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飘过高墙。
月下的院中,树影幢幢。
浓浓的花香。
黑影立在院中,向周围打量了一下。
几座房屋远远近近地散落着。
黑影向其中一间纵去。
那间屋子亮着灯。
黑影在屋前树荫下立了一会儿。
嗒嗒嗒。
黑影走得很慢。
脚步声很响。
上台阶时的脚步声更响。
房门紧闭着。
黑影举起了手。
仅仅是手举了起来。
门却没有响。
黑影没有叩门。
没来得及叩门。
里面已经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女人的声音:“早就知道你要来。门没扣。”
黑影一怔。
屋里是个女人。
他是来找女人的。
却不是找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怎么会在这里?
屋里外间的摆设就透着很浓的女人味。
墙上展着几幅卷轴仕女图。
屋角一只香炉,缭绕出沁人的沉香。
靠近里间一面墙上,挂了几只红红绿绿的小缎包。女子的香囊。
漆得很亮的紫檀书案上,摆了一卷摊开的书。
书案后面摆着一把雕花木椅。
椅子上已坐了女人。
她那双修长的手刚刚离开那卷书。
从椅子上女人的神情中,可以看出进屋的是个男人。
不是别的男人。
她认识的男人。
男人坐在一把沉没的圈椅上,笑嘻嘻道:“老板娘,你好。”
女人道:“我是老板娘?”
男人道:“是的。”
女人道:“谁告诉你的?”
男人满脸惊讶,但又让人看得出是故意装出的,道:“坐在这屋里的女人,除了老板娘,还会是谁?”
女人道:“你是来跟老板娘幽会的?”
男人道:“不是。”
女人道:“谁向你发了邀请?”
男人摇摇头道:“没有。”
女人道:“你是不速之客?”
男人道:“是的。”
女人突然沉下脸,道:“既然没人邀请,你夜里闯人闺房,怀何心思?”
男人不紧不慢道:“没心思。”
女人道:“真没心思?”
男人道:“是的。”
女人道:“你再说一遍。”
男人道:“没心思。”
女人道:“我看你是没心眼。”
男人道:“也没心眼。”
女人站起身慢慢走进里间。
慢慢走出来。
双手捧着一件东西。
细瓷水盆。
女人慢慢走向打开的房门。
哗!
一盆水泼了出去。
水是很奇妙的东西。
无孔不入。
一盆水泼在地上,就会有一大片水迹。
奇怪的是,女人将水泼出去了。
门前地上却没有水迹。
一点也没有。
连水的影子都看不到。
地上没湿,有人却湿了。
谁?
陆小凤。
那坐在圈椅上的男人是陆小凤。
女人将整盆水泼在了他身上。
不是泼。
是兜头浇下。
她并没有走到门边。
经过陆小凤时,那盆水就一泻而下。
很快,很优美,就象空中有一道小小的瀑布飞泻而逝。
陆小凤穿了一身湿淋淋的紧身衣。
本来他从来不穿紧身衣服的。
他喜欢穿宽松舒适的。
夏天尤其如此。
他被那盆水浇了个全身精湿。
简直象一只刚从水中爬出来的公鸡。
湿漉漉的衣服紧贴在身上。
夏衣本来就不厚。
于是他那身很潇洒的宽松白绸衣服就变成了紧身衣。
陆小凤是大侠。
天下第一的大侠。
那盆水是不该浇着他的。
何况是一个女人出手。
可惜,正因为是女人出手。
如果是一个男人出手,那他就绝对浇不着陆小凤了。
只会浇着另一样东西。
椅子。
浇着一把空空的椅子。
陆小凤没有想到那女人会将那盆水浇到自己头上。半点都没想到。
因为那女人不是别人。
是艾欢欢。
艾欢欢拎着空水盆,又慢慢走进了里间。
陆小凤盯着里间那道淡绿的珠帘,两眼呆呆的。那神情好象根本没发现自己被浇成了落汤鸡。
里间忽然传出一阵笑声。
小母鸡那种咯咯笑声。
而且不是一只。
一群小母鸡在里面咯咯乱笑。
陆小凤也笑了。
苦笑。
他知道自己能记住一千件事,一万件事,但就有一件事他怎么也记不住。
什么事?
不要跟女人斗嘴。
就这件事。
每次吃亏以后,他才又想起这个教训。
偏偏在吃亏以前他总想不起来。
一双清澈冷漠的星眼打量着他。
艾欢欢从里间出来,坐在书案后面,拿起那卷厚厚的书,低头看了起来。
很尴尬。
陆小凤很尴尬。
人家一点也不尴尬。
明明将一盆水浇在了他身上,却好象根本没有过这回事似的。
不仅仅是没这回事。
这屋里就根本没有陆小凤这么一个人。
他第一次体会到一种举动的霸道。
他也许从前也遇到过,却远没有这次感触那么深,那么痛。
什么举动如此霸道?
很简单的举动。
一种眼神。
目中无人的眼神。
任何一种眼神,都比不上它的霸道!
有时,它很轻易地就激起别人的恼怒,恨不得以性命相搏。
与那目中无人者相搏。
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愿意被人看轻。
被视若无物,就更没有人能忍受了。
除非他是得道高僧,化境道人。
陆小凤不是这两个道上的人。
他心里很气恼。
气恼得要命。
他不但被浇了个精湿,而且被视若无物。
而对方还是他相识的女人。
不仅仅是一般相识。
陆小凤却没有发作。
他还笑了起来。
发自内心的笑。
谁要是遇到这样一个女人,都会象陆小凤一样发笑的。
她明明做了前面的事。
明明认识陆小凤。
还跟他在床上如胶似漆过。
转眼间,她却如此悠闲自在。
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专心地捧着书。
一副很淑女的样子。
陆小凤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淑女的淑女。
他简直要笑出声来。
但只是要笑出。
要就是还没有。
他确实没有笑出声来。
他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于是他微笑着道:“我可以问你一件事情吗?”
艾欢欢头也不抬地道:“嘴长在你身上,你想问什么,别人管不着。”
陆小凤见她看都不看自己,心中一动,仍满脸带笑道:“你刚才怎么会给我冲凉?”
艾欢欢倏地抬起头,道:“我……”
她忽然向里间瞥了一眼,慢慢悠悠的道:“我浇的不是你。”
陆小凤道:“不是我?”
艾欢欢道:“不是。”
陆小凤道:“不是我,难道你浇的是鬼?”
艾欢欢道:“你总算说对了一句话。”
陆小凤道:“难道你在跟鬼说话?”
艾欢欢道:“是的。”
陆小凤道:“我倒要再请教,什么时候陆小凤变成鬼了。”
艾欢欢道:“在他说话的时候。”
陆小凤道:“他说什么了,让人活生生地将自己看成了鬼?”
艾欢欢道:“你是真忘了还是装傻?”
陆小凤道:“你喜欢哪种说法就是哪种吧。”
艾欢欢道:“没人邀请,闯到这里来既无任何心思,也没心眼,这话可是你说的?”
陆小凤点点头,道:“没错。”
艾欢欢道:“既没心也没眼的,除了是鬼以外,还会是什么?”
陆小凤证住,忽又叹了一声,道:“我还是问正经事吧。”
艾欢欢不吭声,只冷冷地看着他。
陆小凤道:“里面是陈家四处女吗?”
艾欢欢道:“你是一条狗。”
陆小凤呆住。
艾欢欢道:“而且是一条很好的猎狗。”
陆小凤笑了,道:“因为我的鼻子很灵?”
艾欢欢道:“狗鼻子闻到的东西总是比人鼻子能要多一些”
陆小凤差一点说:屋里明明是几个女子,怎么又变成了东西?
他嘴上却道:“我来齐宝斋,是想问问红珊瑚的事。”
艾欢欢道:“你好象来得太早了一点。”
陆小凤怔了怔,道:“还早?你以为现在还是大早上?”
艾欢欢道:“不是我恰恰是你这么以为。齐宝斋在明天早上开店,你现在就来了,还不早?”
陆小凤语塞,叹了一口气,道:“我是想找齐宝斋的主人问问。”
艾欢欢道:“我就是主人。”
陆小凤的眼睛一下变得很大,很圆。
艾欢欢道:“原来你的眼睛还长得很好看,差一点就赶得上有牛眼那么好看了。”
陆小凤道:“你是……”
艾欢欢淡淡道:“你要问的我都已经知道了,你问我就等于是问主人了。”
陆小凤吐出长长一口气。
艾欢欢道:“齐宝斋快要倒铺了。”
陆小凤道:“为什么?”
艾欢欢道:“为那株红珊瑚。”
陆小凤道:“它本来是齐宝斋玉料?”
艾欢欢道:“是一位巨贾预先买下的。”
陆小凤道:“但没来得及雕琢,就被人偷走了。”
艾欢欢道:“是的。”
陆小凤沉吟了半晌,道:“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事?”
艾欢欢不语。
陆小凤道:“那株红珊瑚固然价值连城,但齐宝斋经营数代积累的家底,还不至于为它倾家荡产。”
艾欢欢道:“它本来是齐宝斋主人自己买下的玉料。”
陆小凤眼里放光,道:“那巨贾一定是太有钱了。”
艾欢欢道:“他还很势力。”
陆小凤道:“有钱又有势的人,一定很闲。”
艾欢欢道:“是的。”
陆小凤道:“有钱有势又有闲的人,就总想找点事来消遣消遣。”
艾欢欢道:“他找上了齐宝斋。”
陆小凤道:“齐宝斋不但有珍宝奇玉,而且还有四个如花似玉的美女。”
艾欢欢沉默了一会儿,道:“他明明知道玉器行当的规矩。”
陆小凤道:“家传绝技,传子不传女。”
艾欢欢道:“如果后代无子,只有女儿,那么,除非想让家传绝灭,否则女儿就得终身不嫁为处女,以继承家传。”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道:“而陈家偏偏在这一代只有四个女儿。”
艾欢欢道:“陈氏夫妻去世后,就只留下不嫁女儿守着这百年老店了。平时就有人对她们怀有念头,可都慑于齐宝斋的名声,不敢轻易造次。”
陆小凤道:“这次那巨贾终于得着机会了。”
艾欢欢道:“他要齐宝斋照样交货,不肯收回订买之钱,说是要交不出货,他要告齐宝斋欺诈之罪,封了这家玉器老店。”
陆小凤道:“这其实是想要断陈家的命根。”
艾欢欢道:“要再买到与那株红珊瑚相同的玉料,是太难了,简直是大海捞针。”
陆小凤微笑道:“要在海底采到那样一株万年长成的红珊瑚,本来就比在海中捞针还要难一点点。”
艾欢欢道:“红珊瑚是被江湖大盗偷走的,官家捕头来察看过,没找到半点线索。”
陆小凤道:“也看出它与老寿头死因有什么直接关系。”
艾欢欢道:“看不出。”
陆小凤忽然道:“那巨贾叫什么名字?”
艾欢欢道:“黄昆鹏。”
陆小凤道:“名头还弄得挺气派。”
艾欢欢看了青烟缭绕的香炉一眼,道:“他定了一个最后期限.”
陆小凤道:“不会今天到期吧?”
艾欢欢道:“今晚子时一过,期限就过了。”
陆小凤拍了拍椅圈,笑道:“有趣极了。”
艾欢欢怔道:“有趣?”
陆小凤淡淡笑道:“这期限定得太有趣了。”
艾欢欢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望着手中的书,道:“巨贾来寻事并不足虑,只是恐怕以后齐宝斋的生意是没法太太平平地做下去了。”
陆小凤道:“黄昆鹏的钱大概多得数不清,可是有种东西他却只有一样。”
艾欢欢道:“什么?”
陆小凤道:“性命。”
他见艾欢欢陷入沉思,又道:“这玩意儿是无法象钱一样可以积少成多的,穷人富人官人都只有一条。”
艾欢欢突然满脸惊讶。
星眼紧盯着陆小凤身上。
陆小凤的身上并没有长出牛角马尾之类的东西。
艾欢欢的眼睛中都充满比看见那些怪物还震惊的神情。
陆小凤身上的衣服。
贴身的湿衣服又变得很宽松了。
夏天湿衣服总是于燥得很快。
但怎么也没有陆小凤身上的衣服干得快。
夜风吹来。
陆小凤一身白绸衣,随风鼓荡。
显然在不知不觉间,陆小凤已烤干了湿衣。
用内功逼干的。
有这种功夫的人不多。
陆小凤是其中一个。
他叹了一口气,道:“那盆水不是洗脚水吧?”
艾欢欢道:“洗脚水又怎么了?”
陆小凤道:“就要对不起了。”
艾欢欢道:“一个想打赤膊的人,总是要对人说声对不起的。”
艾欢欢道:“你衣服不是已经干了吗?”
陆小凤道:“洗脚水泡过的衣服,再干也是没法穿的。”
里屋传来一个声音慢慢道:“用洗脚水款待你,你还不够尊贵。”
陆小凤差一点从椅子飞起。
脸上浓浓的惊谔。
他要是个涂脂抹粉的女人,那份惊谔是可以吓掉满脸的脂粉。
可惜他不是女人。
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一动不动。
里屋说话的才是个女人。
那女人慢慢走出来。
陆小凤眼睛都直了。
艾欢欢!
陆小凤是个很聪明的人。
谁都不会认为他是傻瓜。
即使跟女人斗嘴时,即使自认是傻瓜,但别人从不那样认为。
至少心里不会。
这时他却活脱脱是个傻瓜。
满脸都是傻瓜样。
里屋又走出一个艾欢欢!
刚才他听见那个声音,就跟艾欢欢一模一样。
他惊得一愣一愣的。
女人走出来,他就完全傻了。
她长得也跟艾欢欢一模一样!
里屋又走出三个绿衣女子。
袅袅娜娜。
都是一样的人。
一样的美人。
陆小凤看看这个艾欢欢,又看看那个艾欢欢,象个帐房先生。
一个算不清糊涂帐的帐房先生。
两个艾欢欢都是一身绿衣。
和另外三个女子一样。
那三个女子都能分辨。
年纪有大有小。
体态有胖有矮。
唯独两个艾欢欢却一模一样。
两人的眼神都一样。
清亮。
冷漠。
眼眸深处都有一种变幻不定的东西。
陆小凤半天不做声,很久回过神来,叹道:“我好孤单!”
五个绿衣女子都好奇地看着他。
陆小凤道:“老天也太不公平。”
一个艾欢欢奇道:“有什么不公平?”
陆小凤道:“当然不公平。”
另一个艾欢欢道:“你又没少一只耳朵鼻子什么的,有什么不公平的?”
陆小凤道:“可是少了一个人。”
还是这个艾欢欢道:“这院里现在一共有六个人,都在这里了,不少谁?”
陆小凤道:“少了一个陆小凤。”
这艾欢欢看着他的脸道:“有一个陆小凤就够麻烦的了,还要一个干什么?”
陆小凤道:“说得好!”
这艾欢欢道:“看来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陆小凤忽然叹了一口气,道:“我很奇怪。”
这艾欢欢道:“奇怪?”
陆小凤点点头,道:“连陆小凤这样的人都有自知之明,为什么有人就没有?”
这艾欢欢道:“你是说我?”
陆小凤望着另外一个艾欢欢道:“还有她。”
两个艾欢欢对视一眼,道:“你想说什么?”
陆小凤道:“有一个艾欢欢就够头疼的了,怎么还有两个艾欢欢?”
一个艾欢欢道:“你头疼?”
陆小凤道:“有点。”
另一个艾欢欢道:“很好。”
陆小凤道:“有什么好?”
一个艾欢欢道:“让陆小凤头疼的事,就是好事。”
陆小凤差一点没背过气去,却仍装出一副轻松样子,道:“你真以为我头疼?”
另外一个艾欢欢道:“你自己知道。”
陆小凤道:“你真以为我认不出谁是艾欢欢?”
两个艾欢欢又互相看了一眼,道:“你认吧。”
陆小凤将两个艾欢欢看了半晌,指着一直呆在外屋的艾欢欢道:“她是艾欢欢。”
被指着的艾欢欢看不出一点反应。
陆小凤道:“看来陆小凤的眼力还不错。”
艾欢欢道:“的确不错。”
陆小凤点点头,道:“的确不错。”
艾欢欢道:“真不愧是陆小凤。”
陆小凤道:“在江湖上混了十好几年了,连这点眼力都没有,还不叫人笑掉大牙?”
艾欢欢道:“大牙是笑不掉的。”
陆小凤看了她了眼,慢慢点了一下头,笑道:“的确笑不掉。”
艾欢欢道:“幸亏笑不掉。”
陆小凤道:“笑掉了说话就难免要漏点风什么的。”
艾欢欢道:“不然,我早就说话漏风了,而且不止漏一点。”
陆小凤道:“那就要笑掉好几颗,才会有那种效果。”
艾欢欢道:“是的。”
陆小凤道:“看来你已经笑过好几次了。”
艾欢欢道:“可惜牙没掉。
陆小凤仔仔细细地在她脸上看了半天,却一句话不说。
艾欢欢道:“你看什么?”
陆小凤仍不做声。
艾欢欢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陆小凤忽地笑了,开口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艾欢欢道:“你知道什么?”
陆小凤道:“知道你的牙长得很整齐,很白,很漂亮。”
艾欢欢道:“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陆小凤道:“还有一件事,你不说我也知道。”
艾欢欢道:“什么事?”
陆小凤道:“这屋里一定有个高手。”
艾欢欢道:“这也值得夸耀?你当然知道。”
陆小凤证道:“你也知道?”
艾欢欢点点头,道:“当然。陆小凤不是高手,谁还是?”
陆小凤笑了,笑得很开心。
艾欢欢道:“你笑什么?”
陆小凤道:“我很开心。”
艾欢欢道:“吃了开心果?”
陆小凤道:“吃了开心果也没这么开心。”
艾欢欢看了他一眼道:“看来你真的很开心。”
陆小凤道:“看到一个美人装糊涂,没有人不会不这么开心。”
艾欢欢突然闭上了嘴。
陆小凤看着她的脸,道:“我说的高手,你知道指的是什么。”
艾欢欢仍闭着嘴。
陆小凤道:“你实在很镇定。”
艾欢欢仍沉默。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转头望着艾欢欢旁边的那个长得跟她一模一样的女子,道:“可是,有人比你还镇定。”
艾欢欢开口道:“你看出什么了?”
陆小凤道:“是的。”
艾欢欢又不说话了。
陆小凤又转头望着她,道:“你怎么不问了?”
艾欢欢忽然叹了口气,道:“看来你真的看出来了。”
陆小凤笑道:“看出什么?”
艾欢欢又闭上了嘴。
陆小凤道:“唉,其实我也没看出什么,只不过看出这屋里有个高手。”
他顿了顿,又道:“易容的高手。”
艾欢欢听了,一声不吭地走进里屋。
陆小凤叹道:“艾欢欢只有一个,实在没有第二个。”
随即又喃喃自语道:“当然,她要再生出个小艾,长大了说不定就是艾欢欢第二,这也没法子。”
绿衣女子们都笑了。
只有剩下的那个长得跟艾欢欢一样的没笑。
陆小凤看着她,道:“可是,现在却只有一个她还那么沉着,真让我想起一样东西来。”
这绿衣女子道:“想起什么?”
陆小凤微笑道:“炉子。”
她微微一怔。
陆小凤道:“里面燃着很旺的火,外面摸上去却没有一气热气的炉子.”
屋里真的只有一个艾欢欢了。
里屋走出一个妖媚的绿衣女子。
刚才那个艾欢欢。
她的脸已经变了。
原来那层冷俏已经消失。
一张艳丽的脸。
陆小凤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这绿衣女子已露出她本来美貌。
但她的丰姿却仍酷似艾欢欢。
只是她的脸庞比真正的艾欢欢略略丰腴。
如果只看背景,陆小凤就没有把握了。
在别处看见这个背景,他除了认为那是艾欢欢,不会认为是别的女人。
绿衣女子只是脸庞与艾欢欢不同。
这种不同,却使她那与艾欢欢相同的风韵显得更加突出。
绿衣女子的脸上露着迷人的微笑。
陆小凤叹道:“微笑的艾欢欢。”
真正的艾欢欢仍站在原地,脸上依然很平静,似乎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陆小凤看着那绿衣女子道:“我明明已看出你是易过容的,却总有些拿不准。”
绿衣女子笑道:“最后还是拿准了。”
陆小凤道:“是的。不过,”沉吟了一下,“有件事到现在我也还没拿准。”
绿衣女子道:“什么事居然让陆小凤还吃不准?”
陆小凤道:“那盆水。”
绿衣女子怔了怔,忽又笑了,道:“你还担心它不是干净水?”
陆小凤摇摇头,道:“我是想不通,象你这样一个女子,是做不了那件事的,但怎么又下了手?”
绿衣女子道:“你错了.”
陆小凤不说话了。
绿衣女子道:“你忘记了一件事。”
陆小凤注视着她的眼睛。
绿衣女子道:“我到里屋去过一次。”
陆小凤的脸转了过去。
艾欢欢依然很平静。
在触到陆小凤的视线时,她的眼睛却亮了一下。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道:“假艾欢欢进到里屋,真艾欢欢就端着一盆水出来。”
艾欢欢道:“你总算明白了。”
陆小凤道:“也只有你才下得了手。”
艾欢欢道:“这最后一点你也弄明白了。”
陆小凤摇头道:“你错了。”
艾欢欢道:“你还有不明白的?”
陆小凤道:“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艾欢欢道:“只许你陆小凤来,不许别人来?”
陆小凤道:“你当然更方便,不过,你来这儿好象还不只是很方便。”
艾欢欢道:“还有什么?”
陆小凤道:“你一定跟陈家有什么关系。”
艾欢欢道:“什么关系?”
陆小凤道:“非同一般的关系。”
艾欢欢道:“你怎么会知道?”
陆小凤道:“我离开了京城几天。”
艾欢欢道:“你跟我打过招呼。”
陆小凤道:“这几天你都住在齐宝斋!”
艾欢欢不语,过了一忽儿,道:“你一定给客店那多嘴的矮子伙计什么好处了。”
陆小凤道:“不多,只五两银子,他就乐得满脸开花,嘴也就合不拢了。”
艾欢欢道:“有人手里有几个破钱,就想着要让鬼来推磨了。”
陆小凤道:“那矮子伙计的确很鬼。”
艾欢欢道:“你就径直找到这儿来了?”
陆小凤道:“我没想到你会在这儿。”
艾欢欢怔住。
陆小凤道:“那伙计只告诉我你不在店里住了,却并没告诉我你到哪儿去了。”
艾欢欢道:“这他是知道的。”
陆小凤道:“所以我才说他鬼,收了我的银子,却还对女店客存有一半忠心。”
艾欢欢道:“实话告诉你吧。”
陆小凤道:“我这人最喜欢听实话。”
艾欢欢道:“艾家和陈家本来就是世交,我和肖娘四姐妹是在玩过家家时就是好朋友,现在往来更密,是不奇怪的。”
陆小凤道:“我奇怪。”
艾欢欢道:“只有傻瓜才会奇怪。”
陆小凤道:“我不是傻瓜,但仍然奇怪,而且是奇怪极了。”
艾欢欢沉脸道:“有什么好奇怪!”
陆小凤道:“你和她们四姐妹,”他指指站在周围的陈家四处女,“往来很密?”
艾欢欢道:“是的。”
陆小凤道:“常常在一起?”
艾欢欢道:“是的。”
陆小凤道:“我奇怪,你是不是学会了分身术这门奇功?”
艾欢欢道:“你见过有谁会吗?”
陆小凤道:“没有。”
艾欢欢道:“那你就不该奇怪了。”
陆小凤道:“但你明明是无法与陈氏姐妹往来甚密的。”
艾欢欢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双方离得太远了,一方在温柔窝做着大庄家,一方却是在京城做着女艺人。”
艾欢欢道:“你错了。”
陆小凤道:“错得厉害?”
艾欢欢道:“我并不是温柔窝的女赌徒,也不是靠赌为生。”
陆小凤怔了怔,道:“那你在温柔窝干什么?”
艾欢欢道:“查访一件东西。”
陆小凤道:“红珊瑚?”
艾欢欢道:“是的。”
陆小凤道:“你是在替陈家查访那红珊瑚的下落?”
艾欢欢道:“陈家只是艺人世家。”
陆小凤道:“艾家却恰好是武林世家。”
艾欢欢道:“是的。”
陆小凤道:“因为有人曾以红珊瑚做赌本,在温柔窝豪赌,你就寻到了那里?”
艾欢欢道:“我曾四处寻找那不知名的赌客,却无一点线索,于是决定在温柔窝呆下来,等待那赌客重现。”
陆小凤道:“赌博是让人很上瘾的事。”
艾欢欢道:“可惜那赌客并没再来。”
陆小凤道:“看来他的赌瘾还不够大。”
艾欢欢道:“红珊瑚却出现了。”
陆小凤道:“于是你就告诉我红珊瑚的事,故意把我引到京城齐宝斋来?”
艾欢欢道:“不是我故意,是你自己要来的。”
陆小凤道:“的确是我自己要来。”
艾欢欢道:“我用不着回齐宝斋来。”
陆小凤道:“那你怎么不劝阻我?”
艾欢欢沉吟了一下,道:“我想,虽然我自己已了解得很清楚,但你来说不定还能发现点什么。”
陆小凤道:“一个人名声太大,实在没什么好处。”
艾欢欢道:“你现在要回去,还来得及。”
陆小凤苦笑了一下,道:“来不及了。”
艾欢欢道:“你坐的地方离门只有几步路。”
陆小凤道:“的确很近,可是我没法出门,想出去也出不去了。”
艾欢欢看了看他,道:“你的腿断了?”
陆小凤道:“虽然不太好使,走出门的力气还有。”
艾欢欢道:“没想到这人还会耍赖。”
陆小凤道:“我不想耍赖,可惜有人比我走得快。”
艾欢欢满脸疑云。
陆小凤道:“他们已经从很远的地方走到这间屋子的门口了。”他笑了一下,“那么远赶来堵在门口,你想他们能让我随便走出去吗?”
外面陡然响起一阵笑声。
很洪亮的笑声。
笑声震耳,嗡嗡作响,好象是对着一口大镡子发出来的。
发出这种笑的人,一定有很厚实的胸背。
果然,门外走进一个人来。
一个大胖子。
满脸肥肉。
身上都是肥肉,看不见一点骨头。
浑身都放着光。
油光。
额头脸颊尤其光亮。
胖子厚厚的胸膛一抖一抖的。
他仍在大笑不止。
屋里的绿衣女子都盯着他。
眼里都有同一种表情。
女子们看见肥胖的虫子时常有的那种表情。
厌恶。
只有在心里感到呕心才会有的厌恶。
陆小凤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背对着门。
他听了一会那嗡嗡的笑声,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你的笑声能招财进宝?”
胖子立即止住了笑声。
陆小凤道:“要不然你怎么那么喜欢听自己的笑声,陶醉得不知怎么收场?”
胖子道:“你不喜欢听?”
陆小凤道:“要是你能笑出一大堆金子银子,我就喜欢听了。”
胖子道:“看来你是不喜欢了。”
陆小凤道:“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胖子道:“当然知道,是丑时。不到丑时,我黄昆鹏是不会来的。”
陆小凤道:“你来就是想让别人听你的大笑?”
黄昆鹏道:“当然不是。不过,”顿了顿,语气冰冷,“我也有笑的权利。”
陆小凤道:“你的确有,但别人也有不听你笑的权利。”
黄昆鹏道:“不爱听就别听。”
陆小凤道:“是不是你家的金元宝比别人的要大个些?”
黄昆鹏怔住,过了一会儿才道:“什么意思?”
陆小凤道:“不然,你怎么会这么善于讲理?”
黄昆鹏冷笑一声,道:“我就是来讲理的。”
陆小凤道:“有钱的人,理也不少,连半夜也要跑到别人家里来讲理。”
黄昆鹏道:“你是齐宝斋的主人?”
陆小凤道:“不是。”
黄昆鹏道:“那就请多包涵。”
陆小凤道:“原来你还会点客套,我本来以为你除了只知道财大气就粗,再不知道别的了呢。”
黄昆鹏道:“你既不是这里的主人,我就不用跟你费口舌。是齐宝斋的主人,就该出来跟我说话了。”
陆小凤道:“不可救药的巨贾。虽然你气还那么粗,我还是懒得跟你啰嗦了。”
说完就闭上了嘴。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黄昆鹏也看不出。
他也就不看了,把视线移到了屋里的女人们身上。
屋里又开始嗡嗡震响:“谁是贵店做主的人?”
一个大姐模样的绿衣女子站了出来,道:“我就是。”
黄昆鹏道:“你是肖娘?”
绿衣女子道:“是的。”
黄昆鹏道:“你也不问问娥娘、丽娘和梅娘,就自做主张?”
刚才假冒艾欢欢的绿衣女子冷笑一声,道:“倒底是你在替齐宝斋做主张,还是我们自己做主张?”
黄昆鹏道:“你是梅娘?”
绿衣女子冷冷道:“我看你不是黄昆鹏。”
黄昆鹏道:“我不是谁是?”
绿衣女子道:“我看你只是个公家的捕快,那种很差劲的捕快。”
黄昆鹏胖脸涨得通红,道:“你怎么有眼无珠?”
绿衣女子哼了一声,道:“我要有眼有珠,就不会象个蠢猪捕快一样,只知道问人家姓甚名谁了。”
那张胖脸更红了。
简直象红屁股。
被打了五十大板的紫红屁股。
但那红色很快就退了。
仍是白白的胖脸。
不知怎么回事,黄昆鹏居然没发作,又回复了平静。
胖子本来就不易发火。
不然他就不会有那身腻腻的肥肉了。
心宽才能体胖。
老生常谈总是有点道理的。
黄昆鹏不但没发作,还笑了起来,道:“你就是梅娘。这么漂亮的美人,不是梅娘是谁?”
梅娘沉着脸,不吭声。
黄昆鹏又转向肖娘,道:“红珊瑚呢?”
肖娘摇摇头,道:“没有。”
黄昆鹏裂开了大嘴,刚要笑出声来,却又止住了。他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那人的背景。
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人有顾忌。
不仅仅是顾忌,心深处隐隐还有些害怕。
他对来历不明的人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也许因为他太有钱。
太有钱的人,有很多享受。
比常人多很多。
他们却也比常人多很多东西。
多很多烦恼,很多疑虑。
因此他们也比常人少一样东西。
清静。
在有钱人周围出现的人,有巴结他的,也有威胁他的。
目的却只有一个。
刮油水。
谁看见黄昆鹏这样的肥人,都难免会生出那种欲望。
他太肥了。
谁都想咬一口。
黄昆鹏很精明。
很少被人咬住。
尽管他的确油水很旺很多。
而且他还有一大本事。
去咬别人。
只要有一点油水的人,他都从不放过。
今天晚上他就来咬人了。
也许咬钱咬得腻了。
也许钱与色天生就是一对。
反正,他来咬这些女人了。
陈家四处女实在很好看。
不但好看,还有一样东西使她们简直有让男人想入非非的东西。
她们都是处女。
处女总是让男人动心不已。
假如两情相许,这是没有一点错误的。
半点也没有。
可惜,有人偏偏喜欢用暴力或讹诈来进行。
也许这也是一种天性。
就象苍蝇总在垃圾堆扑腾。
尽管垃圾臭哄哄,它却兴奋得嗡嗡乱唱。
黄昆鹏就是这样的苍蝇。
要说有何不同,也有。
比平常的苍蝇胖一些。
胖头苍蝇。
他的胖脸又放出油光,向屋里巡视了一番,慢慢道:“太可惜了。”
一直冷冷旁观的艾欢欢冷冷哼了一声。
黄昆鹏有些恼了,盯着艾欢欢道:“你冷笑什么?”
艾欢欢道:“有些人不但是个巨贾,还是个戏子。”
黄昆鹏的脸一紫,道:“你不相信我对她们的同情?”
艾欢欢道:“你那句话实际上说的是另外的意思。”
黄昆鹏道:“你听出啥意思?”
艾欢欢道:“不是‘太可惜了’,而是‘太好了’。”
黄昆鹏道:“那要怪你的耳朵,不能怪黄某人的嘴了。”
艾欢欢道:“你错了。”
黄昆鹏道:“我没错!”
艾欢欢道:“只能怪你的嘴。”
黄昆鹏道:“你……”
艾欢欢道:“你的嘴实在不是人嘴,而是狗嘴,肥狗嘴。”
她的话很慢。
很冷。
冰一般冷。
冰冷得刺人。
黄昆鹏奇怪地笑了。
这巨贾今晚已受了不少窝囊气。
照往常,只会有两种结果。
一种是对方无法再让他受辱了,一旦他受过一次辱。
对方怎么了?
死了。
死人是无法让活人受辱的。
所以,让黄昆鹏受辱的人,从来活不到第三天。
一种是黄昆鹏自己气破肚子,但又无可奈何,并且还得显出一副乐于受辱的样子。
打掉牙往肚里吞。
只有往肚里吞。
要是不小心吐了出来,弄得不好还要丢掉小命。对方比他更高大。
对方可能是个小矮人。
但仍比他高大。
为什么?
地位比他高。
权势比他大。
这才是真正的高大。
它能使身材猥琐的人气宇轩昂,不可一世。
却又使堂堂七尺男儿受尽折辱,含恨归西。
黄昆鹏很懂。
懂得有钱并不是就有一切,而只是有钱。
有钱也并不等于有势。
不用钱去结交权贵,那势也是空的。
空架势。
哪个巨贾仗恃自己有钱,敢去惹皇帝?
皇帝他妈也不敢惹。
皇帝的七大姑八大爷也照样。
要惹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你肯舍了那万贯家产。
那让你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万贯家产。
并且还搭上几样小东西。
几条小命。
在那些真高大人眼里,也许那连小命都算不上。只是几根小草。
亮亮的刀轻轻一挥。
小草就没命了。
黄昆鹏不喜欢做这样的小草。
他结交了很多权贵。
有多少?
谁也说不清。
反正只要一听说是达官贵人,他简直恨不得抱住对方的粗腿,哀求对方让自己巴结。
连那阴间的权贵他都恨不得去巴结一番。
只是因为一样担心,他才没去。
怕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在这些人面前受了辱,就要折辱的人。
不如他高大的人。
他在权贵面前受辱就象家常便饭。
当然他也吃得不太多。
一如那些家境丰裕的人,总是吃得精而少。
吃上一次却也就终生难忘。
不得不吃下去。
吃下去了,就不可避免地要发生一件事。
什么事?
非常非常自然的事。
世界上没有比这再自然的事了。
吃下去就得拉出来。
照理说,要么不吃,宁死也不吃。
要么吃下去了,悄悄拉在自家的茅坑就完了。
偏偏有人不肯拉在自家方便处。
偏偏要到外面去拉。
满世界拉。
最后弄得世界都臭哄哄的。
黄昆鹏就是这种人中的一个。
他刚才之所以不怒反笑,是因为他感到了一种快乐。
他想到明天就要去公堂,让这几个女子受辱,他就很快活。
快活极了。
艾欢欢骂他的话,他简直就没听进去。
他沉浸在一种快要拉出来的境界中。
物我两忘的境界。
这境界维持了一会儿。
不太长。
也不太短。
他着实觉得了快活。
于是他忍不住要向别人显示这快活,便向屋里的绿衣女子们说道:“明天在公堂上见今晚得罪了,告辞。”
说完就走。
很痛快的样子。
其实在快活之余,他心里也不免有些悻悻。
本来以为只有那四个处女在家,谁知多了一个女人。
多了一个女人偿足虑。
偏偏还多出一个男人!
那男人现在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象个聋哑人。
也象睡着了。
一点也不多事的样子。
他本来乐滋滋地想,这院落里只会有他这么个高大的男人和四个处女。
这样他就不可避免地想干点事。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
一个男人和四个女人之间的事。
这四个女人会求他的。
上公堂她们肯定不会赢。
他结交那么多有权有势的人,就是为了让别人赢不了他。
这四个女子为了家传会跪在地上求他。
她们会的。
为了家传,她们连女子的韶华都肯舍弃,还有什么不肯舍弃?
想到这黄昆鹏几乎晕了过去。
但是,他立刻就清醒了。
椅子上坐着的那个男人象马蜂一样螫痛了他。
他暗忖那摘宝的男人不是他黄昆鹏。
至少今天晚上不是。
他把希望押在明天的公堂上。
明天他会赢。
今晚却不会。
既然不会赢,还在这里眼睁睁看着活鲜鲜的女人却无法享受,是很受罪的事。
黄昆鹏不想受这份罪。
他很聪明地走了。
风一样地走了。
黄昆鹏后来很后悔。
后悔自己走得不够快。
要是真能走得象风那般快,就好了。
以后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可惜他无法走得风快。
再给他十条腿,也走不了那么快。
他武功本来很不错。
但还没到来去如风的地步。
也许他太胖了。
过份肥胖总不大象是件好事。
如果肥胖的肉褶间还怀着一些没趣的念头,那就不是好象,而真正不是件好事了。
黄昆鹏在最后就冒出过一个古怪的念头:
人不可太胖。