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昆鹏刚刚走到门外。
门外离屋里自然不远。
所以他听见了屋里椅子上那男人的话。
那句话立刻就让黄昆鹏那双飞快的脚停了下来。陆小凤没有命令他。
也没有威胁。
只说了一句很平淡的话。
平淡极了。
要是别的什么人听见,不但不会止步,反而会走得更快。
陆小凤说了什么?
他只不过象刚睡醒了一样,坐在椅子上伸腰打了一个哈欠,头也不回,懒洋洋道:“怎么,不想再聊一会儿?”
淡漠的声音,轻飘飘地浮在这夏天的夜晚。
谁要听了,都会倦怠得直打哈欠,同时生出一种强烈的欲望。
赶快回家,躺到凉席上去。
何况这口气太象逐客令了。
黄昆鹏毕竟是黄昆鹏。
一听这句话,他就象被鬼拉住了脚一样,直直地立在门外。
陆小凤没再说话。
黄昆鹏直立了很久。
最后他终于在门外转过了身。
立了那么久,是在考虑留不留下?
错了。
不是别的证明你错了,正是黄昆鹏那张转过来的脸。
一张惨白的脸。
满脸油光不知怎么全消失了。
消失得干干净净。
屋里的灯光照在那张脸上,就象照着一张白纸。他慢慢走进屋来。
很慢。
比瞎子在迷宫中摸索行走还要慢不知多少倍。
陈家四处女都呆了。
这胖子转眼简直就象换了一个人。
看着这无声慢行的胖子,她们简直怀疑刚才那洪钟般大笑着闯进来、满面放光的胖子只是个幻影。
艾欢欢仍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眼睛都没多眨一下。
有人比她更冷漠。
陆小凤。
他连身子都未转动一下。
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
连眼睛也闭上了。
黄昆鹏那胖大的身躯又立在屋子中间,道:“黄某人愿意陪你聊几句。”
声音沉沉的,象夜空中落下的石头。
陆小凤头也不抬地道:“你回去做什么?”
黄昆鹏道:“除了玩个女人,就是准备明天上公堂。”
陆小凤道:“她们退你订金,你不肯要?”
黄昆鹏道:“我不能要。”
陆小凤道:“金子烫手?”
黄昆鹏道:“她们无法证明。”
陆小凤道:“无法证明红珊瑚是被偷走,而不是给了另外出更高价的买主?”
黄昆鹏道:“所以我明天将以欺诈罪名上告公堂。”
陆小凤道:“你相信自己一定会赢?”
黄昆鹏道:“是的。”
陆小凤道:“赢了你想得到什么?”
黄昆鹏道:“快活。”
陆小凤道:“看见她们蹲大牢的快活?”
黄昆鹏道:“或者跟她们上床的快活。”
陆小凤道:“不肯放过她们?”
黄昆鹏道:“我从不肯放过自己看中的女人。”
陆小凤道:“皇帝的老婆也在内?”
黄昆鹏道:“那种女人我从来不去看。”
陆小凤道:“你的眼睛好象并没坏。”
黄昆鹏道:“我看见了也等于没看见。”
陆小凤道:“陈氏姊妹你却看见了?”
黄昆鹏道:“而且是看中了。”
陆小凤道:“一个人的眼睛时瞎时明,倒是很少见。”
黄昆鹏道:“你现在算见到了。”
陆小凤道:“想没想过,你凭了什么可以这样霸道?”
黄昆鹏道:“想过。”
陆小凤道:“因为有钱?”
黄昆鹏道:“不仅仅是。”
陆小凤道:“还因为你用钱结成了势?”
黄昆鹏道:“它们证明了我的优越。”
陆小凤道:“优越就意味着为所欲为?”
黄昆鹏道:“至少对没有这份优越的入是如此。”
陆小凤道:“你这想法不但有趣,而且实在很对。”
黄昆鹏道:“的确如此。”
陆小凤道:“我要是你,即使这样想,也不会把它说出口。”
黄昆鹏道:“我在陪人聊天的时候,总喜欢什么都说。”
陆小凤道:“但你却没想明白。”
黄昆鹏道:“我很明白。”
陆小凤道:“你不明白。你不明白别人也照样有优越的地方。”
黄昆鹏道:“我看不出她们有什么地方比我更优越。”
陆小凤道:“你的眼睛又瞎了,而且瞎得很厉害。”
黄昆鹏道:“它们别的时候也许会瞎,现在却没有,一点也没有。”
陆小凤道:“你看不出她们是女人?”
黄昆鹏道:“这屋里只有两个男人。”
陆小凤道:“你也看不出她们都是很好的女人?”
黄昆鹏道:“如果不是,我早就放过她们了。”
陆小凤道:“你不知道很好的女人也有一种优越吗?”
黄昆鹏道:“要是能让男人快活也是一种优越的话,你说的我不反对。”
陆小凤道:“你就知道这些?”
黄昆鹏道:“知道得再多,我就该是个大学士了。”
陆小凤道:“你真的不知道其它了?”
黄昆鹏道:“反正不是煮的。”
陆小凤道:“你该知道的。”
黄昆鹏道:“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我也不想知道。”
陆小凤道:“错了。”
黄昆鹏道:“别的时候我也许会错,现在却不会错。”
陆小凤道:“错了,不该知道的你偏偏知道了很多,该知道的你却一样都不知道。”
黄昆鹏道:“我没那么蠢。”
陆小凤道:“你不蠢。”
黄昆鹏道:“是的。”
陆小凤道:“那你也该知道一件事。”
黄昆鹏道:“什么事?”
陆小凤道:“聊天已经聊完了。”
突然两股大风荡起,冲撞。
屋里人顿时衣裤飘飘。
随即又不再飘荡。
两股大风已倏然止息。
圈椅已经空了。
陆小凤已不在屋里。
另外一个人还在。
巨贾黄昆鹏。
胖胖的身躯仍直立在屋中间。
屋里的五个女人都惊呆了。
艾欢欢的脸庞仍那么平静。
她的眼睛却充满了惊谔。
黄昆鹏仍一动不动站着。
不过,他想动也动不了了。
除了别人去动他,他是不会动的。
永远不会动。
他已经死了。
死人是很难保持直立不倒的。
他却凝然不动。
艾欢欢的目光向他站立之处落去。
她不由抽了一口冷气。
脸上那层似乎永远不会消逝的平静不见了。
死人站立的地方有两个深坑。
那双脚深深地陷在里面。
已没到脚髁。
两条粗壮的腿就成了两根木桩一样的东西,支撑着这死人的躯体。
这胖子居然有如此高绝的内功!
艾欢欢没想到。
不然她就会对陆小凤客气一些。
那盆水也就不会浇到他头上去了。
她开始并不想让陆小凤来帮她对付这胖子。
她现在才明白了一件事。
自己太自信了。
其实黄昆鹏比她还自信。
不然他就不会已经走出门又回来。
他实在没想到一回来,就再也回不去了。
如果知道一直背对他坐在椅子上的那人的谁,他就会想到了。
可惜他一直到死都没看见对方是谁。
临死的一刹那,他的目光落在了那空空的圈椅上。眼中充满惊讶,懊悔恐惧。
还有疑问。
那双至死还紧紧盯着空椅的眼睛,似乎仍在竭力辨认对手。
陆小凤最后那句话刚一说出,黄昆鹏几乎在同一瞬间就出手了。
在两人用语言交手时,他就一直准备随时出手。一旦聊天结束。
陆小凤那句淡淡的懒洋洋的话,深深地刺痛了他。
那漫不经心的话里,蕴含着一种使他不得不停步回头的东西。
极端的轻蔑。
他从来没受到过如此的轻蔑。
即使有过,也没有谁有陆小凤那样的表达让他感到无比的愤怒。
他已经决心要取对方的性命。
结果却恰恰相反。
他的确出手了。
但又实在不能算出手。
他的双手只不过动了动。
还没有抬过腰际。
胜负就已结决出了。
一切来得太快。
屋里的其他的根本来不及看清他们的动作。
如风逝去的陆小凤出现在门口。
脸上带着奇怪的神情。
艾欢欢看看他,道:“看见什么了?”
陆小凤笑了一下,道:“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一堆死人。”
艾欢欢怔住。
陆小凤看了一眼屋中间那僵立的尸体,道:“是这胖子带来的保镖,看来他是忘了用他们。”
艾欢欢道:“他们被杀了?”
陆小凤道:“我想,即使他们有十二万分的忠诚,也不会想到了自杀殉主的。”
他又看了看那具尸体,道:“何况他实在是个不怎么开窍的主人。”
艾欢欢道:“哪一窍没开?”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他至死也不明白,很好的女人除了能使男人快活外,却还有一种本事。”
艾欢欢道:“什么本事?”
陆小凤道:“她们还能让男人去杀人!”
说完,他一动不动看着艾欢欢。
艾欢欢忽然脸红了。
自陆小凤认识她后,这还是第一次。
艾欢欢只脸红了一下。
那迷人的红晕一闪即逝。
象个淡红的梦。
轮廓优雅的脸庞依然冷俏。
亮亮的眼眸如夜空中的星星。
很遥远。
带一点神秘。
悠悠的夏夜的风,从很远的地方轻轻吹过来。
星光朦胧。
陆小凤静静地坐着。
淡亮的天光,从天窗照进来,罩在屋里影子模糊的古式立柜桌椅上,也罩在那张很宽大很舒适的雕花沉香木床上。
陆小凤望着艾欢欢。
她象猫一般卷伏在他的身旁。
陆小凤觉得暖乎乎的。
暗自在心里叹着这女人的奇妙。
只要独自跟艾欢欢在一起,他总时时惊叹这女人身体的那种神秘莫测的反应。
太奇妙的造物。
陆小凤简直给迷住了。
昼夜之间,这女人居然会判若两人。
白天,她象石头一般冰冷。
好象不那样冷冰冰,她会被日光融化了去,被世人的目光融化了去。
夜色笼盖大地,万物沉睡之时,她却醒过来了。
她体内似乎有某种东西,只有黑夜来临之后,才会甦醒过来,充溢到她身心的每一个角落。
这时她的身躯就变得不可思议地柔软。
陆小凤有时真弄不懂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艾欢欢。也许都是。
他觉得艾欢欢是自己的一个同谋。
神秘的同谋。
陆小凤每次都能从她这种奇特的情爱中获得完全的慰藉。
对近来出现的一桩桩古怪的事情,陆小凤感到很烦躁。
独自一人时,他不由有些消沉。
疯狂的江湖。
阴暗的江湖。
永远有无法预料的事情发生。
一切都以血与生命来点缀。
没有平静的时候。
一人独行于江湖之间,总会有无法抑制的落寞与苦
闷。
即使他是一个天下无敌的高手。
每到一个地方,看见那些平凡人家总在安安静静地
过日子,耕田,开店,在热闹市区的小摊前叫卖,坐在
茶楼中闲适地消磨时光,女人在干活的丈夫身边忙碌地
照料着大小孩子,夕阳静静照着的村庄,山间大道上奔
驶而过的马车……,他都怦然心动,心里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种心绪如此强烈,竟使无比沉着的他,想要黯然
泪下。
脱身于江湖?
不可能。
他早就明白不可能。
有件事他也同样很明白。
他时时想脱身。
这念头象阳光下的阴影般缠绕着。
只要他一日为江湖人,这念头就不会消失。
这无法拂去的念头,又永远无法使他远离江湖,去过常人的生活。
内心冲突常常使他感到心力交瘁。
世界上有一种对手。
他无比强大。
每个人都对能否战胜他,毫无把握。
他无处不在。
每个人一生中都会遇上无数遭。
他是对手中的对手。
他是高手中的高手。
他是谁?
自己。
人要战胜自己,实在是很难的事。
人天性珍爱自己。
没有人愿意为别人改变自己。
更无人愿与自己作对。
然而,人一旦意识到应该战胜自己而终于战胜的时候,他就不再是原来的他了。
他已经蜕变。
比原来更趋向完善。
到达更高境界。
可是,这种争斗太残酷。
很少有人能承受。
人们愿意保持现状。
不想分裂自己。
陆小凤都不是。
他太敏感。
周围的事物总会纷扰他的内心世界。
天性中的不明物常常在诱惑着他。
他很困惑。
他有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别人却都知道陆小凤是谁。
江湖第一人。
绝顶的武功。
机敏的大侠。
放荡的浪子。
谁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谁都知道。
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
至少不是真正知道。
不了解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是不能算真正知道了一个人的。
天河渺渺。
星空奥妙无边。
人实在与宇宙一样深奥。
没有人谁敢说他了解了宇宙。
同样也没有人敢说他了解了人。
虽然他自己就是人中一人。
也许人比宇宙还复杂。
人有感情。
比宇宙还多出这么一样东西。
入在宇宙中不免渺小。
不免孤独。
人便在相互的情感中获得慰藉。
情感越深,获得的慰藉也就越深。
他从身边这女人身上就寻到了同样的慰藉。
情感洗刷着一切。
第二天醒来,陆小凤就觉得自己象换了一个人。愉快重新回来了。
他又对自己充满信心。
对一切都充满信心。
他现在才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喜欢女人。女人高远如苍穹。
宽厚如大地。
这两样东西他都喜欢。
因此他不能不喜欢女人。
陆小凤笑了一下。
心里想着,便不由伸出手去抚摸身边那象猫一样卷伏的女人。
半睡半醒的女人轻轻地“噢”了一声。
立即象猫一般无声地翻起。
陆小凤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小船。
无边汪洋中的小船。
外面的夜很静。
星光迷朦。
夜晚之中,一切都很奇妙。
艾欢欢不住地打量陆小凤。
她笑道:“傻瓜,大傻瓜!”
陆小凤也笑着连连道:“是傻瓜,是个大傻瓜,陆小凤什么时候有今晚这么傻……”
艾欢欢道:“你现在才明白?”
陆小凤道:“是的,不过总算是明白了。”
艾欢欢笑了,咬了咬嘴唇。
陆小凤一副很开心的样子,道:“我刚才就纳闷,你怎么那么听话。”
艾欢欢道:“色鬼。”
陆小凤道:“江湖上人人都知道陆小凤有这个嗜好,是个出名的色鬼。”
说完眨了眨眼。
艾欢欢道:“你不是人。”
陆小凤又怔住,但很快就想到了什么。
没等他张嘴,艾欢欢就不紧不慢道:“你是鬼。”
陆小凤道:“所以刚才你就害怕了?”
艾欢欢道:“我很想做一件事。”
陆小凤道:“什么事?”
艾欢欢道:“这事要你帮忙。”
陆小凤道:“这好说。”
艾欢欢道:“真的?”
陆小凤道:“当然好说。”
艾欢欢道:“你肯送给我一样东西吗?”
陆小凤刚要张嘴答应,忽然又顿住,满脸疑云地看着艾欢欢,道:“你要什么?”
艾欢欢一见,便道:“你不答应?”
陆小凤道:“你不说?”
艾欢欢道:“陆小凤原来是个小气鬼,小得不能再小的小气鬼!”
陆小凤道:“陆小凤不是小气鬼。”
艾欢欢道:“不是?”
陆小凤道:“你要天上的星星,陆小凤都愿意替你从天上摘下来。只有一样事,陆小凤不会答应。”
艾欢欢道:“什么事?”
陆小凤道:“上别人的圈套。”
艾欢欢道:“你说刚才我是在设圈套?”
陆小凤道:“即使不是,也是在摆让人去钻的东西。”
艾欢欢不语,看了他一会,道:“你还是个鬼。”
陆小凤唉声叹气道:“今晚陆小凤是变不成人了。”
艾欢欢道:“你要不是鬼,怎么会鬼头鬼脑的?”
陆小凤道:“咳,你说对了。”
艾欢欢道:“你知道我要什么?”
陆小凤道:“不知道。”
艾欢欢道:“我要你那双手!”
陆小凤笑了。
艾欢欢“哼”了一声,道;“你还笑?”
陆小凤笑得更开心了。
艾欢欢不说了。
陆小凤开口道:“你要我的手干什么?”
艾欢欢道:“不干什么。”
陆小凤道:“那你要它们干啥?”
艾欢欢道:“扔到窗外去。”
她突然扑到陆小凤身上。
陆小凤“唉哟”一声。
艾欢欢松开手,坐到床。
陆小凤呲牙咧嘴地捂着脸,道:“没想到你还是只小母狼!”
艾欢欢只是笑。
陆小凤道:“那只真正的小母狼恐怕也没你这么厉害。”
艾欢欢脸上的笑立刻就消失了。
只听她冷笑一声,道:“小母狼?”
陆小凤暗暗叫苦。
艾欢欢冰冷的声音:“你还想着那只小母狼,白白胖胖的小母狼?”
陆小凤不吭声,心里后悔不迭。
一不小心,砸着了醋缸。
艾欢欢道:“你心虚了?”
陆小凤道:“我,我并没有想她……”
艾欢欢又冷笑一声,道:“没有想!那你怎么会提起她来?”
陆小凤道:“我只是无意中想起。”
艾欢欢脸色更不好看,道:“无意?这就更无耻了。”
陆小凤道:“我真的没想那个女人。”
艾欢欢道:“真的?”
陆小凤道:“真1,”
艾欢欢道:“这比有意想还坏!”
陆小凤张了张嘴。
艾欢欢冷然道:“这说月你心中已经有了那女人,不然怎么无意中都会想起她来?”
陆小凤不作声了。
女人吃起醋来,你根本无法与她讲道理。
想都不要想。
你越辨解,她越恼怒。
说得越多,效果越坏。
陆小凤不说话,只是望着艾欢欢的脸庞。
冷俏的脸上蒙了一层更冷的冰霜。
只听她冷冷道:“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
陆小凤一听,不由道:“明白什么?”
艾欢欢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一个人再聪明,总会有上圈套的时候。”
话一说完,脸上那层冰霜就不见了。
换上了满脸的得意。
一个小孩捉弄了大人后脸上出现的那种得意。
陆小凤愣住了,道:“你刚才不是在吃醋?”
艾欢欢摇摇头。
陆小凤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好象一个在别人家做客的美食家,开饭前不停地幻想着会有什么好吃的,结果却发现摆上桌来的不过是粗茶淡饭一样。
艾欢欢道:“哼,想让我吃醋、没那么容易。”
陆小凤叹道:“唉,真想不出一个不吃醋的女人是个什么样子。”
艾欢欢道:“就是我这样子。”
陆小凤道:“那我现在就只好去做一件不太愿意做的事了。”
艾欢欢道:“做啥?”
陆小凤道:“睡觉,好好睡它一觉,等天亮才醒过来。”
艾欢欢道:“睡觉倒是个不错的想法。”
陆小凤倒头就躺下。
艾欢欢没有一点反应,只是很平静地道:“不过,你还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陆小凤睁开眼,道:“说吧。”
艾欢欢淡淡道:“把你那双手送给我。”
陆小凤道:“要是它们的主人不答应呢?”
艾欢欢道:“那我就把它们剁下来带走。”
陆小凤道:“你一定要它们?”
艾欢欢道:“是的。”
陆小凤道:“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艾欢欢道:“说吧,我想我会答应。”
陆小凤停了一下,道:“你刚才是真吃醋还是假吃醋,我到现在还没弄明白。”
艾欢欢道:“看来你有时候也并不聪明。”
陆小凤道:“的确如此。”
艾欢欢道:“你还很古怪。”
陆小凤道:“是吗?”
艾欢欢道:“女人吃醋你乐意,不吃醋倒不高兴了。”
陆小凤道:“要是两人在一起,从来不吃醋,我想他们早就该做一件事了。”
艾欢欢道:“分手?”
陆小凤道:“这是唯一该做的事。”
艾欢欢道:“你认为我吃醋了吗?”
陆小凤道:“你说那是圈套。”
艾欢欢道:“并不是每个女人在任何时候听了那句话立刻就要吃醋的。”
陆小凤道:“但是你已经表露了。”
艾欢欢道:“那的确是假的。”
陆小凤怔住。
艾欢欢又道:“因为即使我吃醋,也不会是那种反应。”
陆小凤道:“你有自己的方式。”
艾欢欢道:“我几乎就不会有什么表现,至少不会有那么激烈的表现。”
陆小凤道:“为什么?”
艾欢欢道:“因为我认为,一个男人要是决意离开一个女人,那只表明那女人的吸引力还不够,并不怪那男人或别的女人。”
陆小凤道:“所以你从不吃醋?”
艾欢欢道:“不轻易并不是就不会。”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道:“你是个很自信的女人,尤其在男人面前。”
艾欢欢道:“刚才我是有些吃醋,不然就不会让别人中圈套了。”
陆小凤道:“其实我中的是最后的圈套。”
艾欢欢道:“真以为我不会吃醋。”
陆小凤将头向左右两边晃了晃。
艾欢欢怔住,道:“不是?”
陆小凤道:“我躺下后才明白了一件事。”
艾欢欢道:“什么事?”
陆小凤道:“闭上眼睛并不就是睡觉。”
艾欢欢道:“这跟圈套不沾边。”
陆小凤道:“错了,是个大圈套。”
艾欢欢又怔住。
陆小凤叹道:“只不过那是我愿意钻的圈套,因为它不是别的,而是一个女人,一个她不睡我就是把眼睛闭上一千次也睡不着的女人……”
艾欢欢听了,半天没说话。
默默地躺下。
躺在陆小凤身边,轻轻地偎依着他。
她摸摸陆小凤的嘴和胡子,又摸摸他的耳朵,轻轻道:“你要是真睡了,我真敢剁你的手。”
陆小凤侧过身抱住她,吻了吻她软软的嘴,道:“你不是个好女人。”
艾欢欢紧紧贴住陆小凤的身子,小声道:“好女人怎么会喜欢你这种人?”
陆小凤笑道:“这倒不假。”
陆小凤不说话了。
黑暗中只飘浮起艾欢欢断断续续的声音:“睡不着……噢……”
夏夜。无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