,知道他练有红砂掌的上乘功夫,且不硬接,脚下一踮,向侧旁闪开七、八尺,口里说道:“小爷看你练成这手功夫不易,让你三招!”
那龚胜气得发昏,更不停手,脚一点地又纵身扑来,掌影如山直取汉声的胸腹大穴。汉声待他的手掌将近贴身,用了个卸字诀,借着袭来的猛威的掌风,滴溜一转,移形换位,又闪过一边,叫道:“两掌了!”
好个龚胜,不愧霹雳手的称号,见击不中对方,不等招式使光,马上变招换步,追踪而至,左手疾出,直取汉声胁肋,这一掌和身而进,一招之中含有三、四种变化,掌势笼罩了汉声前后左右五六尺范围,任是一流高手也无法闪避,无非硬接了这一招,这是龚胜的生平绝学,名叫夺命连环掌,不知有多少成名的好汉败在这一掌之下。
汉声见来势凶猛,暗道:“这家伙果然厉害。”心念一动,使出紫电剑中的“顺风摆柳”,以柔制刚的招式,仰身后倒,背部堪堪着地,全身的劲力都聚到一双脚上,待龚胜收掌打算劈他的两脚时,他足尖一使劲,一个倒纵,身驱有如轻舟轻离岸,平平射出两丈有余,接着在空中使个鲤鱼打挺,轻轻落地,叫声“让三掌啦!该我的了。”话音未落,揉身疾进,以指代剑,向龚胜左侧肩胛腰胁几处要穴攻来。
那龚胜三掌落空,气焰已消失大半,又连连被汉声奚落,大失脸面,心里又怒又急,恨不得一掌把汉声击个粉碎。大凡高手对敌,全靠沉着冷静,凝神致志,才能稳中取胜,否则稍一分心,就会给对方以可乘之机。龚胜首先是轻敌托大,接着又焦躁暴怒,恰恰犯了这个大忌,加之汉声招式奇诡,招招都是从他意想不到的地方袭来;所以汉声一出招就攻得他手忙脚乱。龚胜有心和汉声硬拼,怎奈汉声滑若游鱼,龚胜一招出手,汉声早已移形换位,从另一个方位向他猛袭过来,所以龚胜攻出一招倒要防备汉声三、四招,不到半分钟,已被汉声闪电似的攻了四、五十招,弄得险象环生,穷于应付。
那边奕大寿等人开初以为龚胜出马,一定稳操胜券,所以安闲地在一旁观战,此刻见龚胜守多攻少,看看不敌,生怕龚胜败了,汉声再来对付他们,不顾江湖脸面,叫声“并肩子上!”屈爪如钩,就朝汉声侧后袭击。艾珍站得最近,见栾大寿来势凶狠,忙向前截接住。这边孙振光截住混元光道阎本昌,丁猛截住郝壮飞,蓝惠英、邓玉姣、白兰、青荷、玉桂、红梅、秋云,或以一敌二,或敌住一人,霎时间金铁交鸣,杀声震地,刀光剑影,上下翻飞,其声势场面,胜过几百军马的搏斗。
栾大寿功力深厚,歹毒凶残,艾珍仗着蹑玉步灵巧机变,倒还可以应付,孙振光对付阎本昌就有点吃力了。老道一手使剑,一手使一柄座拂,一刚一柔,配合得十分巧妙,尤其那麈拂传得神出鬼没,有时狠狠马尾劲挺如钢,笔直刺将过来,胜似一支利剑,有时柔韧如丝,拂刀缠腕,赛过软鞭,配着长剑施展开来,变化莫测,令人难以招架。孙振光一上手就居于劣势,只好闪避腾挪,尽力防守,宗维孝见状,连忙杀退对手,赶上相助,二人合力才略占上风。
这边丁猛一双铜锏使得呼呼风响,恰好和郝壮飞与另一个使刀的对上,邓邦杰、牛志各敌住了两名高手,蓝惠英却被一个使虎头钩的和一个使判官笔的两名高手缠住了。这两个都是外门兵器;虎头钩专锁刀剑,硬打硬拼,判官笔却避实击虚专一寻隙近身点穴,致使蓝惠英腾不出手来施放迷香和暗器。白兰、青荷、红梅、玉桂、秋云究竟都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敌不住索鸿昌请来的江湖高手,幸好邓玉姣的对手不强,她一口单刀纵横决荡,杀退逼向自己的对手,还得照应红梅、玉桂、秋云等几个力弱的姑娘,打的也十分艰苦。好几次频于险境,不得不施展出旋风十八腿的绝招。匪徒们不识厉害,见邓玉姣娇媚秀丽,身段婀娜,一双小脚纤巧无比,飞腿出脚露出尖窄的红绣鞋,真正赛似红莲瓣瓣在眼前晃动,这帮家伙大半是好色之徒,竟瞧得心神荡漾,哪晓得邓玉姣鞋尖内垫得有纯钢的套子,谁被这小小的弓鞋踢上了,准得洞胸穿腹。几个匪徒就吃了邓玉姣的人亏,败下阵去,双方力量才略微扯手一点。
总的来看,汉声这边男男女女只有十三个人,白兰她们五个还是小姑娘,龚胜栾大寿他们却有二十来个,都是凶狠歹毒之徒,汉声、艾珍、宗维孝、蓝惠英都被敌方高手缠住了,邓邦杰、孙振光、牛志、丁猛堪堪只能略占上风,要不是邓玉姣拼力照应,白兰她们可就会吃亏了。
这里汉声虽然快捷占了上风,但龚胜练有一身铁布衫硬功,纵使挨了几下,也不致伤筋折骨,汉声虽然连连得手却不能摆脱龚胜的纠缠。艾珍娇小力薄,栾大寿凶悍刚猛,徒手对掌,艾珍是以己之短对人之所长,大大的吃了亏。可她心气高傲,对方不用兵器,她也不愿拔剑。这样,双方打成了胶着局面,但吃亏的还是汉声蓝惠英这边,几个小姑娘中已有两三个负伤,匪徒们在连连吃亏后,集中注意到邓玉姣,联手对她围攻,邓玉姣在踢倒一个匪徒时,被另一个匪徒从侧面偷袭,左臂划过一刀,鲜血染红了衣袖,匪徒们更加疯狂起来。
蓝惠英曾多次和官军叛匪作战,经过的大阵仗多,虽然自己被对方困住,但头脑仍然非常冷静,时时观察整个战局的情况,她敏锐地感觉到如果继续次样缠斗下去,对她们将大大不利,自己这边几个主力虽然不致落败,但白兰她们再斗下去就支持不住了,她们吃亏还在其次,匪徒们更可腾出人手对其他的人进行围攻,结果是不堪设想的,必须尽快改变这种局面。她几次想撒放迷香,一则是腾不出手来,二则混战之中,怕迷倒了自己人反而不好,所以只能凭武功应战。这边实力最强的是汉声和艾珍,蓝惠英亲眼看到他们紫电清霜剑配合的威力,如果他俩联手用剑,局势可以大大敌观,可他们一直在和敌方徒手缠斗,这就使蓝惠英气不打一处来,她几次呼叫:“快拔剑!”“快使剑!”不知是离得较远还是刀剑叮档之中听不清楚,汉声和艾珍的剑仍然没有拔出。
形势越来越危险!红梅年纪最小,只有十四岁,被一个使钢鞭的汉子逼得连连后退,她周围的姐妹自顾都不暇,不能帮她脱困,先前邓玉姣几次保护了她,此刻邓玉姣也被三名敌手团团围住,救不得她了。红梅慌乱之中,脚下被石块一绊,稳不住身子,向一旁摔倒,那使鞭的汉子狞笑一声,举鞭砸了下去。只听得!地一声震响,钢鞭飞起一丈多高,斜斜地向旁边坠落开去,那使鞭的汉子虎口开裂鲜血直进,傻乎乎地站在那里发愣,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眼前突然冒出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叫化。
正是:钢鞭脱手飞天外,少女无踪老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