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护眷属山谷鏖兵 救伤员汉声服
书名:侠女艳情 作者:沧浪客 本章字数:10671字 发布时间:2024-08-03

众豪杰离了孙家庄,策马在山谷间前进。这一带是秦岭山脉的分水岭,岭南是丹江的源头,向南流入汉江,岭北的水流入渭河。其间层峦叠嶂,高峰入云,是终南山与华山之间的峪口,山势甚为险峻,孙振光叫两个家人在前面带路,自己和汉声等缓辔而行,一路闲谈。中午时分,在黑龙口插上大路。
黑龙口是丹江的源头,由商县去西安必经之地。来往客商都在这里歇脚,店铺不少,颇为热闹,一打听时,说粮台车队昨晚在这里歇宿;今天早饭后起程,估摸已过岭了,汉声惦记车队,稍事休息,就继续赶路。
黑龙口以上,山路纡盘,更为难走。但汉声等轻装快马,不消一个时辰,已到得岭上。远远听见枪声稠密,有如爆豆。汉声心里一惊,叫声:“不好!”可能车队遇上土匪了。”孙振光也惊异道:“这一带早就没有股匪活动了,是怎么回事?”艾珍惦着张兰英和宾玉珠,焦急地说:“不管怎样,赶快前去要紧!”六人催马加鞭,唿啦啦直奔岭下而来。
转过几道山坡,枪声越来越紧,眼前出现了一个狭长的山谷,道路从谷中穿过,伸入前面的山口,山谷中是一片平川,中间一条小溪蜿蜒流过。左面是峻陡的山崖,右边却是一片树林,这边山坡平缓,林莽丛生,车队被压在树林子对面的河床里。树林中不时可见白帽回民出没,摸不清有多少人。在北面去蓝田的那端,有大股回民马队向河滩冲去。这一头也有四、五十人的马队向河滩包抄。大路上,树林边,纵横躺着二十几匹死马和十几具尸体,大部分是戴白帽子的,看来是在最初的冲击中被打死的。
当汉声他们驰下山谷时,叛军正发动一次大规模的进攻。纷纷跃马扬刀,从大路两端向河滩冲杀。只见刀光乱晃,枪铳齐鸣,马蹄声伴着喊杀声滚动如雷,一场血肉横飞的惨剧即将在眼前出现。
原来崔六从雷公岭逃出后,曾继续联络汉水两岸的股匪,但因汉声、艾诊攻破雷公岭,义服卧虎山庄,各股匪闻风丧胆,不敢轻动,所以劫船之计完全失败。车队进入陕西后,由于历年来汉、回仇杀,商雒山中的杆子根本不和崔六合作,叛乱的回民在官军的追剿下已转辗退至陕北或甘肃地区,一路无法纠集人马,只好飞奔甘南,从窜扰到两当徽县的叛军大队中,抽调了一支二百多人的精悍骑兵,穿过秦岭终南山的深山老林,埋伏在黑龙口与公主岭之间,对车队进行伏击。
他们选中了这条峡谷,把人马埋伏在树林深处。当车队完全进入谷中之后,骤然由林中杀出,同时派出马队绕出树林,从大路两端向谷中夹击,这里地势开阔,利于骑兵的驰骤,官兵完全是步兵,而且只有一百多人,在一般情况下,是完全不堪一击的。
护送车队的守备陶正祥是刘典的旧部,颇有战斗经验。虽然这条路上一直平安无事,但车队一进谷了,陶正祥就不敢疏忽,马上派了二十名兵勇从树林中搜索前进,护卫车队的右翼,因此当叛军从深林中冲出时,遇到了这些兵勇的顽强抵抗,阻遏了叛军的冲击速度。
后面杨参将听到枪声报警,又发现前后都有马队冲来,马上组织兵勇阻击,同时当机立断,把车队撤入河沟,远离大路和树林,避免直接受到骑兵的冲击,又可以最大限度发挥快枪火铳的优势,使叛军不得近前,所以当叛军冲出树林时,车队已进入河沟,两端夹攻的马队也受到火力的杀伤,未能迫近。杨参将和陶守备指挥兵勇不断用排枪施放,叛军几次冲出树林都被排枪打回,第一个回合,叛军死伤了二、三十人,官兵也伤亡了十儿个,大部分是在树林中阻击时战死的。
湘军在和太平军作战时就开始使用洋枪洋炮,左宗棠进军陕甘,知道叛军以马队骑射见长,如不使用枪炮,万难与叛军争胜,所以部队大多用快枪火铳装备,只有少数兵勇使用刀矛、叛军虽然骁勇慓悍,但在优势的火力面前也无法施展,这次小型战斗正反映了这种情况,叛军在第一次冲击不成立之后,双方进入相持阶段,崔六等经过一番准备后才开始组织新的冲锋。
谷中的大路是傍树林边通过的,隔河沟有一箭之地,这片开阔地毫无遮拦,叛军一出树林就成了官兵的靶子,而官兵却匍伏在河沟边,目标不显,叛军的弓箭火铳很难射中,因此叛军对正面只采取佯攻,把大量骑兵向两翼运动,从树林的两端枪弹所不及的地方冲进河沟,再利用骑兵的高速飞快接近车队,进行交手白刃战。这样官兵的枪铳失去了威力,骑兵拿手的马刀却可以大施杀手了,汉声他们所看到的正是这种场面。
杨参将和陶守备也料到了这一点,他们把车队作为核心阵地,让辛思亮等人保护家属,杨陶两人分头负责两端防守,配置了三道纵深火力,敌方骑兵必须经过三道阻击线才能接近车队,敌骑受到大量杀伤后,战斗力显然会大大减弱的。
果然叛军潮奔浪涌的骑兵前锋,接近官兵一箭之地时,排枪响处,就有十几人落马,到达官兵第一道防线时,冲在前面的大部分骑手,又被第二道防线的排枪击中,余下的骑手冲近第二道防线时,第三道防线的排枪又响了,这样,当叛军冲入纵深之后,战斗力已减弱了大半,而且骑兵的目标大,容易受到火力的杀伤,仍不时有人中枪落马,剩下的二、二骑纵横驰突,但被官兵死命缠住,一时还不能接近车队。
湘军有一个特点,他们的士兵都是由直接带兵的营官哨长召募来的,彼此非亲即故,有很大的凝聚力,作战时互相救助,顾全大局,所以当敌骑冲入阵地后,兵勇们三、四人一团,五、六人一伙,紧靠在一起,集中用刀矛枪刺抵御马刀的砍杀,战马对单独的步兵是肆无忌惮地骑撞践踏的,但对一团闪亮的刀尖,战马也望而却步,而骑手却随时会遭到冷枪的射击。
不过,这股叛军却也异常勇悍,凭着他们高超的骑术与精湛的武功,在阵地中纵横驰突,那些受伤落马的,也挥舞着马刀和官兵作殊死搏斗,战场上杀声震天,血肉迸飞,有几骑叛军已冲近车队,和杨参将辛思亮等交起手来,宾玉珠张兰英和另几个官员眷属挤在一起,吓得面容失色,不住声地念佛,叫菩萨保佑。
正在危急之时,汉声等飞马赶到,犹如一把利剑刺入纷乱的战团,只见叛军连连落马,汉声他们六骑,闯开一条宽宽的通道,及时地赶到了车队的跟前,剑光闪处,叛军骑手非死即伤,其他叛军望而丧胆,纷纷逃窜,汉声、艾珍见宾玉珠张兰英等安全无恙,和她们打了个招呼,继续扫清冲入官兵阵地的敌骑,为陶守备解围,稳住阵脚。
北端冲来的这股叛军是崔六亲自率领的,人数有一百多,冲锋时虽有些损失,却有五、六十骑闯近了车队,那崔六刀重手狠,陶守备和他对敌,几个照面就被砍伤肩膀,其他兵勇更无法抵敌,只见铁骑纵横,刀光闪闪,叛骑往来驰突,阵势大乱,树林子里的叛军也趁机冲了过来。
汉声一眼认出了崔六,把马一夹,迎着崔六奔去,艾珍、孙振光、宗维孝等也各截住冲过来的叛军厮杀,官兵见来了生力军,勇气倍增,更加奋勇搏战。
崔六一见汉声,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大叫道:“又是你这小子!这回可是你的死期到了。”呼地一刀,从汉声的左上方,斜斜地劈了下来。马上不比步战,不能施展腾挪闪跳的功夫,崔六欺汉声骑术不精,以为这一刀砍去,汉声决难躲过,非硬接不可,哪知汉声的骑术已相当娴熟,一个镫里藏身,早已闪到一边,长剑却后发先至,刺向崔六的胯腰,崔六急忙收势隔开,两马相交,汉声攻出了七剑,把崔六杀得手忙脚乱,寻思道:“这小子比以前又厉害多了!”再也不敢大意,一把刀使得泼风似的,八分防卫自己,只用二分攻击,也多亏是马上,崔六才勉强抵住汉声急如风雨的进击,他的手下人可吃大亏了。
艾珍和宗维孝两支剑孙振光的一把单刀,都已达上乘境界,神出鬼没,快捷无比,敌骑来不及出手就已然中伤,好在艾珍他们不愿多伤人命,不然叛军就更惨了。孙振光的两个家人也不弱,他们和叛军是杀仇了的,绝不手软,倒有几个叛军死在他们的刀下,他们俩也各负轻伤,汉声艾珍等六骑马在战团中这一搅,登时局势大变,叛军被赶得七零八落,官兵声势大振。
这里汉声酣战崔六,有时还要应付侧面赶来助战的叛骑,觉得拖下去很是不利,就一手使剑,左手趁崔六刀法一慢的瞬间,掏出一把铜钱,右手接过崔六劈来的一刀,左手五枚铜钱飞出直接取崔六咽喉胸腹五处大穴,饶是崔六闪避得快,左肩上还是中了一镖,登时半身酸麻,不敢再战,呼哨一声,大喊快撤!打马就走。叛军见主将已逃,跟着溃散,被官兵兜屁股放枪追击,又死伤了十几个,余下的向山口逃窜而去。
崔六等叛军的马队很快在山口消失,树林里也静悄悄的,估计叛军都已退走,杨参将派了一小队兵勇进林去搜索了一番,找到几个重伤未死的叛军一问,才知道这股叛军是崔六从甘南纠集来的,他们探听到车队只有一百多官兵护送,认为可以用多出一倍的铁骑冲击劫取大炮军火,不料功败垂成,死伤大半,只好垂头丧气灰溜溜地逃走了。
偏西的冬天太阳,在风沙中发出冷冷的桔黄色光辉,照在这硝烟刚散的战场上,构成一幅凄惨的图画,沙滩上死尸枕藉,污血遍地,几匹重伤的马还在挣扎,官兵们在救护伤员,清扫战场,收拾刀仗,牵回走散的骡马,不时传来几声惨叫,是官兵在屠杀重伤走不动的叛军。汉声甚为不忍,对杨参将道:“那些回民已快死了,何必杀他们?”
杨参将笑道:“苏公子不知道,打仗就是这样,要是我们打败了,也会一个活的也剩不下的。”
旁边一个兵勇插口道:“这些叛军,走又走不动,留在这里左右是一个死,不如给他们一个痛快还好得多,留他们不死不活挨命更惨!”
汉声一想,只好摇头苦笑,他见一些重伤员在呻吟流血,忙上前去包扎敷药,拿出一个小葫芦,倒出一些八宝止血定痛丹,给伤员吃了,艾珍也来帮忙,将丸药分给伤员吞服。陶守备肩上被砍中一刀,伤口很深,包扎后仍然流血不止,汉声忙给他在周围穴道上一点,止住了血,又给他重新包扎,敷上药物,果然这八宝止血定痛丹奇效非凡,伤员们不久就安静了下来,官兵们对汉声非常感激。
没有负伤的官兵一面打扫战场,一面粗豪地大声交谈战斗的经过。他们正处在胜利的亢奋中,从儿乎全军覆灭的生死关头中熬了过来,他们感到无比的幸运,同时也以自己在这次险恶战斗中出色的拚搏而深感骄傲。
这些来自湖南的作田佬,在硝烟战火中锻打得刚强勇猛,然不改其厚朴的农民气质,他们为了每月四两钱银子的饷粮,远离家乡,丢开父母亲友,奉令打仗杀人,就象他们在东家的指令下种田收割一样,他们认为当兵吃粮比在家里种田当长工合算得多,在家乡累死累活,一年到头糊不饱肚子,当兵还可落些银子养家,说不定还可以升官发财,浓厚的宿命思想使他们把生死交付于天,正确地说是交付于他们的营官和统帅,他们迷信菩萨会保佑他们,尤其迷信和崇敬他们的大帅左宫保,因而打仗时舍死忘生,毫不怀疑自己死后五十两银子的抚恤金是否能送到他们的家属手里。
这是一场很普通的小小的遭遇战,但在汉声和艾珍心里却引起不同的巨大的震动,汉声是第一次目睹战争的残酷,为当时正在进行的汉回之间的屠杀而感到深深的痛苦。艾珍倒见惯了战争的惨象,不过这次却感到茫然,既没有胜利的喜悦,也不后悔自己的行动,她奇怪自己竟和官兵一起共同作战,竟这样关心官兵的胜败存亡——她知道这主要是为了王进贤夫妇和宾玉珠的安全,但她隐隐感到,她已不那么憎恨官兵了,跟宾玉珠一起从湖南探家归队的勇丁中,这次死了一个,大家叫他老丝瓜,好象是姓何,艾珍认识他,挺老实的,做事很卖力,看到他的死,心里不由地同情起他来了。
清点战场,官兵死了二十几个,都记好乡贯名字,就地掩埋了,重伤也有二十多个,安排车辆载好,叛军死了一百多,尸体纵横满地,断肢折臂,甚为凄惨。杨参将说,到前面村镇叫地方保正掩埋,车队重新上路。
当天傍晚,车队赶到公主岭下一个村庄宿营,当地居民并没发现过叛军的踪迹,证实了俘虏的口供,他们是由山僻小路特地来劫军火的,失败后又由原路狼狈逃回去了。这些叛军不敢在这一带露面,这里的每一个村庄,每一个居民对他们都是不友好的,到处都潜伏着危险,叛军当中,有的从唐代起就世居渭河沿岸,由于民俗偏见和愚昧,在一场丧失理智的相互大屠杀中,毁灭了家园,远离了故土,有的死在异乡,幸存的也不能再重返家园,连获得安居生活的希望也渺茫了。
车队在第三天下午到达西安,王进贤夫妇、艾珍、宗维孝都被邀请到城东孙振光的骡马店去作客,汉声则送宾玉珠去西安军需局去和表姐夫高步云团聚,说好到军需局后再去骡马店,杨参将和陶守备也一再说要去孙家拜望,进城后就各自分路。
汉声和车队一起直奔军需局,高步云见妻子和表弟来了,忙出来迎接,夫妻相见,自有一番亲热,汉声略作酬答,就婉言说不便在官衙出入,起身要去孙家,高步云哪里肯依,还是宾玉珠松口,说汉声早和朋友约好了,他们意气相投,住在那边更好一些,高步云也不好强留,吃过晚饭,派了一名兵勇送汉声到孙家店去,临行请汉声转告各位朋友,明天一定请大家吃饭,感谢大家一路上对宾玉珠的照顾。
孙家骡马店距军需局不太远,穿过两条大街就到了,果然是一家很势派的大店,店内有宽阔的院场和厩房,可容纳上百匹骡马,两进大院,住得下几十位客人,大院后有孙振光自己居住的内院,另有短墙隔开,这骡马店曾因战争关系冷落了好些年,如今又热闹兴旺起来,人喧于室,马腾于槽,甚为红火。
汉声进屋时,孙振光已把客人安置好了,细心的孙大嫂嘱咐过他,叫他在生活上多迁就照顾陈艾这小兄弟,就让艾珍和玉进贤夫妇住在西厢房,让宗维孝同汉声住在书房里。这时大家已吃过晚饭,都在客厅闲谈,见汉声来了非常高兴。
张兰英笑道:“刚才都在说你不会来了呢,我说你准来,果然来了。”说着给艾珍眨了眨眼。
汉声道:“兄弟们在一起怎么不好些,我当然要来啰!”
孙振光道:“三弟说的是,这里就是咱们自己的家嘛。”
宗维孝笑道:“三弟不来也不行啊,他舍得离开我们兄弟吗?
艾珍知道大家在转弯抹角地说笑话,就板着脸说:“二哥明明知道他答应过我,要陪我去找父亲的,怎么又说起风凉话来了?”
王进贤怕她脸嫩,受不了,忙岔开话题,说道:“是啊!艾弟一心急着找世伯,弟兄们也都惦着这事的。苏家兄弟,你说是不是?”
汉声道:“怎么不是呢,不过我表姐和表姐夫一再要我向大家致意,明天他们要请大家吃顿便饭,感谢大家路上对表姐的帮助和照顾,小弟已经代为答应了,请大家一定赏光。”
孙振光马上接着说:“这顿饭,是该领情的,我店里也有些事要办,兄弟们初到西安,不妨到城外的名胜古迹逛逛,等我的事交代清楚,咱们一起找世伯去怎样?”
艾珍虽然急着要去渭南县,但在大家的劝解下,只好答应停留两三天,等孙振光一起去,他熟人多,打听消息要方便些。
第二天将近中午,高步云两口子亲自到孙家来拜望,请大家去西安有名的醉仙楼吃饭,军需局那边请了杨参将陶守备,众人见高步云朴实谦和,没有一点官气,也自欢喜。
宾玉珠和张兰英亲热地到房里去叙话,高步云逐一和大家酬答,他已从太太口里得知艾珍和汉声的关系,不免多打量了艾珍一番,心里很为汉声感到高兴。
大家小叙了一会,就一起到醉仙楼去,杨参将、陶守备早已在等候了,经过黑龙口那场战斗,彼此已成了患难之交,这一席酒倒喝得十分痛快。席间,陶守备再三向汉声致谢,说多亏他医治,伤口已好了许多,其他伤员也都有好转,宾玉珠又介绍了汉声的祖传医术如何高明,众人才知道汉声胸藏绝学,谦逊不露,对他的敬重又深了一层。
次日上午,孙振光店里有事,宗维孝、汉声、艾珍、王进贤、张兰英五人在西安城内各处名胜古迹游览了一番,果然不愧是汉唐古都,气象宏伟,虽是战乱之后,但城内未遭兵火,仍然是一片太平繁华景象。他们注意到城内回民很多。问起来,知道西安城内有回民三万多人,一直没参加叛乱,前几年混乱的时候,又跑进来很多避难的回民,所以回民更多。看上去回民和汉民之间关系甚好,街上也有许多回民开的店铺,从西安城里的所见看来,谁能想到在陕甘境内仍然还在进行两个民族之间的残酷搏斗呢。
众人回到孙家店已是午后,只见孙振光的贴身家人孙福老远就迎了上来,说道:“众位爷走累了吧,老爷正在等候爷们吃饭哩,军需局的杨大人、陶大人也在,说是有事要请苏三爷。”
进了内院,果然摆好杯筷在等着了,孙振光、杨参将、陶守备一齐起身迎接。客套儿句后,大家纷纷入座。厨下酒菜早已准备好,顷刻摆上,众英雄一边喝酒,一边谈街上的见闻,酒过数巡,杨参将站起来,先敬了大家一杯酒,再斟满了,对汉声道:“苏公子,有件事不得不麻烦你,请给个面子!”
汉声道:“杨大人又讲客气了,咱们兄弟什么都好说,有什么事请吩咐吧!”
陶守备道:“这事也怪我多嘴,给苏公子添麻烦,也是苏公子为人太好,所以我们也就斗胆给苏公子包揽下这桩事,请苏公子恕罪。”
原来杨参将、陶守备一到西安军需局后,就不断说汉声的好处,推崇他的武功胆识平生罕见,更兼医术高明,军旅中少有,那些经汉声治疗过的伤员也是交口称誉,这事很快就传到了陕西巡抚刘典那里。
刘典时常来军需局视察,早已从杨参将的禀帖中知道了苏汉声和陈艾在护送军火途中所起的重大作用,有心把这两个人罗致到自己的手下,但听说他们不愿做官,只好罢了。正考虑是不是要见见他们,听说汉声医术高明,倒想起一件事来,马上派人叫杨参将和陶守备去请苏汉声,所以杨参将和陶守备赶去孙家,等着汉声回来一同去见刘典。
听说是抚台大人有请,汉声想到表姐夫和刘典的关系,不便推却,饭后就和杨参将、陶守备到抚台衙门去,为了转来时给伤员们换药,把药囊也带去了。
刘典在书房接见汉声,他一身便服,虽然久历戎行,却不脱儒生气质,看上去颇为精明干练,汉声见了刘典,只是长长一揖,道声:“晚生苏汉声参见刘大人。”刘典微微一欠身,算是答礼,微笑道:“苏世兄不必客气,请坐下说话。”汉声在侧边一张椅子上大大方方地坐了。
刘典见他俊雅大方,不亢不卑,大有鹤立鸡群之概,心中已有八分欢喜,他知道汉声与高步云的关系,也听说过苏松樵的名字,因此用世兄的称呼,显得关系密切些,接着就问汉声道:“令尊身体可好?老朽本想邀令尊来陕请教,不想令尊淡于俗务,不愿出山,真是可敬,不过世兄此次前来,路上帮了我的大忙,倒是老朽意想不到的,特向世兄致谢。”
汉声欠身道:“家父近年来身体不大好,命晚辈向大人告罪。晚辈送表姐来陕,路上自当照应,刘大人过奖,晚辈倒很不安了。”
刘典哈哈一笑道:“苏世兄过谦了,老朽一直敬仰令尊学问医道,却不知苏世兄的武功竟如此高超,也是家传,的么?”汉声不愿说出祖传武学的真情,只说是水云道人教的,刘典也颇闻水云道人的名头,自是叹服,接着又问了一些医术方面的问题,说道:“湘军魏光焘部有个骁将名叫萨海青,不久前在董志原作战身负重伤,枪弹打碎了腿骨,军中无法医治,特地送来西安。西安的名医都说只有截掉伤腿才能保存性命,这位萨将军怎么也不肯截腿。正愁没有办法,听说苏世兄医道高超,所以特地请苏世兄前来诊治,如果能保住萨将军的腿,全军都会感激苏世兄的。”
汉声道:“刘大人既然这样重视,可见萨将军不同一般了,晚辈当尽绵薄之力,不过能不能保住萨将军的腿,还要看过伤势才能决定。”
刘典点头道:“这个自然。”说罢,起身亲自带汉声去
客房看病。
这萨海青是旗人,祖父任过西安将军,父亲却好读书,中了一名举人,做过儿任知县知府,为人倒方正。萨海青秉承祖上勇武的传统,不愿读书仕进,专爱骑马射箭,十八岁就中了武秀才,随即连捷中举,当陕西回民叛乱时,他在保卫西安的战斗中崭露头角,官升到参将之职,左宗棠入陕后,他很得到刘典倚重,保荐他到魏光焘部下,在董志原大战中,功劳卓著,升到副将之职,他勇悍而不鲁莽,很能打仗,魏光焘倚为左右手,这次萨海青奋战负伤,魏光焘哪有不心焦的?刘典就更不待说了。萨海青在西安有一座宅子,但他父母都已亡故,自己尚未婚配,刘典就接他在身边请医治疗,早晚便于照看。
萨海青看来不过二十六、七岁,紫膛方脸,鹰目隆准,虽在病中却毫无萎顿之气,见刘典带着人进来,忙要起身,刘典向前把他按下,叫他只管躺着,萨海青不肯,硬是叫亲兵扶他坐起,半靠在床栏上。
刘典把汉声给萨海青介绍了,萨海青见汉声年纪青青的,有点不大相信汉声能治好他的腿,但拂不过刘典的面子,跟汉声说了儿句客套话,就请汉声诊治。
汉声见萨海青那淡然的样子,也不以为意,给他看了脉,见他气色还好,虽然失血过多脉象虚浮,但体质甚强,却无大碍,心里已有了底,揭开绷带看伤口时,只见左腿尽已浮肿,创口脓血模糊,周围肌肉已经腐烂,用手在伤口附近按摩,知道腿骨碎裂,伤口有坏疽现象,所以医生都认为非截肢不可。
诊察完毕,萨海青和刘典都用焦急的目光等待汉声的决断。
汉声微微一笑道:“萨将军腿骨被枪弹击碎,本来是难以接好的。不过以将军的勇武,不保全这条腿未免太可惜了,在下尽力医治就是。”
刘典见他答应医治,心中大喜,萨海青更是喜形于色,连连道谢,汉声叫仆人准备几块杉木夹板和一盆冷开水,在水里倒入一些药末,用棉花蘸水洗净伤口,掏出一粒红色丸药叫萨海青吃了,让仆人按住萨海青的双腿。汉声给萨海青伤口四周点了穴道,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割去伤口的腐肉,用小铁钳子把子弹头取了出来,然后把碎骨片仔细合好,吩咐仆人把夹板拿来,比试了一下,削去多余的部分,放在一旁,再用手按摩伤口附近,让碎骨完全合好了,敷上药末,把伤口包扎起来,用夹板绑好。
这一切做得快捷轻巧,干净俐落,旁边的人紧张得像过了大半天,其实不到半根香时间,萨海青竞然不喊不叫,更不挣扎,只是紧咬着牙,汗流满面。
包扎还没完,萨海青倒先吁了一口长气,笑道:“看来这条腿大概可以保住了。苏大夫割呀掏呀的,竞不怎么疼,现在比先前舒坦多了。”
汉声道:“萨将军确是条硬汉子,不动不吭,骨头合得很好,好好将息,十几天就下得地了。”
刘典和师爷们见汉声手术娴熟,效果甚好都非常高兴。汉声嘱咐了一些应注意的事,安慰了萨海青几句,洗了手就告辞回店。刘典留他吃饭被他婉言辞却了,刘典也不相强,只叫他常来照看。
回到店里,孙振光、宗维孝、王进贤都出门了,艾珍在内院天井里练剑,张兰英倚在门边观看,见汉声进来,张兰英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病瞧得怎么样?这刘大人也感小气,饭都不留郎中先生吃一顿。”
艾珍收了剑,不高兴地说:“还快哩,去这么久了。我看就不该去给那些做官的治病,当官的能有几个好的?不吃他们的饭更好,咱们一起吃好得多!”
汉声笑道:“我也不喜欢在衙门里吃饭,这不,瞧完病马上回来了。”
张兰英把艾珍脱下的棉衣给她披上,说:“别练了,回屋里去吧,汉声弟也该饿了,我弄点东西给你们吃。”
汉声道:“饿倒不饿,大姐带得有什么好东西,我倒想尝尝。”
三个人进得屋来,张兰英从火炉上取下茶壶,沏了三杯热茶。转身走进里屋,端了个盘子藏在背后提了出来,笑道:“你们猜,是什么东西?”
汉声猜是米糕,艾珍猜是酥糖。
张兰英连声笑说:“不对!不对!”
俩人又猜了杏饼、松豆,芝麻糖等好几样,张兰英一个劲摇头。艾珍急了,要向前去抢,张兰英嗔道:“小鬼头,当心弄掉了大家吃不成!”转过手,把盘子伸了出来,汉声、艾珍两人都惊喜地叫了出来—“杨梅!”
张兰英拿出来的真正是紫黑发亮的糖溃大粒杨梅,堆在盘子里有如一堆黑宝石。
艾珍手快,早拣了一粒大的放到了口里,咂着嘴说:“好个大姐,这样好的东西竟藏着不给我吃。”
张兰英笑道:“哪样东西没偏着你?这杨梅原是装在箱子底下的,今天才拿出来,要不早就没啦。”
汉声道:“大姐真好,想得也周到,在这里能吃到这样好的杨梅,就好象在家里一样。”
艾珍已经吃了好几粒了,满意地说:“大姐就是好嘛,知道我爱吃杨梅,就给我带来了。”
张兰英对汉声道:“你看,他越来越学得刁钻了,变着法子想霸着他喜欢的东西,他喜欢杨梅就说是给他带的,这样,我们吃杨梅就是沾他的光了,吃起来也得让他多吃点,是不?”
汉声见她对艾珍这样亲密,似乎比表姐对自己更亲热些,心里非常高兴,说道:“这都是大姐娇惯的,难怪他跟我在一起,总说我这也不懂,那也不是。”
张兰英瞟了他一眼,说道:“你就学着点嘛。”
艾珍道:“他呀!根本不替别人想想,别看他练武学医挺精灵,有些事情就是不开窍,呆头呆脑,真气人!”说得张兰英噗哧笑了。
正说着,王进贤走了进来,一见桌子上的杨梅,忙抓了几颗放进嘴里,吐出了核儿,笑道:“我说兰英偏心眼呢,就偏爱两个小兄弟,不沾你们的光,我还吃不上哩。”
张兰英白了他一眼,嗔道:“贫嘴滑舌!不会讲点正经的?”
王进贤又吃了几粒杨梅,才说:“几家老主顾都去了一下,都答应帮忙,货倒好办,眼看快腊月了,大雪封山,路不好走,恐怕要开春才能回去了。”
张兰英道:“开春就开春吧,反正咱们有这么多兄弟在一起,也不寂寞。”
王进贤问汉声进抚衙的情况,汉声把给萨海青治伤的事说了一下。王进贤道:“汉声弟医术这么高明,不如就在西安行医得了,保证门槛都会挤破。”
艾珍道:“行医才不好哩,诊一个病就去了半天,看病的多了,家都回不来啦。”
汉声接口道:“艾弟说得对,我父亲就常常不在家,病家来请,好话说一大堆,不去也不好,一搭上手,半途不管也不行,所以我父亲不愿到城市来,在乡下还安静些。”
张兰英笑道:“只听俗话说‘养女莫嫁读书郎,十夜力夜守空房’,我看郎中更嫁不得。半夜三更,睡得热乎乎的,病家一叫就得走。汉声弟,你可要当心,瞧病别太认真了,不然,人家不会嫁给你啊。”说完,向王进贤和艾珍挤眉弄眼,两口子会心地笑了起来。
艾珍被他们笑红了脸,嗔道:“大姐净讲些不正经的话,你们不吃杨梅正好,我都吃了。”
汉声也心知张兰英在取笑他,心里又明亮了一层,望着艾珍红朴朴的俏脸,又嗔又喜的娇态,分明是一幅美人图。要是云鬟高挽,翠羽明珰,认真打扮起来,还不知多么迷人呢,不由地痴了,只是笑。
王进贤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怎么?吓呆了,不要怕,大姐说着玩的,有人就是喜欢你这点呆气,非嫁你不可!”
艾珍急了,正要发作,孙振光打发人来请吃饭,才解脱这尴尬局面。临出门,艾珍恨恨地瞪了王进贤一眼。
傍晚,抚台衙门来了个差官,说是奉刘大人之命,送来一份薄礼,呈上两匹丝绸,两封银子,银子每封一百两,一封给众位爷喝酒,一封给苏公子零花,丝绸给众位爷做身衣服,聊表敬意,以后萨海青将军伤好了再行重谢。
汉声待要推辞,孙振光是官面上走惯了的,知道这面子不小,谦逊了几句,就收下了,另封了十两银子送给差官,差官欢喜地回去复命。
宗维孝道:“这刘老头子还算懂人情,要请我们喝酒,我还嫌拘束,不如干脆让我们自己随意,喝得痛快!”
艾珍挖苦汉声道:“难怪你喜欢进衙门了。原来是有银子赚的。”
汉声申辩道:“艾弟别这样说,我哪里喜欢衙门,更不希罕银子,不过是应付而已,咱们不巴结官府,也不能不理他们呀!”
张兰英道:“算了,算了,送来的银子哪能不要,我还嫌他们小气呢,这绸子,明儿请裁缝给兄弟们各人做一件袍子,这一百两银子孙大哥收着,咱们爱吃什么就买了吃,汉声弟,你这一百两就不动了,好好收着。”
汉声道:“我往哪里放?都一起喝酒了吧。”
孙振光道:“吃喝都不用你们担心,银子我帮你攒着,这样的病不妨多看几个,将来娶媳妇就不愁没钱花了。”众人说笑了一番:各自歇息。
正是:凭将妙手回春术,绾结人间友谊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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