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蓦地想起,把衣口袋一摸,糟糕,口袋已空空如也,气急败坏地对崔六和尉迟德道:“快抓住那老头!”话没说完,人已扑了过去。
汉声见宗维孝已经得手,不再和邬雨农纠缠下去,掌势一变,转守为攻,专从邬雨农意想不到的方位进袭。汉声的掌路是八卦连环掌参合紫电清霜剑法变化而来,奇招迭出,神妙莫测,明明是朝左面攻来的,邬雨农应招迎敌,汉声的掌风却从后面袭至,打得他手忙脚乱。他先前已耗去不少的真力,此时气力不加,就更抵挡不住了。几个照面之后,被汉声荡开他的双掌,伸指如戟,突入邬雨农的空门,点中了他的琵琶骨,邬雨农半边身子猛地一震,一条右臂已完全酸麻,不能动了。这还是汉声手下留情,只用了两三成力道,不然邬雨农的琵琶骨就得点碎,他一身武功可就废了。
崔六和尉迟德见邬雨农落败,双双向汉声扑来,汉声让过尉迟德一拳,转手硬接了崔六一掌,只听得蓬地一声,崔六震退了三步,汉声也是身形一晃,见崔六已被击退,顺势一掌朝尉迟德劈去,尉迟德一拳打空,正待转身,汉声的掌风已经袭到,忙收拳变掌抵挡。汉声见他高大力猛,这一掌用了八、九成力道,尉迟德右肩已经中过一剑,不能得力,单凭一只左手,哪能敌住?两掌相接,尉迟德只觉腕痛欲裂,忙朝后一纵,退了开去。汉声一击得手,身形骤起,一招乳燕离巢,向崔六掠去,掌影如山,罩住崔六上三路各处大穴。崔六早已心虚胆怯,不敢接战,只图闪避自保,慌忙纵步躲开,汉声哪容他喘息,连连进击,亏得尉迟德和邬雨农拚死向前,使出两败俱伤的杀手,和身逼进。汉声不得不分心应付,双方才勉强保持相持局面,转眼之间,互相拆了十五、六招,汉声见尉迟德和邬雨农已经受伤,就专找崔六下手,瞅了个破绽,力聚掌心,双掌齐出,向崔六当胸推去,崔六闪避不及,只好全力抵御。这一下汉声用了九成劲力,四掌相交,蓬然一声巨响,崔六被震退五、六步,但觉气血翻涌,眼前金星乱进,哇地吐出一口血来,内脏已伤,不能再战了。
此时,宗维孝已和陆明斗在一起,陆明见崔六等一败涂地,怕汉声来找他的晦气,向宗维孝虚晃一招,反手朝宗维孝打出三支连珠袖箭,趁宗维孝闪让的功夫,脱身往内院逃去。汉声见陆明要走,喝道:“哪里走!”腾身跃起,宛如鹰隼扑雀,凌空飞向陆明,陆明见汉声身休悬空,暗喜道:“看你如何躲过?”双手朝后一抬,两手各打出三支袖箭,嗖、嗖、嗖!飞蝗似的朝汉声头胸部六处大穴射来,委实凶险无比。原来陆明袖内装有神箭和机括,没被宗维孝扒去,却好用来应急拒敌。
好个汉声,见陆明双手后举,知道他要使暗器,早用了个千斤坠法,身躯骤然降下,那急劲射来的头四支神箭都从他头顶飞了过去。汉声双手一捞,抓住了最后两支袖箭,脚才沾地,就甩手朝陆明掷了过去,陆明以为自己这一击定然得手,停下脚步,回头观看,不提防汉声的甩手箭已直射前胸,躲得了一支时,第二支啵地一响,插进背胛,那箭带着汉声十分的力道,距离又近,竟深入没柄,余劲不衰,把陆明也冲得向前趔趄了一步,痛得他冷汗直冒,一溜烟钻进了屋子。
汉声怕屋内有机关埋伏,不去追赶,他也不想和回民结怨,无意伤他们的性命,对邬雨农、崔六、尉迟德道:“怎么样!还想再打吗?”邬雨农垂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但凭好汉处置。”崔六和尉迟德不敢做声,但眼光中满是怨毒之色。
汉声轻蔑地瞧了崔六一眼,冷笑道:“别以为你们有一点本事,就胆大包天,胡作非为了。看在你们主子的分上,饶你们一次,下次碰上可不这样便宜你们,是好汉就明摆着来,背地里放暗箭,算什么东西!”
宗维孝道:“别跟他们啰嗦了,走吧!”两人大摇大摆走出了云雾轩,店伙们都被吓怕了,没有一个人敢露面,汉声和宗维孝去僻静处卸了妆,恢复本来面目,返回了盛兴祥。
到家里,艾珍和邓玉姣都在陪孙振光说话,两个姑娘看来已经不存在什么芥蒂了,宗维孝道:“两个小妹妹真乖,送给你们一点玩艺儿。”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捧东西来,是三个小瓷瓶子和几支毒镖,又一掏,拿出一些碎银子和十几个毒蒺藜,最后又掏出儿锭银子,这些零碎东西,稀稀落落地堆了半桌子。
艾珍笑道:“二哥在哪里发财来了!没捱打吧。”
宗维孝道:“捱两下子不要紧,打重了时有老三顶着呢,这些银子赏给你们买果子吃。”
邓玉姣大惑不解,用眼光询问汉声,汉声解释道;“二哥会掏人家的口袋,绰号闪电手,这回敢情把陆明、崔六、尉迟德的袋子都掏空了。”于是把云雾轩的经过对孙振光邓玉姣艾珍叙述了一遍。说到宗维孝装成吃打不过,在人群中乱窜的滑稽样子时,艾珍和邓玉姣都笑成一团。
孙振光道:“这两个瓶子,不知哪一个装的解药?”汉声把瓶子逐一打开查看,见一瓶是闷香,一瓶是蒙汗药,那瓶丸药,和原先拿来的解药一模一洋,看来是解药不假,叫孙振光放心服下,指着桌子上一堆暗器笑道:“陆明这下子没辙了,输光了本钱,上不了赌桌啰。”
邓玉姣道:“二哥忘了拿他的毒砂子了,那家伙也够厉害的。”
宗维孝道:“我只顾拿他的解药,别的东西都是捎带拿的,竟没想到毒砂子。”
汉声道:“他有毒砂子也不要紧,那东西撒不了多远,伤人也不厉害,反正他们五、七天内没法去平凉行刺了。”
艾珍道:“管他呢,只要他们无法奈何我们就行了,他们要去行刺我才不管呐。”
汉声道:“行刺我们也要管。如今陕、甘的局面全靠左宗棠维持,如果左宗棠出了事,这陕西甘肃恐怕会乱得一塌糊涂了,为了老百姓,我们能帮左宗棠一把还是要帮的。”孙振光也随声附和,艾珍见过渭南和沿途一带乱后的惨象,一想汉声的话也颇有道理,便不再争执,只是心里总不是滋味。
那边云雾轩被汉声和宗维孝一搅,可乱了套。
邬雨农是泾川一霸庄敬三的死党。庄敬三原是个破落户子弟,以贩卖鸦片,包娼放赌起家,平日勾结官府,鱼肉乡民,无恶不作。手下有一伙亡命之徒,称霸一方。回民叛乱时,他暗里和马化隆勾结,表面上纠集一帮流氓地痞和惯匪,打着团练的旗号,扩充实力和官府周旋。马化隆对他是小打大帮忙,有时也虚张声势攻他一番,却不认真和他放对,碰到庄敬三领兵随官军出战,往往卖他的人情,输他几阵,丢下一些军械马匹,避开他往。庄敬三藉此邀功请赏,颇得穆图善的赏识,任命他为泾州团总,庄敬三却给马化隆暗通情报,彼此狼狈为奸。
左宗棠驻节泾川,对庄敬三也略有觉察,但泾川官吏都和庄敬三有交情,一度说他忠勇可恃。泾川曾三次失守,庄敬三都未变节。一次是他领兵在外,另两次庄敬三在围城中都舍命突围,还带出一些官吏,证明他对朝廷并无二心。虽然部下军纪松驰,但也是当时普遍现象,左宗棠没有抓到他的劣迹,也不好把他怎么样,只是命令他率部驻在城外堡寨中作为外卫,不得召命不得入城,同时暗暗派人监视他的行动。
庄敬三老奸巨猾,岂有不知之理,越发小心谨慎,把和马化隆联系的秘密联络点设在云雾轩,自己从不公开来往,除了几个心腹,没人知道他和云雾轩的关系。
这云雾轩附近都是些赌场和妓院,三教九流的人家,到处都是庄敬三的耳目。南方来的官兵,一进胡同就会被匪徒们发现,引起注意,而左宗棠所部湘军军纪较严,到这里闲逛游乐的极少,所以纵使前来查访,也早被他们做了手脚,空无所得。
至于一般回民,大烟馆是绝不涉足的,因此捕房密探也不怀疑云雾轩和叛军的勾结。
崔六、陆明、尉迟德本是回民中的败类,平常不守戒律,仗着一身武功在江湖上闯荡为非做歹,陆明、尉迟德和白彦虎臭味相投,白彦虎又许以重赏,所以前来行刺,却不料碰上汉声他们这批尅星,崔六和陆明尉迟德从盛兴祥逃出去后,寻思出城也没个落脚之处,所以转了个圈,又投云雾轩而来,邬雨农和崔六打过多次交道,不敢怠慢,殷勤款待,崔六只说碰上大营的人,对方人多,所以跑到这里来了,却瞒了采花挨打的事,邬雨农说但住在云雾轩不妨,万一官府来访,也可以转移到附近妓院赌场去,没想到被一个乡巴佬和一个糟老头子打得落花流水,陆明的暗器也都丢了,袖筒里的袖箭也几乎打完,几个人都落下伤,如果是官府的人,他们真的只有束手就缚。
崔六和汉声打过几次交道,虽然汉声化了妆,但从声音和身法手段上已经认出来了,令他迷惑不解的是,这对头怎么这样轻易放过了他?他把这想法和邬雨农等一说,邬雨农道:“今早宋义来讨解药,说昨晚那伙人是马小姐的朋友,这中间不知是些什么关系。那乡巴佬也说看主子的分上,可能是冲马小姐说的了。”
尉迟德恨恨地说:“是马小姐的朋友就不该和我们作对,他妈的,那小伙子也太厉害了。”
陆明和崔六做贼心虚,不敢说出自己做的坏事来。也跟着煽风点火,骂道:“汉人中就没个好东西,不知道马小姐怎么看上那小子的,将来准会上当。”一挑起民族仇恨,邬雨农和尉迟德也怒火中烧,全不想汉声手下留情的好处了。一心想法报复。同时更加隐蔽地躲了起来,准备等伤好一点再去平凉行刺。
孙振光经过汉声治疗,已稳住了伤势,吃了解药,毒性是完全解了,只是创口一时尚难平复,不便行动。大家只好在泾川逗留几天。
这天,汉声和宗维孝在街上闲逛,听到有人叫唤,回头看时,却是辛思亮。他穿着兵勇的号衣,高兴地道:“宗大爷,苏公子!萨将军来了,正想你们呢。”说着,人早跑过来了。
原来萨海青本约好和汉声他们一道来平凉的,汉声他们先走了。他第二天就急着乘骡车赶来,希望能在平凉见到汉声。辛思亮听到萨海青要出任特别骑兵营的统领,同时也惦着艾珍,就请高步云给萨海青说情,带他到骑兵营去,萨海青听说辛思亮枪法很好,武功也不错,就把他带在身边,他们的骡车走得慢一点,昨天刚到泾川,萨海青要在大营留守处会几个朋友,在泾川停留一天,因此辛思亮在街上幸而碰到汉声。
汉声和宗维孝正好想托人把有人想行刺左宗棠的消息告诉大营,见萨海青来了也甚欢喜,就和辛思亮一起去看萨海青,萨海青见到汉声和宗维孝,喜出望外,问陈公子找到没有?为什么还留在泾川?汉声把在泾川发生的事约略和萨海青说了,只不说云雾轩放过崔六等人事,说那晚贼人就跑了,很可能会去平凉行刺,叫萨海青通知大营,早做防备。
萨海青听说有人要去行刺左钦帅,贼人本领高强,唯恐发生意外,十分着急,汉声说贼人都已负伤,五、七天内是不可能动手的,萨海青才略略放心,就邀汉声他们一起和他到平凉去,汉声说孙振光的创口还没复原,还得调养几天才能行动,萨海青感到很为难,他很想和汉声做伴,让汉声给他作最后的治疗,但又惦着左宗棠的安全,急于把有人企图行刺的消息报告给大营,汉声说让留守处办封军情急报由驿马报去更快得多,萨海青大喜,马上去和留守处官员商量,把文书办了,即送大营。自己就留了下来,准备和汉声他们一起走。
汉声和宗维孝回到盛兴祥,见邓玉姣艾珍在陪着孙振光闲聊,大家有说有笑的,非常融洽,秋云在一旁招呼茶水,和艾珍也很亲近了。汉声笑道:“说些什么有趣的事啊,让我们也听听。”
艾珍道:“先听听你们的吧,有什么新闻没有?”
宗维孝道:“萨海青来了。我们在街上碰见辛思亮,是他告诉我们的,萨海青也打算和我们一起走呢。”
邓玉姣不知道萨海青,汉声简要地说了一下。邓玉姣笑道:“萨将军这人看来不错,和他同路倒有个照应,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当官的也不一定都坏,我这次到西安来,也多亏朋友的照应呢。”
艾珍道:“还是江湖朋友好,玉姣姐说的那个蓝姐姐我都很想见见的。刚才我们正说她呢,你们一回来,把话给打断了。”
宗维孝道:“江湖上传说,太白山有个姓蓝的女寨主,十分了得,人称飞天魔女,有人说她非常漂亮,有人说她歹毒得很,邓小姐说的是不是这个人?”
邓玉姣道:“就是她,她漂亮是真的,可绝不歹毒,人最好了,不过,她对坏家伙倒一点也不手软,歹毒的名声大概是那些坏家伙传出来的。”
宗维孝对这位蓝寨主倒挺有兴趣,笑道:“坏人说她歹毒,明明这个人确是不错,邓小姐,你就给我们谈谈,反正没事,不妨讲得详细些。”于是邓玉姣就把认识蓝寨主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那次汉声和艾珍离开卧虎山庄后,邓玉姣从众人的述说中隐隐察出一些蹊跷,忙打发贴身丫环秋云追了前去,问苏公子是不是嫌弃她?邓玉姣的想法是,如果真的汉声早订了亲,那也不要紧,那时候大户人家三妻四妾是常事,自己有一身武功,苏公子在外面闯荡江湖,少不了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多,给他做个二房有什么关系?再说自己择偶多年,连一个勉强中意的都找不到,这回怎能轻易放过这段姻缘呢?看那苏公子之意,对自己倒是颇有好感的,为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也就顾不得许多了,因此,秋云回来一说汉声他们的态度,邓玉姣就暗自立定了要去追求汉声的主意。可表面上却不断埋怨哥哥怎么不把人留下,爹娘不在了,就不给妹妹做主,想到自己命运不好,越说越伤心,竟呜咽地哭了起来。
邓邦杰和妻子百般劝慰,答应去西安军需局找苏汉声他们,邓玉姣才收住眼泪。不料第二天牛志过府来说,石子瑜一口断定陈艾是个女的,她和苏公子原是一对,邓邦杰一想当时的情景,也明白了几分,原先想招陈艾做妹夫的,这下心也淡了。就劝妹妹死了这条心,自己也不打算去西安了。哪知邓玉姣听说陈艾是个女的,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苏公子既然家里定了亲,人家陈艾能跟他在一起,她邓玉姣怎么又跟不得?邓玉姣在卧虎山庄长大,习惯了豪夺巧取,当仁不让,又自信自己的才貌,不怕苏公子不为自己的一片深情所动,明知哥嫂不让自己嫁做人家的二房,也不和哥嫂商量,趁着邓邦杰去县里办事的工夫,收拾了行李钗钿,带上金珠银子,和秋云两个各骑匹好马,对嫂嫂说,要去姑母家散散心,竟自离家出走。
从京山到襄阳,凭着卧虎山庄的名头,没有人敢正眼看邓家小姐。实际上邓玉姣的武功并不在哥哥之下,她那旋风十八腿,踢倒了不少江湖好汉,哪里有人敢到邓玉姣跟前讨没趣?一般的流氓青皮,秋云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打发了,因此一路无事。
她们到达襄阳后,住进襄阳最大的福顺客店,要去两间上房,主仆二人安歇下来,梳洗过后,见天色还早,就上街逛逛,邓玉姣在家里搞惯了,出门仍然是小姐脾气,鲜衣华服,珠翠满头,她本来人才出众,秋云也俏丽轻盈,两人在街上一走,过往行人都看得呆了。襄阳这地方本不乏名媛淑女,但当时大家闺秀出门,没有个不坐轿乘车的,前后婢女家奴拥簇,轿帘纱窗遮得严严实实,外人哪能窥见芳容半面!.如今邓玉姣打扮得天仙一般,公然在闹市中抛头露面,自然引得人人注目了。
也是合当有事,邓玉姣和秋云在街上转悠了一会,背后早跟了一群青皮,邓玉姣听他们肆无忌惮地评头品足,早沤了一肚子闷气,正待发作,恰好前面走来五、六个喝醉了的兵勇,他们平日横行街市调戏妇女惯了,见邓玉姣二人这般美貌,又没人跟着,以为不是江湖艺人就是红牌妓女,大着胆子上前调戏。五、六个人排成一堵人墙,挡住了邓玉姣二人,不让走过。
一个胡渣满面的勇丁,涎着脸淫笑道:“两位小娘子到哪里去呀?大爷今天发了饷,有的是银子,陪咱们玩玩去。”
旁边一个三角脸瘦个子凑了上来,乜着一双色迷迷的绿豆眼,更无耻地说道:“小娘子别害怕,哥们保着你们,跟着咱们……”
话还没说完,叭叭两声脆响,秋云已重重地各打了他们一记耳光。三角脸踉跄地倒退了好几步,满脸胡渣的那汉子则撞在身边同伴的怀里,两个人都摇摇晃晃地几乎跌倒。围观的青皮和看热闹的顿时哄笑起来。
秋云指着他们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你们把姑奶奶当什么人了?教你们尝尝厉害。”邓玉姣并不出手,只在一旁冷笑。
那几个勇丁开始还愣着不知所措,听到秋云一骂,围观的人们哄笑,恼羞成怒,一齐涌上准备动手,好个秋云,一点也不慌乱。只见她衣衫飘动,犹如卷起一阵旋风,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勇丁们一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摔得头破血流。围观的人见不是路,吓得四散避开。邓玉姣怕惹出人命来,叫秋云不要打了,怒斥那些狼狈不堪的勇丁道:“你们披着一张虎皮,惯常欺压百姓,就是打死你们也不为过,不过姑奶奶初到此地,不想给街邻添麻烦。饶了你们一次,快滚!”勇丁们如逢大赦,一瘸一跛地狼狈逃走了。
邓玉姣无心再往前走,懊恼地回转店来,主仆二人坐在房里生闷气。街坊上的人最爱传播新闻,邓玉姣她们在街上痛打兵勇的事,随着她们回店,就在前厅的客人中间传播开了,很快传进了上房后院,惊动了住在邓玉姣对面的另一位女客。
这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艳丽少妇,排场阔绰,一色官家势派,随身带着四个俏婢。外厅住着总管、家丁十几个。些刻美妇人正听婢女们报告从外厅听来的大快人心的新闻。猛听得外面喧哗吵闹,脚步声渐渐走近内院,忙叫婢女去看是什么回事。
婢女走到外面一看,进来道:“夫人,不好了!官兵闯进来了。”
美妇人柳眉一竖,骂道:“哪个这么大的狗胆!”托地站起,快步出房。
这时,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已经闯到厅前,气势汹汹地叫道:“小贱婢快点出来!”后面跟着一伙子兵勇,乱哄哄大喊大叫。
邓玉姣知道是那伙挨了打的兵丁找人报复的来了,打开房门,正待出外。只听得美妇人一声娇叱:“放肆!”说着,已站到了厅堂门口,满脸怒气,威严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知道这里是谁住的地方吗?”
那军官见美妇人一身豪华服饰,庄重大方,美艳的面庞中透出一股冰冷的杀气,身边四个侍婢都怒目相问,不知是什么来路,气焰早消失了大半,瞪大了眼睛讷讷地道:“夫人是……”
美妇人冷笑道:“吴树勋带的兵不错呀,查问到我名下来了,胆子还真不小哇!一一张总管!”
人丛中一个三十来岁的大汉应声站了出来,垂手答道:“奴才在。”
美妇人冷冷地说:“你们怎么搞的?没跟这位‘总爷’说么?”
叫张总管的大汉恭敬地道:“奴才说过了,说里面是兵部主事林大人的内眷,这位总爷不信,硬要进来。”
美妇人道:“怎么不把官衔牌号拿出来?”
张总管道:“奴才刚吩咐下面去拿,他们已经闯进来了。”
美妇人怒道:“好呀!简直是反了,还不给我拿下!”
下面轰然应声“喳!”不知什么时候涌进来十几条大
汉,两人夹住一个兵丁,抓住手腕往背后一扭,底下扫膝弯一脚,把进内院的兵勇一齐挎倒,跪在地下。那军官吓得脸都黄了,连忙跪了磕道:“卑职该死!请夫人恕罪。”
美妇人哼了一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军官惶恐地回答:“卑职谭载福,擅自来此,吴大人并不知道,请夫人恕卑职无知冒犯,给卑职遮掩一二,卑职感恩戴德,永世不忘。”说罢,连连磕头。
美妇人道:“吴树勋也不是个好东西,有他好看的。”转头叫道:“张总管,拿老爷的片子,把这几个人给吴树勋送去,让他自己发落。”
张总管宏亮地应声:“是!”
那军官和兵丁吓得不住地咚咚叩头,哀求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张总管和手下十几名大汉,一面虚张声势,一面望着美妇人,却不忙着动手。
美妇人这才霁颜一笑,问道:“谭载福,你可知罪么?”
谭载福叩头道:“卑职知罪,卑职该死!”说着左右开弓,自己狠狠地打了自己几个耳光。
美妇人道:“你擅离汛地,夜闯官家内眷卧室,图谋不轨,杀你的头也不冤。念你挣个前程不易,就不告诉吴树勋了,以后可得老实点。”
谭载福和兵丁连连叩头道:“谢夫人大恩,以后再不敢了。”
张总管在他身旁喝道:“还不快点退出去!”
谭载福慌忙道:“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卑职告退了。”
美妇人说声:“去吧!”谭载福才敢弯腰立起,低头垂目,向后退了四、五步,转身朝外面灰溜溜地走去。跟来的兵丁,有二十几个没进内院,看情形不对,早拔腿跑了。其他的兵勇跟在谭载福后面,谁也不敢多嘴,谭载福一路上直骂那几个被邓玉姣和秋云打了的兵丁不该多事。回到营里,心惊胆颤了十来天,见总兵吴树勋没提这事,才放下心来。
谭载福和兵丁走后,福顺客店里爆发出一阵轰然大笑。张总管和他手下的人成了旅客中的英雄人物,他们和旅客一起,讪笑官兵们的熊包丑态,十分开心。店家和旅客对内院的夫人充满了敬畏之感。对内院更不敢大胆窥看了。
内院此时却宁静异常,四个侍婢和秋云坐在厅里悄声交谈。里间,美妇人和邓玉姣谈得很投缘,偶而传出几声清脆的笑声,侍婢们知道,这是夫人情绪极好的时候。
邓玉姣乍见到官兵们气势汹汹地闯进来的时候,已准备大打一场了。不料妇人从中插了一手,把谭载福臭骂一顿撵走了,心下十分感激。谭载福走了之后,忙出来向美妇人道谢。美妇人见邓玉姣长得秀丽大方,妩媚中透着英豪之气,十分欢喜,亲切地携着她的手道:“好妹妹,不要客气,先那阵子,在街上教训那些兵丁的是你么?”
邓玉姣不好意思地答道:“小女子没有动手,是小婢秋云揍了他们一顿。”
美妇人扬起秀眉,略感惊异地看了邓玉姣身后的秋云一眼。笑道:“哟!看不出这小丫头呢,真有两下子。”回头对自己的侍婢说道:“白兰子,你们四个要好好跟这个小妹妹学学,快带她去吃点瓜子、糖果去。”她一面说,一面携着邓玉姣的手走进内室。一个鹅蛋脸长身袅娜的侍婢捧上茶来。美妇人道:“青荷,你去叫张总管早点歇息,准备明天一早赶路。”青荷应声:“是”,向邓玉姣一笑,转身出去了,美妇人才问起邓玉姣的姓名乡贯,邓玉姣一一说了。
美妇人问道:“镇八方邓邦杰是你的什么人?”闻听邓玉姣说是她哥哥。美妇人高兴地道:“难怪江湖上说邓庄主有个好妹妹,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标致得很。听说你的旋风十八腿很有功夫,刚才倒不如让你揍那狗官一顿,让我们见识见识。”
邓玉姣非常纳闷:这贵夫人怎么知道江湖上的事?又不好问得,只得谦逊地说:“夫人过奖了。小女子胡乱学几手三脚猫功夫,实在是拿不出手的。”
美妇人见邓玉姣很拘谨,身子朝邓玉姣挪了挪,拉着她的手道:“我们都是自己人,我叫蓝惠英,就叫我惠姐好了。告诉我,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邓玉姣羞红了脸,不敢直说,只说去西安看一个亲戚,路过这里。美妇人道:“也是武林中人么?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也知道的。”邓玉姣推说那亲戚是做买卖的,本钱也不多。美妇人见她说话不大自然,心知人家初次见面,许多事不便明言,也不再问,只说她也是到陕西去的,正好和邓玉姣同路,邀她一道做伴,邓玉姣见美妇人一片真情,欣然答应。两人说了一会闲话,邓玉姣告辞和秋云回房。回到房里,秋云说夫人四个侍婢叫白兰、青荷、丹桂、红梅,看来都是有武功的人,她们都很爽快,说话中有许多江湖切口,却不知怎么成了官家人的?邓玉姣心里更是疑惑,主仆二人絮谈了好一会才闷闷地睡去。
第二天清早就吃饭上路。蓝惠英乘一辆豪华的骡车,装饰华美,两边镶有玻璃,内垂薄纱,从车内可以尽览沿途景物。蓝惠英坚持和邓玉姣同坐,秋云和白兰她们另乘一辆骡车。张总管带着十几个大汉各骑高头大马,押着十几辆满载箱笼的大车,前后拥簇。他们衣着讲究,派头十足,所过关卡不敢正眼相看。不多久,襄阳城就远远落在后面了。
过了樊城,蓝惠英才狡狯地向邓玉姣一笑,问道:“你看我象不象个贵夫人?”
邓玉姣抿嘴笑笑道:“本来就是个贵人嘛,又跟小妹子开玩笑了。”
蓝惠英在她耳边悄声说道:“我哪里是什么贵夫人!昨晚是特地吓唬那些狗子们的。我才是地地道道的山大王呢。”见邓玉姣疑惑地望着她,蓝惠英开心地笑了起来,问道:“你听说过飞天魔女的名字么?说的是我呀,不信?”
邓玉姣一年多以前就听说陕西太白山有个飞天魔女,十分厉害,绿林豪杰都怕她几分,当时心想这女人一定是个身高马大的泼悍妇女,没想到竟是个如此娇媚的美貌佳人,一时间竟只顾痴痴地打量蓝惠英,说不出话来。
蓝惠英道:“傻妹子,愣着看我干什么?看我不象个红睛绿眉毛的山大王,是不?”
邓玉姣也自觉失态,羞怯地笑了。搂着蓝惠英道:“好姐姐,你真是好样的,你的名头大得很哩。不过江湖上只说你如何厉害,却没听说你的模样这么俊。”
蓝惠英神秘地说:“我出外时都带着面纱,外人根本不认识我,只有我的心腹手下才见过我的面,我严令他们不许在外面议论我。我曾经处死过两个饶舌的家伙,所以谁也不敢多嘴,外面的人把我说成了母夜叉,也只好由他们去。”说完又是嫣然一笑。
邓玉姣好奇地问起,蓝惠英是怎么当起山大王的。蓝惠英道:“你告诉我真话,你到底是去西安干什么?我就把我的事告诉你。再说,你去陕西,少不了要我这姐姐帮你的忙,不告诉我也不行。”
邓玉姣这才羞答答地把苏汉声到卧虎山庄和她比武,哥哥如何提亲的事一一说了出来,她此次去西安就是要决定这门亲事。蓝惠英道:“妹妹看得上的人一定是不错的。我也听说襄阳陆元龙六十大寿的寿筵上,有个姓苏的年青人大大的露脸,想必就是妹妹的心上人了。很好,姐姐一定帮你的忙,他不答应就把他抢上山去,来一个虹霓关,逼着他和你成亲。你看怎样?”
邓玉姣羞红了脸娇嗔道:“人家对你讲实话,你就来笑话人家,以后再不敢和你讲真话了。”
蓝惠英抚着她的肩头亲切地说:“实话归实话,终身大事是要合自己的心意,我们妇女受人摆布得够了,咋不能自己争一争?我看男人抢老婆是常事,我们怎么不能抢心爱的小伙子?”
邓玉姣反击她道:“姐姐这么好的本事,姐夫一定是抢来的啰!”
蓝惠英听邓玉姣提到她丈夫,神色黯然,叹了口气道:“两年多前他已经去世了。如今我也是够苦的。”接着就谈起她的身世。
蓝惠英祖籍陕西汉中,父亲蓝泽波进士出身,任云南省州县官多年,蓝惠英是在云南出生长大的。她从小聪明伶俐,父母单生她一个女儿,爱如掌上明珠。那蓝泽波为官清正,爱民如子,深得百姓爱戴,蓝惠英五岁时,蓝泽波任大理知府,因抑压豪强,为民请命,严办了几个横行不法、罪恶累累的土豪劣绅,得罪了上官。恰碰上云南各地回汉私相斗杀,杜文秀在蒙化发动回民起义,蓝泽波多方劝抚,平息事端,不料上官受了蓝泽波仇家的贿赂,竟以纵容匪类,图谋不轨的罪名,将他拿问下狱,随即在狱中将他谋害,蓝惠英的母亲悲痛过度又染上时疫,不久也病死在大理。百姓同情蓝泽波是个好官,对蓝惠英好生看顾。那年杜文秀起义,攻克大理,百姓在动乱之中自顾不暇,把蓝惠英送到大理城外的点苍山中,给苍山圣母为徒,苍山圣母看到这小女孩资质异常,非常喜爱,得知她是蓝泽波的遗孤,尤其同情,就把蓝惠英带在身边抚养教育,把一身武功本领都传授了给她,她父母的仇家,苍山圣母也一一代她收拾了。
这苍山圣母武功集各派大成,又兼有边疆各少数民族的奇招异能,深得武林推重。这圣母还有一宗特长,就是善于使用各种迷香毒药,江湖上说起苍山圣母就谈虎色变。
云南贵州一带,历来有含沙射影,使蛊放毒之说。据说当地少数民族都会饲养蛊毒,其虫不外毒蛇蜈蚣蟾蜍蜘蛛等类,养蛊的人把毒虫制成粉末,投入食物之中,吃了蛊毒的人,当初并无异状,要等到一定间才毒发身死。除了放蛊者本人之外,旁人无法解救。不少汉人青壮年进入少数民族地区,很得当地妇女的青睐,容易娶得妻室,如若不生异心,夫妻和睦,自然无事,但如果一旦负心,往往不得好死。有的人思念家乡,妻子也同意他回家探望,但必须在一年或相当的时间内回到妻子身边,否则也将毒发而死,所以汉人在当地成家娶妻的,绝不敢萌生他念。
这种蛊毒无色无味,相当于现代慢性毒药,苍山圣母的毒药汇集诸毒之长,有令人奇痒难禁的;有令人肝肠寸断的;有令人窒息烦闷求死不得的;有令人皮肤糜烂苦不堪言的,不一而足。毒药发作的时间也能随心所欲,真是穷极其妙。最厉害的是,苍山圣母能把毒粉混入迷香之内,或暗中施放,或顺风撒出,沾上一点细末或闻到一点气味即便中毒,着实厉害无比。因此江湖上的人闻名胆寒。
”不过苍山圣母并不随便伤人,而且她的解药不仅可解自己所放的毒,而且对同类疾病也有奇效,周围几百里中,踵门求医的四时不断,这老婆子有个怪脾气,碰到她高兴或者来人她看得顺眼,求他给点药很容易,要是她看出来人是个刁顽凶恶之徒,任凭他磕破脑壳,老婆子也不理不睬。只有少数真心悔过的,在她门前跪上一天一夜,她才回心转意,施舍给药物,当然这个人以后再也不敢为非做歹了。因为有这些好处,远近的人都非常尊敬她,她吩咐过的事,无人敢违拗不做。
云南回民起义,免不了要引起民族间的纠纷,苍山圣母很不满意这种汉回互相仇杀的行为,她对双方都不偏袒,杜门不出,专一教蓝惠英和另几个徒弟的武功和制药方法。间常也惩治几个残暴害民的匪类。
蓝惠英长大十七岁时,已全学得了师父的本事,这年苍山圣母年高去世。临终前命蓝惠英遵照传统习俗,把她父母的遗骨运回故乡安葬,这在当时是天经地义的大孝行为。蓝惠英安葬了师父苍山圣母,辞别了同门师姐,毅然背着父母的遗骨返回陕西。
当时云南遍地兵乱,盗匪横行,蓝惠英仗着一身超凡的武功,频历险阻,翻山越岭,风餐露宿,辛苦自不必说。好在路上人们都尊重她是个孝女,没人留难,少数无赖又不是她的对手,倒一路顺利。
回到汉中,找到了亲族,把父母的遗骨安葬在祖茔。蓝惠英本想从此浪迹江湖,增长些阅历见识,正碰上陕西发生变乱,汉中这地方是兵家必争之地,数百里之间,鸡犬都尽,蓝惠英为了保护亲族,不忍远离,带着亲族在秦岭山中结寨自保。保全了不少乡民,深得地方人士拥护,在这段时期中,她认识了她的丈夫梁成义。
梁成义是太平军启王梁成富的族弟,年方二十二岁,非常骁勇善战,清将多隆阿围攻周至县城,就是被梁成义一枪射中左目,以后不久金疮迸发而死的。启王梁成富兵败牺牲,梁成义仗着武功高强,身上负伤数处后终于冲出重围,跑到终南山中,收集旧部占山自保。梁成义的山寨和蓝惠英相距只有一百余里,一次蓝惠英的堡寨受到清军溃兵的围攻,梁成义恰巧率部出外打粮路过附近,帮助蓝惠英打退了溃兵,两人从此相识,彼此互相爱慕,不久就结为夫妇。
蓝惠英和梁成义结婚后,两支人马合并,声势大振,远近山寨争相归附,梁成义结纳豪杰,屯兵积粮准备伺机大举,官兵因忙于应付回民叛乱,无力顾及这些偏僻的山区,所以他们过了两年多安静的日子,夫妻十分恩爱。
同治六年初,捻军张总愚部十余万复入陕西,与回民合击清军,势力大振,游骑遍及周至眉县一带,张总愚派人与梁成义联络,请他出兵,联合攻打西安,梁成义是个极重义气的人,马上召集三千人马,去西安参战,不久,张总愚兵败,梁成义掩护捻军渡渭水北撤,不幸中枪阵亡,蓝惠英悲痛万分,立誓为丈夫报仇,两年多来,不知多少贪暴凶残的文武官员死在她的手下。
复仇的意志与艰苦的战斗,把蓝惠英锻炼得坚强成熟,她招集旧部,整顿山寨,赏罚严明,恩威并济,深得部下拥护,他们一方面是敬佩她武艺超凡,指挥若定,另一方面都慑于她使毒的威名,尽管蓝惠英一再说明她对部下公诚相待,但大小头目都认为对这位女寨主还是小心听命为好,说不定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地吃了她的药,如果背叛了她,可能会受到痛苦难言的惩罚。而且万一蓝惠英发生不幸,他们也将得不到解救,因此手下人把女寨主的安危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得多。
蓝惠英此次路过襄阳,是在劫掠了一笔赃银之后,返回太白山途中机缘凑巧,在客店中与邓玉姣相遇的。
陕西甘肃以贫瘠出名,然而这里却是贪官们垂涎的肥缺,这个秘密是由乾隆皇帝亲自揭破的,当时有个王宣望,由甘肃布政使升任浙江巡抚,认捐修理海塘工款白银五十万两,乾隆一想,不是说甘肃是个苦地方么?这王亶望只做了三年一任的布政使,哪里便有这么多的钱?一查就查出王亶望“侵吞帐粮,冒销公帑”的罪案,通同舞弊的大小官员有十多名,这事成了轰动一时的大案。乾隆朝的吏治还算好的,到了同治年间,贪官污吏就比比皆是了。
甘肃有个赃官叫文位仁,此人最善巴结逢迎,很得督抚的欢心,他在天水、阶州做了两任知府,这两处地方在回民暴乱中很少波及,地方又比较富裕。文位仁假借增加军饷、军粮等名目,肆意敲榨勒索,搜刮了近百万两银子,除了奉献给总督巡抚等上司一部分外,他自己还有七八十万两赃银,左宗棠接任陕甘总督,闻知这人极为贪酷,就参了他一本,把他撤职查办。文位仁上下打点,花了十几万银子做人情,照例上缴了几万两银子的赃款,竟官官相护,马虎了结此案,左宗棠远在泾川平凉前线,也无法深究,文位仁虽然丢了官,却满载而归,金银细软装了十几骡车,少说也有五、六十万两银子的家当,他原籍河南信阳,怕路上有失,特地走大军运粮的道路,因此蓝惠英由西安附近追他,一直到襄阳都无法下手,过了襄阳以后,去河南的路上再没有驻军保护,蓝惠英就在距信阳还有两天路的地界上,劫夺了文位仁的全部金银细软。
文位仁的镖师打手远不是蓝惠英的对手,一顿饭工夫就全部解除了他们的武装。蓝惠英不愿多杀人,只命人强灌了文位仁一粒使皮肤糜烂的药丸,作为他贪酷的惩罚,然后用迷香把文位仁的人全部麻翻,等他们在一昼夜后醒过来时,蓝惠英他们已远在百多里之外了。
劫了这么多的箱笼细软,为了避免沿途关卡的盘查,蓝惠英假扮成贵夫人,大头目张克基假扮总管,蓝惠英气度端庄威严,姿容秀丽,文位仁箱子里有的是高贵华丽的衣服首饰,连白兰青荷她们几个侍女都穿戴得眩人眼目,总管家人一色绸缎袍褂,这势派谁也不敢正眼相看,他们本不想招惹是非,但那晚谭载福带了二、三十个兵丁去找邓玉姣闹事时,蓝惠英怕打起来对她们不利,所以挺身出面,摆出贵夫人的派头,不想真的把谭载福吓跑了,路上说起当时的情景,大家都不禁开心大笑。
在襄阳与谷城之间,蓝惠英命人马转向房县前进,取道竹山进入陕西平利,远离了军运路线,沿途地方武装根本不在蓝惠英他们眼里,七天以后,他们回到了太白山大寨,这时蓝惠英和邓玉姣已成为亲密的姐妹了。
回到太白山,蓝惠英要处理山寨事务,一时抽不开身,邓玉姣性急,只休息一天就和秋云到西安找汉声来了,不想找到汉声后就发生了以上一连串的事故,虽然汉声说了决不相负这句话,但婚事仍然没定下来,邓玉姣心里总不踏实,此时孙振光负伤,大家都在忙中,如何能谈定婚的事。
正是:檀郎虽有千金诺难遣芎心万缕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